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浑身是伤,而且疲惫至极的冒险者们,离开了原本是哥布林巢穴的地点。
这个哥布林的洞穴位在崖边,而悖达罗士此时正坐在悬崖上头,动也不动地保持着姿势。
「悖达罗士,你是不是有点玩过头了?」
这时,有人从他的背后搭了话。
那是一名头发半白的初老男子,身上穿着燕尾服。
这身打扮和森林深处的这个地方显得不太相衬。
然而,他身上缠绕的气息却和悖达罗士相同。不——甚至比悖达罗士的更为不祥,更为强烈。这名初老男子也是魔族。
「你的使命是排除翼人种,理应没空在这边玩耍才对吧。」
「……我会好好完成被交付的使命啦。我才想问你呢。离开战场跑到这种地方,真的不要紧吗?」
「大局已定,下一个就轮到这个国家了。」
「即使以强大骑士团为傲的昆泽里亚,在内部遭到侵蚀后,也无法逃脱灭亡的命运啊。」
咯咯低笑的悖达罗士站起身子,面向初老男子跪了下来。
「那么,您特地跑这一趟,是找我有什么事呢,彼列领主大人?」
「没什么事。只是经过此地时感应到了你的气息,才绕路过来看看。」
彼列有着仅次于魔王的「公爵」称号,是高阶的魔族。他从悖达罗士的身旁走过,缓缓从崖上走下。
放眼望去,被冒险者们杀死的哥布林尸体就散落在各处。
彼列以右手打了个响指,随即,哥布林群的尸体便在转瞬间化为灰尘,并生出了一颗赤黑色的蠘烛烛火般大小的光球。彼列将左手掌心向上摊开,从哥布林尸体中产生的光球随即汇聚起来,吸入了彼列的体内。
「那么,悖达罗士,你为何要给予那些人类三天的宽限期?」
默默凝视着这番光景的悖达罗士,无声无息地从崖上跳了下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因为无聊,所以想多玩玩而已。就只是这样罢了。」
他没告知彼列,被他放走的人类之中,有个孩子的魔力让他相当感兴趣。
「火球」魔法本身的威力对悖达罗士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被幼犬咬了一口一样。然而,即使是身为伯爵级魔族的悖达罗士,也没办法无视她外泄的强大魔力。
(那是本大爷的猎物。)
那是人类这个种族不可能拥有的惊人魔力量。
在极罕见的状况下,有些人会握有超越该种族上限的力量。人类将之称为天才,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会留下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
而这些天才之中,也有在战斗中大放异彩之人。他们在历史上留名,并被称呼为——
「英雄」。
悖达罗士揣测那名人类少女可能就是「英雄」的种子。要是被彼列得知这件事,他肯定会从悖达罗士身边把那个女孩抢走。
彼列最擅长的,就是混入人类的国家内部,并旷日废时地扰乱内政,搞垮社会的秩序,让其陷入混乱之中。
先前提到的昆泽里亚女王国原本是泱泱大国,以坐拥向女王宣誓忠诚的强悍骑士团为傲,却被伪装成人类潜入其中的彼列搞得分崩离析。
彼列混入骑士团,一路做到了将军的位子。接着他向女王进谗,主张「为了支援与魔物交战的己军而来的对魔大陆同盟军,打算趁这个机会攻打昆泽里亚」。同时,他也煽动了对女王制感到反感的势力,让局势形成内战。
变得疑神疑鬼的昆泽里亚,随便找了些借口拒绝补给对魔大陆同盟军,使得同盟军最后不得不撤离此地。
在内战的干扰下,昆泽里亚无法有效地集中骑士团的战力,因而败战连连。在他们惊觉战况不利时,国内已经是一片混乱,并被魔物大军杀得血流成河。
彼列恐怕也会对雷姆路西尔帝国故技重施。而他要是知道这个小女娃的存在,肯定会拿来加以利用。
(岂能让他称心如意!那是我的玩具啊!)
然而,彼列的位阶在悖达罗士之上。要是他真的被激起了兴致,悖达罗士可没有拒绝的余地。
「你不也是刻意跑到人类的国度里面,把他们搅了个七荤八素吗?要是正面开战,你根本随时都可以杀光他们吧。」
「请你别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更有效率地散播绝望,才会多下了一些功夫。这和为了享乐而行事的你并不相同。」
听到彼列的话语,悖达罗士有些焦虑地咂了一声。
「我已经把大部分的翼人之里都歼灭了。」
「唔,确实是如此呢。」
彼列点头道。
翼人种堪称是人类方最为棘手的战力,而随着魔王的复活,他们也被悖达罗士给屠杀殆尽了。就如悖达罗士所说,现在这世上已经没几个翼人种的活口了。
「若是本大爷打发时间的游戏能达到目的的话,应该也不构成问题吧?」
悖达罗士那双如野兽般的双眼闪出红光,凶猛地张开大嘴露出牙齿。
「我给了他们三天时间。那些人类肯定明白自己打不过我,想必会去找骑士团求援吧。这国家——叫雷姆路西尔是吗?只要让他们得知我的存在,这个国家肯定会陷入恐慌。如何?『让恐怖、憎恨和绝望充斥世界』——这应该和魔王大人的意向不谋而合吧?我不会妨碍到你啦。」
他对上位者——彼列露出了傲慢的态度。
不过,彼列反而对悖达罗士的这番态度给逗乐了。
「……好吧。反正我的目的,也是要让不安在这个国家蔓延开来。不过,可别玩得太过火,把本来的目的给忘掉了。」
在留下忠告后,彼列便静静地从悖达罗士眼前消失了。
魔族的目的——就是让世界充斥着负面的情感,使其化为魔王的力量,击倒碍事的女神,摧毁受到精灵族守护的世界树。
「哼……翼人和人类都是我的玩具啦。我原本想和强者交手,所以玩起了狩猎翼人的游戏,但他们也都死光了……你们可要让我尽兴一点呀。」
一行人在翼人之里的泉水处休息一晚后,凭借蕾媞的魔法飞上了天,回到了萝拉的小屋。接着,波拉特立即向她借了马,直奔冒险者公会。一行人之中,能好好行动的就只剩下他了。
看到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回来的冒险者们,萝拉虽然大感惊讶,但随即煮沸了热水,并拿出囤藏的药草,协助伊莉莎为众人做初步的治疗。
蕾媞和伊菲莉娜泫然欲泣地守望着这幅光景。
「维恩的伤势不重,很快就会治好了。」
对年幼的她们来说,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维恩受伤一事似乎比较让她们感到害怕。
她们一边啜泣着,一边担心地在维恩身边探头探脑。
另一方面,正面挨了悖达罗士攻击的欧鲁托和路易斯则是受了重伤。欧鲁托骨折的左臂骨穿出了皮肤,而路易斯侧腹一带的骨头似乎也断了,现在呈现出紫色。
伊莉莎虽然用上了绝大部分的魔力行使治愈魔法,但终究只能止住小伤和出血而已。要是悖达罗士再次袭来,他们根本无法出战。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祈祷收到波拉特报告的冒险者公会,能尽快让骑士团出动而已。
而就如欧鲁托所愿,冒险者公会在听过波拉特的报告,确定是魔族所为后,马上就请骑士团出动援军。
然而,派遣过来的就只有一名年轻的男性魔导师,以及把他当成指挥官的五名骑士而已。
「喂!对手可是那个魔族耶!这一点点战力是能打赢他吗!」
承揽了这件事的冒险者公会工作人员——卢梨亚在当下曾气愤地这么说。
欧鲁托在得知波拉特带来的援军,就只有一名魔导师和五名骑上——战力甚至不满一个小队时,忍不住感到一阵失望。
他知道组织越大,在调配上就越困难的道理,但他原本认为,对方至少也会派出一个小队前来支援。
不,就算派出一个小队,恐怕也打不赢那个自称悖达罗士的魔族吧。
在成为冒险者之前,欧鲁托等人从事的是佣兵行业。
他们曾参加过对魔大陆同盟军。
当时他们听过传闻,曾和具备名字的魔族对上的部队,几乎是毫无例外地遭到全数歼灭。而根据命大的幸存者的说法,具备名字的魔族都是相当高阶的魔族。
若是要举家喻户晓的例子,那就是有着公爵爵位的魔王侧近——马桀斯、露利、彼列和邓肯四人。
据说这四人不只是国家,甚至有能力将大陆撕裂。所幸他们不曾在战场上现身过。然而,就算是比他们低上一阶的侯爵级魔族,据说也有毁灭一国的实力。
虽然不知道那个悖达罗士是什么阶级的魔族,但凭这单薄的战力肯定是打不过的。
「我有和公会强调过,我们碰上的是有名字的魔族……」
看到欧鲁托失望的模样,波拉特以为自己的行动被误会了,连忙开始辩解。欧鲁托于是露出苦笑否定道:
「不,你做得很好。抱歉啊,都这么累了,还麻烦你跑一趟。」
看到波拉特明显露出安心的表情后,欧鲁托便要他去休息。
这时,穿着一件附有兜帽,下摆很长的长袍的男性魔导师走了过来。
「呃,你是队长吧?」
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
欧鲁托点点头说是,魔导师于是脱去兜帽,露出笑容行了一礼。他随即伸出了手,但接着立刻察觉欧鲁托的左臂包着绷带,一时不知该不该抽回去。
「喔,我的右手没事。我是欧鲁托,感谢你前来救援。」
「我是宫廷魔导师雷蒙。请多指教。」
两人相互握了手。
雷蒙的长相一如他的声音,显得相当年轻,年纪应该和伊莉莎差不多吧。他的胸口挂着雷姆路西尔帝国自豪的宫廷魔导师团员之证——系着银链的金色五芒星项链。
「嗯……看来你的左手骨折了,但似乎压下了痛楚,让你稍稍转动也不会难受呢。是用了什么药物吗?」
「这个……老实说我是硬撑着忍耐的。幸好我的同伴之中有魔导师,我有请她稍微缓和我的疼痛。」
「原来如此。」
雷蒙点点头,视线掠过了欧鲁托,看向小屋内部。只见伊莉莎正在咏唱治愈魔法,为躺在床垫上睡觉的路易斯治疗侧腹的断骨。
「原来如此,她就是你们的魔导师同伴啊。」
雷蒙轻轻啧了一声,以左手搔搔头。这时,他注意到欧鲁托的视线似乎在说「看到伊莉莎之后咂嘴的举动很失礼」,连忙开口解释:
「啊,不好意思。咂嘴是我的习惯,我并没有恶意。话说回来,若你不嫌弃的话,能否让我看看你们的伤势呢?」
「嗯,这是没问题……」
「虽然对那位女性魔导师难以启齿,但我想我的治疗可能会比她来得有效。」
他那张看似敦厚的脸庞上,露出了有些伤脑筋的表情。
听到雷蒙这么说,伊莉莎虽然噘起了嘴,但欧鲁托却对雷蒙愿意有话直说的个性抱持着好感。
「而且,那个名为悖达罗士的魔族会在明天再次袭击。因此,我建议你多保留一点魔力。因为魔导师可以列入战力之中。」
「喂,伊莉莎。」
「嗯,我知道了。」
她中断对路易斯施展的治愈魔法,站起了身子。
「虽然很遗憾,但我能做到的就只有缓和痛楚而已。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不过,她应该还是感到很不甘心吧。只见伊莉莎咬住嘴唇,向雷蒙低头说道:
「麻烦你了。」
「嗯,请交给我吧。」
雷蒙似乎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于是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点头回应。
雷蒙先来到路易斯的身边跪坐下来。在看到变成紫色的侧腹时,他虽然稍微皱起了脸,但随即伸手探向伤处,然后用缓慢但有力的声调开始咏唱。
「吾,深切期盼。万物之力啊,汇聚到此人的身上治愈他吧!」
咏唱的句型和伊莉莎的咒文略有不同。接着,比伊莉莎更为强大的治愈魔法包覆住雷蒙的双手。雷蒙就这么将发光的双手按在路易斯的侧腹上。
「呜……呃,咦?不会痛了耶。」
在伤处被触碰的瞬间,路易斯呻吟了一下,并打算做好觉悟耐住疼痛——但随即察觉痛楚没有随之涌上。他露出困惑的表情,转头看向自己受创的侧腹。
只见原本变成紫色的部位,已经逐渐变回原本健康的肤色了。
「哦……」
欧鲁托和波拉特都睁大眼睛看着这幅光景。伊莉莎也再次露出不甘心的表情,观望着这一切。过没多久,包覆在雷蒙双手上的光芒消失。
「嗯,这样应该就行了。如何?还会痛吗?」
「喔喔!完全不会痛耶!吓了我一跳!」
站起身子的路易斯试着扭动身子。
虽然还留有一点不协调的感觉,但已经完全不会感到痛了。
「谢谢你!」
「不会不会,太好了。」
被路易斯道谢的雷蒙有些害羞地搔搔头。
「真不愧是宫廷魔导师……」
伊莉莎低吟着。她虽然亲眼见识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但还是乐观以对,记下了雷蒙刚才施展的魔法构筑方式并反覆回忆,打算化为自己的东西。
魔导师并不是单靠阅读书籍来学习魔法的。他们的所见所闻和各式各样的经验,都能成为他们成长的动力。
看来,对伊莉莎来说,见识宫廷魔导师的魔法是一次珍贵的体验。
看到伊莉莎恨不得拿起纸笔,把刚才的魔法记下来的模样,雷蒙先是微笑以对,随即转而看向欧鲁托。
「来,请让我看看你的左手吧。」
「嗯,拜托你了。」
和治疗路易斯时相同,雷蒙咏唱完治愈魔法的咒文后,双手便被光芒包覆,并将这道光芒按在欧鲁托的左臂上。
过不多时,欧鲁托的左手骨头也顺利接了回去。
欧鲁托拆下绷带动了动,虽然觉得覆盖在伤口上的新皮有点紧绷的感觉,但已经不会感到疼痛了。
「真是帮了大忙,谢谢你。」
「因为对手是魔族,我们得尽量多准备一些战力啊。」
说着,雷蒙站起身子。
「那么……嗯?」
有人拉住了雷蒙的袖子。他低头一看,只见一名看起来还不满十岁的小女孩,正哭着拉住他的袖子。
「那个,也把大哥哥治好嘛……」
她不时发出抽泣声,并伸手指向和路易斯一样到处包了绷带,正沉沉睡着的那名少年。
「啊,这个……」
雷蒙有些犹豫。
之所以对欧鲁托和路易斯施展治愈魔法,并不是出自于他的善意,而是因为两人一看就是老练的战士。
雷蒙察觉到他们具备着历经生死关头存活下来的强者气息。
若是能成为战力,还是治好他们的伤势,并将他们加进战斗小队比较好。
他是基于这般盘算才这么做的。
虽然雷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宫廷魔导师,但治好骨折这种重伤,也耗费了他相当多的魔力。而且明天就要和强大的魔族开战了。
可以的话,他不想再耗费多余的魔力了。
但他之所以没有明言拒绝这个小女孩的请求,是因为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十分高贵,明显不是平民穿得起的。此外,虽然她哭花了脸,但只要没哭的话,这个年幼的小女孩肯定有张散发着高贵气质的面容。
由于身处宫廷魔导师一职,雷蒙也接触过许多身分高贵的人们。
而这个国家刚好有个和这个女孩年龄相近的皇女。
他从这个哭泣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那名皇女和贵族大小姐们相似的气场。
不知该怎么出言拒绝的雷蒙抬起脸,随即看到波拉特站到他的面前低下了头。
「我也要拜托你。请你也帮维恩施以治疗的魔法。」
「不,可是……」
「把大哥哥治好嘛……」
女孩抽抽噎噎地说着。
「他一定也能成为战力的,请帮他治疗吧!」
雷蒙有些困惑地看向欧鲁托——
「我也要拜托你了。」
结果看到的是欧鲁托一脸认真地低头这么说。
「我们之所以能从魔族手中逃出生天,都是因为有躺在那边的维恩和那个女孩的关系。他们一定能帮上忙的!」
「……这是什么意思呢?」
波拉特和欧鲁托向雷蒙说明起原委。
在悖达罗士打倒欧鲁托和路易斯,而伊莉莎也用尽魔力之际,拿起波拉特的剑反击的,就是躺在那边的维恩。还有,他不仅利用了自己轻巧的身材将悖达罗士玩弄在鼓掌之间,也制造破绽给现在正在哭泣的女孩——蕾媞,让她施展强大的攻击魔法,最后才让悖达罗士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呢……」
听完来龙去脉的雷蒙连连咂嘴,以右手抚着下颚。
「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这么年幼的小朋友,居然能使出强大的魔法……」
身为魔导师的雷蒙,似乎对蕾媞能施展强大的「火球」魔法一事感到好奇。
这时,雷蒙转头看向一手拉着他的袖子,一手擦着眼泪的蕾媞。
「也许您无法相信,但这孩子拥有的才能是货真价实的。雷蒙大人,您既是宫廷魔导师,想必能够明白——蕾媞她可是拥有让我们六人飞起来的魔力呢。」
伊莉莎抚着蕾媞的头说。
「而且,睡在那边的维恩,也有着超龄的高强身手,具备着一流冒险者的实力。我想,他一定能在战斗中帮上忙的。」
「……我知道了。」
雷蒙点头说道。
「你们就算说谎,我想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而这两个孩子的实力应该也是货真价实的吧。我会治疗这个男孩的。」
「此举是否不妥?」
听到雷蒙的决定,离他不远的一名骑士惊讶地开了口。
「无妨。就眼前所见,他受的伤应该没有骨折那么严重。若只是治疗那种程度的殴伤或刀伤的话,我的魔力也不会消耗到影响明天战斗的地步。」
「谢、谢谢你……」
看来他愿意医治维恩了。明白此事的蕾媞对雷蒙道谢。
「不客气。」
而雷蒙接下了这位小朋友恳切的谢意。
「不,我不打算放这孩子孤身一人。我知道那很危险,但我没有逃离此地的打算。」
「不,可是……萝拉小姐……」
「魔族会来耶!他的目标是这个翼人孩子和我们喔。萝拉小姐,你会被卷进去喔!」
即使波拉特和路易斯费尽唇舌,萝拉还是抱着伊菲莉娜,不肯向他们点头。
看来她已经对伊菲莉娜产生了移情作用。
欧鲁托看着在家门口互不相让的三人,动着用魔法治疗好的左手确认手感。
「受伤的那只手臂应该已经没问题了吧?」
欧鲁托回头看去,只见再度戴上兜帽的雷蒙就站在那儿。
「是啊,多亏有你的帮忙。」
「那就好。」
说着,雷蒙也将视线转向了互不相让的三人。
「看来他们的说服会以失败作收呢。」
「好像是啊。」
只见萝拉挺起胸膛,而波拉特和路易斯则是被隐得节节败退。
「嗯,不过那孩子还小,要是有人能看着她,别让她妨碍战斗的话,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雷蒙眯细了眼睛,补上一句「只是没办法保证她平安无事」并笑了起来。
「对了,我虽然和你道过谢,但还没和你道歉。」
「道歉……是吗?」
听到欧鲁托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雷蒙发出了困惑的回应。欧鲁托转身看向他,轻轻低下了头。
「对不起,老实说,我感到很意外。因为我以为宫廷魔导师,应该是个性更为傲慢的一群家伙才对。」
「哦,是这么一回事啊。」
雷蒙砸嘴一声后,随即快活地笑了开来。
「我常被这么说呢。不过,我偷偷和你说——」
雷蒙压低声音说道:
「会被派出去打仗的,不见得都是身分高贵的人,所以大多和平民没什么两样。当然,其中也有例外啦。」
「这样啊。那么你是属于哪一边的?」
「我要是说破了,那我刚才耍帅说的那些话不就白讲了吗?」
雷蒙露出苦笑,要欧鲁托和他一起朝着农田外头的广大草原走去。
「顺带一提,我的家族获赐了子爵的爵位。不过,也只是会被推派到这种地方的身分而已啦。」
「……上流社会的世界好像也很难搞啊。」
景致从农田变为草原,他们又往前走了一点,在山丘的丘顶向下俯瞰。从那里的更前方可以看到河川,而五名骑士则在沿岸待命。
他们围成一圈,似乎正聊得起劲,但在看到指挥官雷蒙带着欧鲁托现身后,他们便注目着雷蒙行礼。
为了尽量降低损害,他们打算在广大的草原上迎战魔族。不只如此,若是在山丘的另一侧开战,即使效果不大,也还是能更进一步地减少灾害。
欧鲁托有些迷惘地开了口: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战力能打赢吗?」
「……我只能认为『要是这样的战力能打赢的话就好了』。」
听到欧鲁托直率的质询,雷蒙也认真地回应。
除了魔王这个顶点之外,魔族的强度基本上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分别是公、侯、伯爵级的高阶,子、男爵级的中阶,以及骑、兵级的低阶。
而关于「报上固有名的魔族」,至今有被记录到的全是伯爵级以上的存在。
根据传说,在约五百年前公爵级的魔族出现之际,只花上一周,便将当时盛极一时的文明灭亡了。
从迄今发生的各种状况来推估,自称悖达罗士的魔族,有可能至少会是伯爵级的魔族。
也就是说,连一个小队都不到的战力,有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至少也要是一个军团——不,说不定要出动雷姆路西尔帝国的全军,才有可能与之一较高下。目前魔物和人类战争的最前线,是与雷姆路西尔帝国东北方接壤的昆泽里亚女王国。
这个国家已经分裂为女王派和宰相派——其中又分裂成好几股小势力,为了争权而展开大规模内战。在魔物的军势兵临城下之际,昆泽里亚女王国还在上演着自家人打自家人的荒谬闹剧。
就连由亚美卢帝亚主导的对魔大陆同盟军,也被他们怀疑是要趁乱入侵,因而无法好好完成支援的任务,只能屡屡撤退。
由此看来,昆泽里亚女王国沦陷,以及雷姆路西尔帝国与魔物大军交手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然而,对这样的状况抱有危机意识的,就只有住在帝国东北部国境一带的居民,以及在最前线奋战的帝国军人而已。
由于帝都西姆路克离最前线相当遥远,对于座落其中的帝国中枢阶层来说,与魔物的战争就像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在战火不会波及到帝都的状况下,他们认为只需因应对魔大陆同盟军的要求派遣骑士团、士兵和补给,就算是善尽了职责。
「——总之,上层也有很多要考虑的事啦。就算是在最前线,也很少碰上魔族,因此他们恐怕是认定你们的报告是一场乌龙。此外,冒险者公会传来的报告中,他们着重的讯息似乎不是『出现了有着悖达罗士这个固有名的魔族』,而是『出现了狗头人放大版的人形魔族』。因为有名字的魔族都是伯爵级以上的高阶魔族,恐怕公会也认为不可能这么容易遇见吧。这也怪不得他们。」
雷蒙咂了一声后——
「也是有人认为『没有前例』就等于『不会发生』喔。」
——随即声了耸肩。
「……也许无法成为像样的战力,但既然已经在同一条船上了,我们也会尽力奋战。」
「我很期待。」
欧鲁托的话语让雷蒙点了点头。接着,两人便注视着逐渐沉入远方地平线的夕阳。
2
雨~~一下~~蓝蓝的~~天空~~就会架起~~大大的~~彩虹喔~~
雨~~一下~~蓝蓝的~~天空~~就会架起~~大大的~~彩虹喔~~
在吹过草原的风的传播下,蕾媞的歌声响彻了这一带。
升上了~~天空的~~太阳公公~~温柔地~~注视着~~大家喔~~
又白~~又柔软的~~云先生~~也勾起嘴唇~~开怀大笑喔~~
女孩坐在丘顶唱歌。她闭着眼睛,轻晃着娇小的身子,在那幼小而端正的脸蛋上露出了微笑。
而坐在她旁边的伊菲莉娜也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听着蕾媞的歌。
温柔的~~风儿~~把浦公英先生~~吹上天了~~
他以~~彩虹桥~~为目标~~飞上了~~天空~~
被迫以少少的人数和有名字的——而且高机率是伯爵级的魔物对抗的骑士们,在听到蕾媞丝毫不带紧张感的歌声时,也忍不住浮现出苦笑。
在这个即将成为战场,散发着火药味的地方,却传来了极为突兀的歌声,让他们的紧张感登时少了好几成。不过,即使他们专心做着开战的准备,也没有人前去斥责她唱歌的行为。
他轻飘飘地~~飞过了~~一无边无际的草原~~
他轻飘飘地~~飞上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虽然咬字有些模糊,不过蕾媞那如小鸟鸣唱的歌声显得相当宏亮。
在骑士们之中,也有人停下手边的工作,听她的歌声听得入神。
「真是好听的歌呢。」
其中一个就是雷蒙。
既是指挥官又是魔导师的他,是现在这里最为忙碌的人物。他又是画着多少能让战况变得有利的魔法阵,又是为了保护被悖达罗士宣言为头号目标的伊菲莉娜而设下结界。保护伊菲莉娜的结界,并不是用来抵御悖达罗士的攻击,而是防止她受到悖达罗士和骑士之间的战斗波及。
雷蒙把伊菲莉娜也带来了。由于悖达罗士曾利用她作为引出翼人的诱饵,因此可以推测他有着能掌握伊菲莉娜行踪的方法。既然如此,就不能贸然让她进入帝都避难。
因为悖达罗士很有可能会追着她,在帝都里现身。
高层虽然把冒险者公会的报告当成夸张渲染的乌龙,但雷蒙却选择相信冒险者们的报告。在和欧鲁托等人实际接触后,雷蒙判断他们的见解并没有错。因此,他更不能让伊菲莉娜前往帝都避难,因为这可能招致悖达罗士攻击帝都的后果。虽然这是很残酷的决定,但伊菲莉娜必须和雷蒙等人待在一起才行。
此外,即使放她一个人躲在小屋里发抖,也还是有可能会受到战斗波及。即使小屋位在被丘陵所遮蔽的地方,但凭借伯爵级以上的魔族的力量,还是会穿透到那一带。
其实他们没必要把萝拉也带来。应该说,她就算前去帝都避难,也不会构成任何问题。然而,她却坚持要陪在伊菲莉娜的身旁。
也许留下孩子们逃亡让她于心不安,也可能是她对伊菲莉娜产生了移情作用。不过,萝拉留在这里,确实可以让众人免去担心伊菲莉娜的困扰。
在开战之际,萝拉若能待在结界里面好好照顾伊菲莉娜,他们就能集中精神战斗了。
雷蒙看着伊菲莉娜——她坐在唱着歌的蕾媞旁边,并搭着歌曲的拍子拍动翅膀,这让雷蒙露出了微笑。
「真是一幅悠闲的光景呢。」
一名骑士对雷蒙说道。他也是放下工作,聆听蕾媞唱歌的其中一人。
「我家的孩子也和她差不多大呢。一想到这孩子居然被魔族盯上,就让我涌上了一股同情呀。」
「是啊。」
雷蒙也点头同意。
雷蒙认为,孩子的歌声就是「和平的日常」的象征之一。
雷姆路西尔帝国目前还不是与魔物战争的最前线。然而,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邻国昆泽里亚败象浓厚,不管是骑士团高层还是宫廷魔导师团,都认为顶多再过两年,帝国就会受到战火包围了。
到了那时候,孩子们是否还能尽情歌唱呢?战争一旦爆发,最先丧命的通常是老人和小孩,因为他们是弱势的一群。即使能从这场战斗中生还,在帝国受到战火波及时,这名叫蕾媞的孩子还能像这样欢唱吗?
(话又说回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蕾媞之所以在场,是因为她和伊菲莉娜一样,都是被悖达罗士盯上的目标。不能让她随便跑到别的地方避难。
除此之外,雷蒙也期待她能成为这次的战力之一。依照魔导师伊莉莎所说的话来推敲,蕾媞的潜在魔力量有可能可以和宫廷魔导师一较高下。虽然还没有确实的根据,但若多少能够提升己方的战力,就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不过,雷蒙也因此对她的来历产生好奇。
潜藏着能与宫廷魔导师匹敌的魔力,即使年幼却散发着气质的长相,以及身穿的服装——不管哪一项都和平民二字无缘。
他曾怀疑蕾媞是某个名流贵族的千金,但若是如此,让她前来从事冒险者行业的作法也未免太过古怪。此外,在她身边也看不到类似随扈一类的人。
即使向冒险者们探问,他们也不清楚蕾媞的来历,就连与她最为亲密的维恩似乎也是一无所知。
雷蒙的部下之中,有三人和他一样是贵族出身,因此雷蒙便问他们是否曾在社交界里看过蕾媞,或是听闻过蕾媞的事迹。然而,三人却是毫无印象。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女。
(她的实力若真的如此惊人,那早该形成了八卦传开才对。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虽然对蕾媞的真实身分很感兴趣,但现在得先着手为对抗魔族做准备。雷蒙决定晚点再探查蕾媞的来历,将精力专注在强化魔法阵上头。
维恩在离唱着歌的蕾媞和伊菲莉娜有些距离的地方挥起了短剑。
这把短剑是欧鲁托的备用武器,是他借给只有一把木剑的维恩用的。对于身材还很矮小的维恩来说,短剑的长度和重量都相当称手。
他每挥一次剑,就会多次确认自己握剑与挥剑的手感。和他平常惯用的木剑相比,短剑的重心不同,攻击距离也有所改变。他必须在悖达罗士现身之前消弭掉不习惯的手感。
维恩稍稍走下斜坡,来到一处周遭无人的地方。
他平静的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他在脑子里描绘出悖达罗士的体格与动作。
短剑的攻击距离比他在那一战所用的波拉特之剑要来得短。若想伤及对手,就得更进一步地欺近对手的身边。
维恩再次挥起了剑。
他这次不是为了适应手感和攻击距离,而是明确地想像出悖达罗士的形象和使出攻击的动作。他钻过攻势,冲入攻击范围,然后立刻抽身。
而前辈冒险者们则在远处看着他的举止。
「挺有天分的啊。真不知道他会强到什么地步啊。」
欧鲁托、路易斯和波拉特三人,此时已经先一步结束了作战的准备。
冒险者之中唯一的魔导师伊莉莎,目前正在帮雷蒙和骑士团的忙。而这些对魔法一窍不通的男人们,在保养好武器和防具之后就无事可做了。他们还能做的,大概就是和维恩一样,将悖达罗士视为假想敌并做好准备吧。
闲了下来的他们远眺着维恩挥剑的模样。
「大哥哥总是那样喔。」
蕾媞停止唱歌,和冒险者们一起凝视着维恩,并这么说道。
「在和蕾媞训练完之后,他总是那样一个人挥剑,说是在和大人对战。」
每次在结束与蕾媞的模拟战后,虽然时间不长,但维恩似乎总是会假想与体格优于自己的对手挥剑。他已经培养出想像对手动作的习惯了。
「蕾媞,你和维恩是和谁学剑法的?」
「蕾媞是和大哥哥学的!」
被波拉特这么一问,蕾媞便睁着圆滚滚的大眼开心地说道。
「哦……蕾媞是和维恩学的啊。那维恩呢?」
「不知道耶,大哥哥一直和蕾媞在一起喔。」
「对了,你的魔法也是维恩教的吗?」
「嗯。我和大哥哥一起看书学会的。」
「哦——」
欧鲁托和路易斯听着波拉特与蕾媞的对谈,露出了赞叹的神色。
「那小子搞不好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冒险者呢。」
「大哥哥不会当冒险者喔。」
听到欧鲁托轻声说出的感想,蕾媞立刻反驳道:
「大哥哥要当骑士。要成为打跑坏蛋的骑士。」
蕾媞躲在波拉特身后,瞪视着欧鲁托。看来她虽然已经习惯波拉特的存在,但还是对欧鲁托等人感到怕生。
「这样啊,维恩那小子想当骑士啊。」
不管是童书还是吟游诗人的歌曲,都常常以「当上骑士、打倒恶龙,拯救被囚的公主」为题材。不管是哪个男孩,肯定都曾梦想过要成为故事中出现的骑士。
这是年幼孩子才会抱持的幼稚梦想。
然而,大人们看着维恩,却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应该有办法实现吧。
而公主的角色说不定就会由这个蕾媞担纲演出呢。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火红。
预告的第三天夜晚即将降临。
在太阳西沉,暮色浓密的向晚时分——
第一个感受到不对劲的人是蕾媞。没事做的她原本摘着花玩,但却突然察觉到类似冰冷空气的气息飘散过来。
她扔下花朵抬起视线,环顾四周。
为了照亮周遭,众人升起了一座巨大的营火。
大人们待在营火旁,有些人确认着自己武器的手感,有些人在做最后一次的战术确认。骑士之中有两人拿着火把警戒,张望四周。
每个人都因为即将和魔族悖达罗士战斗而感到紧张,脸色僵硬。
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蕾媞感受到的异样气氛。
营火散发的热气温暖了蕾媞的脸颊。此时的晚上并不会冷,是个相当舒适的季节,但蕾媞却感到一阵寒冷。
蕾媞心中的不安节节升高。
这股感觉是从哪传来的?
蕾媞环顾四周,随即察觉离众人聚集的营火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那股气息的来源。
远方高山和山脚森林的轮廓,在这时微微晃了起来。
「大哥哥……」
蕾媞抓住了身旁的维恩,维恩这时正闭着眼睛集中精神。
「蕾媞,怎么啦?」
不过,在蕾媞回答维恩之前,冒险者们就察觉到了状况不对。
「看那边!」
欧鲁托厉声要众人注意抓着维恩的蕾媞所凝视的方向。
此时天色就如被墨水渲染一般,黑夜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
经历上次的战斗后,欧鲁托知道蕾媞有着超凡的敏锐直觉。
因此,他这次一边警戒着周遭,一边注意蕾媞的反应。
原本开开心心地玩耍的蕾媞,在脸色突然转为凝重的那一瞬间,欧鲁托便凝神注意起她的视线所向。然后,他察觉到了蕾媞所发现的异变。
「萝拉小姐,请你和伊菲莉娜进入我制作的结界里面。在战斗结束前——或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说可以出来之前,请都不要离开。冒险者的各位,请你们按照我们事前的安排,支援我们的行动。」
雷蒙迅速地下达了指示。
萝拉听了点点头,自营火旁起身,牵着伊菲莉娜的手,走进了离营火有段距离的魔法阵。雷蒙在确认两人都进入魔法阵之后,便启动了魔法阵。
魔法阵能张开设有防御障壁的结界,足以抵挡热浪和爆炸时飞来的砂砾。
只要待在里面,也能免于被战斗中产生的冲击所波及。
伊菲莉娜察觉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显得十分害怕,而萝拉则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骑士们拔出了剑,集中精神,他们的剑随即散发出淡淡的蓝白色光芒。
骑士剑上刻了特殊的咒文,只要使剑者灌注魔力,就能提升锋利度。这是骑士团也会拿来对抗魔族的主力武器。
雷蒙也在启动守护萝拉等人的结界魔法阵后,立刻跑进了架设在营火旁边,能够提升魔力效果的魔法阵里做起准备。他让自己保持在随时可以咏唱咒文的状态。而伊莉莎也同样待在魔法阵里面,随时准备咏唱魔法。欧鲁托、路易斯和波拉特三人则围在他们身边——他们分派到的任务是守护两名魔导师。
维恩和蕾媞则是在萝拉她们待着的结界旁待机。
而就在他们做好开战准备后——
「……搞什么啊?怎么只有这一丁点人啊?」
随着一声嘟嚷,人影像是从浓密的黑暗中剥离出来般——犬头的魔族悖达罗士就此现身了。
它有着远超过两公尺高的巨大身躯。
握着如同粗树干的巨大棍棒,扛在肩头。
魁梧发达的肌肉。
看得到锐利牙齿的嘴巴。
狰狞生光的双眼。
慑人心魄的压迫感。
其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缠绕在它身上的红黑色雾霭——也就是瘴气。
「这家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狗头人妖魔啊!」
「是魔族……不会错的。」
「该死!上层那些家伙根本没有好好看过报告书!」
与悖达罗士直接对峙的骑士们所发出的悲鸣,连在后方待命的维恩等人都听到了。
「真让我失望啊。喂,你们几个。你们真的知道这是为了生存的最后一战吗?我今天可是不会高抬贵手,会把你们统统杀光耶。」
悖达罗士的视线直接略过挡在眼前的骑士们,睥睨着在他们身后备战,数天前听过他发布死亡预告的那些冒险者们。
这股比数天前更为强烈的杀气,让冒险者们感受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而夹在冒险者和悖达罗士之间的骑士们也被魔族放出的猛烈杀气所慑,甚至为喘不过气而苦。
宛如被突然扔到了极地地带一般——冷颤在全身上下流窜着。
「可恶……这、这是……」
(……直接接下它的杀气,才知道原来是这么惊人的东西……)
欧鲁托将全新的铁盾挡在眼前,挡下袭击而来的杀气。接着他转动目光,看向在维恩背后的蕾媞。
蕾媞像是要躲在维恩身后般缩着身子。
(……她那时也是正面接下了这么猛烈的杀气啊。)
欧鲁托不禁钦佩起这个年幼少女的精神力。
若是胆小之人,恐怕会因为这股压迫感而直接丧失意识吧。
「咕呜……」
不管是为了战争而受过严格训练的骑士们,或是曾在对魔大陆同盟军当过佣兵的老练冒险者欧鲁托等人,都被这股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蕾媞的精神之强韧可见一斑。
将伊菲莉娜抱在怀中的萝拉也背对着悖达罗士,死命地抵抗着这股杀气。她之所以能撑得住,想必是因为有怀中的伊菲莉娜的关系吧。
然而——
每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面对悖达罗士那如深不见底的杀气,就连骑士们也是动弹不得。
悖达罗士只是踏出一步,就释放了有如惊涛骇浪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想往后退去。
脑袋虽然知道必须战斗,但身体却拒绝这么做,只想逃离这清晰无比的死亡气息。
即使久经征战,锻炼已久,并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但不管是骑士们或是资深的冒险者们,统统都落得被震慑当场的下场。
只有一个人例外——
冒险者们的视角余光,看到了有个人影动了起来。
在萝拉和伊菲莉娜藏身的结界旁边,维恩向前踏出一步。他一鼓作气地拔出短剑,直指悖达罗士。
「——像你这种家伙……像你这种家伙!我们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他护着身后的蕾媞,涨红着脸大叫。他咬紧牙关,像是要驱散袭卷而来的杀气般,用力横劈了一剑。
这阵呐喊也让其他人摆脱了悖达罗士的束缚。
「——没错!敌方是如我们预料的那个魔族!做好对魔战斗的准备!所有人拔剑!照着战术行事!」
指挥官雷蒙大喊道。
「赐吾力量!」
骑士们齐声咏唱魔法,他们的身体随即被白光包覆。
「吾,知晓冰雪之理,化为钉桩吧!」
接着,一名骑士咏唱起咒文,悖达罗士的脚边登时发出光芒。随着光芒迸现的寒气,在转瞬间冻住了它的脚。双脚被冻住的悖达罗士随即停下了动作。
在这道魔法生效后,另一名骑士咏唱咒文,将剑刺入了地面。
以剑尖为起点的光芒先是飞向悖达罗士,接着在它的面前分裂成三道光芒,点亮了事先画在地上的三个魔法阵。随着魔法阵泛起光芒,从中现出的土砂之枪也伸向了悖达罗士的身躯。
那是连钢铁制的板子都能穿透的土砂之枪。若是人类的话,恐怕会被那枪的尖端戳穿身子吧。
「喝啊!」
然而,悖达罗士以数天前携带的那根巨大棍棒用力一扫,以魔法造出的土砂之枪便被打了个粉碎。
在挥舞棍棒的同时,绊住悖达罗士脚部的寒冰也随之崩碎了。
而棍棒刮起的暴风卷起了土砂之枪的沙尘,瞬间隐去了悖达罗士的身子。
没有咏唱魔法的三名骑士在这时杀上前去。
灌注了魔力的长剑,在骑士们出现时划出银色弧光,瞬间撕裂了尘埃。
「——没有砍中!」
「嘿,在这里!」
跃至半空躲避攻击的悖达罗士,朝着正面冲杀上来的骑士挥下棍棒。
棍棒与盾牌激烈冲突,爆出一阵闷响。
「挡下了!」
波拉特忍不住叫道。
骑士反射性地向上举盾,双脚踩稳,漂亮地接下了击碎欧鲁托手臂的这一击。
攻击遭到弹开的悖达罗士,利用了这股反作用力向后飞退。它在着地后,随即前倾身子,准备发动下一波攻势——这时,在开战后就一直在咏唱咒文的雷蒙以指结印,同时用力呐喊道。
「——钢之闪光,化作撕裂虚空的千刃吧!」
画在雷蒙脚下的魔法阵,这时发出了更强烈的光芒。同时,悖达罗士的身旁冒出了无数的长剑袭击而去。
悖达罗士反射性地缩起身子,采取防御的姿势。
在它身周显现的银灰色光辉化为千刃风暴,劈斩着悖达罗士。
五名骑士所咏唱的火箭咒文也在这时一同命中,将它巨大的身躯包覆在烈焰之中。
「好猛啊……」
维恩在成功激发士气之后,便吞着口水观望这场战斗。这时,其中一名冒险者的呢喃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而从维恩的背后战战兢兢地探头窥看的蕾媞,也是嘴巴半张地凝视着战斗。
(好强!好厉害!好帅!)
他们的联手攻击,和维恩之前见识过的冒险者们的默契相比,可说是毫不逊色。
维恩兴奋地凝视着眼前的战斗。
维恩崇拜的骑士们,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场精采万分的战斗。
他的心灵为之跃动。
和各种英雄传说里出现的骑士相比,和那些战斗的描述相比,眼前那多采多姿的攻势更为让他心动。
在悖达罗士挥舞棍棒驱散烈焰并现出身形的同时,雷蒙这回对它施放了水量惊人的洪流。
「喝啊!」
悖达罗士以棍棒击打洪流,激起了剧烈的水花。
这时伊莉莎咏唱咒文,将水花变为冰砾,朝着悖达罗士砸下。
细小的冰砾无法以棍棒格挡。
不过,悖达罗士没理会砸下的冰砾,而是往前踏步,企图对魔导师展开攻击。然而,绕到他面前的骑士们举起了盾,将悖达罗士挥下的棍棒弹了开来。
「好强!骑士果然很厉害!」
看到骑士们的身手就和他过去作白日梦时所想像的一样厉害,让维恩感到兴奋不已。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蕾媞,以亢奋的语调开了口:
「骑士果然很厉害!我也想成为那样的骑士!」
火焰、强风、水流、岩枪不断浮现,袭向悖达罗士。
而像是在填补魔法与魔法之间的空档般,骑士们挥舞着灌注了魔力的钢剑,划出无数闪光。
一旦悖达罗士企图攻向贴近出剑的骑士,骑士们便会迅速退开,而雷蒙和伊莉莎的攻击魔法便会随之补上。他们不给悖达罗士出手的机会,采取了先发制人的连环攻势。
战况显得压倒性的有利。
在雷蒙和伊莉莎身旁待命的冒险者们,也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然而——
「……可是,大哥哥,那个狗狗变得越来越可怕,恐怖的感觉也越来越强了耶。」
蕾媞的轻声低喃,传进了凝神观看的维恩耳中。
「咦?」
在维恩回问之际,挥舞着棍棒防御魔法的悖达罗士也停下了动作。
「吾,知晓风之理,出现吧!天神的战斧——终结的一击!」
雷蒙造出的龙卷风绊住了悖达罗士的脚步。伊莉莎相准这个机会,以准备好的魔法阵提升威力,在它身上炸出了无数个「炎弹」。
龙卷风瞬时化为炎之漩涡,再次包覆住悖达罗士的全身。在这股至今最为强大的火焰面前,骑士们终究无法靠近挥剑。停下脚步的骑士们,立刻施展了和伊莉莎相同的「炎弹」击发出去。
包覆着悖达罗士的火焰漩涡,在这时成了仿佛可以烧灼天际的冲天火柱,炽热的热气也随之刮向众人。
若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恐怕会被烧得连骨头都不剩,直接变成一滩灰烬吧。
不过,雷蒙、伊莉莎和骑士们还是持续地射击「炎弹」的魔法。
随着爆炸声响起,火柱烧得更为旺盛,成了向上直窜的巨大漩涡。
然而,就在不知道第几次的「炎弹」命中,爆出烈焰的同时——
「呜、呜哇……」
一名骑士发出了悲鸣。
悖达罗士从熊熊燃烧的火柱中伸出了左臂,站在它面前骑士还来不及闪避,就被一把抓住了头部。
骑士明明有着结实的肌肉和沉重的铁甲,但悖达罗士像是不当一回事般,将他的身子拉离地面,举到了半空中。
「等、等一下!」
雷蒙连忙高声喊停。
为防攻击魔法波及同伴,魔法的连环攻势在这时停了下来。
然后——
随着「噗」的一声闷响,头部被抓住的那名骑士,被淳达罗士的右手贯穿了身体。
在轻轻颤抖一下之后,骑士的四肢无力地垂了下来。悖达罗士右手用力一挥,骑士瘫软的身子便划出一道抛物线飞了出去,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它的右臂,染上了化为牺牲者的可怜骑士的血液。
悖达罗士舔了沾在右手爪子上的鲜血一口,随即以狰狞的眼神瞪向离他最近的一名骑士。
骑士虽为发生在眼前的惨剧感到战栗,一时慌了手脚,但仍是即时回过神来,立刻朝后方用力一跳,想和这可怕的魔族拉开距离。
在肉体强化魔法的作用之下,骑士的跳跃力获得了大幅强化。若是在近距离观看的话,恐怕会以为他是突然从身前消失了吧。
但是,悖达罗士却轻松地跟上了骑士的速度,在瞬间追上了骑士。
「有够慢啦!」
它在嘲笑的同时使出一记回旋踢。
头部被踢中的骑士,在脖子一带传出了「啪叽」的闷响。
骑士就这么朝着他所踢击的方向飞去,接着就像个断线人偶般,无力地滚倒在地。
「喂喂喂,再多陪本大爷玩玩啊!」
即使受到骑士们连绵不绝的攻击,它那润泽有光的黑色毛皮上还是没留下一点伤痕。
悖达罗士露出了两排歪斜的牙齿,发出了嘲弄的笑声。
「……伊莉莎,帮我们的武器施展赋予魔法。」
话声发颤的欧鲁托,像是在说悄悄话般对伊莉莎下达了指示。
骑士们的攻击力远在欧鲁托等人之上。既然骑士们的攻击没有效果,欧鲁托等人应该也拿悖达罗士没辙吧。
别说是正面对决了,他们只有乖乖任他宰割的份。
然而,他们没有逃跑的选项。
欧鲁托不认为悖达罗士这次还会放他们一马,当然他们也不可能逃过他的追踪。
既然如此,就只能拼了命地奋力一搏了。
他们的胜算恐怕还不到万分之一。
也许比引发奇迹的机率更为渺茫。
然而,他们终究不打算乖乖送命。
他们握紧了武器。
随着「砰」的一声大响,又有一名骑士丧命了。
他的身体被干净俐落地轰飞,而四肢和头部则是向四周飞散出去。
无路可逃的死亡即将到来。
伊莉莎脸色苍白,但还是拼了命地咏唱起支援魔法。这是将魔力赋予在武器上的魔法。虽然他们的武器不像刻着咒文的骑士剑那般能灌注魔力,但只要让武器附上这种魔法,他们就能伤到悖达罗士了——即使那可能只是一点点皮毛小伤而已。
垂死挣扎的一击。
即使只能挥出一次武器,他们也抱持着绝对要命中的决心。
这时——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道小小的人影穿过了冒险者们的身边,朝着悖达罗士冲了过去。那是双手握着短剑,向前疾奔的维恩。
3
「喂、喂!维恩!」
波拉特虽然试着从后面叫住他,但维恩却没有减缓前冲的速度。
维恩崇拜的骑士们,就在他的面前,被悖达罗士像是在杀死虫子般一一杀害了。
这是维恩不愿承认的光景。
理当锄强扶弱的骑士,居然像破布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回过神来,维恩才发现自己已经冲出去了。
「什么!」
雷蒙目睹悖达罗士一一引发的惨剧,却是束手无策,只能任凭恐惧支配着自己。这时,他察觉维恩从身旁跑了过去,这才回神过来。
维恩只拿着一把短剑,就打算攻向悖达罗士。
「可恶!普通的剑是伤不了魔族的——『刀刃啊,听我号令!吾,知晓剑之理,化为刀刃!』」
雷蒙对维恩的短剑赋予了魔力。
「是上次的小鬼啊!你是跟在骑士后面排队送死的吗?要陪你玩玩也是可以,但你可要表现得像样点啊!」
悖达罗士此时又抓住一名骑士,在以棍棒轰烂他的头部后,便发出嘲笑声转向维恩,露出了骇人的笑容。
「虽然效果维持不了多久,但总比没有好!『吾,知晓魔之理,向汝下令!吾之力量!宿于此人身上,显现力量吧!』」
雷蒙再次施展了赋予魔法。瞬间——维恩奔跑的速度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在抵达悖达罗士面前突然加速的维恩,让悖达罗士有些来不及反应。维恩漂亮地冲入了他的攻击范围之内,并由下而上地挥出一剑。
维恩的刀刃撕裂了悖达罗士的胸膛。
回剑的维恩接着向前一刺,但这一击却被淳达罗士侧身避开了。
「以一个小鬼来说,你的身手挺不错的!而且也具备了毅力和勇气!但可惜的是,你似乎缺乏了运气啊!若没遇到本大爷的话,你应该可以成为优秀的剑士啊!」
悖达罗士如此豪语,握紧拳头向下就是一砸。和上一战相同,维恩运用自己身材的优势,钻过了悖达罗士的手臂下方回避攻击。接着他蹲低姿势横剑一挥,攻向悖达罗士的脚部。然而悖达罗士已经看穿了维恩的攻击,先一步向后飞退了。
拉开距离的悖达罗士张开大口,射出了一颗颗红黑色的光弹。
无数的光弹疾速逼近。
维恩忽左忽右地向后跳跃,一一躲开了袭来的光弹。
落空的光弹在地上挖出了坑洞。要是被任何一发击中,维恩的身体肯定会被轻易贯穿。
「可恶,我们也过去支援!」
在伊莉莎施展赋予魔法后,欧鲁托握着发光的单手斧冲了出去。
「那个肉体强化魔法,能不能也施展在我们身上啊?」
「不是不行,但持续时间不长,效果也不好!」
「可是维恩那小子表现得非常好耶!」
「是啊,我也很惊讶。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魔法有这么成功的效果!我不知道为什么效果那么好,但不管理由为何,那个魔法的持续时间都不会太长!」
「可恶!动作太快了,我们得想办法跟上!」
受到雷蒙施展的「肉体强化魔法」影响的维恩,动作之快已经超乎常人。维恩和悖达罗士以高速肉搏并随之分开,紧接着再次贴身,施展了一连串的攻防。
由于抓不到支援的时机,欧鲁托等人只能咬着牙干着急。
「他们打成那样,我根本找不到施展攻击魔法的时机!」
伊莉莎也想像刚才那样以攻击魔法作为支援攻击,却迟迟盼不到适当的时机。
「持续时间不长也无所谓,帮我们施展和维恩一样的那个魔法吧。」
「我知道了。不过,我无法保证效果能像刚才那么好喔!」
说着,雷蒙为了咏唱魔法,开始集中起精神。
「啧,烦死人了!钻来钻去的!」
悖达罗士吼着,再次从嘴巴射出了一颗颗光弹。
不知不觉间,悖达罗士的攻击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
这意外地让它费上不少功夫的状况,似乎让它生气了。
由于身躯庞大,攻击后的破绽自然也大,而它也打不中体格娇小并经过魔法强化的维恩。维恩绝不贪攻。只要踏入攻击范围之内挥出一剑,他就会立刻逃出悖达罗士的攻击范围。从不久前悖达罗士虽然就开始在攻击之中加入凝聚了魔力的光弹,但维恩忽左忽右地移动,让它无法锁定目标。不只如此,在光弹离维恩极近之处爆炸时,他还利用了爆炸时产生的冲击波,高高跳上空中。
在冲击波的助长下,维恩得以用超乎悖达罗士预测的速度冲入攻击范围。他瞄准悖达罗士巨大躯体的左肩,挥下了短剑。
「不行啊——攻击虽然命中了,但我赋予的魔力太弱了!」
雷蒙发出了近乎惨叫的哀号。
悖达罗士以缠绕着红黑色光芒的左臂,接下了维恩这浑身的一击。
红黑光芒遮蔽了维恩短剑的刀刃,使其接触不到肉体。
它用力挥动手臂,将维恩抛飞出去。
维恩勉强在空中调整姿势,平安落地。
但悖达罗士已经展开了追击。
它以右手的棍棒、左手的拳头以及脚踢,展开了一连猛攻。
没办法挨上任何一击的维恩,只能一边退后,一边拼命躲避。
「咕喔喔喔!」
这时,举着盾的欧鲁托穿进了两人之间。
悖达罗士挥出的棍棒,和欧鲁托的盾牌激烈冲突。
雷蒙施展的「肉体强化魔法」似乎有效,和上次不同,这次欧鲁托的左臂没被打碎。然而,他还是被这一击打得身子一歪。
这时随着一声大喝,路易斯的长枪和波拉特的剑刺了过来。
虽然这伤不了悖达罗士的身体,但他还是往后一跳拉开了距离。
维恩则是趁着这段时间重整态势。
「糟了……强化的效果已经……」
包覆着维恩的魔力白光,此时变得越来越淡,效果也快退去了。
悖达罗士扬着大笑袭向维恩。
他没办法跟上悖达罗士的速度,攻击开始擦过维恩的身体。
维恩的右颊、左臂和右大腿都受到悖达罗士的攻击削过,滴下了鲜血。
他逐渐遭到压制,采取守势的频率也上升了。虽然还没被足以致命的一击击中,但已经被迫采取只守不攻的打法。
悖达罗士的踢击扫向了维恩的左侧腹。维恩竖起短剑,将左手撑在剑身上,为防被对方的力气压过而试图防御。
虽然免于直击,但维恩轻巧的身子被这一击抛上天,摔到山丘的山腰一带。
虽说效果减弱,但若没有赋予魔法提升维恩的身体能力,他恐怕在落地的瞬间就死了。但即使没死,被击飞的冲击力还是相当惊人,维恩一时无法站起身子。
「没办法再次施展强化魔法吗?」
「施展过一次的魔法,若不等到效果结束,或是由魔力比我更强的人再施展一次,是没办法盖过去的啊!」
被波拉特这么怒吼,雷蒙也大喊着回应。
但在「肉体强化魔法」效果结束的瞬间,悖达罗士的攻击就会直接命中维恩吧。
「可恶!想办法掩护他!」
欧鲁托对着路易斯和波拉特喊道。
获得了赋予魔法的路易斯插进悖达罗士和维恩之间,以手上的长枪祭出凌厉的一刺。悖达罗士原本打算追击勉强站起身子的维恩,这时它伸出右手将长枪格开。随着一道碎裂声,木制的枪柄登时化为碎片四散。接着欧鲁托冲了上来,用力挥舞右手的斧头。
随着一声大吼,斧头被重重挥下。
这和上一战不同,斧头的刀刃被附上了雷蒙的魔力。以欧鲁托的臂力所挥下的斧头,其破坏力远在骑士们的长剑之上。
虽然悖达罗士险险避了开来,但欧鲁托的气魄让他停下了步伐。
「哈哈哈,不错不错!再让我多享受一点!」
悖达罗士喜孜孜地看着幸存的人类们。
摔进山腰一带的维恩趁这个机会站了起来。而枪柄被打断的路易斯,则是拾起了掉在这附近的骑士剑摆好架势。
欧鲁托和路易斯绞尽脑汁,回想起四处征战时所累积下来的经验,并以千锤百炼的直觉预测着悖达罗士的行动。他们掩护经验较浅的维恩和波拉特,让四人一同杀了上去。
然而,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无法对悖达罗士造成有效的伤害。
反而是悖达罗士的每一击都有致命的风险,因此他们的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得极为剧烈。虽然只是小伤,但四人都开始在悖达罗士的攻势下陆续受伤了。
波拉特的头上流着血,欧鲁托持盾的左臂在挡下多次攻击后已经毫无知觉,想必已经因为大量瘀血而肿胀起来了吧。
路易斯捡来的剑,其剑尖也出现了缺口。
每个人都拼上了性命。
这是用尽全力的战斗。
然而,他们仍然无法逮到悖达罗士的动作。
「很好!挣扎吧,挣扎啊!你们都是本大爷的玩具,是玩具啊!是为了让本大爷开心而生的啊!」
「混帐!」
听到这番话的波拉特发出怒吼。
他像是要冲撞上去般往前冲刺,打算从背后刺穿悖达罗士。
「住手!」
悖达罗士狰狞的眼睛爆出精光,右手握持的棍棒一挥——
砸中了勉强赶上的欧鲁托的盾牌。
「————!」
欧鲁托甚至没办法发出声音,在往后弹飞之际撞上了波拉特,两人登时倒成一团。由于欧鲁托是勉强赶上的,因此无法踏稳脚步。
他们摔倒在大地,肺里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
浑身是伤的欧鲁托和波拉特都站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
悖达罗士的笑声响彻了这片草原。
就在这时——在这座弥漫着浓烈死亡气息的战场上,他听到了相当突兀的歌声——
「什么啊?」
原本愉快地放声大笑的悖达罗士,在听到歌声的同时,也敛住了笑声。
因为他察觉到,有一道连他都无法置之不理的强大魔力正随着歌声凝聚起来。
「是那个小鬼吗!」
「大哥哥才不会输呢!」
在悖达罗士的视线前方,只见空中出现了好几层的魔法阵。而在魔法阵下方的蕾媞,则是在光芒的照耀下昂然而立。
萝拉能做的,就只有紧抱着颤抖个不停的伊菲莉娜,和关注战场的走向而已。
原先看起来占了上风的骑士们,在转瞬间就一一遭到杀害。然而,即使如此,萝拉也完全没有抛下怀中带着暖暖体温的小小生命逃跑的念头。
她为自己可能会被杀一事感到害怕。然而,萝拉的丈夫和儿子都是罹患流行病死去的,也许对她来说,「死」并不会带来太多的绝望。
因此,她也得以察觉另一名少女——蕾媞的异状。
在维恩冲出去之前,蕾媞就只是胆怯地看着骑士们交战的光景。而在骑士们被残忍地杀害时,萝拉遮住了伊菲莉娜的双眼,不让她目击那样的画面,自己也转过身子无法直视,蕾媞也看似害怕地闭起了眼睛。
然而,她现在却像是着了魔般凝视着维恩和悖达罗士的战斗。她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将这场战斗的每一处细节详记在脑海里一般。
在悖达罗士的攻击削过欧鲁托、路易斯和波拉特,让他们流血受伤时,蕾媞的双眼也不见害怕之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观看。
(因为太害怕而变得不正常了吗?)
也难怪萝拉会这样想了。
「蕾媞?你还好吗?」
即使萝拉出声搭话,蕾媞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和萝拉初次和冒险者们相识的那晚——维恩一人前往鸡舍探察,并将蕾媞留在小屋时的模样如出一彻。当时的蕾媞也对萝拉和波拉特的关心不闻不问,就像个人偶般毫无反应。
萝拉认为蕾媞目前展露的态度和那时相当像。不对,应该说还是稍有不同之处——那就是蕾媞正以惊人的集中力观看着这场战斗。
过不久,蕾媞小巧的嘴唇开始发出了声音。
那是让人联想到小鸟啁啾的——既微弱又细微,但听起来十分通透的美妙歌声。
是因为太过害怕而发疯了吗?萝拉想到这个可能性,随即打算将蕾媞搂入怀中,因而从结界里伸出了手。
在这瞬间——
以蕾媞为中心刮起了风。
突如其来的强风,让萝拉以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她还是勉强眯细眼睛看向蕾媞。
只见好几道描绘着复杂纹样的光圈,正飘浮在蕾媞的周遭。
虽然萝拉不知道——但那正是魔法阵。
「……哥哥才……」
「咦?」
蕾媞停下歌唱,轻声呢喃道。
这声呢喃几乎被强风掩盖,萝拉没能听得清楚。
「大哥哥才不会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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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拉这次听见了。
蕾媞的这声嘶吼,让人想不到她刚才还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对蕾媞来说,「最强」的并不是骑士。
也不是出现在故事里的「英雄」。
对蕾媞来说,符合「最强」这个字眼的,就只有维恩·伯德一人。
对她来说是最爱的唯一。
是她最重要的大哥哥。
蕾媞开始回想。
回想起在开战之前,维恩以悖达罗士为假想敌的那幅光景。
以及维恩所设想过的最适合的动作。
她试图重现骑士们所用的「肉体强化魔法」——但那是强化施术者本人的魔法。虽然效果比雷蒙施展的赋予魔法还要强大,却无法用在他人身上。
既然如此,就只要强化雷蒙所施展的赋予魔法,使其和骑士们所用的魔法一样的效果就好了。蕾媞在那小小的脑袋里动员起为数不多的知识和经验,构筑起魔法。
蕾媞的周遭开始出现好几道魔法阵,并随之消失。
伊莉莎曾经为蕾媞那几乎无穷无尽的魔力感到惊愕,而蕾媞这时便以这股魔力强行构筑魔法,并凭着感觉创造出最适合的效果。
若是被对魔法稍有涉猎的人看到这幅光景,恐怕会瞪大眼睛并吐出诅咒神明的话语吧。这是不能以「颠覆常识」或是「天赋奇才」这类俗套文句带过的精湛绝技。
而蕾媞在强行构筑这「肉体强化魔法」后,便像是要传递给在远方交战的维恩一般,随着一阵响亮的嘶吼——「大哥哥才不会输呢!」并完成了魔法。
维恩的身体被一阵眩目的光芒包覆。
「居然盖过了我的魔法?」
雷蒙惊叫道。
「是那个小鬼吗!」
悖达罗士也察觉了。
它虽然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打算向张开魔法阵的蕾媞发射光弹,但这个女孩深不可测的魔力量却让它恍神了一个瞬间。
「打败他!」
蕾媞大喊道。
维恩手上的剑发出了更为强烈的闪光。
原本累积了许多疲劳,动作因而变得迟钝的维恩,在这时爆发性地加速起来——而且速度比先前快上许多。他在一瞬间冲入悖达罗士的攻击范围之内,朝着悖达罗士打算对蕾媞射出光弹而毫无防备的手臂挥下光之刃——然后俐落地斩了下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遭到骑士们以灌注了魔力的长剑挥砍无数次,或是遭到灌注了全身魔力的魔法攻击,悖达罗士都感到不痛不痒。然而,这时的悖达罗士却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被砍下的手臂,随即化成灰散去。
「咕叽叽叽……」
他那让人联想到烈焰的双眼,瞪向了砍下他手臂的维恩。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怒上心头的悖达罗士从嘴巴发射了光弹。
不过,原本站在射线上的维恩在一瞬间就消失了。
总算坐起身子的欧鲁托等人自然没看清楚,就连站在稍远处的雷蒙和伊莉莎的双眼都跟不上他的动作。
失去目标的光弹轰穿了山丘,远远地飞了出去。光弹像是在刨刮草原般向前直飞,最后落在更前方处的森林里头。接着传来了爆炸和巨响,还升起一朵让人联想到香菇的云。
要是那颗光弹是朝着帝都的方向飞去——
所有人不禁打起冷颤。
这和之前的连射型光弹不一样,有着轻易夷平一座城市的破坏力。
这是悖达罗士真正的力量。
维恩似乎也明白,若是一时大意而被扫到的话就大事不妙了,因此他警戒着这股威力,展开了肉搏战。
虽然悖达罗士的真正力量也让人吃惊,但最让人讶异的,还是维恩立刻适应了猛然窜升的身体能力的反应力。
他毫不迷惘地掌握住和悖达罗士之间的攻击距离,展开了一连串的高速战斗。
维恩挥出的短剑扫出了一道横线,并随即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转为上段架势往下一劈。
悖达罗士这回不打算乖乖接招。
它放掉了右手握持的棍棒,一个蹬地杀向维恩。悖达罗士的踏足之处,在大地上震出了放射状的龟裂。它挥出锐利如刃的爪子,打算把维恩连人带剑一把劈开。光是这一击的余波就已经撕裂了大气。然而,维恩的短剑已将蕾媞的强大魔力化为光之刀刃,即使是能轻易剖开精钢的悖达罗士之爪,也无法在刀刃上砍出缺口,就这么被维恩挡了下来。
悖达罗士将泛着红黑色光芒的瘴气所蕴藏的魔力集中起来,包覆在右手上,与维恩的光刃对打了好几个回合。
双方的魔力相互碰撞,抵消了彼此的威力。
大气为之震荡。
每逢瘴气和光刃相碰,维恩的短剑就会开始闪烁——悖达罗士的瘴气每挥出一击,就会削弱短剑的魔力。然而,蕾媞灌注进来的魔力可说是无穷无尽,短剑再次发出强光,攻向恃达罗士。
「可恶!那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悖达罗士的口中终于发出了呻吟。
那个叫蕾媞的人类小女孩,溢出了超乎规格的魔力。它已收起玩心,全力与对方相搏。而它也察觉,这个叫维恩的小孩子之所以能够和它斗得旗鼓相当,是因为受到了蕾媞的魔力强化所致。
悖达罗士首次将人类视为威胁。
蕾媞持续对维恩施展的魔法,其构筑的方式显得相当粗糙。蕾媞的魔力几乎大半都无法转换为魔法,就这么平白泄漏在外。但即使如此,维恩还是有能耐和悖达罗士打得平分秋色。
也就是说,若她能好好成长,学会正确的魔法构筑方式,并好好善用那股强大魔力的话——
(甚至能与魔王大人一较高下!)
然而,即使想攻击蕾媞,维恩也不会给它可乘之机。
在悖达罗士企图以超人的速度拉近与蕾媞的距离时,维恩就会以超脱常识的速度展开追击,不让它越雷池一步。
红光与白光在黑夜中流窜着。
「混帐!吃我这招!」
悖达罗士抓准维恩拉开距离的瞬间,用力伸出了右手。
「呜咕……」
正准备再次冲向悖达罗士的维恩,像是被弹开般往后飞去。悖达罗士造出了一团空气,并将之如炮弹般投射出去。
对于这眼睛看不见的空气炮弹,维恩无从回避,就这么被轰到了后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虽然柔软的草原多少缓和了摔到地上的冲击力,但维恩仍无法立刻站起身子。
「咕……」
维恩在呻吟的同时挣扎着起身,然而,这阵冲击还是造成他的四肢一时无法出力。
「喝啊!」
趴伏在地的维恩被悖达罗士一脚踹了起来。
维恩的身体呈く字形飞了出去。
「去死吧!」
悖达罗士追着维恩跑了起来,只见它高高举起右手,打算贯穿维恩的身体——
(怎么回事?)
在短短的一瞬间,悖达罗士感受到背后传来了强烈的压迫感,因而稍稍走神。
由维恩和悖达罗士的站位所连结的直线上——蕾媞刚好就位在悖达罗士的正后方。这名少女从刚才开始,就对现在这倒在地上的少年注入了人类不可能具备的大量魔力。
而悖达罗士在察觉到她出现在自己视线死角的瞬间,头一次感受到身子打了个哆嗦。
自从被魔王创造以来,已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
即使面对位阶高于自己的魔族,或是面对众神、妖精、龙族等敌人之际,它都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也就是「恐惧」的感情。
以悖达罗士那巨大的手掌,应该能将这幼小的人类女孩轻松掐死才对。而少女并没有对悖达罗士展开任何攻击,就只是持续对着少年灌注魔力而已。
然而,在它不自觉地注意起蕾媞后,在背向她的这个瞬间,悖达罗士才察觉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这个人类的实力能与魔王比肩——也就是有能力毁灭自己。而它居然蠢到对她露出破绽。
它全身的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初次体验到的恐惧情感,让悖达罗士在一瞬间忘了维恩的存在。
而这一瞬间对维恩已经很够了。
他踏稳了发抖的脚,蹬地用力一跃。维恩以右手握持的短剑,朝着看向后方的悖达罗士的左眼砍了下去。
「咕……嘎啊!」
吃痛的悖达罗士挥动手臂,再次将维恩打落在地。
「我不玩了!我要宰了你!」
随着一声咆哮,悖达罗士压低身形,朝着维恩的脚边使出一记回旋踢。
维恩往后飞退避开了这一击。
而趁着悖达罗士使出回旋踢,垂下了头的机会,维恩蹬地一跳,打算以高速的突刺攻向悖达罗士的头部——然而,悖达罗士的嘴巴已经汇聚了红黑色的光芒。
——我上当了!
之所以放低身形施展回旋踢,是为了引诱维恩攻击看似毫无防备的头部。
即使提升了身体能力,维恩也无法在空中闪避。
悖达罗士的右眼闪出了更为凶险的光芒。
维恩勉强以突刺的姿势扔出短剑——以超高速飞射而出的光刃撞上了悖达罗士凝聚的红光。魔力相互激荡,掀起一阵爆炸。
当然,这近距离的爆炸也将维恩卷入其中——但事实上没有。一道让人联想到柔软羽毛的光芒温柔地包覆了维恩,缓和了爆炸所带来的冲击。
一直盯着维恩瞧的蕾媞,在维恩展开战斗到现在,她头一次挪动视线看向后方。
伊菲莉娜站到萝拉的身前,张开了纯白的翅膀,红色的眸子正闪烁着光芒。
她的银发随风飘荡,而直直伸出的右手则是对准了维恩所在的方向。
虽然施展了魔法,但她并不需要咏唱咒文。在成为优秀的施术者后,这个受风之妖精庇护的半人半神种族,就能如呼吸般随意操控风——甚至是天气。而这正是翼人伊菲莉娜施展的风之防御魔法。
蕾媞不懂那么多,但还是明白了伊菲莉娜用某种方法保护了维恩。
她对着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翼人少女露出了开怀的笑容,随即再次将视线转到维恩身上。
在蕾媞视线的前方——对她来说最强、最有气概,在这个世上最为信赖的少年,在空中接住了被爆炸弹开的短剑后,随即对着头部被爆炸炸飞,并呆立在地的悖达罗士的身体横挥一剑,将之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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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达罗士的身体就如同被风刮起的沙子般,逐渐消融在空气之中。而维持着挥下短剑的姿势的维恩,在确认曾是悖达罗士的那些灰尘完全消灭后,这才放松了全身的力气。
他像是吐出肺里的所有的空气般,大大地呼了一口气,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时,包覆着维恩全身的光芒也逐渐变淡,过不多时,这道光芒终于完全消褪。
「大哥哥!」
从他背后跑过来的蕾媞扑抱了上来。
「喔哇……痛!蕾媞!好痛!」
被蕾媞从背后抱住的维恩承受不住这股劲势,两人就这么缠在一起,在草原上滚来滚去。
「搞什么啊……」
欧鲁托看着打滚的孩子们,叹着气开口说道。
「都被那些孩子们抢走锋头了呢……」
「真的是如此呢……哎呀,我该怎么报告才好啊。」
拍着袍子下摆的雷蒙也叹气道。
维恩和悖达罗士的一对一单挑。
这场战斗从骑士们默契十足的联手攻势开始,结束于维恩和悖达罗士宛如舞蹈的对打。
就连老练的冒险者们也难以掌握出手的时机。
在那场超高速的战斗中,要是贸然出击,有可能反而妨碍到维恩施展身手。其他人无从介入——不对,能够介入的,就只有蕾媞和伊菲莉娜这两个同样年幼的孩子。大人们只能窝囊地关注这一连串的发展而已。
欧鲁托手一松,让原本紧握的斧头落到地面。他伸手抓了抓头,随即走向维恩和蕾媞正在打滚的地方。
察觉到欧鲁托靠近的维恩,一边安抚笑着抱着他的蕾媞,一边坐起了上半身。
欧鲁托仰望着黑暗的天空,看起来像是在犹豫些什么。接着,他缓慢地伸出拳头,对着维恩的头敲了下去。
「……唔!」
「居然一个人莽撞地冲了出去……冒险者要留着命才有未来,就算表现得胆小一点,也没关系的啊。」
维恩抱着自己的头。
在旁目睹的蕾媞屏住了呼吸,接着她迅速站起身子,像在袒护维恩般张开双手,微微泛泪地瞪着欧鲁托的脸。她虽然张开了嘴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欧鲁托露出了笑容。
他粗暴地搔着维恩的头部。
「干得好啊,维恩。」
「欸嘿嘿。」
维恩揉着被揍的地方,也同样露出了笑容。
看到维恩被揍却笑出来的模样,蕾媞登时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接着,维恩缓缓仰躺下来。垫在身体下方的草皮透着凉意,对经历过激战,目前还在发烫的身体来说甚是舒适。
在躺下身子的同时,维恩感受到一股难以抗拒的疲劳感涌上,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大哥哥!」
看到维恩变得一动也不动,蕾媞慌慌张张地摇着他的身子。不过,不知何时靠了过来的波拉特抓住了她的小手。
「放心啦,蕾媞,维恩只是睡着了。」
听到波拉特这么说,蕾媞先是抬头仰望着他,接着将视线拉回维恩身上,并歪着头想了想,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蕾媞随即在维恩的身旁坐了下来,窥探着他的睡脸。
醒转之际,维恩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草皮上,而是以毛皮铺垫的床铺上,身上还被人盖了毯子。
「咦……咦咦?」
他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眨着眼睛环顾四周。很快地,他想起自己是为了工作而来到了萝拉的家。
房间中央的地炉里烧着柴火,溅出了几许火星。
忽地他转头一看,发现蕾媞就在他身旁睡着了。他之所以在清醒时觉得有点热,似乎是因为蕾媞贴着他睡觉的关系,身上还出了汗。
「喔,醒啦?」
「波拉特先生?」
「有没有地方会痛?你突然就倒了下来,蕾媞可是很担心你喔。嗯,虽然我想是没问题,但我也经常听说,若是打到的地方不对,身子可能会在一会儿后发冷起来。如果有什么不适的话,记得要说啊。」
「嗯,虽然身体到处在痛,但好像没事。对了,我为什么会睡在这里?还有大家到哪去了?」
「大家都去帮忙收拾善后了。萝拉小姐刚刚还在,现在则是提着热水过去了。」
「善后……啊!对了,那只怪狗呢!」
「冷静下来,没事的,那家伙确实已经被你干掉了。」
地炉上挂了一个铁锅,里面盛满了热水。波拉特走近铁锅,从热水里捞出一只陶壶,将内容物倒入木杯后递给维恩。
「喝吧,可以暖暖身子喔。」
杯子里装的是热呼呼的山羊奶。
维恩坐起上半身,一边小心不被烫到,一边将嘴贴了上去,慢慢啜起了羊奶。
「蕾媞到刚才也还都醒着喔。我一直和她说『你累了,也去睡吧。』她却还是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肯睡。不过,她好像施展了很不得了的魔法,应该是累坏了吧。她是刚刚才睡着的,她很努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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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
喝下羊奶的维恩,感受到胃里涌上一股暖意,让他觉得十分温暖。
而他这时才终于想起了和悖达罗士的那场死斗。
那时身体变得好轻。
看得见对方一连串的攻击。
迄今即使看见也躲不掉的攻击,在那时也变得躲得开了。
紧握在手中的剑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
每用力踏出一步,身体就会爆发性地开始加速。即使和对方相隔一段距离,也能在一瞬间拉近。
他能自在地施展动作和剑法。
(是蕾媞的功劳吗?)
他轻抚着蕾媞的头,并小心别吵醒她。
「嗯……」
蕾媞稍稍缩起了身子。
「那、那个……」
这时,门口处传来了小小的说话声。
伊菲莉娜只探出一颗头窥探着家中的状况。一和维恩对上眼,她就慌张地游移视线,她看似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她忸怩了一会儿后,这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凝视着维恩和波拉特开了口:
「真的非常谢谢你们。」
「嗯。」
「太好了呢。」
波拉特有些不好意思地举手回应伊菲莉娜,维恩则是露出了笑容。
而伊菲莉娜也回以笑容。
这是在村子被袭击的半年以来,她首次重新露出的笑容。
伊菲莉娜摇晃着脚步,走到勉强从这借用的卧铺上起身的维恩身旁。
「外面已经是大白天了,出去玩吧。」
波拉特从维恩手中接过空杯,对他们这么催促道。伊菲莉娜好不容易才从悖达罗士的咒缚中获得解放。同胞们遭到杀害,变成孤身一人的她,接下来不晓得还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不过波拉特认为,她现在应该抛开那些烦恼,好好玩耍才是对的。
维恩和伊菲莉娜交谈了一会儿后,便连袂走到了屋外,玩起了在地上排列小石头的游戏。
伊菲莉娜认真地盯着维恩说明游戏规则的一举一动。
蕾媞在这时醒了过来,她慢吞吞地爬起身子,这才察觉应该睡在自己身旁的维恩不见了。
「大哥哥去哪里了?」
「维恩那小子和伊菲莉娜到外头玩了。」
波拉特看到蕾媞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寻找维恩,于是出声提点。
蕾媞照着他的话走出屋外,看到两人正在玩耍,登时以怪罪的口吻说道:
「莉娜,你太狡猾了!」
「蕾媞也过来吧,我们一起玩。」
蕾媞气呼呼地鼓起脸颊,显露出稚嫩的嫉妒之心,而维恩则是挥手呼唤了她。
蕾媞虽然鼓着脸颊,但还是加入了两人一起游戏。
这时,前去回收战死骑士的遗物的欧鲁托等人刚好回来了。
看到三个小孩玩着游戏的光景,萝拉眯细了眼睛。
「欧鲁托先生……我打算收养那个孩子。」
「她是异族,而且还是出现在传说和故事里的翼人种小孩喔!我想那一定会很辛苦的。」
「请放心,即使是翼人,她也还是个孩子。即使种族不同,孩子们也是能打成一片。就连孩子都做得到了,我想,我和那孩子一定也做得到。」
这时,维恩和蕾媞似乎为了示范规则而率先玩起了游戏,而结果似乎是蕾媞获胜了。获胜的她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笑容。
维恩将位子让给伊菲莉娜,这回则是由蕾媞和伊菲莉娜玩了起来。
而维恩则是在一旁看着。
「我希望那孩子不会再次失去笑容了……」
「是啊。」
孩子们的欢笑声乘着风,掠过了草原。
而欧鲁托深深低头赞同了萝拉的话语。
魔导师
魔法与魔导师
施术者向充斥在大气之中的妖精支付适当的魔力作为代价,创造出各式各样的现象,就是所谓的魔法。而主要钻研魔法之人,则被统称为魔导师。据说妖精是从世界树诞生的,而女神安娜史塔西亚则是驱使妖精创造了这个世界。世间魔导师的终极目标之一,就是接近女神安娜史塔西亚——换句话说,只要在魔法的造诣上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就能揭开创世之谜。
天魔
象征着把魔法锻炼到极致的称号有两个,分别是「天魔」和「大贤者」。其中「天魔」的称号是由翼人之王——或是女王代代相传的,「天魔」能只凭心念就和妖精们交流,并自由地操控大气。由于天魔与妖精们沟通的能力与女神安娜史塔西亚十分相像,可以说是离魔导师们的目的最接近的存在。然而,这个种族并不具备想成为神——或是施展相当于神所行使的奇迹的思想,因此一般来说并不会被算在魔导师的范畴之内。此外、在魔族的肆虐之下,大部分的翼人已经遒到歼灭,因此普遍认为「天魔」已不存在。
大贤者
「大贤者」的称号,目前是由精灵族的贵种——高阶精灵的公主媞艾拉·思蔻鲁斯·威鲁发所拥有。高阶精灵的寿命据说高达千年,而这位年轻公主继承称号,还只是不久之前的事,因此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易主的可能性。「大贤者」的称号和「天魔」不同,与种族毫无关系,而是由当代魔法造诣最高的人所级承。在媞艾拉获得「大贤者」的称号之前,赛恩王国的宫廷魔导师康拉特·海森伯格也曾是呼声最高的人选之一。也有许多人认为,要不是这位年轻的天才下落不明,也许就会是他继承「大贤者」的称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