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num Force 〜
生岛指定的地点距离这里没有多远。
我们决定放弃处置方才解决掉的组员们,直接步行前往威胁信所述的废弃大楼。晚点总会有人报警的。
我与学姐已转入偏离中央通的小路。
逐渐西沉的太阳隐匿于大楼缝隙间,夜幕缓缓降临。等我们到达现场,天应该黑了。
步行期间,我向学姐详细说明。
「我们都误会了。那家伙的目标不是我或学姐。」
「那又为什么……要把我们两个引过来?」
「他要的是我们两个手〈·〉上〈·〉的〈·〉东〈·〉西〈·〉。」
「?」
学姐偏头表达疑惑之情,我则凝视着她的外套。
……果然不出所料。学姐跟我从昨天执勤之后就没能回家好好休息。招致这〈·〉等〈·〉状〈·〉况〈·〉,或许早已是必然的发展。
「维……维刀,你干嘛死盯着我?」
「啊,不是。只是学姐的——」
「胸部尺寸让你很介意是吗?嗯?说啊。」
「不是啦!」
「肯定是。……哼哼,放心吧。我很清楚。你自己没发现吗?」
「发、发现什么?」
「你看风雅的眼神啊。跟我讲话的时候基本上都看着脸,但是跟风雅对话时的视线总是定在更低一点的地方。你没发现?看起来是没发现喔。自己都没有感觉吧。那样的差距只可能是一个部位。」
「……虽然我可能已经猜到了姑且还是问一下。请教是哪个部位?」
「胸部。就是胸部啦。女生胸前的载重量对你来说充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迅早下山脉的壮阔风景让你难以忘怀对吧?方才目睹我的奏手平原让你感觉被辜负。就是这样吧?老实承认!」
咦……非得在这时候讨论这个吗?学姐不想知道事件的真相吗?
「不只这样!你还说什么『比起金色更喜欢黑色』……!还有『小的不如大的好』!然后成天盯着风雅的胸部流口水!」
「呃、那个……学姐?现在好像不太适合讨论这个……风雅小姐都成了人质……」
「我知道啊!就是知道才更在意啊!我没办法判断你是单纯基于正义感,还是被风雅身上那些我所没有的魅力给迷得团团转才这么拼了命想要救她……!」
啊,没救了。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啊〜。
每次一谈到「胸部」,学姐老是会失去分寸哩。——也罢。稍早在电话里替我辩驳,这回就换我安抚她了。
为了一举驱除不安稳的气氛,我极力保持冷静态度,向学姐宣告。
「……学姐,你误会了。」
「误会?我……哪里误会了?」
「风雅小姐的魅力不在那对胸部。而是她的美〈·〉腿〈·〉。」
「咦?」
「紧实、笔直却又柔软的肢体线条。我认为那双腿纵情挥舞的光景具备无可挑剔的魅力。风雅小姐整体来说就是个很有型的人。胸部确实也很不错。但是跟那双腿摆在一起比较就略显失色了。」
学姐双眼睁得老大,呆望着我。
「呃,那个……所以说?你喜欢的不是那家伙的胸部,是脚?」
「没错。面对风雅小姐的时候,我还是看脚比看胸部的时候多呢。」
听闻我的回答,学姐僵硬了一会儿——
随后豁然开朗,脸上充满「喜悦」。
「……什、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啊〜不〈·〉是〈·〉胸〈·〉部〈·〉就〈·〉好〈·〉,就〈·〉只〈·〉有〈·〉胸〈·〉部〈·〉不〈·〉行〈·〉!」
「学姐果真特别在意那部位呢。能够解开误解深感庆幸。」
「嗯!——明白了。维刀,你在这儿等着!」
嗒嗒嗒。学姐背向我,朝着小巷前进。难不成……
「……学姐。预防万一一问,你是打算脱掉膝上袜吗?」
「呃!?」
听闻我的提问,学姐身体使劲震了一下,随后僵在原地。貌似被我准准猜中。
奇怪了……学姐脑筋有这么差吗?评价不是「头脑:5」吗?
学姐一脸羞愧地转身走回来,我开口说道。
「学姐……不必这般跟风雅小姐竞争。」
「但、但是你说风雅的魅力在腿部,我不稍微抗衡一下好像就输了……」
「人人各有自己的魅力。学姐没必要勉强自己表现。」
「那我不就没有优势了?」
「学姐还有与我一起行动培养出来的羁绊呀。就让生岛见识一下吧。」
「!啊,啊啊也对!你说得是!」
「再说现在也不是计较魅力的时机吧?……我也是会生气的喔。」
「……是。」
泰然自若。学姐一副没事发生过的态度继续迈开步伐,看来已冷静下来。虽然这么一闹,导致真相说明还挂在半途……也罢。我累了。
「……——喔。就是这儿。」
经过转角建筑物便发现目标的废弃大楼。我停下脚步。
我跟学姐会合的地点真的离这里很近。废弃大楼的外墙破旧不堪,和周遭景象相比,显得十分不合群。再考量到周遭均是人影稀疏的小路,感觉特别诡异。这一区可能本来治安就不甚优良。
我与学姐并列到暗处,探出两颗头窥探目标大楼。
「……维刀,看得见吗?有多少人?」
「目前看到的是……三个人。」
大楼入口由数名组员看守。手里均握着自动手枪。
我取出怀里的枪,拔出弹匣。拉动滑套排出最后一颗橡胶弹,全部递给学姐。
「这些先交给学姐。」
「咦?这是……那你呢?」
我没有回答,默默拿出从蓝店里带来的弹链。一颗接着一颗推进枪柄下方,拉动滑套——枪身的光条闪现红色。
「实、实弹!?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详情之后再说明。目前以救出风雅小姐为优先。得作最万全的准备才有机会成功。起手就要开启红色警戒〈使用实弹〉。」
「这样啊。……维刀。」
「怎样?」
「什么『怎样?』,那是我的台词吧。『红色警戒』是什么东东?你以为这样讲气势很强吗?其实不怎么样而且一点也不帅气喔。」
「……非要吐槽那个点吗?」
「那当然啊。总之你别再那样了,一副深受漫画影响的阿宅似的。」
学姐不以为然貌地将收到的橡胶弹收进怀里。……是在报复前一个话题吗?
我重振意识,调整视线与姿势。与学姐面对面作最后确认。
「准备好了吗?学姐。」
「嗯。是时候了。维刀。」
两人相互点头示意,往前踏一大步离开原地。
「——警视厅焚书课!我们来赴约了。生岛人在哪儿!?」
学姐大喊。同时快步接近守在大楼前的组员们。
手里没有拿枪。远方的男人们也确认到此事实,没有举枪瞄准这头。站在最前方的男子主动往前踏了一步。
「喔〜来了啊。等你们很久啰。」
双方距离仅余五公尺。我往前一站,护住学姐。
「人质没事吧?」
「放心。他答应你们两个上楼前不会让她受伤。」
「你认为我会信流氓的话?」
「生岛做事很谨慎的。非得亲眼见到对手的尸体才肯作罢。」
原来如此。组员的回答颇为写实。或许可以采信风雅小姐平安的说词。
只不过……那话同时间接表达了「生岛打算亲手取你们两个的性命」。
那就难办了。虽然不符我的风格,但我依旧试着挑衅。
「那就不成啦。」
「啥?」
「就是说我们两个一见到生岛,风雅小姐就没命了嘛。然后顺便把我们俩给灭口?」
「你很懂嘛。就是要你们乖乖上去送命。」
「因为在这边杀死再把尸体运上去太麻烦了?」
「反应挺快的嘛。省得我多说。」
「所以我说这样不成嘛。我们跟你们的基本逻辑完全不同。——我们俩没打算死,更没打算让人质死。」
「你再说一遍!?」
男子释放典型的流氓恫吓态度。我依旧嘻皮笑脸。
没错。这是扎扎实实的「宣战通告」。
深呼吸。抱持决心与坚定意志,我再度开口。
「我们俩的性命,以及风雅小姐的性命——都会完好地离开这栋大楼。」
组员们一脸茫然。大概预想我们会老实遵照指令上楼。随即,男子们开始放出「喀哈喀哈」听来极度卑劣的笑声。
「……哈哈哈哈!所以呢?你打算杀光所有人,再救走人质?」
「虽不中亦不远矣?」
「喀哈哈哈哈哈!你们真好玩啊!搞不清楚状况啊。」
「对吧?总之我赶时间,先走啰。」
「哼哼!……好啊,你试试看啊!先把我们干掉再说吧!」
「Got it!」
即刻往前冲刺。
同时确认现况——右斜前方一人,其后不远处一人,再往后还有一人。总计三名男子,全都准备举枪。
不会给你们时间开枪的。
拔枪顺势依序瞄准三个目标,连续击发。
「——嘎,呃啊——!?」
立刻听闻哀号接连响起。
子弹准确命中三名组员。第一人被击中大腿。第二人右肩中弹。第三个人则被伤到左手下臂。他们均因突如其来的痛楚而忘了举枪。
就是现在。
「学姐!」
「我知道!」
诚如学姐的宣言,她早已用枪口瞄准前方。
紧接着决定性的一发。停顿一会儿之后连续几颗子弹划过我头侧——子弹全数到达前方蠢蠢欲动的组员头部,成功剥夺他们的意识。
啪咚、啪咚。男子们宛如断了线的人偶,一个接着一个瘫软倒地。
火药焚烧气味飘散之中,周遭气氛恢复稍早的寂静。
俯视趴倒在地的组员们,我与学姐微叹口气。
朝学姐那头一瞥——发现她貌似不满意地撇着嘴角。
「……效率有点差呢。你跟我都用了子弹。」
「没办法啊。我用的是实弹,不能打人家的头。」
或许确如学姐所言,这个战术效率不高。不过我仍打算采行同样策略,「由我妨碍敌人行动,学姐负责最后一击」。
倘使由她使用实弹,不习惯的后座力造成准星不稳定,稍微偏离便有可能出人命。因此我将所有橡胶弹交给学姐,趁着敌人暂时无法行动时给予致命一击,这应该是最有把握的战术。纵然宛如特殊部队「射击尸体」的必死确认动作,不过学姐用的是橡胶弹,不可能出人命。
不仅如此,组员们手上小枪的型号也替此战术增加胜率。他们携带的MP5手枪装填九厘米鲁格弹,待他们失神后回收子弹,可直接供给华氏9999使用。此战略兼顾「当场获得弹药补给」之利处。
……再者。
拳头、布。我紧握手心,接着摊开。
「嗯?维刀。怎么了吗?」
「……不。没事。」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做〈·〉不〈·〉到〈·〉「准确无比的射击」。
全身多处中弹的损伤尚未复原。稍早的几次击发均有命中部位稍微偏离瞄准点的迹象。恐怕没有办法执行实力全开的战斗。
「风雅小姐人在楼上。快走吧。」
多想也没有用。为求稍微抹去不安而直接道出下一个步骤,学姐也用力点头。我与学姐并肩朝前方大楼入口前进。
喀咚——。我们俩的脚步声夸张回响于室内。
大楼内部貌似全被黑暗与死寂给占领。
眼前开展的广大空间一路延伸至两层楼高——原本应是一楼大厅。
发现空旷萧条的大厅对面有条通往深处的窄通道。尽头或许连接着楼梯。
环视四周仔细观察。原为大厅的宽广范围内四处弃置着接待柜台、沙发椅,以及各式覆盖厚重灰尘的装饰品。不见任何人影。
但我没有漏掉据守于障碍物后方之对象散发的强烈意志。
不必多说,自然是「杀气」。人数方面……九。不,有十人。
我伸手制止正想迈步的学姐。
「学姐。障碍物后面都躲着敌人。」
「……打算等我们要走去通道时袭击吗?」
「我想是的。要是傻傻走过去,大概就会享受到包含子弹的热烈欢迎仪式吧。」
「真棘手耶,竟然埋伏在这里。……如何对付?」
「很简单。照他们意思走啊。」
「咦?维刀!?」
把学姐连同她质疑的话声扔在后方,我悠哉地踢出第一脚。
紧接着高速奔跑,直线穿过大〈·〉厅〈·〉正〈·〉中〈·〉央〈·〉。
明知将有枪林弹雨袭来,明知有难以对抗的大量子弹准备着。
依旧全力奔跑。
期间特别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欲捕捉任何一丝杂音。
大略到达路段三分之二左右。持续移动中的我,耳朵接收到「喀嗒」的微弱声响。
我在等的就是这个。
即刻停住脚步。同一瞬间扭过上身,高举枪口对准声响来源。
视线捕捉到的是……手里架着小枪的男性组员。
别想扣扳机。绝对不给你机会。
我顺着转身的作用力,瞄准对方的肩头击发——
目标「咕」地呻吟一声,松开手里的枪。比起头部,瞄准其他部位要好办多了。
然而状况尚未解除。这不过是「序曲」。
我的这次击发仿佛成了信号,组员们陆续离开障碍物后方现身。
「维刀!」
被我留在入口附近的学姐大声警示。面容饱含焦急之情。
此时我该回应的话是——
「没问题的。」
语毕立刻朝下一个目标开枪。
随即确认从障碍物后方外露之「头颅以外的部位」,连续击发。
「咕啊。」
「咿咿!」
「咕啊啊啊,呃啊。」
悲鸣、呻吟、近乎死前的哀号,分不清属于哪种的喊声快速交叠。
「引诱对方移动躯体至障碍物外侧,并且不给予开枪机会」。我的战术就两条简单要项构成。视野一旦确认到目标便射出子弹以封杀对手的攻势。极其单纯的反复作业。
期间也有人只把枪伸出障碍物试图射击。但是没办法命中。只是削掉我右方好一段距离的地板而已。这类行动都还算容易应付。仅需枪身一发,趁对方因冲击力而失衡,朝身体追加一发。两颗子弹便完成任务。
这样就解决了五个人。还有一半左右。对方也暂且停下攻势。——应该差不多了吧?
「学姐!」
听见我的喊叫,她立刻点头朝内部跑来。
……着实感到惊讶。纵然没有具体的指示,学姐依然透过我的呼唤察觉「请赶快过来这边」的要求。
学姐压低身子,越过架着手枪的我。一口气到达通道处。
「不愧是学姐!干得漂亮!」
仅以话语献上赞赏之意,她也朝我后背扔出无奈的回应。
「啊啊啊……受不了你!太乱来了啦!哪有人那样单枪匹马闯进弹雨里啊!?」
「我都没说明你就晓得了呢?」
「那还用说。少瞧不起我,学弟!我们搭档多久了!」
「真是失敬了。麻烦学姐负责左边。」
「……——准备好!」
停止无谓闲聊。与镇守在我后方不远处的学姐一同亮出枪口。
此时,对方突然一起站了出来。或许做出了「放弃个别攻击为佳」的判断吧。
然而我没有漏看他们眼底的「困惑」。由于目标变成了两个人,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以哪一边为攻击目标」。
我迅速让手里的金属面向右方。
面对正在烦恼目标选择的组员们,送上小铅块代替回答。
磅。磅。磅。磅。
时间上来说可能不足两秒钟。然而于此等严峻状况之下,短短一瞬间便足以左右情势。
只见敌方全数放弃武器,发出呻吟。剩余战力微弱。接着轮到学姐。
「最后一手……——再会啦!」
成功镇压最后一名对手。夺取敌人行动能力的攻略就此完结。
四周已恢复稍早的宁静。
「……学姐,射击技术好像进步了?今天真是惊喜不断。」
学姐默默睨着我。脸上写着无法认同。
「了不得的战斗能力呢。」
金发少女背对目标的通道如是低语。
「我第一次见到你拿出真本事的样子。没想到如此惊人。我光是打倒一个人就要耗上好几颗子弹。……你却一人一发就解决了。」
「这样喔。」
「风雅的意见恐怕是正确的。我开始觉得她比我更能善用你的能力。」
「没那回事。我还是跟学姐搭档比较顺手。再说包括刚才的指示……喔。」
我唐突止住话语。接着将枪口对上「学姐的方向」。
「!?」
不顾她全身僵硬直接开枪。子弹越过学姐头侧……。命中出现在通道另一端的组〈·〉员〈·〉。大概是想偷袭吧。男子已然倒地。
「『无须言语也能互通意念』。我认为这样才算是货真价实的搭档……——记得多留意后面喔。」
「喔,嗯。」
我轻拍学姐肩头,走上通道。
「总之先往上吧。在大厅其他敌人追过来之前。」
「……也是。几个人只是身体某个部位受枪击而已。很难说已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学姐点头同意并领在前头。
到达通道半途,她瞄准趴倒在地之组员的延髓——「磅」地追加一发。从没有动静的男人手里抢来机关枪,扔进我怀里。
一边从弹匣里抽出九厘米子弹,两位搜查官继续前行。
「嗯……」
我醒了过来。
耳膜产生的细微震荡喧闹催促意识清晰觉醒。
那是源自何物的声音呢?这么想着,撑起上身,意识蒙眬地睁眼望去。
——水泥墙。这是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意味着这里不是自家,更不是课上的空间。自己全无印象的场所。按捺着缠绕全身的倦怠感,站直身子,眼球上下左右溜转,试图掌握现况。
「……这是。」
我立刻察觉异常之处。
我被〈·〉绑〈·〉住〈·〉了〈·〉。双手手腕被锁在一起。
手腕上的工具并非绳子,而是金属圆圈型零件连结而成的铁链。它先绕过腰间,接着交叠在我手腕上,彻底束缚住行动。往头顶上望去,发现铁链一路连结至天花板。双脚却维持自由。外套不在身上因而略感凉意。拉链拉开导致好一部分的大腿没有遮蔽或许也有关联。
保险起见,先用鞋跟敲击地面。……一如预料的丧失用处。只能演奏出无力的「滋滋」声,连变色效果都没产生。看来输出系统已彻底故障。
叹息。努力观察四周,只有「身处一个由斑驳水泥墙围出来的宽广空间」的事实最为明确。
至此,意识总算完全清醒过来。
我被生岛抓起来了。想必也是那男人把我绑在这里的。同时明白唤醒我意识的缘由。
自下方不断传来的爆裂音效。——那是枪〈·〉声〈·〉。
「来了啊。」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得我身体一缩。不带任何感情,极其冷峻的音调。
缓缓旋转身体,回头望向话声来源。
视野内出现一名男子的身影。背靠水泥墙,衔着烟持续瞪着脚边地面。身旁就放着那座宛如异形的铁块。
生岛醍醐。
「……这是哪门子的嗜好啊?」
生岛未理会我的提问,将变短的烟扔到地面踩熄。紧接着从怀里取出另一根烟,用ZIPPO打火机点燃。往下一看,他的脚边已有堆积成山的烟头与烟灰。看来是个老烟枪。
喀锵。打火机盖子阖上的音效响亮回荡。
「你是诱饵。引出那两个人用的。」
「两个人?卧人跟伊莉娜吗?……他们人在哪儿?」
「已经在我们正下方了。为了救你。」
一时无法理解生岛所说的话。为什么他们两个会为了我来到这种地方?
然而……再仔细一想,很快得到解答。如今耳闻的枪声代表下方正在进行战斗。加上「我被绑缚起来」的事实。
情况十分简单明了。我在丛云组时被抓来当人质。十分没面子地。
理解了现况,同时一股极度的不悦与烦闷窜过全身。
怒火中烧。自我厌恶。彻彻底底的绊脚石。身陷这等境地,哪能高喊爬上高位或是超越伊莉娜之类的蠢话。没有脸说那些。现在的我不过是逼迫两人踏入危境的元凶罢了。
不自觉已怀着最强烈的恶意瞪向生岛。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没怎么打算。你的作用已经达成了。——不,用来威胁那两个家伙也别有兴味。还能用作杀害他们的最后底牌。」
「哇啊。有〜够差劲的卑鄙小人。」
「你该感谢我替你找到继续存活的理由。事已至此,原本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因为那两个人已经来了?」
生岛没有回答,仅将烟衔在嘴边。料想是「无言的肯定」。就某方面来说还挺好懂的一个人。
「乖乖待着吧。只要你别闹事,可以考虑放你平安回去。」
「……呼、呵呵〜。那还真是感恩喔。那卧人跟伊莉娜呢?他们也可以平安回去吗?」
「不可能。」
「哎呀。这么严苛喔。」
「我〈·〉要〈·〉他〈·〉们〈·〉的〈·〉命〈·〉。」
平静地,冷然地。生岛的宣言听来不含任何决心或挣扎犹豫。
不禁背脊发寒。感觉得到颈子在颤栗。因为我透过他那毫无掩饰的语气体会到「他非常认真要杀害卧人与伊莉娜」。
——然而。事态发展自此,我不禁产生一个疑问。
生〈·〉岛〈·〉如〈·〉此〈·〉执〈·〉着〈·〉于〈·〉那〈·〉两〈·〉个〈·〉人〈·〉的〈·〉理〈·〉由〈·〉何〈·〉在〈·〉?
回顾他的说词可以判断的事实……首先我之于他并无作用,纯粹仅为引诱卧人与伊莉娜来此的钓饵。真正的目的在于引出卧人与伊莉娜,并取其性命。
这就是我无法理解的症结。那两个人是如何成为生岛的敌人?
他们俩不外乎为焚书课的搜查官。生岛却抱持着此等执拗的杀意,怎么想都很不自然。
「……我真搞不懂呢。你何必如此执着那两个人。」
「你没必要知道。还是你这么想陪葬?」
「意思就是说『知道了就非得灭口不可』啰?」
生岛再度沉默不语。等同于肯定的回答。这男人着实容易摸透。这么一来便获得新的事实。
那〈·〉两〈·〉个〈·〉人〈·〉得〈·〉知〈·〉了〈·〉某〈·〉件〈·〉事〈·〉。生岛不愿意曝光的事。一旦泄漏就有必要灭口的事。为此生岛大费周章策画谋杀两人的事件。
——磅。磅。
下方传来的枪响变得清晰了些。意味着卧人与伊莉娜又更靠近这一层楼。他们俩正在火速攻坚当中。
或许因为感到安心,我禁不住用鼻子哼笑了一声。
「『我要他们的命』是吗?你太小看那两个人了。」
没有回应。因此我决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很清楚卧人的能力到什么程度。派十个、二十个流氓都没办法压倒他。伊莉娜也是一样。那点年纪就靠实力爬到特级准巡查的人,想杀她没那么简单。」
「所以才由我〈·〉亲自出马。」
呼〜。生岛吐出的二手烟飘到我这头,引人烦躁。
随后生岛又将烟扔到地面,鞋底转了两下辗熄烟头。原以为他打算点上第三根烟,但这回他伸手碰触的东西并非香烟。
是枪。那座由七把小型自动手枪组合而成的破坏性武器。微微反光的巨大盾牌。于前方聚集大量杀意的多个连续枪口。如此脱离常轨的武器,与其说是「与武器对峙」,不如用「面对野兽低吼威吓」形容更来得贴切。
宛如纯以葬送眼前敌人为目标而制成的武器——。外观死气沉沉,却散发出活生生的惊悚及不快感。在在挑动我极度不舒服的情绪。
生岛用单手轻松举起那只巨大的怪物,接着经过依然被绑住的我身边,迈步前进。貌似打算下楼。
……不行。不能让那个男人离开。
他要是加入战局,那两个人就危险了。
本能大声警告着我。方才逞强宣言「你赢不了那两个人」的我。目睹生岛抬起那个铁块,稍早的乐观预测已然烟消云散。
必须把他牵制在这里。倘使不成,生岛就会让那两个人——!
思及此,身体立刻受到下意识驱动。
「——!」
未被绑缚的双脚努力挥甩。
咻!随着高速划过空气的锐利声响,朝生岛连续出招。
大概彻底出乎意料的缘故,生岛毫无戒备地吃下我的招式。
腹部、腰侧、接着另一侧、脸部、太阳穴、膝盖外侧、上臂——。我的腿扎实踹中多个部位。纵然失去电击效果而纯为物理性攻击,一般人受到这等伤害通常没办法再站稳。我继续瞄准人体各部弱点准确且扎实地放出踢击。
然而。生岛的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
没〈·〉有〈·〉效〈·〉果〈·〉。
我的攻击全数无效。
「怎、怎么会……!?——啊!?」
脚踝无预警被揪住。出招半途受到妨碍,被迫以单脚站立,很快失去平衡。
紧接着……一招。生岛的左拳于我腹部爆出威力。
「嘎呃!」
无法克制吐出呻吟。非比寻常的打击贯穿腹腔。身体缩成ㄑ字形。
胃酸逆流的恶心感受,以及恐惧。大量的负面情绪与感情流过全身。
相对于失去自制能力的我,生岛依旧握着我其中一只脚,凑上那张宛如能剧面具的脸。
「下次再敢乱来,就把你这根像牙签一样的腿吊起来。」
「……Y字平衡姿势的概念吗?你是不是A片看太多啦?真肮脏。大叔就是这么讨厌。」
生岛嘴角没勾一下,朝腹部再下一拳。
接着离开这层楼。对于单脚重获自由且瘫坐地面的我一屑不顾。
——静寂。无限的死寂。
恢复清静的整个楼层只剩我咳嗽的声音回荡,以及手掌动作带出的令人不悦的喀啷喀啷声。极度的烦闷逼得我紧咬牙根,臼齿磨出叽哩哩的声音。
心悬的不是自己被俘虏。亦非给两位同事添了麻烦的事实。
而是「这样下去那两个人就快要没命了」。
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真将实现。
更难以面对自己将成为促使其实现之原因的事实。
「最上层……好像是四楼吧。」
「是。从外面看起来是这样没错。」
我点头回应学姐的疑问,两人一起爬上水泥外露的阶梯。
就着微弱的小灯光线来到二楼。……不。正确来说应该算是三楼吧。因为一楼到二楼均属于超宽广大厅的空间。
到达中途的楼梯间,我窥探上层的状况。下层的戒备则交给学姐负责。
「没问题。下面没有追兵。」
方才击败的家伙们大概都还没清醒吧。
再抬头望向上方——未见接续往上的楼梯。看来这座阶梯只连通至三楼这层。通往四楼的楼梯可能设置于别的位置。
「构造乱七八糟啊……。这样有符合消防法规吗?」
「原本应该另有盖在室外的逃生用楼梯。只是目前已经拆光了。」
倘使室外逃生梯还在,就能一口气到达最高楼层了。是怕我们无聊的体贴作为吗,简直逼人感动落泪呢。看来生岛颇有设置迷宫的概念。放弃流氓业,转职当游戏设计师岂不是更好。
总而言之。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前往四楼,找到风雅小姐。
穿过楼梯间,很快跨过楼梯的最后一阶。
与学姐互相点头示意,我举枪指着前方加强戒备。
接着两人同时朝三楼楼面踏出第一步。
——三楼。这层楼可见的光景与一楼大厅截然不同。
眼前出现的是「一条细窄的通道」。
通道右侧为大楼既有的墙面。未嵌装玻璃片的窗框接连罗列。而通道的另一面墙则状似另外架设的。两道墙限制出来的宽度最多仅容三人并肩通过。
「……真诡异。」
学姐的第一道感想合情合理。因〈·〉为〈·〉通〈·〉道〈·〉上〈·〉什〈·〉么〈·〉都〈·〉没〈·〉有〈·〉。
以右侧墙上「本为」窗户的几个正方形框出之夜色为背景,别说是人影了,通道上连个障碍物都看不到。仅止于无尽延伸至另一端的模样。
「非常可疑呢……在一楼遭遇那么激烈的枪击攻势,马上变那么安静。」
「恐怕设了某种陷阱吧。」
「例如反步兵地雷、缆线引信炸弹、红外线感应机关、动作感应炸弹之类的?」
「……流氓会用那么专业的陷阱机关吗?」
「虽然我很想肯定告诉你不可能。」
确实无法肯定。既然生岛有办法从些些神手上获取米尔特蕾德,顺便跟他要一些特殊军用武器恐怕亦非困难之事。
纵然如此……就目前观察结果来说,并未发现任何类似设有对人机关的迹象。不仅是地板,天花板也空无一物。剩下可能动手脚的就是没有玻璃的窗框,不过……
正当我沉浸于思索之中,学姐突然大叫。
「……维刀!后面!有敌人从下面追上来了!」
「呃啊啊啊怎么都打不完啊!」
一脸不情愿地回头转向楼梯间,确实可以听见敌人们的话声与脚步声回荡。眼下虽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必很快就会杀到这层楼来。来者不是方才交手过的敌人。脚被子弹贯穿过不可能还有办法爬楼梯爬得这么快。或许是另一组待命人员或另行安排的队伍。
在这关头,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在那些人身上。
「……别理会追兵。我们还是以到达最上层为优先吧!」
「喔,嗯嗯!」
「很好。前进吧!」
「前进!?但,你刚刚不是才说恐怕会有机关埋伏吗……!?」
「没空想那些了!我先走,请务必跟上!」
「啊啊啊冲吧!」
官拜特级准巡查的少女自暴自弃地这么大喊,跟随着我于通道内迈出第一步。
就现况论,学姐比我更能冷静判断状况,这点我很清楚。只是弹药的消耗状况以及风雅小姐的安危更显急迫,不该无谓浪费时间在小喽啰们身上。
我与学姐在通道上奔跑,一边祈祷心中的忧虑纯为杞人忧天。
——遗憾的是我立刻明白那不是杞人忧天。
这条通道没有陷阱亦不见敌人身影的理由,「窗外的景像」给了解答。
「……啊啊〜。原来如此。」
彻底理解通道一片空荡荡的原因。仿佛听见敌人得意的卑劣笑声的懊悔感受令我抿紧双唇。
视线透过窗框,对上道路对侧的另〈·〉一〈·〉栋〈·〉大〈·〉楼〈·〉。
关键在于从那栋大楼窗户辨识到「好几道人影」。他们站在与我们同高的楼层。肩上扛着大型直筒状物体,其中一端瞄准我们所在的方向。
那是R〈·〉P〈·〉G〈·〉─7〈·〉。反坦克榴弹炮。
这通道的作用其实是「欲将我们两人一举炸死的通道」——。
「啊啊〜……。原来是那招。」
学姐似乎业已察觉。发出跟我同步的愣然语调。
紧接着「磅咻」声。数枚榴弹伴随几道发射音效离开炮口,朝着这头的大楼,不,是朝着我与学姐飞来。
「糟……糟糕了!维刀!怎么办是好!?」
「没有第二条路。继续跑!」
「往哪边!?」
「前面!」
我攫过学姐的手,往前方狂奔。
前有虎,后有狼……。我们只剩「驱赶前方猛虎」一条路可走了!
右边眼角余光留意着高速逼近的榴弹,与学姐一同奔跑。
对方发射了三发榴弹。第一发对准我们俩方才站定的地点。第二发往我们现在跑过的区域飞来。第三发则瞄准我们奔跑前方的不远处。
有必要破坏的是——第三发。
确保学姐被我挡在自己身体的左侧,右手举枪对向窗户。
三声枪响。自火药室释放出的子弹全数命中同一枚榴弹。
榴弹在两栋大楼之间约中央处爆炸。
「成、成功了!?」
「还不算!」
没错,还早呢。后方还有两枚榴弹即将着地。
「——!」
揪住学姐肩头一扯,用我的背挡住她。
爆炸产生的风压即刻打上我的后背。被炸碎的水泥细石随后如子弹般大举来袭。幸好距离引爆地点够远,倒未受到严重伤害。
然而眼下不过半途,还不能停下奔跑的步伐。
瞥向右边,发现对面大楼的家伙们正在替RPG─7装填下一发榴弹。
有必要尽快到达通道尾端。抢在下一波发射之前。
「维、维刀!」
「又有什么状况!?」
「后〈·〉方〈·〉出〈·〉现〈·〉敌〈·〉人〈·〉!」
「够了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将意识集中至后方。确如学姐所言。而且个个手持MP5对着这头。终究还是被他们追到了。
麻烦的事还不只这一桩。
连着前〈·〉方〈·〉也〈·〉出〈·〉现〈·〉一〈·〉票〈·〉组〈·〉员〈·〉,阻碍我们的去路。
「要出多少人才甘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麻烦死了!」
「被、被包围了!?」
前方可见敌人,敌人,敌人。
后方也是敌人,敌人,敌人。
窗户对面还是敌人,敌人,敌人。
再也无路可逃。我与学姐彻底被包围。
「……混账。太耗时间了。」
本想保留到与生岛对峙才用……实在不得已。
眼下只能尽全力杀出重围。
我做好觉悟,闭上双眼。同时于眼前描绘敌人的位置与状态,深吐一口气,潜入大脑意识的深处。
意识的最底层,再往更深之处。
接着低吟解放自我的简短咒语。
「——『Exceed〈超越吧〉』。」
「防御代码」启动。
推高眼皮的遮蔽,视野重见光明,而映入眼帘的光景已判若天渊。
敌人的动作看起来比实际更慢,听觉也限定捡拾枪声或爆炸声等具备敌对性质的音效。不再有多余心力留意学姐的情况。
我的心神已全然化为「野兽」。
仿佛「剥夺周遭猎物的生命力」乃为自己身心唯一的存在价值。
我抢〈·〉走〈·〉学姐手上的枪。
「维、维刀!?」
接着转身面向窗外——双臂则与通道方向「平行」伸展。
右手握着带紫光的枪,左手里的则散发红色光芒。
下一步。
「——所有人……全部倒下!」
粗暴吼叫之后连续射击——。
于此瞬间,我的双手化为「一对尖牙」,没有一丝宽容,持续释放子弹。
刹那间扣下扳机,朝左右两方的敌群献上子弹。
右方的敌人瞄准头部,对左方的敌人则以四肢为目标。
未透过肉眼确认目标位置,因为眼下的我并不需要此步骤。
双臂拉成一百八十度,持续射击。
「呃嘎!」
「咕,咿!」
「喔咕!」
同时自左右两方传来的哀号宛如立体声效果。伤亡数三人、四人、很快增加至五人。
左侧——。从我等前进方向涌出的敌人,身体部位喷出血沫,陆续失衡倒地。
右侧——。自我等后方出现的敌人们则是头部承受橡胶弹,逐一失去意识。
——至于前方。窗外远处还有三名男子架着RPG─7。
第二发榴弹状似均已装填完毕。全员举着炮筒指着这头,一副随时都会击发的态势。我从这儿便能目视到在筒内等待释放的弹头。
绝不让你们发射。
我将稍早瞄准左侧,装填实弹的枪口滑向正面,随即开枪。瞄准尚〈·〉未〈·〉击〈·〉发〈·〉的〈·〉弹〈·〉头〈·〉。
「呜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第一个目标手上的RPG─7随着「咚嗡」的轰声爆炸开来。哀号的立体声升级成三方音源。
心绪极度冷静之下,我接连射穿另外两人手上的榴弹弹头。
咚嗡、咚嗡……——。非等闲的爆炸声震撼四周。
至此,RPG─7已彻底无用武之地。爆炸反应尚未消退之中,我瞥向通道前端方向。
「呜啊啊、啊……!」
「咕,咿——!」
中弹的组员们有如失去翅膀的蛾,于地面挣扎扭动。
另一方面,后方被橡胶弹打中的敌人则彻底失去意识。于此情况下,实弹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有效。
我扔下学姐,快步朝前方奔去。
散放紫光的手枪对准脚畔……几近机械性的。对他们施加「尸体射击」。
——至此敌方终于失去所有战力。
学姐带着十分惊愕的表情追到我身旁。
「太……太夸张了。刚才那是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仅将右手里的枪递给学姐。
「还给你。双手同时开枪准星容易偏移,不合我兴趣。」
接着集中注意力至大脑深层,让定在其中的意识扩散开来,随之吐气。
结果。
「……——!?」
「消耗」的感受排山倒海袭来。
与以前迥异的感觉。仿佛突有重荷压上全身的闷苦。身体禁不住朝前方摇晃了一下,但脚下却无往前移动的反应。感觉大脑意识与身体无法顺利协调。
直到快要整个人往地面贴上去,才好不容易驱动了右脚。
我使劲一踏,勉强撑住身子没有扑倒。
「!?维、维刀!?你还好吗!?」
「……放心。没有大碍。我很好。」
离开表达关心的学姐身旁,逃跑似地独自往前面迈步。
……果然还是那批子弹的冲击力留下的后遗症。
简单形容的话,防御代码就是一种「预支体力」的技巧,长期使用上等同以「预支寿命」为基础,大幅提升五感与意识之强度。因此结束后总会出现摆荡作用。身体状况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理应避免使用才是。
但我仍未有迟疑地实行这则战术。本应留存至与生岛面对面使用的。
这场战役恐怕难以全身而退——脑中闪过不祥预感。
「总之先继续前进吧。再爬一楼就是最高楼层了。风雅小姐应该在那儿。」
学姐缓慢有力地点头。我俩在稍早的「爆炸通道」尽头左转,继续前行。
下一段路没有多远。比先前的通道长度要短一些。
远处可见路底碰壁,同时右侧状似连接着楼梯。
我与学姐一起跑到阶梯口。朝楼梯最上一层望去,发现一座厚重且紧闭的铁门,散发仿佛久候多时的气氛。
这儿想必就是终点。
「……风雅就在上面。」
「学姐。如何是好?」
「……怎么事到如今还这样问。」
「我是指这之后的策略。天晓得那铁门后面埋伏了什么。有几名敌人,是否有陷阱,乃至风雅小姐身处何等状况等等。这些在门打开之前,通通无法预测。」
「……确实如此。」
「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边上去就是最高楼层』。也就是说。」
「生岛终于要出现了吗……?」
连点头动作都省了。我以无言的肯定回答问题。
大致可以肯定那道铁门后方正是监禁风雅小姐的场所。同时亦代表生岛可能也在现场。
他的目标是杀我们两个灭口……时局如此,没理由还不现身。
我们很快必须面临一道单纯且关键的难题——。
我〈·〉们〈·〉真〈·〉的〈·〉能〈·〉击〈·〉败〈·〉生〈·〉岛〈·〉吗〈·〉?
无意阵前撤兵这点自然不在话下。否则也不必专程准备真枪实弹。不过,事态发展至此,已然形成各式不利条件。
我的旧伤,以及超乎预期的资源消耗。无一不是我的天真预测所造成。
另一方面,学姐优异的战斗表现大大超出预期。利用镇压用橡胶弹的准确掩护无可挑剔。除此之外,「有人与自己并肩作战、共赴生死局面」竟如此鼓舞人心。对总是独自战斗的我来说,感觉颇为新鲜,且增加不少士气。
不久前学姐方为「自己恐将成为绊脚石」而惴惴不安。
实情简直天差地远。学姐为我提供了强大助力。所以我才会问她「如何是好?」。其中蕴含「我愿遵循你的指示」之意志。
不确定学姐有否察觉我的用意,她用鼻腔哼笑一声。
「我料得到你的如意算盘。『不一定非要击垮生岛。救出风雅一起平安脱困就够了』……是吧?」
「毕竟风雅小姐的安全是第一优先嘛。最坏打算就是放走生岛。」
「不可以。生岛是个兴风作浪且不怕伤及无辜的怪物。放任他在外势必增加牺牲者。他必须被逮捕,由我们两个。」
「……了解。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我会尽全力制裁那个家伙。」
「维刀,放心吧。我明白你状况不佳。我会尽力辅助。别想得太悲观。」
学姐轻拍我肩头两下以示鼓励,接着举步跨上楼梯。我亦追随在后。
喀咚。喀咚。
我与学姐一前一后,踩出的脚步声回荡于楼梯间内。
喀咚。门的整体型式清晰映入眼帘。
喀咚。周遭一片宁静。
……——喀咚。
两人站上最后一阶。轻轻拉动门把。没有上锁。
「……进去啰。」
「嗯嗯。」
两人相视点头——一举推开铁门。
第一个跳进视野里的并非敌人身影。
只〈·〉见〈·〉空〈·〉无〈·〉一〈·〉物〈·〉的〈·〉一〈·〉片〈·〉宽〈·〉阔〈·〉。与先前楼层的状况不同,没有任何障碍物。
整层打通的空旷之中,首先辨识出的是八根表面斑驳的柱子。切割映照出远方夜景,没有窗片的窗户。
而在约莫中央处,从天花板垂下的铁链绑着一名美少女。
是风雅小姐。
总算见到她了。
「风、风雅!」
听见学姐在我背后高声呼唤,我并未因此撇开目光。
明知十分缺乏严谨态度,仍不住因风雅小姐衣衫不整的情色氛围而心神荡漾。看她嘴巴被封箱胶带黏住,令人心痛且焦急。半脸的表情显得莫名憔悴。
风雅小姐抬高脸,察觉我与学姐的身影。
「呜,呃嗯——!」
被封住的嘴里泄出呻吟。她猛烈晃着头颅。以〈·〉水〈·〉平〈·〉方〈·〉向〈·〉。
貌似在强调,别靠过来。
学姐亦理解风雅小姐欲传达的讯息。在我斜前方停步,回头仰视询问我的意见。
「……维刀。」
「嗯。八成有诈。」
「那该怎么办?不晓得是机械式机关或另有埋伏……根本猜不到。」
「反正也只剩一件事可做。——我去去就回。」
「呃、喂!?维刀!」
与在一楼时相同,我又把学姐制止的声音扔在背后,径自前进。
不忘把枪握在右手心里。一旦发现敌人踪影,随时可以击发。
问题只在于埋伏的是不是生岛。
喀咚。喀咚。
场内回荡风雅小姐竭尽全力的闷喊,以及我的脚步声。
她大致恰好被绑在宽广楼面的中心一带。我已到达她与这头墙面距离约一半的地方。
喀咚。
敌方尚未有动静。难不成还在等待最佳时机?
于此当中,风雅小姐…………「已停止呻吟」。细长眼里的瞳孔抵到最左边,像在对我诉说着某事。
「——在左边是吗!」
我立刻往水泥地一踹。
顺著作用力往前方冲刺,一口气到达柱子边。
手指早已架在扳机上。冲刺的同时伸长手臂与地板平行。
枪口指向距离风雅小姐最近的柱子内侧。
藏在那儿的是——
「……咦?」
不是组员。亦非生岛。
竟是米〈·〉尔〈·〉特〈·〉蕾〈·〉德〈·〉。而且放得十分随意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无法理解生岛弃置武器的心态。发展出乎意料,我一时只能死盯着米尔特蕾德。
接着再度瞥向风雅小姐……发现她的视线落在我头顶上空。
不。恐怕她「自一开始」就盯着同一个位置,是我误判。
——理解状况之后。我随即如爬在地面的昆虫,压低身子离开原地。
同一瞬间。
「!!——呃!」
咻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让人不禁想遮住耳朵的激烈爆击声鼓动耳膜。我摇摆身躯并往地面一踹。一口气回到学姐跟前。
这波冲击来自……「置于地面之米尔特蕾德的正上方」。
原因十分简要。生岛埋伏在米〈·〉尔〈·〉特〈·〉蕾〈·〉德〈·〉放〈·〉置〈·〉地〈·〉点〈·〉正〈·〉上〈·〉方〈·〉的〈·〉天〈·〉花〈·〉板〈·〉处〈·〉。
算准风雅小姐的视线会偏左,等待我的目光往下移。
接着抓准我分心的瞬间「潜伏到我头顶上方」,手持一〈·〉支〈·〉MP5连射。
「维、维刀!」
我以单手朝位于后方的学姐做出「没大碍」的手势。
于风雅小姐正前方狂暴奏鸣的枪声总算停歇。我趁隙与学姐一起躲到最近的柱子后方。
咻乓。生岛跃至地面的些微声响带着不祥气势回荡。
「……真能躲啊。还以为肯定能干掉你。」
生岛的语调听似衷心赞赏。
「这得感谢风雅小姐。以为蒙住嘴巴就能制住她就大错特错了。」
「哼。」
「话说回来,应该无所谓了吧。是该放过她的嘴了。」
沉默。停顿一会儿后,听见风雅小姐大力吐气。生岛已经剥掉她脸上的胶带。
「风雅!你、你还好吗?」
「伊莉娜!……嗯,还好。身体没有损伤!」
「风雅小姐!感谢你刚才帮忙打暗号。鞋跟的电击装置怎么样了?」
「不、不能用了……彻底失去功能!虽然还是有把人踢飞,这男人根本不痛不痒!」
风雅小姐鞋底的装置失效啦……。
原来如此。难怪生岛只绑了风雅小姐的双臂。因为他认定「失去电击的招式,这家伙就没有威胁性了」。
我们俩与生岛分立于柱子两侧相对峙。
「……嗨,生岛。照风雅小姐的说法,你『还是有被踢飞』呢。被一个小女孩踢飞的感觉如何啊?舒不舒服呢?」
「挑衅得这么露骨啊。不劳你费心,一切很快会结束。」
「如何结束?」
「很简单。你们乖乖给我杀。」
「啥?」
「一个一个轮流站出来。放心吧,朝太阳穴射一枪就解决了。一点都不痛苦。」
「这人在说什么傻话啊……」
「还是非得要我明说?『不想这个女人没命的话就放弃抵抗』。」
我止不住慨叹。生岛祭出这张牌,我便立刻明白过来。生〈·〉岛〈·〉被〈·〉逼〈·〉急〈·〉了〈·〉。走投无路到选在如此关键场面堕落成一个三流的坏人角色。
只不过学姐好像没这种感想。
「怎……怎么办啊?维刀!再磨蹭下去风雅就……!」
学姐性格真的很耿直耶。感觉好容易被诈骗喔。
对比她的忧心忡忡,我歪嘴露出邪恶的笑容。隔着柱子向生岛回嘴。
「……喔喔。请便啊。有本事你试试看。」
「维、维刀!?你在说什么!?」
「生岛,快下手啊。但是别忘了,要是你让风雅小姐受伤,我们就会马上离开这栋大楼。那样你也无所谓?」
「啧。」
远远听闻生岛咋舌的声音,我向学姐送上笑容。
「学姐。不用紧张。那家伙不会攻击风雅小姐的。」
贴在柱子后方,我不禁得意一笑。
生岛想要杀了我跟学姐,自然不希望我们逃离这栋大楼。而我们想要救出风雅小姐,自然不能离开这栋大楼。
综合双方立场,拿风雅小姐做为威胁实则毫无意义。
「维刀……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
学姐从旁提问。仔细一想,我确实尚未跟她表明真相。
——我站在柱子后方。学姐则贴着隔壁的柱子。生岛与风雅小姐则在这排柱子的另一侧。尚未构思出拯救风雅小姐的策略。亦无足以拿下生岛的战术。
时机恰好,就在想出办法前借「说明真相」拖延一点时间吧。
「……学姐。那东西还在你身上吧?」
「哪个东西?」
「昨天从仓库收回来的证据模型。」
「喔,我都给忘了。确实在我身上,没还回去。这两天也都没回家。……有必要现在讨论这个吗!?」
「请把那东西给我。」
「你要这个?……拿去吧。」
学姐把模型朝这头扔过来。但我没有伸手接下。
而是用枪将它在半空中击碎。
「维、维刀!?你干嘛!?」
喀、喀。模型滚落地面,演奏悲惨宿命之曲调。
学姐的目光追着模型。模型坠落的地面残留「纯白的粉末」,还有极细微的塑胶片。我在蓝的酒吧里意外目睹的光景重现于地面。
「那东西……不会吧!?卧人!?」
「没错。『迷〈·〉幻〈·〉药〈·〉』。还有发讯器。」
「迷幻药!?玩具里面竟然有那种东西!?」
「大概是为了方便隐藏跟偷渡吧。那座仓库是斗蛾山组租来藏匿及运送违法药品专用的。——生岛!我没说错吧?」
另一头用「连续枪击声」的形式充作回答。
躲在柱子后方听取一阵巨响,接着继续向现场所有人说明真相。
「……各位仔细想想。由于近几年加强取缔违法物品,没收的证据数量膨胀到难以消化。因此近期施行将证据物品转作其他用途的政策。例如大小自治单位的宣导样品,外销转卖,产业回收——。换句话说,『没收回来的证据经由警方的证据管理单位被分发到全国各处』。」
「所、所以呢……?」
「焚书课没收的证据从来不过X光。因为没有必要。课上只重视『没收证据』这个行动。」
「……确实是这样没错。焚书课也没有检查证据材质之类的惯例。」
「而一般民众只要简单提出『我需要这种类型的参考资料』,就能轻松获得符合要求的归档证据。警方就这样一直配合各种用途,将证据物品转手至民间。我学校里也不例外。斗蛾山组就是看准了这个流程。」
「究竟怎么回事?」
「很简单的一回事。——斗蛾山组利〈·〉用〈·〉警〈·〉方〈·〉的〈·〉证〈·〉据〈·〉管〈·〉理〈·〉作〈·〉为〈·〉迷〈·〉幻〈·〉药〈·〉的〈·〉流〈·〉通〈·〉媒〈·〉介〈·〉。」
「竟然、有这种事……!」
「怎么会!?」
两位女性大表惊愕。借由我的说明,她们似乎抓到重点了。
生岛,或者说斗蛾山组建构的「迷幻药流通方式」已然明朗。
首先将禁药塞到模型等违禁物品内部。此步骤估计是在某个工厂甚至国外执行。
接着将模型大批送进仓库存放,刻〈·〉意〈·〉设〈·〉计〈·〉让〈·〉焚〈·〉书〈·〉课〈·〉查〈·〉收〈·〉扣〈·〉押〈·〉。只要没人调查物品内部,警方的证据保管室自然成了「无比安全的保管场所」。
最后再由药头向警方申请「资料用途违禁品」即可。
大概会在事前告知药头「何种药放在何种证据品内」,供药头依照指定特征以资料名义提出申请,药便顺利到手。于是迷幻药透过这样的方式安全送达国内各地。
乍看可能漏洞百出的作法。然而任谁也想不到警察组织内部系统会被用做交易途径。实际上于此之前,我、学姐、乃至其他焚书课搜查官都无人察觉。
俗话说「自己脚边便是最大盲点」。因此生岛选择最不容易被察觉之处,也就是「敌人的根据地」,作为流通上最为安全的保管场所。
——我集中意识窥探生岛的动向。那头已停止射击,不过一旦我或学姐冒出头,势必会用米尔特蕾德一举扫射攻击。感觉得出这般强烈的杀意。
「……太离谱了。」
风雅小姐的低语自稍远处传来。
「太乱来了!竟然利用警方内部的系统建立运药通路!就算认定焚书课不会销毁证据,事情哪可能这么简单!?而且如果内部没有人接应的话怎么可能……」
「我想正如学姐所言。」
「难、难不成……?」
「没错。十分遗憾的,想必是『警方内部有人违纪』。」
「怎么会!?」
「这次的事件跟〈·〉御〈·〉宅〈·〉族〈·〉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受迷幻药交易犯罪牵连利用的一个族群罢了。」
我打从心底感到愤怒。这男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滥用了社会趋势。
一不作二不休,也把生岛拉进「真相公开」的漩涡里。
「生岛!我也知道你监视那座仓库的用意喔!原〈·〉因〈·〉就〈·〉是〈·〉学〈·〉姐〈·〉吧!」
「是、是我吗!?」
「是的。学姐与焚书课其他搜查官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呃,会是什么呢。日法混血?年纪最轻的?」
「都不对。是学姐喜欢破〈·〉坏〈·〉证〈·〉据〈·〉物〈·〉品〈·〉。」
「……?那又如何?」
「生岛他们使用的流通方式需要迷幻药确实隐藏在模型里才能成立。在这时候,一名『喜欢破坏模型的搜查官』复职,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啊……!」
「迷幻药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并且一旦曝光,之后只会全部崩盘。警方会开始彻查至今没收的所有证据,公安单位着手调查内部接应的人等等。……理所当然地,警方也会开始怀疑迷幻药取缔官涉案的可能性。这个通路将彻底毁灭。生岛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真、真没胆识啊。」
「学姐到几天前都还在住院疗养,自然不成问题。没必要留意。但是这几天学姐复职了。」
「所以是怕我破坏证据才监视我们的……是吗?」
「正是。『知道奏手伊莉娜是一名时常破坏证据的搜查官』一事也间接证明了他们在警方有内线。」
「该怎么形容呢……好像自己的隐私癖好被拿来说嘴,感觉好差。」
「实际上学姐在仓库里时也打算破坏证据,只是最后关头被我挡下来。要是那时生岛发现我们打算……不,发现我们『当真破坏』证据,他肯定当下就会把我们俩给解决掉。」
看得出学姐惊恐地全身战栗。
「负责管理仓库的人大概也基于同样理由丧命。生岛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察觉真相的人。」
「跟外表不相符……好没度量的男人啊。」
「没错。所以当我们站在仓库前面时,生岛便不再攻击。〈·〉因〈·〉为〈·〉他〈·〉不〈·〉想〈·〉伤〈·〉到〈·〉仓〈·〉库〈·〉里〈·〉面〈·〉藏〈·〉了〈·〉迷〈·〉幻〈·〉药〈·〉的〈·〉模〈·〉型〈·〉。确实十分小心谨慎。——生岛,我说对了吧?」
对方用枪响代替回应。身后的柱子被削掉一角。就某个角度上来说还蛮好懂的一个人。
「……维刀,等一下。」
「怎么了?」
「你说这话我才想起来。你刚才打坏的那个模型。……难道说你跟我就是因为这模型而倒楣的?」
「完全正确。生岛紧追着我们不放就只有一个理由:『为〈·〉了〈·〉取〈·〉回〈·〉没〈·〉能〈·〉归〈·〉档〈·〉的〈·〉证〈·〉据〈·〉物〈·〉品〈·〉』。」
「什么!?有、有够愚蠢……!就为了这个追杀我们!?」
「感觉戒慎恐惧过头了呢。生岛可能也是狗急跳墙了,在透过发信器得知『有两具模型脱离了路径』之后。我们两个忙于工作而迟迟未能把证据缴交出去纯为意料外的发展。加上当天两个人都待在警察署内,想杀也无从下手。所以在事务所的时候决定带走风雅小姐作为人质。」
「原、原来是这样啊!所以我才在一个人回家途中遭受埋伏!」
严格来说是因为我在丛云组的事务所里并未穿着焚书课的制服外套。生岛获知我们的动向追来,我因为换装的关系没被发现,他才掳走现场的另一名焚书课人员。
生岛依旧不时开枪射击,我一边戒备着那头的动向,继续大吼。
「生岛!恐吓信里『初次交手时一模一样的服装』这句你大概想得很辛苦吧!?直接写『把证据带过来』会被怀疑,万一没带来又更棘手……。最后你不得已只能写『跟那时一样』的字眼!我说得没错吧!?干嘛不说话!?」
或许是我的挑衅总算奏效。生岛唐突停下枪击攻势。
接着……笑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没错。事情大致都像你说的。」
「你终于肯承认了。这一切是从哪儿起头的?」
「我接受了斗蛾山组的提议。他们要的是『在丛云组的地盘闹事好让他们垮台』。」
生岛操着令人加倍烦躁的口气继续「自白」。
「斗蛾山组本来就擅长媒体犯罪。后来成功利用违法物品查办流程建立毒品流通路径,然后又听到那个金发的快要回来。卖我米尔特蕾德的商人就介绍他们雇我保护路线安好,别让那个小鬼碍事。」
「就是些些神那老头干的好事。……话说回来,你对动画有兴趣吗?」
「没有。一点也没。」
「那御宅族呢?他们因为你吃了不少苦喔。」
「跟我无关。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想着玩乐的家伙,被我利用只是刚好。」
「感谢您用心回答。」
我心意已决。如此一来已无必要对生岛手下留情。
「……喂,生岛。」
「干嘛?」
「如果我跟学姐没把证据带过来,你的计划就全毁了。万一发生那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
「把你们两个在这里解决掉,再翻遍住家。办法多得是。」
「原来如此。那可不成呢。绝对不行,无论如何。」
因为我家的密室里塞了满山满谷的违法物品啊。哪能让人查到。
总之不能任这男人继续在外晃荡,只会增加死伤。到此为止了。
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原谅这个男人。也没可能原谅。
从结论来说,这个交易方式只是暂时的,没办法隐瞒多久。然而生岛肯定已准备好待一切曝光之时的退路。
将事情引导至「本次事件全为御宅族引发的犯罪」之结论。
让别人背黑锅,自己平安脱身——。这个男人有这心机。
这点让我打从心底无法容忍。
「——焚书课。你们知道我干嘛跟你们讲这么多吗?」
「怎样?」
「不明白吗?因为你们在这边讲得再多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啊。反正等下就会被我杀光了。你、这个女人,还有那个小鬼都一样。」
「不只谨慎小心,根本就是没胆嘛。黑道沦落成这样,我们也很没面子耶。」
「我可是全靠谨慎才能活到现在。」
汗水自额头滑落脸颊。或许我的身体已预期到宛如暴风雨的枪击攻势。
「所以呢?你们想怎样?」
「把你干掉啊。然后带风雅小姐走。三个人一起离开这栋大楼。」
「不可能。」
「那就以后面两条为目标好了。」
「那更不可能。敢逃的话就把你们俩碎尸万段,不惜追到天涯海角。」
「听过跟踪狂规范条例吗?没人喜欢死缠烂打的男人喔。」
「够了吧。闭嘴。」
「不要哩。」
「那受死吧。」
「那更不要哩。」
「讲再多都是白搭啰。」
「很遗憾地,似乎如此。」
「只能动手了。」
「好啊,来收尾吧。——看我怎么射〈·〉死你。怪物。」
无谓的对话终止于一声「嘎锵」。眼下最不想听闻的冷漠音效。
米尔特蕾德已然启动。
「要发射了!」
我跟学姐套着黑衣的身影躲回柱子后方。
接着伴随着轰然巨响与强大冲力,米尔特蕾德开始射击。
——最终决战,开幕。
「——!」
才过没几秒,几乎是马上。我们俩背后的柱子化为水泥碎片四散。
原本充当我俩盾牌的柱子一转眼间被削除,碎尸万段。
再不采取行动就只能等死。
「……学姐!我来绊住他。请找机会赏他头部一枪!」
「收、收到!」
获得学姐首肯,我朝柱子左侧一跃。
以生岛及风雅小姐所在地为圆心,沿着房间外围采「同心圆」路线狂奔。
「不准逃!」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才迈出步伐立刻听闻一阵阵的扫射。
另一头并非紧压着扳机。而是瞄准我离开柱子后方的一瞬间集中射击。大概是妄想节省子弹吧。——然而。
「十……。二十…………!」
我一边奔跑同时仔细计算战斗开始之后击发的子弹数量。
那座巨枪再如何异样也只是枪,弹药并非永无止尽。肯定需要填弹的时间。倘若学姐把握住那个时机,避开盾牌命中生岛头部就没问题了。
持续以生岛及风雅小姐为圆心奔驰,把另一头射出的子弹千钧一发抛在背后。
在我到达「九点钟」方向附近时,发现射击的间隔略微拉长。
就是此时。
从数不清第几根柱子后方飞出,朝站在圆心另一侧的学姐大喊。
「学姐!就是现在!」
学姐立刻现身,华氏9999的枪口对准生岛。
「——!」
然而……依然不成。只见学姐迅速弹跳回到柱子后方。
原因在于生岛的行动。那个男人单手架住米尔特蕾德朝我扫射,另〈·〉一〈·〉只〈·〉手〈·〉竟然举着MP5射击学姐。
确实有如怪物一般的男人。计策失败令我焦急败坏地咬紧牙根,脚下未停止奔跑。
……很快地回到起跑地点。
「欢、欢迎回来。」
「我、我回来哩。」
不合时宜的傻愣对话让人不住叹气。于此同时,生岛业已停止射击。
是我考虑得不够仔细。米尔特蕾德本由MP5枪枝组合而成。
「卧、卧人!你没事吧!?」
待在生岛身边的风雅小姐出言关心这头的状况。
「没大碍。风雅小姐也请小心别被我们的子弹伤到!」
「好、好的!」
「都怪你被抓到,事情才会变得这么麻烦……」
「伊莉娜!没人跟你说话!——卧人!你〈·〉后〈·〉面〈·〉!」
「后面?」
风雅小姐焦急大喊。我背后能有什么?诧异地转头一看。
准准对上「门被推开的一瞬间」。
随后无数组员如雪崩般涌出。
「可恶!被双面夹攻了!」
甫登场的男子们全数举枪对着这头。
我与学姐立刻转换目标。身体一百八十度转动,准星对向方才开启的大门。
未带一丝犹豫。我与学姐的枪口冒出火星。
我负责攻击手或脚,学姐则在男人们倒地后瞄准头部开枪。彼此均无失准,逐一命中目标部位。两人脚下所站的位置离大门没有多远,实际上并不困难。
「咕喔啊!」
「咿叽。咿——!」
组员们悲鸣不断。手枪停止击发时,那道刺耳的BGM才总算停止——。至此,侵入者已全数倒地。
熟练地更换手枪的弹匣,同时朝生岛丢出疑问。
好奇的是他为何没把握这么好的机会追加攻击?
「……生岛。你在打什么鬼主意?那些人是你叫来的吧?」
「没错。我命令在外待命的组员全部上来这层楼。」
「之前不知道解决掉多少人了。再来一批也没多大威胁喔。」
「本来就没打算靠他们处理掉你们。」
「那你何必……」
「当真不明白吗?——立刻示范给你看!」
针对我的疑虑,生岛以行动表示……「大举攻击」。
他重新开始暴力扫射,一边朝我跟学姐所在的方向前进。
另一手则揪着束缚住风雅小姐的铁链。她只能摇摇晃晃地被拖着走。
「咿呀!」
「风、风雅小姐!……——学姐,我们分左右两边闪!」
语毕彼此背对背朝柱子左右两边逃脱。
米尔特蕾德紧接着朝我扫射,学姐则被MP5的子弹追着跑。
两人拼死闪避,各自躲到别的柱子后面。
而生岛……已经到达大门入口处。亦是方才倒地的组员们横尸遍野之地点。
米尔特蕾德紧接着发出「啪锵」一声,内藏的MP5垂直往上弹出。
……我懂了。原来如此。
生岛一个接着一个踢飞组员,捡起MP5,陆续装进米尔特蕾德枪座里。
「焚书课,如何啊?这下我就不怕没子弹啰。」
那家伙叫来那票人的目的就只有补〈·〉充〈·〉弹〈·〉药〈·〉。
那或许正是米尔特蕾德最令人恐惧的特征。「夺取倒地敌人的小型手枪充作自己的弹药库」,只要现场有枪就不怕没子弹的设计。
比喻起来便有如啃食腐肉维生的食尸鬼——
身处如此激烈战况之中,最不想面对的恐怕就是这种武器。
「但是……若不想办法对付,风雅小姐就……」
无法平安获救。
我的目的十分单纯简要,就是三个人一起活着踏出这栋大楼。
敌方再次展开扫射行动。我与学姐分别以不同的柱子为据点,抵挡这波枪林弹雨。
子弹形成的急流从我们两个中间奔窜而去。
「卧、卧人!伊莉娜!」
风雅小姐担忧的话语也被枪声搅得模糊。
「啊啊真是的!好不容易等到他快用完子弹,马上又补满了!?」
另一头的柱子后方,学姐避着弹雨大叫。
「……学姐想放弃了吗!?」
「哪可能!才不要空手而回。要走也要跟风雅一起!」
「不愧是学姐!我都想放弃了!」
「喔喔好啊,不然放弃好啦!?我很重视学弟的自由意志!」
「容我拒绝。我才要说……哪可能!」
想归想,依照现在的状况,我们只能把自己钉在柱子后面。而生岛正逐渐缩短相对距离。没多久自会到达我们跟前。
如何是好。怎么做才能对付那座杀戮性武器。
快速在脑中搜索可行战术,一边焦躁不已——枪声突然歇止。
「……?怎么了?」
「大概又想补充子弹吧。但是这层楼已经没有MP5了……」
说到这儿我才察觉。
这层楼的弹药已用罄。没错,这〈·〉层〈·〉楼〈·〉的〈·〉话〈·〉。
然而下方几层楼地板还躺着无数把MP5。我跟学姐到达这里之前解决掉的组员们手上之武器。
「……学姐,不妙了。那家伙打算下楼!」
「什、什么!?下面有满坑满谷的手枪啊,这样他又能补弹了!但是我们哪有办法阻止他……可恶!这样下去不成啊!」
绝对不能任他取得更多小枪。
眼下最该执行的策略为何?思索地同时环视四周……柱子首先映入眼帘。
距离本层楼面入口的柱子方才被我与学姐用作掩护,挡了不少生岛射出的子弹。因此大部分的水泥材都被削去,损伤程度之严重,连内部钢筋都看得到。看起来像是再稍加打击就会崩毁的样子。——就靠这个了。
「……别以为你可以永远占优势喔!生岛!」
扔下这句话,迅速奔向柱子。——连射、连射、连射、连射、连射。
瞄准水泥材最薄的部位陆续开枪。长年风化的柱子很快化身为碎石,内部构造加倍外露。
还没呢……再加把劲。我补满弹匣,继续射击。
击发约二十颗子弹后,柱子终究「一阵瘫软」而微微摇晃。
那一带天花板的下方。生岛正拉着风雅小姐准备离开这层楼。
「不让你走!」
我朝前方狂奔。
巧妙闪过大量子弹,往地面一踹,身体跃上半空。
接着扭转身躯……回〈·〉旋〈·〉踢〈·〉!
双脚化为强力的鞭子,俐落甩上柱子水泥最薄的部分。
柱子的摇晃转为剧烈——仿佛失去控制。
不消说,倒不及「踢坏」柱子的程度。
但是这样已足够。因为柱子倾〈·〉倒〈·〉了〈·〉。
「!?」
「咿呀——!?」
咚喔喔喔喔喔喔嗡嗡!
现场产生激烈震荡。我踢倒的柱子直〈·〉接〈·〉刺〈·〉上〈·〉大〈·〉门〈·〉。
生岛再度开枪攻击已离开障碍物的我。我迅速躲到另一根柱子后面以回避新一波的弹雨。
「——生岛,现在如何啊!?你不能再补充子弹了!」
「哼。欠教训的小鬼。」
「现在起只剩彻底的消耗战!看是我们先用完子弹,还是你的米尔特蕾德先被掏空!……马上开始吧!这下你跟我们的条件终于平等了!」
「啧!」
怪物一声咋舌,视线飘往上方。
随后扯着风雅小姐身上的铁链,逃跑似地步上通往更高一层楼的阶梯。
「风雅小姐!……——呜!」
我立刻试图追赶,却被生岛的扫射给阻止。慌忙闪避透过地板弹射的子弹时,生岛已然带着风雅小姐一派悠哉地往楼上前进……终究消失了身影。
「到楼上去啦……」
——太安静了。仿佛刚刚那场枪战是为遥远的世界发生之事。
我站在生岛方才爬上的阶梯前,遥视着楼梯顶端之上的位置。背后喀咚声密集响起,学姐靠到我身边。
「维刀。那上面……」
「嗯,大楼的楼层到此为止。所以。」
「只剩屋顶。」
「……非常不妙啊。屋顶不像这里还有地方可以躲子弹。也没墙壁跟天花板。」
即代表「子弹弹射效果十分有限」。
我将被迫于自己最强力的技术因场地受限的情况下与生岛对决。
——纵然如此。倒〈·〉也〈·〉不〈·〉是〈·〉没〈·〉别〈·〉的〈·〉方〈·〉法〈·〉。
「问题就在于『风雅小姐会不会配合行动』了……」
「?」
「也罢。现在只能赌一把了。……走吧。该收尾了。」
将一脸不解的学姐留在身后,爬上阶梯。
未带一丝犹豫之情,大步朝着顶楼门迈进。
很快到达门前。手握住门把,没有上锁。
——就在此时。门板一举喷飞。
「——呜……!」
肇因为生岛的扫射。
咻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正前方激烈爆风袭来。
宛如拒绝任何事物的侵入,不寻常的弹流在我头顶上奔窜。
我与学姐在楼梯半途一带待命,因连续枪击而无法采取行动。
「卧、卧人!伊莉娜!」
「焚书课!怎么啦!?这样就没招了!?老子不怕陪你打消耗战喔!」
枪声迟迟未歇。仿若永无止尽的破坏性音效。
方才蓄意毁损柱子阻挡退路,如今我与学姐已无法逃往楼下,等于被困在顶楼门口与阶梯之间。
稍早仅止一瞬间,已确认屋顶上的状况。
一如预想,没见到任何能够反弹子弹的物品。屋顶空间一片宽阔,生岛架着米尔特蕾德,打开盾牌,让风雅小姐待在自己后方。
「很好……掌握住相对位置了。接下来全看赌风雅小姐能不能注意到……」
我为了制造时机,主动向生岛喊话。
「……生岛!听说你有个绰号叫『回头弹』嘛?」
像是呼应似的,生岛停下射击动作。大概想等我们两个现身,立刻给予致命一击。可惜我早〈·〉已〈·〉备〈·〉好〈·〉对〈·〉策〈·〉。
「那你哩?『弹雨舞者』是吗?」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谁告诉你的!?」
「你猜猜。」
「算了。反正你也没见过『真正的回头弹』吧。」
「啥?」
「马上让你见识。——什〈·〉么〈·〉叫〈·〉做〈·〉回〈·〉头〈·〉弹〈·〉。」
听闻我未提及根据的宣言,生岛的反应是。
「嘻嘻嘻嘻嘻嘻。」
令人听来极不舒畅的低笑声。
「你能如何?哪里有办法?没见到周遭的状况吗?旁边根本没有能让你反弹子弹的东西。你的特殊能力在屋顶派不上用场。别忘了米尔特蕾德的盾可以轻松挡住你的直接射击。你没辄了。」
「我当然有办法啊。是你没发现而已。……准备好了吗?风雅小姐。」
「咦?卧人,我、我要干嘛?」
「——要出手啰,生岛。一招定生死。」
咻〜地深吸一口气。直到肺里填满空气。
接着大吼——
「『风雅』!脚往上踢!」
「!」
随后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风雅小姐的长腿对着生岛的方向高挥。
太好了,她没有忘记与我的那段对话。
「喊你风雅的话就愿意把脚抬高吗?」
风雅小姐记起这句愚蠢无谓的台词并纯粹忠实遵照指令。
只见生岛一脸困惑。我趁此机会一口气奔上屋顶。
那〈·〉样〈·〉最〈·〉好〈·〉。我期待的就是这等情况。
「——!臭小鬼……!」
风雅小姐的攻击并未命中。然而仍成功令生岛一时分心。
我举步狂奔。右手握着枪。
「『Exceed』!」
接着高喊解放自身潜力的暗号。
全身感受周遭环境瞬间转化,扎实准备最后的一步棋。
生岛很快将注意力移到这头,同时抬高米尔特蕾德。
「想都别想!」
我高举手枪。
右脚使劲踹地——将手枪「往前推置」。
将所有力道聚集于射击。想象所有劲道乘着这一发子弹。
解放。
「——上〈·〉啊〈·〉!」
磅!
我所击发的枪声于屋顶上回响。
射出的子弹朝生岛飞去。然而不过是朝着「那个方向」罢了。
铅制子弹往生岛那头直线前进……逐渐靠近那家伙的头部。
接着经〈·〉过〈·〉太阳穴旁。
偏离头部。如我预期地。
没能直接命中那家伙的子弹——
「——!」
反而打上了。
风〈·〉雅〈·〉小〈·〉姐〈·〉的〈·〉鞋〈·〉跟〈·〉。
铿锵!尖锐的弹撞声响传出。
风雅小姐维持着高举单脚的姿势,整个人往后倾倒。诚如她先前主张「脚跟部位采用强度极为优秀的材质制成」,她的脚并未受到枪伤。
至于子弹,基于此撞击而前进方向「一百八十度」转变。
也就是说——。
「咕、嘎……!」
反弹的子弹转向命中生〈·〉岛〈·〉的〈·〉肩〈·〉头〈·〉。
原本以右手抬着的米尔特蕾德落到生岛脚边地面,制造出「咚唰」巨响。
「生岛!货真价实的『回头弹』滋味如何呀?」
绝不放过他。
没必要多所顾虑。
我迅速朝生岛靠近,一边连续射击。
一发,两发。子弹接连贯穿肩膀及脚部。
再朝着手臂追击第三发。明知无谓仍让第四发子弹再度于肩膀处爆开。
生岛身上几个部位喷出血液。身躯循着宛如舞蹈的跃动,承受所有的子弹。
如此即形成将死局面。失去对米尔特蕾德的控制权且连续中枪,生岛已无从抵抗。
我充满信心。
——然〈·〉而〈·〉。
「啥……!?」
双眼因极度诧异而放大。
原因在于生岛采取的行动。
那家伙「朝着我前进」。并且是以两手空空的状态。
「你是魔鬼终结者不成吗……!该倒下了吧!」
如此大喊,依旧冷静地反复开枪。
每一次的击发均扎实命中目标。肩膀、手臂、腿部,朝这几个部位精准送上子弹。对方亦随着攻势次次喷出血液,身体剧烈摇晃。
看来肯定有受到伤害。
然而生岛依旧往我这头靠近。
摆明受了不小的伤,这男人究竟靠着什么促使他行动?
待我终究用掉最后一颗子弹,再无法可使之时——生岛已然逼近至那〈·〉双〈·〉手〈·〉臂〈·〉可〈·〉及〈·〉的距离。
接着粗壮的右臂紧紧揪住。
我的「脖子」。
「咕啊……!」
叽哩哩。叽哩哩。
我的颈根——不,恐怕是我的脊髓,承受强烈的挤压而发出声响。
生岛仿若驱动所有的臂力,完全地意图致我于死。
用枪托殴打他的头部。然而对方毫不受动摇。
不仅如此,还紧揪着我的脖子,将整个身体抬高。
「嘎…………啊……嘎……咕!」
「卧人!」
风雅小姐发出哀号。我的双脚离地。
意识逐渐模糊之中,枣同学调查而来的情报内容闪过脑海。
眼前的男人至今亲手结束过多条生命。并且透过「用强悍臂力折断颈椎」如此残暴无人道的手法。
于是长此以往,我势将面临颈骨粉碎的命运。
只不过——
「……呵呵。」
我却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呵呵呵呵!我说你啊,当真以为我孤立无援吗?」
「那当然啊!你是……孤立的!也会孤独地死掉!」
「很遗憾,那你就想错了。——我还有最〈·〉值〈·〉得〈·〉信〈·〉赖〈·〉的〈·〉学〈·〉姐〈·〉站在我这边哩。」
同一瞬间。视野一角飘过反射霓虹灯光线而闪耀的「金线」。
……我打从心底尊敬这个人。因为总不需说明她就能懂。
内心未带一丝迷惘或犹豫。亦无须任何感慨与暗号。
我揪住金色的援手。
「维刀。」
「I Got it。」
使劲握住学姐的马尾。她则霎时绕到生岛背后,一边攫住自己马尾根部。生岛的脖子被缠住,身体禁不住一阵摇晃。
学姐的准备动作像是要搭上自己的体重。我立刻跟上。缩手扯紧她的发束。
扎实紧握。以绝不让它滑走的气势。
紧接着——我抬高已悬在空中的脚。用〈·〉鞋〈·〉底〈·〉践〈·〉踏〈·〉生〈·〉岛〈·〉的〈·〉脸〈·〉。
生岛依旧未放开我的颈子。事到如今亦无必要担心。
因为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从前方深深踩住生岛的头部。另一侧则有学姐尝试用上全身重量使力。搭上两人体重的强大力道,逼得生岛往后方倾倒。
——是时候了。在此拉下终幕吧。
我加倍使劲拉扯马尾,全身体重透过两个脚底压上生岛的脸。
随后两人相互配合,用一样的节奏高喊。
「一!」
「二〜!」
「三!」
于是。
——咚喔喔嗡嗡……——。
雷霆万轰般的巨响回荡四周。
借由我与学姐两方的联袂攻势,生岛无力仰躺倒地,后脑勺以极不寻常的力道撞上水泥地。
底下地板产生的蜘蛛网状裂缝朝外广范围扩散,间接说明了其撞击力之强劲。
为求保险,我透过脚底追加使力。不过似乎已无必要。
生岛已然失去意识。
——结束了。
我情不自禁地这么嗫嚅,学姐俐落揪回卷在生岛身体上的发束。接着迈步靠近在我身后不远处一脸愕然的风雅小姐。
学姐与我擦身而过。见她面露讪笑,我也自然报以笑容。
「不愧是学姐。」
「少拍马屁,学弟。」
啪。擦身之时击掌示意。
学姐像被吸过去似地跑向风雅小姐。
我则松懈意识——。承受开启防御代码之后难免的剧烈晕眩与晃荡,双膝跪地,眺望学姐的背影。
「风雅!没事吧!?」
风雅小姐终于脱离生岛的威胁。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安心……更像是「傻眼」。
「你们两个!?哪有人用那种鬼招式啊!?」
「怎样?得救了还一脸不满意啊?」
「那、那还用说!成功只是运气好,要是伊莉娜稍微慢了一点,卧人的脖子被折断不就功亏一篑了!?」
「没问题的,风雅小姐。你在说的可是学姐呢。」
「就是说啊。」
「啥啊!?你……你们两个。」
「风雅。就告诉你吧。我不认为刚才的维刀有自信『是我一个人可以解决的状况』。这家伙的策略一直都有把我算在内。经过刚才那场战斗我也理解到一个道理。所谓的搭档就应该是这样。」
插图p245
「什、什么嘛……」
风雅小姐难以置信的表情逐渐转为放弃的氛围。
这也是没办法之事。从旁观者角度来看,我跟学姐采取的这一手肯定如履薄冰一般难有把握。但我只是深信着,即便我用尽子弹仍无效果,后方依然有「精确追击」支援。同时从不质疑其功能。
除了跟学姐搭档行动已经超过一年之因素,此战术或许只有她跟我两个人才能有效运用。
「……你们两个真是了不起的拍档啊。」
「嗯?」
「我一直很有自信,认为与卧人组队一个月来的表现都很优秀。甚至胜过伊莉娜。但是你们刚才的联手攻击连言语沟通都不需要。没有事先讨论就能做到那种程度……」
「你、你怎么突然如此温驯?吃坏肚子了吗?」
「是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呵呵。」
风雅小姐伸展未包覆衣物的长脚,缓缓站直身子。
这么宣言之后,朝我与学姐展露貌似看破的笑容。
那让我……出乎预料地心跳加快。
因为那笑容看来十分爽朗。与她至今长保之「别有含意的邪恶笑容」大相径庭,带着澄澈感的天真笑容。
至今为止我总对风雅小姐持着「蕴藏莫名情色感之人」的印象。
如今她在我心底的形象已改写为「可爱的人」。
……这、这种感受是怎么回事?
内心似乎不自觉被风雅小姐天真烂漫的部分给蛊惑。岂能任由自己再受情感支配呢。我甩甩头,转而找学姐讨论「善后事宜」。
「学姐。该怎么处理生岛?」
「嗯嗯?别管他,我们先离开再说。短时间内应该醒不过来吧?」
「这、这样好吗……」
「不然我一个人出去叫支援?别趁我不在对风雅乱来喔!否则我就亲手替你上手铐!」
「我才不会哩!」
「开玩笑的。记得让生岛远离米尔特蕾德喔。」
放出一则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话,便独自转身前往屋顶出入口。
留在现场的我与风雅小姐面面相觑,彼此交换苦笑。
接着望向脚边准备移动米尔特蕾德,正是学姐恰巧步下阶梯,即将消失踪影的那一瞬间。
就在此时。
「了不起〜真有趣!如此荒唐的战术竟然能成功!」
「!」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令我震慑。
我立刻从怀里取出手枪,转过身子。
面对声音来源的方向。——然而那里不〈·〉见〈·〉人〈·〉影〈·〉。
霎时以为自己幻听而瞥向风雅小姐,那头貌似也听见了谜样的话声,正在四处窥探着屋顶周围。
「哈哈哈。你们在看哪里呀?我在这儿啦!」
——顿时背脊发寒。
仿佛自己全身瞬间僵直的感受。
因为我才刚转向后方,这回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难以置信的现象令大脑一片混乱,但依旧缓缓转过身。
「嘿。最近可好呀?」
眼前站着一名男子。
全身散发让人捉摸不定的氛围,中性的五官摆出嘲笑这头的表情。
我曾经见过这个人。
「J」——此桩事件发生之前,某晚在秋叶原遇上的男子。
脸上略感薄情的微笑未有变化,轻快开口。
「好久不见。我是『J』。喜欢的死神是吉良井鹤。」
「……久违了。我叫『维刀卧人』。喜欢的死神是更木剑八。」
「呃,那个……初次见面?我叫迅早下风雅。喜欢的死神是……谁来着。碎蜂吧?」
「维刀,风雅。你们俩在说什么?哪个吉良?是在讨论元禄赤穗事件的四十七士吗……?」
风雅小姐随波逐流跟着回答,学姐则从远处察觉到这头的异状。双方均对突然闯入现场之人物保持警戒,同时亦被他的氛围给牵制,接续我的话道出不合时宜的吐槽。
纵然现况如此,我的心神则牵挂于别处。
——如此轻易就被人控制住后方。
——又紧接着二度成功绕到我背后。
而我则犯下两次均未能察觉其动向的失误。
手里的枪对准「J」,一边更换新的弹匣。
「……风雅小姐。你有注意到这男人是何时上来屋顶的吗?」
「不,没有。完全没注意到。追着声音也没见到人……」
接着将视线转向学姐那头——只见她点头示意。答案大概跟风雅小姐的相去不远。
究竟他是如何办到的。无论如何,眼下可没空好奇。
因为眼前的男人右手握着一把装〈·〉配〈·〉特〈·〉殊〈·〉消〈·〉音〈·〉器〈·〉的〈·〉小〈·〉枪〈·〉V〈·〉P〈·〉9〈·〉。
没人晓得他何时会出手,绝不可放松戒备。尚且不明白他带枪的理由。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男人摆明打算与我们为敌」。
「你,有何贵干?」
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对方露出更显妖艳的笑容。
「这个嘛……其实我从战斗刚开始就一直观察着你的表现。不过很遗憾。」
「遗憾?」
「嗯。——我问你,这就是你的真本事?」
语气听来颇带贬抑。然而我并无怒气。只有无尽的焦虑。
「我很期待欣赏到你如何一个人突破这个难关。期待之后……只有失望啊。真的很失望。没想到你竟然靠女生的帮忙才击败肌肉不倒翁。确实很难看啊。朝头部射一枪不就解决了吗?」
「我哪能杀他。」
「干脆杀掉不是挺好的吗?」
「胡说什么。我们从头到尾都没那个打算。」
「嗯〜。那要怎样你才会认真取敌人性命啊……喔,想到个好点子了!」
不明就里地对话一阵。「J」突如其来采取行动,我未能及时反应。
毕竟他的行动不仅异常且诡谲,超乎常理却又极其自然。
「J」他——将枪口指向在〈·〉他〈·〉后〈·〉方〈·〉的〈·〉学〈·〉姐〈·〉。
「杀〈·〉掉〈·〉你〈·〉的〈·〉伙〈·〉伴〈·〉,你〈·〉就〈·〉愿〈·〉意〈·〉拿〈·〉出〈·〉真〈·〉本〈·〉事〈·〉了〈·〉吧〈·〉?」
「啥!?」
「我也是不得已啊。不做到这个地步就拿你没辄嘛。」
「喂,慢着。」
「对对对!就是要你这个反应。就这么办吧!」
「J」脸上挂着令人火大的笑容,准星对上已然僵直于原地的学姐。
我在同一瞬间明白。这个男人——当真打算杀害学姐。
「住……住手!」
不知不觉间我已扣下扳机。
准星抓住那家伙的肩膀。然而我的子弹挥空。因为「J」已消失不在原地。
硝烟飘荡的另一侧,确认到学姐平安无事,接着回过身。
「很遗憾。我真正的目标是『这边』啦。」
喀咻。
只听见特殊设计之枪管后退的金属声。「J」击发了他手上的VP9。圆筒形物体与地面方向呈垂直。
感觉不到发热状态的枪口对准的是——生岛的头部。
横躺在地的生岛再度略为痉挛。贯穿头部的枪伤伤口处溢出血液,接着所有动作……不,所有生命活动便告终止。
「J」击毙了毫无抵抗能力的生岛。
他击毙了生岛。就这么杀了生岛。
全因我一时大意。
「——!」
放纵自己无以言喻的愤慨,我扑向「J」,同时开枪。
距离如此接近,没理由失准。然而对手仿佛早已预测到我的行动,抢先一步闪过准星,回避我射出的所有子弹。
进一步追击。我停止枪击,转而释出踢击。
嘎。感觉脚部顺利命中目标。——却在下一瞬间明白事况不如所想。
「J」顺势扣住我的脚。右手击落我的枪,另一手搭到后颈,接着伸出长脚往我脚踝一勾,一阵漂浮感袭来——。
胜负底定。我就此摔到水泥地上。
「嘎喝!」
「卧人!」
「维刀!」
听见两位同事的尖叫。意识到自己仰躺在地。
填满视野的不是无尽黑暗的夜幕。而是「J」深不可测的笑脸。
简单来说,那男人正压在我身上,形成所谓「壁咚」的「地板咚」版本。
中性且甚至显得妖艳的面容挂着高深莫测的笑。
「我说你啊。方便问一下吗?……你〈·〉是〈·〉瞧〈·〉不〈·〉起〈·〉我〈·〉吗〈·〉?」
我无法回答。
「别开玩笑了。你就这么点程度?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我无法回答。
「我现在要是开枪,你就没命啰?搞懂了没?」
我无法回答。大脑没办法正常运转。然而有道事实非常明确。
这〈·〉个〈·〉男〈·〉人〈·〉身〈·〉怀〈·〉远〈·〉超〈·〉越〈·〉我〈·〉的〈·〉强〈·〉悍〈·〉实〈·〉力〈·〉。而且方才恐怕只用了三分力。
对眼下的状况感到难以置信。
无法相信有人能把我当孩子耍,具备高深莫测的战斗力。
「……唉。期待越多,失望越大啊。这可能是我最近最失望的一件事了……——喔,哎呀。」
突如其来的枪响。
「J」霎时中断话语并离开。声音哪儿来的?怀着疑惑,以视线追寻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学姐手里架着华氏9999。
「你给我……离维刀远一点!」
「喔喔!奏手伊莉娜搜查官,真亏你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办法采取行动。毅力值得敬佩。」
「把枪丢掉,趴在地上!双手放身后!」
「别突然这么激动嘛〜。……看在你如此有胆识的份上,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妹妹一切平安喔』。」
「……咦?」
学姐傻傻张着嘴呆愣原地。
「J」的视线离开她,俯视躺在地面的我。
「总之,维刀,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会一〜直观察你的。你〈·〉不〈·〉是〈·〉很〈·〉想〈·〉明〈·〉白〈·〉世〈·〉界〈·〉怎〈·〉会〈·〉变〈·〉成〈·〉这〈·〉样〈·〉吗〈·〉?只是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得赶快追上我才行唷。……否则。」
他轻声细语补上最后一句。
随后手掌覆盖住我的眼睛。当视野自一片黑暗中解放之后。
——「J」已不见踪影。
「刚、刚才那男人……是何来历呀?卧人?他好像认识你……」
我没有回答风雅小姐的疑问,仅缓缓撑起上身离开地面。
接着环视四周确认状况。……屋顶上只剩下我、风雅小姐、学姐。以及在稍早成了无法再表达意见之尸体的生岛。最后就是失去主人的米尔特蕾德。
脱力、混乱、愤怒。我努力压抑住千思万绪,站直身子。
「……学姐。你还好吧?」
「啊,喔喔。嗯。没有受伤。不用介意。别担心。我没事。」
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双眼都失焦了。学姐貌似心神陷入混乱。
——那男人究竟有何目的?
难不成是单纯来取生岛性命的吗?
对我显露的怒气又有何根据?
无论如何思索也摸不着头绪。想破头也是白搭。
理智十分理解……然而「J」的容貌仍深深刻印在脑海。
那家伙在「否则」之后接续的那句话,也在我脑中不停反复回荡。
——「你〈·〉真〈·〉的〈·〉会〈·〉死〈·〉在〈·〉我〈·〉手〈·〉下〈·〉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