「东方革命军」的本部袭击行动以来,已过了一周。
如今我在从学校回家的途中。秋叶原。
离开地下铁车站,走上阳光猛烈的中央路。
我今天用三角巾吊着一条手臂,睽违一个礼拜到学校上课。
因为焚书课的工作多到处理不完。
那之后,忙着调查证物及讯问被拘留的犯人们,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到学校。能在一个礼拜内便处理到一个段落,全多亏了学姐与玲香小姐的优异能力。
而今天我久违到校。——人是到了没错。
「没想到已经是结业式了……」
七月三十一日。结业式。
上学期于今日告终,随后进入暑假时期。
好不容易回到学校,课程竟然就结束了……总觉得很难释怀。
「嗯?卧人,怎么了吗?如果你是在烦恼次元城女王的名字究竟是『哈利卡那索斯』还是『哈和克那索斯』的话,正确答案是后者唷?」
「胡扯。前者才对吧。」
在我身旁的冲田蓝,见我思索不语,便开始讲些垃圾话。
明天起就是暑假,不过这家伙似乎一早就预定在店里帮忙,老爹应该可以轻松一些了。
——「东方革命军」依旧去向成谜。
电视等新闻媒体报导「他们握有武力并从焚书课手下逃走」云云。最关键的「核武」部分则未让世间知晓。
「那些人并未持有核武」就是焚书课,也是玲香小姐的结论。
他们会逃走确实是我的失误。不过大众对于我们的表现,别说批判了,根本是一面倒的赞赏。大概是因为我们逮捕多名保守派成员,还扣押了如山的违法物品吧。完全没人察觉到那其实是「由树矢为转移外人对核弹之注意力而留下的替代物」。
这回是他们完胜。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一思及此便不甘心地下意识抿紧唇。
此外,我更挂心枣的状况。据蓝所言,那之后一整个礼拜,她都没有出现在学校。是否独自在进行调查呢?
还有那个男人,些些神龙。我不认为那家伙会就此收山。势必会再为了阻挠我而现身——。
「……受不了!你干嘛一直不讲话啊!?难道这次换烦恼谜之幻兽是叫做『瓦利加曼达』还是『瓦鲁加曼达』吗?正确答案是后者唷?」
「就叫你别胡扯了。前者才对吧。」
「那你是在烦恼一个礼拜前的事吗?」
「……嗯。没错。」
「你带着那件被血染成红色的大衣到我家时,简直要吓死我了。……能从你手下逃跑,对方应该蛮厉害的喔。可以算专家吗?」
些些神的战斗力之高无庸置疑。当然那时运气也站在他那边,不过现在细想起来,感觉几乎所有事态都照他预测发展。也就是说他已将「强风能消除自己的气息,枣的服装会吸引注意力」等条件均列入计算,才出到仓库外——回顾起来,感觉是如此。
临机应变的判断力在我之上。不愧是踏遍战场的佣兵。
有需要详拟对策。得准备一张能扎实解决那男人的王牌。去跟蓝的老爸商量一下好了——……。
「那家伙是你在海外时认识的嘛?」
「嗯?呃,关于这事,我还是想不起来。据我猜测,可能是受雇于摩维亚政府那边。不过我那时的记忆全都飞走了,一点也记不起来……」
「哼~。不管他什么身份,我都不担心就是了。反正凭你的能力,一定会平安回来。……——喔。喂,到啰!」
思?到了?到哪里?
我诧异地往旁边一瞄,「Bar Bottom of the Bottle」的招牌映入眼帘。
「到了……是什么意思呀!?这里是你家吧!?」
「到店里坐坐嘛。我请你喝点什么,振奋一下吧!」
说完便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转身立刻通过双推式木门,制造出「喀啪」的讨厌音效,身影消失于店内。……这门还没修好啊?
也罢。都有人说要请客了,没理由拒绝。我跟着推开门板,随着令人不悦的声响踏入店里。
现在时刻中午十二点。这个酒吧并未提供午餐服务,实际营业时间也是入夜后才开始。所以店里等于是被我跟蓝包场的状态。
照理应是如此。我原本这么以为。
直到我发现店内那道人影为止。
「一个礼拜没见啦。艾尔迦特。——不对,应该说维刀同学。」
只见身穿制服的枣坐在吧台边。
一如她以淑女帕尔姆的身份造访这间店那晚的光景。
喀啷。
冰块在她面前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里敲出声响。
隔壁座位。同样坐在高脚椅上的我,喝了一口蓝帮我打的无糖草莓牛奶。口味不比老爹做的差,挺好喝的。
枣默默盯着杯里的冰块。
「蓝同学做的饮料真的好喝。」
从我踏进店里后,东摸西摸也过了二十分钟。
我们为了统一认知,各自向彼此分享手上的情报与现况。
诸如「蓝早已看穿枣就是淑女帕尔姆」这个事实。
「枣是恐怖组织主谋,由树矢的妹妹」这事实。
「我亦争取时间探查他们的消息,但未有值得一提的成果」之报告。
还有「这一个礼拜,枣向学校告假,持续调查他们的行踪」的状况——。
坦承所有信息,三人一起掌握同等的情报。眼下交流已告一段落,差不多进入类似休息时间的状态。
吧台桌的另一边,蓝则一脸不满意地冒出头。
「你怎么了?看我旁边坐了别的女孩子所以不开心吗?你可以尽量吃醋,我不介意唷?」
「啥?小心我杀了你喔,王八卧人。你少得意。下次再敢讲这种话,我就把你赶出去。死秃头。」
「……跟那个些些神一个样哩。他讲话也是这种感觉。」
「原来些些种嘴巴那~么坏呀。」
「呃,蓝同学也会这样讲话吗?……令人惊讶。」
「这家伙只有跟我说话的时候才这样。我彻底被瞧不起啦。」
「你挺瞭的嘛!卧人!我可是把你当腐败物鄙视呢,打从心底唷!不过,提起讲话方式我才想到……枣同学的语气是不是跟在学校时不太一样?」
面对蓝的疑问,枣露出微笑。
「这才是我真实的讲话方式。在学校时,为了避免淑女帕尔姆的身份曝光,才刻意改的。」
「原来是这样呀。……啊,对了!那卧人要不要也试着在学校换一种口气说话?说不定班上同学会比较接纳你哩!」
「喔,或许可行喔。举例来说,像是哪种?」
「语尾全部加上『噗叽~』之类的!」
「蓝是在嫉妒我跟枣同学的好交情啦噗叽~」
「我看你还是滚出这间店好了。你要是不快点死一死,我就亲自下手杀了你。王八人渣。」
从方才就一直陷入些些神人在店里的错觉,极度不舒畅。这里是餐饮场所。食物与饮料都很美味,想必也符合食品卫生法的规定。不过雇用如此妨碍精神卫生的店员,真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蓝同学真的很厉害呢。」
枣的发言让蓝一脸意外的样子。
「厉害?是说我吗?」
「是呀。你不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变装吗?」
「咦?……嗯。是。」
「我觉得这很厉害呀!毕竟我从来没被看穿过耶!」
「啊。这么说也有道理呢。我也很佩服唷,蓝。真亏你能注意到!你的观察力恐怕凌驾于我们俩之上喔!」
「喔。是喔。」
「呃,咦?维刀同学难得称赞你,怎么如此没劲?」
「她是在害羞啦。因为我很少称赞她啊。对吧~蓝?」
「……这些人果然脑袋有问题啊。」
留下一句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就此消失在店里深处。
「……」
「……」
静默。
没说一句话。不论是我,还是枣。
双方都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若要我猜,她心里可能还在想着「明明是在学校的敌对人物」之流吧。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值得介怀的。
「对……对不起。」
先发制人。枣的谢罪划破沉默。
「在本部时,我从头到尾都在碍事。……不仅如此,之前在学校还对你说了很过份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请刖在意。不如说应该道歉的是我。」
光是回想起那晚,握着杯子的手指便不住收紧。
「——原定的目标一项都没达成。没能阻止他们,也没问出核弹所在地。甚至因为由树矢留下的东西而促成收藏品的大量破坏,眼睁睁看保守派的那些人被焚书课抓走。……我彻底失败了。你哥哥比我高明一等甚至两等。」
我还不是一样。她无力地笑着应和。
「不对,是比你更糟糕。我彻底被哥哥给利用了。我对他来说,只是骗你出面的诱饵而已。」
「……基于兄妹关系,你无论如何都想阻止他。对吗?」
「是的。——哥哥他在三年前离家。本名枣正。家里只有我持续跟他有联络。」
「你会开始狩猎搜查官也是因为他?」
「嗯?不是唷?完全不同的理由。我会化身为淑女帕尔姆,纯粹因为『忍受不了最喜欢的BL被管制』。」
「啊,是这样啊……」
如此轻易地曝露「淑女帕尔姆的诞生秘密」没关系吗?
创作文化之中,BL算是比较不普及的类别。我也试着不再触及那方面的话题。
「……哥哥以前不是那样的。」
枣如是低语,语调掺杂着无奈与无力。
「枣家是京都大族的分家,我跟哥哥从小就交由本家照顾,所以我才会使用古早武术……哥哥透过这些训练,对格斗技产生兴趣,高中时便学了多项战斗武术。」
这境况并不难理解。虽未与他交手,仍可想象得到他的实力有其程度。看他身材便可略知一二。
「我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离家出走,加入自卫队。在队上也是所向无敌。别说是同届,据说连长官都强不过哥哥。」
「是喔。那些同事应该很难做事吧。」
「好像也没有呢。我曾经拜访过哥哥当时的上级长官。对方干脆应允会面,还说了些『那家伙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开心』或是『总是把伙伴放第一,自己放最后。老是在吃亏』之类的,赞不绝口呢。……没错。或许你会觉得意外,但是哥哥原本真是把自己放在后面,优先考虑他人的那种性格。」
完全连不起来。她的形容与我对峙过的那个由树矢实在天差地远。
「然后?」
「……某一天,他突然被自卫队除名。我非常惊讶,于是打电话了解详情。哥哥只说『我要为弱者而战』。」
「弱者?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哥哥之前便时常把『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这句话挂在嘴边。那之后一段时间,才开始以漫画家的身份进行活动。」
「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平等……共产主义吗?」
「好像也不一样。本人说词是『并非思想或阶层的分级,而是更单纯的原则』。」
更单纯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这跟「全体国民一律平等的世道」这种超现实的理想有什么不同?
还是说一如字面所示,要让世上不再有弱者?
搞不懂。猜不透那个男人究竟基于何种心境才插手恐怖活动的。
连有血缘关系的枣都不清楚了,我又何来可能理解哩?
「……维刀,我问你。」
枣仅转动眼球,望向这边。
「当天听到时就在想……你为什么会在摩维亚?」
「咦?什么?」
突如其来的疑问令我不知所措。
「哪有为什么。怎么突然这样问?」
「因、因为两年前你不是才念国中而已吗?怎么会跑到那么动乱的国家去……?」
……自己没亲眼见过就断定为「动乱国家」啊。虽然微微感到不悦,仍未多说什么,接下她的话。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是说来话长喔?」
枣二度点头。——也罢。好歹她已经主动告知她的过去了。
「……由我自己说可能不太顺耳。不过,我从小时候脑筋就特别好。」
「哎呀。真的耶。确实有点自卖自夸的感觉。」
「别闹我了。……连老师都说我上东大没问题。说实话,兄弟姐妹个个是秀才,我也一直以为会去念。再者,不只是脑袋灵光。运动方面也被评为具备成为职业选手的潜力,有球探来问。身边很多朋友,在班上是话题人物。……然后就有人为此感到不开心啦。」
当时颇为志得意满。现在依然这么觉得。
世界是为了自己而存在。自己做什么都会顺利。只看我愿不愿意做而已。只要做了,肯定能获得比一般人更高的成果。实际上也是如此。——当时我真心如此认为。
真是愚昧。从没顾虑到他人。若能回到过去,真想给自己一拳。
「如此自以为是的孩子,喜欢上某个女孩子。然后怀着对方肯定会巴结自己的念头告白了。」
「后来就交往了?」
「没有。彻底地被甩了。——无法置信。不肯承认。迷失自我。这么优秀的我竟然会被拒绝。于是我就此只身离开日本。」
「咦咦!?……故事进展会不会太唐突了?」
「类似失恋旅行的感觉吧。想要离开所有知情的人。当时大受打击,已经忘了是怎么订到机票的。也不记得如何到达机场。」
「当、当时还是国中生吧?父母都不担心吗?」
「听说当天就提报失踪了。摩维亚的事件之后,我会马上被带回日本,好像也跟这个有关。」
我不禁失笑。来迎接的大阵仗包括大使馆的官员、政府高官、国中导师、父母、还有玲香小姐——。从摩维亚回来,见到他们勃然大怒一字排开的样子,真的很可笑。
「之后呢?」
「在美国流浪了好一阵子。期间还被误以为是大麻瘾君子,被小镇守卫队之类的人给盯上。当时还没有战门经验,无能为力地被打得七荤八素。那时候,是漫画拯救了我。」
「……?漫画?……这之间哪来的关联?」
「我被抓到地主大叔的家里,他一见到我便说『你是日本人喔?七龙珠的国家嘛?那把头发弄成达尔的发型就放你走』。」
「噗!」
枣嘴里的饮料强力喷发。
「对、对不起!……然、然后呢?你弄了达尔的发型吗?」
「哪可能照办啊……。而且当时我回答『I don't know Dragon Ball』,就是不知道的意思。对方超级惊讶的。」
「七、七龙珠耶!?骗人的吧?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就真的没听过。于是那名大地主搬出全套七龙珠漫画,命令我看。于是我把那套英文版七龙珠看完,然后就掉坑了。」
当时的兴奋情绪,至今仍记忆犹新。虽然不太懂英文,单靠绘图就能理解剧情。充满新鲜感,大受震撼。
虽然现场有个人因为别的原因,也正大受震撼的样子。
「因为我家里很严。那之前从没碰过漫画游戏之类的。——然后我待在那个大地主的家里,看了好多漫画跟动画。幸好那些动画DVD都有收日文配音。到最后,那个欧吉桑还说『你是日本人之子啊』哭着送我走。」
「原、原来如此……。总之,那就是艾尔迦特的原点嘛?」
「当时我心想着,等我回到日本,要欣赏更多的漫画跟动画……同时开始享受我的旅程。于是就顺道去了很多国家,不管手段合不合法。墨西哥、危地马拉,再从萨尔瓦多渡海到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虽然语言都不通,都用比手划脚一路闯过去。」
「卧人·维刀」。单是我这念起来充满异国风情的名字,就成了绝多数时候的沟通素材。
「感觉失恋的事已成了遥远的过去?」
「那时候早就忘光光了。目的换成了接触各式各样的价值观,多多与人交流。然后旅途变得越来越开心。」
理所当然地,不可能万事都顺利。被骗、被打、被追、被关,单是身为日本人就被扔石头。……甚至曾被夺走金钱后,更差点被灭口。每每遇上状况时,不是逃跑就是得反击。不知从何时起,击退次数已远超过逃跑次数——
「如何用枪,如何操纵身体,如何应付对手……那段期间,我从很多人身上学到各种战斗技巧。」
多亏本身体能与反射神经都比常人优异,我学得很快。若要说我有才能,大概只在这个方面吧。光是这点便足以让我衷心感谢神。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深深体会到,承蒙世界各地的人们的帮助,我才能活到现在。
我,艾尔迦特是被「世界」养育成人的。
「从失恋起头的故事,谁也料不到会发展至此……。之后怎么了?」
「走遍很多地方之后,我转而前往欧洲。离开机场后,初次穿越国境线到达的国家就是……」
「摩维亚共和国。」
我点点头。
「我当时非常惊讶。情况混乱的国家也见过好几个,但是都无法与摩维亚的状况相比拟。举目望去全是瓦砾废墟或是仅剩断垣残壁的民宅。……尸体也一样。处于内战状态下,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景况。」
「时间点上,大约是总统的武力镇压最激烈的时期吧?」
「是的。但是居民们全都是好人唷。我在当地认识一个从墨西哥移居过来,名叫里加路德的大叔。他很疼我,夫妻俩给了我许多照顾。……然后,他们有个独生子叫作迪诺。那孩子都喊我作『艾尔迦特(※注3:迦特音同卧人的日语发音)』。」
「我、我懂了!『艾尔』在西班牙文里确实是男性用的定冠词呢!类似『The.〇〇』的用法。是这样来的呀!」
「一家人还住在墨西哥的时候,有个摔角选手就叫做『艾尔迦特』的样子。大概是把我跟那个人重叠在一起了吧。」
「意思就是……你是迪诺心目中的英雄吧。」
「他是个好孩子。虽然语言几乎不通。」
当年他五岁。那张天真的笑脸仍历历在目。
「外来者而且语言不通的一个怪人。他们却接纳了这样的我。我在里加路德的家里待了应该有两个月吧。在满目疮痍的小镇里,每天跟迪诺一起踢足球,晚上用破烂的外语跟他们分享日本的事……」
「真美好。」
「——然后,他们被杀了。」
一家未留活口。整座房子被战车的炮弹给贯穿。
只有我一个人,因为睡在他们另外准备的床铺上才逃过一劫。不,是我逃避了。该死的不是他们一家子,而是身为异类份子的我才对。
枣一脸愕然地看着我的脸。在摩维亚的那个我,当时脸上是否也是这个表情呢?
「两天后,我跟叛军取得联系,加入他们的行列。……再过八天的早晨,我一个人潜入官邸并全数镇压。我太生气了。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做到的。想不起与些些神的关联,大概也是因为这点。」
复仇。我的脑中只剩这两个字。
拿了几把枪与所有带得上身的装备,站在官邸大门前。到这里还有印象。其后的记忆一片蒙眬。待我记忆恢复正常时,眼前是叛军伙伴们露出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迎接我归来的光景。
「……之后的发展就如你所知。焚书课室长听闻传言,把我带回国。当上搜查官,同时开始以艾尔迦特的身份进行地下活动。回国后才知道惊讶:虽然身在海外时已有耳闻,还是没料到御宅族文化会被管制得这么严。」
「『星期五的模仿犯』事件就发生在你旅行各国的时候呢。焚书课也是在你回国一段时间之后才正式成立的。」
「我想这正合我意。加入管制御宅族的组织,自己则暗自与组织对抗——。我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御宅族文化。期待自己能成为对抗管制的精神指标。」
「……」
「不过,结果也如你所知。」
不禁泄出自嘲意味的笑声。以为自己在保护御宅族,却眼睁睁看着暴力将在眼前发生。自认以精神指标立场进行抗争,却被人耍弄。
「说实话,我没有自信。『持有核武』,单靠这点,那票人已经领先我们好几步。再加上些些神,那个男人充满威胁性。想必会不厌其烦地现身阻挠我所有行动。首先要避开与些些神的战斗,尝试迂回的方法——」
「……不,行不通的。」
「咦?」
「听完摩维亚的事,我可以肯定。你必须跟些些神战斗。」
「这是为何……」
枣递出几张文件,中断我的问句。
「这是些些神龙的资料。一个礼拜以来调查而得的情报之一。」
竟然可以查到那家伙的数据。我深感惊讶,同时读起第一张。上面所载的是些些神至今的经历——。索马利亚、利比亚、叙利亚、埃及……还有摩维亚。入眼的全是近年多有纷争的地区名。
「他以佣兵的身份转战各处,这哥哥也有说过嘛?我想些些神在日本人佣兵之中应该是颇有名气的……不过调查之后发现,另一个同样叫做『些些神』的人比他更有名。」
「另一个人?」
「就是他的父亲,些些神·克劳斯。——是军火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模糊的记忆开始描绘出轮廓。
「……我在海外的时候有听说过。『日本人双世代军火商现身于各个战事区,提供武器与佣兵的交易』之类的。」
「那就是些些神父子。父亲贩卖武器,儿子则以佣兵身份运用,扩张战事。亲子两代在全世界自导自演大小战事。」
战争猎犬——。嗅知战乱的可能性,横渡各地,藉战争维生。
原来些些神父子干的就是这种勾当。
「摩维亚内战时期,些些神龙以佣兵身份受雇于政府方。当然,父亲那边也负责替总统准备武器。……杀害迪诺他们的战车,也是些些神的父亲卖给政府的。」
「原来如此……『必须跟他战斗』是指这个部分吗。」
「是的。你的抗争还没结束。摩维亚已重获自由。但是杀害迪诺一家子的真凶,仍持续在各地点燃战火。」
我的心中着实萌生无法形容、难以言喻的怒气。
那个男人的父亲卖出的战车夺走了迪诺与里加路德的性命——。往昔的记忆不断浮现眼前。
「就结果来说,你妨碍了他们在摩维亚的计划,逼迫总统撤兵。因此他们的武器及佣兵的酬劳都没收到,形成不小的损失。」
「我懂了……是摩维亚一事的复仇!」
「说不定那个男人是想藉核能攻击这种最恶劣的手段来报复你带给他们『经济上的损失』。」
原来如此,总算说得通了。些些神龙执着于我的理由。得知实情之后,比起愤怒,反而更觉海阔天空。
这下也不必再迷惘甚至手下留情,可以安心地干掉那个男人!
「这回的计划,他父亲也有参与吗?」
「或许核弹就是他父亲卖给『东方革命军』的吧。还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组织聘用。……不过他只安排到此。从以往的例子来看,他持不深入干涉之主义。」
「意思是说他人应该不在日本。真遗憾。还以为有机会父子一起解决掉。连核弹都拿得出来的家伙,怎能放任他们在外面游荡。」
「……是呀。还有核弹的问题呀。」
「?」
枣叹了好长一口气。
「——这一个礼拜,除了哥哥与些些神的踪迹之外,我最倾力调查的就是『核弹所在之处』。」
「有、有找到吗!?」
「我找到哥哥待过的公寓。带着微薄希望仔细搜查了一遍……结果找到这个。」
啪唰一声,一本大学笔记被扔到桌上。
「日记。一直写到半年前左右。你看最后一天的内容。」
遵照指示从后面往前翻页。日期确实只到今年一月左右。
「我看看。……『让人特别意识到生死交界的中元节时期。更遗憾的是,继广岛、长崎之后,这片土地又将留下伤痕。日期间隔亦接近于过往的惨剧,真是讽刺啊』。……——!这、难不成!?」
「没错。意思是说『要在中元节引爆核弹』。」
面对讶然不已的我,枣继续说明。
「广岛受到核弹攻击是在八月六日,长崎则是三天后的八月九日。而中元时期大多从八月十三日左右开始。『日期间隔接近』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再者也清楚地写了『中元节』。」
「真、真了不起!这样就知道确切日期了。接下来只剩地点的问题了!」
「不,掌握到这个地步,大概可以推得目标地点。」
「咦?」
「你想想看。他们计划使用核武,那么一定会选人多的地方。『中元节时期,聚集极大量人数的地点』。有联想到什么吗?」
「咦……该不会是。」
说到中元节,如我等这族群只会想到一件事。
只要是御宅族,没有人不知道。大排长龙的队伍,令人昏眩的暑气,脱离常轨的人山人海……。若想牵扯更多死伤,没有比那个活动更适合的目标了。
「——是Comic Market吗。」
讲出解答的语调下意识地变得苦闷不堪。
多希望这答案会被驳回。只可惜愿望没能实现。枣一脸严肃地点头。
「若是这篇日记的内容为真……哥哥就是打算在Comic Market上引爆核弹。」
「Comic Market当天,在会场集合」留下这一句话。
枣离开了酒吧。
我沉默地坐在吧台边,从头整理现况。同时也为了不愿相信的推论而情绪一阵混乱。
「在Comic Market上引爆……」
说起来是不难理解。
那个地方的人口密集度高得吓人。确实适合选作恐怖行动的实行地。
然而,不明白的是「何来必要以御宅族为目标」一事。既以促进御宅族文化之认同为宗旨,偏偏选择杀害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事态变得很严重了呢,卧人。」
蓝从店内深处冒出来。
「啥啊。被你听到了喔?」
「嗯。全部。」
蓝利落地跳过吧台,坐到我旁边。
「……情况挺糟的吧?你打算怎么办?」
「总之会以焚书课搜查官的身份潜进Comic Market。能够自由行动,而且还不用付入场费。」
「有够小家子气~。不过现在那个活动的入场费超贵的哩。」
「当天你就待在这里。以防万一。」
「收到~。……话说回来,最关键的部分,你怎么没跟椰子同学说?」
「……?哪个部分?」
「那还用说。当然是『国中时甩了自己的女孩子就是冲田蓝』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哇啊!?你这人是怎样?干嘛突然大叫!?终于发疯了吗!?」
「不、不准说!绝对不准泄露!这事绝对保密!我真正的黑历史不是艾尔迦特,更不是圣骑士,而是这一桩啊!搞清楚啊!体谅一下吧!别说知情了,你根本就是当事人啊!」
「那、那就事实啊!」
「……啊~这样喔?那我也来讲个事实!甩了我的家伙在国中时与现在完全不同;除了是『公主系设定』之外,还是用『咱家』自称的中二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尽的惨叫。
午后时分。两道仰天长啸响遍圣地秋叶原。
音量被周围的大楼群给吞噬,逐渐消去。
「哈啊……哈啊……」
「……呼啊。呼哈……」
双方共享苦难。被迫面对自身黑历史之拷问所造成的精神伤害,使两人均无法维持正常思考能力,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进行。
「听好了……不准多嘴。」
「我、我知道了啦。——啊,我又忘了。……这个。」
突如其来地,蓝将我的白色服装扔过来。
接下之后……感觉手里一沉。
「这是什么?」
「圣骑士的大衣。手腕部分不是被划开了吗?我帮你缝好啰!」
「咦?你缝的!?」
这件大衣最早是老爹帮我做的,所以把外套交给他修补。
没想到竟是蓝帮我补好的。
我摊开上身处,查看受到些些神攻击的部分。确实有缝补的痕迹。但是手艺精巧得一眼看不出缝线。
「真厉害……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擅长裁缝。」
「那还用说。我可是Cosplay酒吧的老板千金唷!?平常也有在帮客人制作服装的。再者,我们家又没妈妈。所以自小就在帮老爸缝脱落的钮扣呢。」
确实如此。从这家伙的言行举止可能看不太出来,其实她还挺辛苦的。
母亲病逝之后,长年负责打理老爹的日常生活。意外是个能体贴他人的家伙。
感觉手里外套的重量似乎增添了几分。因为里面包含了蓝的心意。
「蓝,谢谢你喔。……这样想来,你果然还是……」
「像亲生妹妹一样?」
「很恶心吧。」
「一点也不。……听你这么说,其实是很开心的。」
「太好了。虽然我本来想说的不是『像妹妹一样』而是『像妈妈一样』。」
「……比起恶心,反而开始觉得火大了。给我滚。」
站起身,拖着我到门口,推开木门…:
任由惯例的音效替怒气代言,无情地把我甩出店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