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偶尔会梦见被熊攻击的梦,不用想也知道是受到什么的影响。场景大多是在山里面,不过因为对手是熊,所以这也算是无可挑剔的地点。话虽如此,那里不仅树木稀疏,树上也没长什么树叶。都只是一些极为细瘦的矮树竖立着,让人忍不住觉得那该不会是受到酸雨或昆虫的危害吧。脚下不知为何,像河滩一样铺满了石头,看不见土地,这真的是山里面吗?
与我对峙的是只个头很大的熊,唯有头部特别小,无论我再怎么凝神细视,都无法掌握脸部的细节。恐怕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我从未一直盯着熊脸观察过,所以无法重现吧。有绝大多数的机率,我都是被那只熊追着跑。
从这里开始,景色或场面经常变得断断续续,但我逃亡的地点都不太一样。有时在街上到处乱跑,也有在国中教室的桌椅间不断穿梭逃逸的场面。仿佛是将记忆的碎片当作车票,像换乘一样地逃跑着。
内容完全不同的梦就那样不断持续,很多时候也不是什么熊,偶尔也有老实的家伙照样过来追我。那种时候,我也无法做什么太大的抵抗,而是注定被摆荡回一开始对峙的那个寂寥山景,接受被追杀的命运。我的拳头明明连打中熊都不可能了,但却穿过它粗大的手臂,漂亮地击中它的脸,演出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但最后还是精疲力竭地,受到熊的欺凌。
那种时候,无论什么地方被咬被刺,痛的一定都是背后的肩胛骨附近,刚好就是被那只狗啃咬的部位。因为受到动物攻击所导致的疼痛,我知道的只有那个吧。因为只有背后有被獠牙扎进去的经验,痛觉会集中在那边也没办法。
做这种梦的时候,醒来我通常都会觉得脑袋紧绷得像是连睡都没有睡一样。日期更换却没有执行重置,我毫不清爽地醒来,而这当中背部还在颤抖,腋边也有寒气灌入,我忍不住低声呢喃着:「好冷……」用手把被推开的棉被拉过来,逃进那里面。
棉被里,冰冷的身体再度暖和起来,那温度的转变引诱着睡意,我渐渐闭上了双眼。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再一次沉入幸福地打盹当中。
「起床了!」
原本应该是那样的,但我却连同棉被一起被犀利地踹上来。快睡着之前受到攻击,让我半梦半醒的眼珠游移,甚至连记忆都被消除了一半,分不清前后地跳着醒来。一起来就看到已完全习惯穿着运动服,把头发绑上去的她,环抱着手臂矗立在那边。
就是那样,这是个比往年还不安宁一点的冬天。
「呼哈,呼……呼……」
「你下巴抬起来了,你看,收进去收进去!」
她吐着白色的气息,肌肤泛红地跑在前面。好像非常得意的样子。
过完新历年,到了一月中。这一个礼拜刚好夹在寒假跟下学期期末考中间,她说想跑步,于是我决定陪她晨跑看看,但不知不觉地竟已变成这样了,令我震惊不已。配合她跑步的节奏到街上去,结果腹侧疼痛。
我无法适应她的跑速,有点想吐。
拿手臂受伤当理由,这段时间都偷懒没跑步的结果,就是立场完全翻转。她早了一二步抵达公寓前面,我奋力跑向她身边,气息微弱地上气不接下气,连耳朵都热起来了。
「好,辛苦你了……怎么觉得,赢过你的感觉真好。」
她呼吸已先一步稳定下来,一脸事不关己的拿着宝特瓶就口而喝。原本因为驼背而蜷缩的身体伸展开来,看起来好像大了一号。
我移开原本撑在膝盖上的手,接下她递过来的宝特瓶。
「没咳咳你咳咳咳咳……」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离我完全恢复还为时尚早。我大大地呛了一下,背又弯了起来。
「怎么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变小了。」
她俯视着我这么说着。是反过来了吧,我指出这一点:
「是你变大了啦。」
「也许是吧。」
她似乎很得意地伸展着身体。从正面一直盯着她那模样看,我发现——胸部也长大了吗?这种性骚扰还是控制一下。
在呛咳的期间,我基本上也还是保持警戒,留意周围是不是有行迹可疑的动物。就目前来看,自从秋天被狗攻击以来,就没有在外面走着被动物袭击的情况。当然,也没有看到有熊出现在街上的新闻。时光旅行可没那么容易,来亨说的也许是真的。否则,刺客应该会一波接着一波跑来。如此,世界观就会变成这样:街上成了动物王国,狮子在吉野家前面昂首阔步也不奇怪了。
不过,未来人好像是秘密主义者,所以也没那么容易现身行动。
「空手道怎样?变强了吗?」
我试着问她。也许是因为我很少提到那个话题,她显得有点动摇。
因为关键时刻可能需要她的保护,所以我想先知道她的程度怎样。话虽如此,但空手道的技术,实际上哪一个有多厉害,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下压踢之类的你使得出来吗?」
「不知道……虽然我的脚是可以抬很高了。」
说着,她直接展示。以左脚为轴心将右脚高高地、柔软地抬上来。慢慢往上抬的右脚指尖,几乎快要抵住她的额头了。
以前她连把脚抬到腹部以上都做不到了,这真是显著的成长。原以为她跟蟆目只会在那边吱吱喳喳的,没想到出乎预料地好像有认真的在锻炼。也是啦,我跑步完全输给她,回顾现状之后我就可以接受了。
在稍事休息的期间,因汗水而完全湿透的背后就像要结冻一样逐渐变冷。我不想一直盯着呼出的白色雾气,便跟她一起窝进了房间里。房间的墙边有被她踢飞的棉被,白色的鸡像是埋在那里面一样混杂于其中。它蜷成一团座落在棉被中央,简直像是在宣示自己的窝。看到我们之后咕咯打了一声招呼,她也学着「咕咯」回应。
「宠物店有在卖鸡吗?」
她边脱鞋边问我,仿佛从她额头切流而过的汗水极为美丽。
「咦?我也不知道。」
「那……那个是捡到的吗?」
「它原本在庭院里的,自己擅自跑进来住。」
我适切地说了一个来历蒙混过去。事实上,它从哪里来的我也很难解释。
我比较有兴趣的是时光机藏在哪里,或是到底有没有那种东西,至少这房间的桌子没抽屉,不会是像哆啦○梦的方式。
这样一来就稀奇古怪了,以个人来说,我希望是迪罗伦跑车。
走进房里之后她小跑步靠近来亨,在它前面蹲下来。来亨吓了一跳,鸡冠颤抖着。
「呵……呵呵。」
她左右摇晃身体看着来亨,来亨好像很讨厌的把头埋进棉被里,变成屁股凸出来对着她的脸。它好像打算装成鸡的样子撑过去。随便你怎么玩,如此,我置之不理,开始准备早餐。
「你知道吗?章鱼好像很聪明哦。」
「哦?是那样啊?不过这家伙是鸡。」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只鸡好像也很聪明。它的反应举止,总觉得很像人类。」
我维持背对着她,心头一跳。来亨有保持平静吗?
「不过,我也不知道人类聪不聪明。」
这么附上一句,倒是很像她。事实上,我自信人类并不聪明。
就是因为不聪明,所以很多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活下去吧。
比如,我跟她的关系之类的。
我和她的关系,就算过了个新历年也没什么太大的改变。不是稳定,应该说是沉静比较正确吧。我们两人之间有一种像是彼此沉潜到深处,察觉不到风浪地用鸟喙互啄似的成熟度。
像是她去年的圣诞节是怎么渡过的,我都会尽量努力别让这种事情消磨我的神经。美术品是辗转经过多人之手的。可是,那也会让我觉得更加珍惜,这样的心情绝无虚假。我怀抱着这样的心境。她也是,有我在的时候都尽量少提蟆目的事,她顾虑到我的心情,让我觉得有点意志消沉。如果说从心里觉得不在意,那是骗人的,我很感谢她的体贴却也觉得很难受。
我一边烤着前几天在烧烤店买的葱烧鸡肉串,一边切着要放进味噌汤里的洋葱。房间那边咕咯咕咯地吵着,但她对来亨做了什么,也不难想象。实在是很令人羡慕,我也想被她玩弄屁股……不,好像有点不太对?
脑袋里面烦闷苦恼着「她与屁股与我」这个议题的同时,早餐也已完成。洋葱与马铃薯的味噌汤,加上烤鸡肉。她一大早看到烤鸡肉就明显的喜形于色,双腿兴奋期待地下上摆动,脸颊绽放笑容。如果她去时光旅行的话,一定会变成狗吧。
「我也付一点餐费吧?」
「你一看到食物里出现肉就会讲这种话了耶。」
实在是太好懂了,让人忍不住露出微笑。我就照她说的,征收餐费。
因为不只是假日,像去大学上课之前的午餐、回来时的晚餐,这里已经逐渐变成她专用的食堂了。要我持续免费供餐实在也有些为难,所以才让她付相对的费用。就算是那样,对她来说,也因为不用思考要吃什么,而显得非常方便的样子,她毫不犹豫地付了钱……也因为她有付餐费,所以一直吵着说要吃肉。
来亨被玩得精疲力尽,我也在碗里面盛上白饭给它,然后在餐桌上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说了声:「我开动了。」端起碗看着她。
她一鼓作气、大口大口的痛快地吃着,好像被人催着吃饭一样。
这毫无疑问的是健康人的吃法。看了虽然安心了不少,但还是不得不问。
「啊,那个……你身体……怎么样?」
三年还太远,但不表示现在不会显露。
也有可能是长年过着与病魔缠斗的生活,最后病逝。
「很好啊。」
察看了一下她脸上的气色,的确是很好,以前根本没得比。
「这个季节,你常常会感冒吗?」
我又稍微拐个弯问她。「我想想哦……」她眼神游移。
「这样说起来,我好像不记得冬天有请过假。」
「是哦,那可真令人意外。」
在田之上的回忆故事里面,没有〈生病去探望她篇〉是因为这样吗?
「我都窝在棉被里面不太出门,所以没有被传染感冒病菌吧。」
「原来如此啊。」
那也就是说,接下来这三年时间,让她一直窝在家里比较好吗?事到如今再来考虑这种事,也已经没办法改变方针了。而且,假设她真的因此而得救了,那之后才是问题。如果故事划分得很清楚的结束……那不就都一起了吗?无论是生是死,都会一起,那可就伤脑筋了。
供应她(老家的母亲亲传)的健康餐点,也逐渐变成我的习惯了。就像专属的煮饭工或训练员一样,我在这位置上安顿了下来。这样真的好吗?这是我的疑问。
她会到我房间来一起吃饭,我们是大学的朋友。她内裤的颜色我一件都不知道,她也未曾邀请我去她的房间,没有用她的名字叫过她。也不曾热烈地讨论共同的兴趣或假日一起出去玩。我们适度地对彼此的生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即不离,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为什么我会被来亨「选上」呢?我至今也仍在亲身体验那缘由。
我跟她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无法拉近,也无法毅然决然地斩断。如果是命运将人连结在一起,那我们之间确实有宿命的因缘吧,但那连结的形式与时间之长,都不是我所希望的。
就像用钢铁的牵绳与项圈管理着一样。
「你怎么了?」
「嗯?」
「一直在发呆,完全都没有吃。」
一边如此担心着,她的手一边伸向了盘子上的烤鸡,上面几乎全都没剩了。看着她前面那堆竹签的收集品,我相信她这样应该是不会马上死掉了。
「没有,我想身体健康是最棒的了。」
我笑着瞥了在房间角落啄着米粒的来亨一眼。
我现在很开心,而那也非常的真实。
一月下旬,我因为下学期的期末考而到大学去,结果就遇到了一个啰嗦的人。
「嗨!新年快乐啊!」
田之上挡在斜坡尾端,看起来比负责管理停车场与宿舍值勤办公室的守卫还有干劲。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等在那边的,他的鼻子跟脸颊已被寒意跟鼻水弄得泛红而萎靡不振了。
他就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芒,但近处有那种东西只会觉得刺眼。
「那个,元旦的时候已经听过了。」
「啊,是那样啊。」
他露骨地夸耀着胜利,甚至到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么说只是为了引出她那句回应。喔喔,原来如此,他想表示的是自己有跟她一起渡过元旦了。元旦那三天的晚餐可全都是由我负责的,要反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我又觉得跟这家伙有对抗意识也没用,因为再怎么样,头顶上都还有蟆目的存在。
身旁的她「嗝」一声,沉浸在饱肚之中。懒散的神情,一看就知道她血液集中在腹部,脑袋没在运转。而且,在田之上不断向我展现得意神情的期间,沉默地离去。啊,全部交给我自己逃走了。
走到一半她开始快跑,那笔直的背部和摇曳的秀发流动夺走了我的目光之后,她已经抵达安全区并回过头来,朝我竖起了大姆指。别说跟我道歉了,她完全没有半点惭愧的态度,反而一派清爽。
差不多该让这家伙闭嘴了,她如此按下了开关。
「喂,贵公子,不对是奇行者。她已经先走了耶。」
我对不舞动的小丑——田之上指出这一点之后,他嘴巴不上不下地闭了起来。回过身,摇摇头确认之后,田之上似乎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似的,疑惑地歪着头。
「真奇怪,我们明明应该是命中注定的。」
「是考试优先于命运了吧。」
我也是。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比起考试,我想优先考虑未来。
要无视田之上离去是很简单,但我却特地留在那里。她先走掉了也许对我来说正刚好,也差不多该试探一下这家伙的问题了。如果未来人确实是打算利用这家伙,那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看样子他们捏造了一个对田之上来说相当美好的未来然后灌输给他,但他们让田之上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么一想,我的情况也类似。
我相信来亨所说的,待在她的身边。这完全一样啊。
虽然来亨明确地说那不是他的同伴,但实际上却很有多疑点。至少我的来历已被看穿了,否则那只狗也不会冲着我咬吧。
「嗯……嗯?」
田之上的目光越过我,往斜坡那边看过去。他好像很怀疑的眯起眼睛,在他的眼神引动之下跟着转过身去之后,我也不由得和田之上一样,露出相同的神情。
「马?……马?」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再看了一次。爬上斜坡的那个,毫无疑问的是马。
棕色的毛发光泽亮丽,马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手拉缰绳的是一个身穿骑马装的年轻男性,恐怕是学生。……不会吧,那不是骑来上学的马吧?包括田之上,其他学生也都看着那人。而那田之上发话了:
「喔喔,那个是那个吧,那种的……那个。」
只用一堆「那」可没有解释到什么。虽然感到焦躁,我还是等着田之上解释。在那期间,马也不断地在接近。现在看起来是隔着马路走在对面,但不知什么时候会轻松地越过马路走过来我们这边。
看到动物全都要抱持怀疑,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的标语。
「是骑马社的人啦。春天开学的时候,为了拐新生入社,他们把真正的马都带来了。」
田之上食指不断地划圈圈,同时好像很得意的解释着。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初春的时候是有一匹马伫立在中庭,跟单人驾驶的飞机和汽车并排在一起。
「说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然后呢,那匹马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时期不可能有新生。那家伙爬坡上来的目的是什么?是装成被骑马社的人拉着缰绳在走着吗……?还是说,骑马社的人也跟他一伙的呢?而且,马脚可以持续在这种坚硬的地面踢踏行走吗?被狗咬也就算了,要是被马撞上一记,我的上半身肯定会碎成一块一块的。这时候应该要谨慎地,趁现在快点跑吧。
我悄悄背对着马,开始往前小跑步。
结果……
那匹马伸长了脖子,专注地凝望着这边,身体往我这边前进。
看到我开始行动的样子,它好像确定了。
而看到这事情的走向,我也确定了两件事。
一是,对方不是普通的马。
而另一个则是,我搞砸了。我被它顺利的钓出来了。想要行动也变得不上不下的,如此,我虽然觉得后悔,但也已经无法停止。那匹马瞬间就已拉近了距离,在那期间,我朝着中央大楼跑去。我认为它就算爬得上来也要花一些时间,因而选择了往中央大楼的阶梯跑上去。跑到一半,马已经追到了阶梯底下。问题是接下来,我看向下方确认这一点,结果,一般的马确实就算竭尽全力也上不来,但技术高超的不正爬着阶梯上来吗?
啊,不好,它速度相当快。我着急地一举加速,脚下扭曲变形地,好像感觉失灵了一样,变得模糊。我焦躁得连是不是在往前跑都觉得不安,爬上阶梯之后,也不觉得自己笔直地在往前跑。没时间考虑了,我虽然往正前方的中央大楼入口跑去,但马奔上来所带动的旋风扫过我的背后,让我寒毛直竖。这时,入口旁的抽烟区映入了我的眼帘,只要能派得上用场什么都好,我当机立断地把手伸向那边。那有个涂成全黑,外表呈长方形,立在那里供人使用的烟灰筒,我手臂卷抱似地伸出。冲上去的力道无法调整,我像是要把侧头部撞上去一样地抱着它强行改变行进方向。在空中舞动的右脚,在马身上卷绕的风中飘游,我虽然忍不住呀一声叫出口,但似乎已成功避开它的撞击。
马速度不减地直接冲击中央大楼入口的自动门。一片、二片,就像某超越极限大问答节目(注:注:大问答节目 这里是影射「Trans America Ultra Quiz〈横越美国超越极限大问答〉」这个益智问答节目。)一样很有钱的,像砸纸一样把玻璃撞破。飞舞而上的玻璃碎片如暴风雪般往马的后方袭卷而去,将沿路妆点得灿烂缤纷。马儿在熟悉的近代土地上到处奔跑。这已经超越非现实,近乎幻想风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撞破玻璃冲进大楼里面的马,一定会立刻回头往我这边过来。
这次真的无处可逃了,我就那样抱着烟烟缸肩膀发抖。虽然心中稍稍期待那匹马直接往另一头离去,但它明显地减速,令我陷入绝望。
然而,用力抵住地面减速的马,却没有再加速跑过来。
「……咦?」
被大量玻璃碎片刺中的马向一旁倒去,渗血翻倒在地。它一动身上的玻璃碎片就刺得更深,令它更加大声嘶鸣,动得更加激烈……它困在如此的恶性循环当中,饱受折磨。我呆呆地观察着这一切。
看来它虽然有练习过爬楼梯,却没做过撞破自动门的训练。是啦,用那么快的速度撞进去,应该不只是痛而已,它是觉得玻璃很薄所以没关系吧?
也许未来是用其他的材质做的,但现代可不是那样。不过,它似乎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判断,就那样咬牙用力冲撞,结果就是那副惨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乐观与判断,怎么看都是人类恶习。
冲进中央大楼的马,让柜枱的女性与聚集在布告栏前的学生们都极为震惊。然后,原本拉着马的那名学生,也嘴里喊着罗密欧还是什么的从外面跑进来。看来他只是单纯饲养这匹马,所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如果他跟未来人是同谋,至少会往这边瞥一眼吧。
我想再看一下事态的发展,但还是觉得应该远离这场动乱,于是装作与我无关的样子走下阶梯。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进别栋教学大楼,逃进走廊尽头的厕所里。原本是打算关在厕所的单间里打发时间,但我的下半身似是已经到了极限,从入口走进去到一半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动弹不得,连脚底都在发抖。然后,也许是撞到头的影响现在才展现出来,我觉得整个天旋地转,严重地想吐。
「速度好快,真的好可怕。」
没空思考,也没有意识到可能会死亡的余地,这在众多死法当中也算是恐惧纯度特别高的了。我认为自身的死亡,一定要自我意识也对此有所认知,才能为我接受。虽然也能够理解那种期望年老衰竭而亡的心情,但我想要在自身能接受的情况下死去。
不希望在毫无所觉之中,自己已不再是自己。
要是连自我鼓励「可以做到」、「能够做到」的空闲都没有,那也很困扰。
以往两军交战时也有人在马上与人战斗,那真是太厉害了,我肃然起敬。
不过,对方好像真的想要我的命。
这是为什么?是想阻止我改变她的未来吗?
「原来是你啊?」
背后突然有人对我这么说。延伸过来的影子将我吞没,我的背抖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在那里的是田之上,他好像是追着我过来的。他不只是用热切的眼神看着我,眼珠还顺便滴溜溜地在我周围徘徊盘旋,而最后才用力向我一指。
「原来如此,邪恶的中枢指的就是你吗?」
「啊?」
这还真是伟大的职务?受此任命,我整个呆住了。
连一个用词遣字都像演戏一样夸张的男人向我伸出手。帮助一个被他称为邪恶中枢的人,这神经到底有多大条啊?虽然我心里这么想,仍是接受他的好意让他拉我起来。然而,就算我想站直,两脚还是发抖不太能动,结果就是膝盖跪落地面。田之上也不肯继续帮我,而是低头看着我开口。
背后顶着厕所灯光,闪亮过头的田之上,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了他的人生。
「明天到我住的地方来,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你期望我给你什么样的答复?」
来亨极为冷静地反击。这种程度的问题似乎已经事先想好要如何回答了。
考试全部结束之后回到家里,在喝茶之前向来亨报告这次的事件,就接到这个回答。来亨所说的,是特别针对最后田之上邀我去他家的那件事吧。
「竟然说是邪恶的中枢,你也是个挺厉害的家伙嘛。」
我对你改观了,来亨这么说。不管怎样,对于未来人的玩笑我「哈哈哈」的笑了。曾几何时我也已经出人头地,竟然什么都没做就成为中枢了。
「他超耍帅地这么说,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丢脸。」
「哦?没想到这么点程度你就脸红了啊。」
来亨板着一张脸嘲笑我。他再怎么习惯鸡的模样,表情似乎都无法改变的样子。这么看着就会觉得,有些事光靠情感还是怎样都无法改变啊。
种族的壁垒凭气魄是无法跨越的。先不说这个,我忽然察觉:
「你的说话方式,跟田之上是不是有点像啊?」
来亨好像很不爽地,把鸟啄嘟得比平常还高……看起来像是这样。
「我可不会告诉你什么真相。」
「哈哈哈。」
虽然觉得他这说法好像有点问题,但他本人也知道这话很可疑吧。
「不过,也不能老是这么笑下去。这次我真的以为我会没命。」
在现代日本被马攻击,这种体验也很罕见。也许跟常被人拿出来比较的遭遇飞机失事的机率,或是中大奖的机率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吧。但在讨论机率低的情况时,除了中大奖以外似乎都不算是什么好事,会这么想的只有我而已吗?是因为基本上,人类遇到坏事的机率变低了吧。否则就不会繁殖得这么多了。
「马吗……虽然机动力比较强,但在街上无法发挥功能。你这次的运气又很好。」
「是啊……」
就差点被马撞这件事本身来说,运气当然是不好吧。换成我而不是玻璃飞在空中也不奇怪。能杀出重围只是凑巧,这家伙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低头一直盯着这个吃闲饭的未来人,可能是对我的视线也若有所觉吧,来亨开始为自己分辩,但不是为了马那件事。
「我发誓,我跟你说的绝无虚假。」
「嗯,我知道啊。你根本什么都不跟我解释,当然也没必要说谎。」
你不是骗子,感觉比较接近诈欺犯。骗子要连自己都骗,但诈欺犯只想欺骗对方。来亨摇着它的鸡冠,翅膀上下晃动,是耸肩在笑着吧。
「我就那么没信用吗?」
「你敢挺起胸膛,说你值得相信吗?」
「哈、哈、哈……」
来亨板着一张脸大声笑着。当然,没有显露它健壮的胸肌。
「然后呢,你打算应邀前去吗?」
「……我正在考虑。」
如果跟田之上联合的未来人是「狗」或「马」的同伴,那就要小心警戒怕有性命之危了。那就像特地意赶赴鸿门宴的笨蛋一样了。可是,听来亨以外的未来人怎么说也很重要,这有助我判断情况吧。
……前提是他与外面的未来人有关联,我实在不愿意想象事情会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结果等待我的与未来人无关,而是不断听田之上讲一些炫耀两人关系的话……不会是这样吧?应该不会。
「不过,未来人要怎么说好呢?很不方便耶,做事都爱绕圈圈的。」
「嗯?」
「都穿越时空特地来到这里了,杀一个人的方法竟然是马用身体去撞,这是开什么玩笑啊。而且,因为不能直接针对她就打算杀我,像这样做,未来真的会改变吗?」
我实在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因为有蟆目的存在,就更让我妄自菲薄了吧。我手拄着脸颊叹了一口气,来亨就发话了:
「因为是草莓蛋糕啊,只要把草莓摘掉就好了。」
「嗯?」
「因为……像那样,只要拿掉草莓就不再是草莓蛋糕了。」
来亨说了个比喻,一副就算没自信,不管怎样先动动那张鸟喙的模样。为什么会用草莓蛋糕来比喻呢?我是有买过一个用米谷粉做的蛋糕给它吃了一点。
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催促才说出一个比喻?这样想会不会太小人之心了?
「先不说这个,我可跟不上你哦。再怎么说我都是一只无力的鸡,打不倒狗的。」
「这我知道,谁会倚靠一只鸡啊。」
我无视咕咯抗议声,抓住它柔软有弹力的鸡冠。就那样摸着它的鸡冠,看它缠在脖子的缎带。「对,对了,那个缎带的……」
「我肚子饿了。」
打开玄关大门之后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我听到这声音不由得坐立不安。
把正要说的话吞回去,慌慌张张的回过身。她站在玄关,眼中并没有奇怪的神色。看来她并没看到我跟鸡亲密聊天的样子。
我跟来亨双双捡回了一命。来亨可能也有点心神不宁吧,脚步蹒跚交错。
「我的肚子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不知为何讲话的语气变得挺有礼貌的。而且一回来连招呼也没打,一开口就讲出这句话。
「……那是哪个地方『我回来了』的方言吗?」
「咕噜咕噜。」
不用连肚子叫的声音都学出来。
她像小学生一样的抗议,让我微笑着站起身。
「我现在就去准备。」
「嗯,啊,不过明天就不用了。那个,晚餐。」
她左右摇着手。她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原因就只有那么一个。
我有点坏心的开口问:
「约会?」
「不是那……嗯,也许是吧。」
原本打算蒙混过去的她,摇摇头坦率地承认。
脸鼻已因为寒冷而先变红了,这让我觉得冬天真是方便。
她正面回应地这么说完,我也觉得心情愉快……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也许她很诚实,但诚实未必能带来清爽。
「那刚好,也有人找我去约会。」
我虚张声势,然后也因那虚荣心而决定了自己明日的去向。
虽然觉得竟然如此简单就决定了,但又觉得简单也好。
至少,如果要决定的去向是什么都不透明又一片黑暗的话,那简单也好。
再怎么想,再怎么烦恼,再怎么认真的面对,看不见的东西也不会变得清晰可见。无论如何凝神细视也看不穿、猜不中。
视觉透视能力的训练,在我小时候玩「超能力行者」的时候已经玩到怕了。
对她来说,这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明显的心旌动摇,动作也停下来了。
看她这样,我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一点。虽然这不是值得称赞的事。
「……咦,谁?」
「这个嘛,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形式』。」
我的心情就像是把手伸进了只剩下铭谢惠顾的抽奖箱里。
哎,真是期待。
虽然田之上叫我去,但我跟他又不是朋友。不知道那家伙住在哪里,想去也去不了。我到了早上才发现这件事,想说总之先去大学看看,正在准备的时候就有人把门打开了,是田之上。
「我来接你了,那个……你的名字叫什么?」
没想到他竟然过来接我。
这么说起来,以前曾经邀他到我房里来过一次。我完全都忘了,顺便连锁门也忘了。她回去的时候不小心忘了上锁。那是因为之前有次忘了锁,她就自己随意进房来,所以我也怀抱着一点点期待吧。
「好了,走吧。」
「等一下啦,我还在准备。」
我回应站在玄关,很有精神地向我招手的田之上。我想,让这家伙见到来亨的话,有些地方可不太妙,不过那家伙现在正混在棉被里面。头塞在棉被里只有屁股露出来,所以有保护色的效果,远看应该没问题吧。重点是,来亨还在睡吗?它一动都不动的,光看看不出来。
「来啦来啦来啦来啦。」
「知道了,别催啊,很恶心耶。」
只是邀男人去家里而已,那么兴奋干嘛。
我早餐也没吃,就被田之上拖出去外面了。为什么我非得这么悲哀的,一大早就跟一个男人走在外面感受这让身体都结冰的寒冷不可?我抱怨着往向地铁入口的方向走过去。中午过后明明还有考试,在这里做这种事真的好吗?昨天那匹马之后怎么样了呢?走在路上,我尽想一些跟这世上的现实没什么缘份的事。
前方的田之上越过地下铁前面,往左手边的通道走进去,通道角落有自行车停车场跟便利商店。而离开大马路之后,也继续不断地往前走。也许是因为跟一个连朋友都不是的男人一起走吧,我觉得时间似乎延长了好几倍。从身后看来,田之上是快步向前,我应该也是跟着他一起快步,但身体却很沉重。
回程也一定会变得漫长,冬日的寒意更加引发了抑郁的气息。
在开始看到书店与不二家的地方转进里面,他带我走向一栋水蓝色的大厦。田之上也是独居,租金看来比我高。穿过仿若挑高空间的通道后,前方是一片广阔绿地,有如大宅邸的庭院。穿过绿地往最尾端走进去,一楼好像有间漫画咖啡馆。
要是住在这里,来亨可能会泡在里面,我脑袋里面胡乱想地想象着。
「那边那位刘姥姥,请过来这里。」
我站在庭院里伫足观望,田之上便故意这么说着边向我招手。明明又不是我自己想要来的,我有点反弹地考虑要不要回去,但既然来到这里了,我还是决定姑且陪他一下。
在大厅搭了电梯往上,每次一段一段用力往上升的时候,都像是自身的重力从脚下被吸走一样。我们不是像这样,变得身轻如燕地正在飘浮着吗?只要搭电梯,我总是会如此想象,而变得很不安。
田之上住的房间在六楼。电梯停下时我开口问:
「喂,你为什么要特地住在这么高的地方?」
「你怕高吗?」
「没有,也不是怕高。」
我只是想问,有钱人为什么都喜欢高高的地方。
打开606室的门锁:「请进。」田之上邀我进入房间里面。从摆放在玄关的鞋子来看,这跟我的房间比起来是云泥之别,我房间全都是肮脏得像一团抹布的鞋子。我也许应该跟田之上成为朋友,我一边为这利益考量的友情内心摇摆不定,一边脱了鞋子步上狭窄的走廊。田之上消失在走廊最里面的左手边,我也跟了过去。稍微看了一下右手边,那里好像是寝室。
我羡慕着有两间房间本身这件事,走进那间像客厅的房间后停下脚步。
房间中央有张桌子,桌上摆着一盆花当装饰,那里有四张椅子,后面是餐厅。那里有一张仿佛手一摸就会沾上指纹的纯白沙发,加上一张犹如哈密瓜苏打撒上去经过一段漫长岁月的绿色地毯。顺便因为楼层高,所以窗户能将街景一览无疑,但这种有点黑黑脏脏的街景,看着也没什么好玩的。
「…………………………………」
像这样四处转头无视于它也到了极限,我望向那边。
摆在房间中央的长方形桌子。
在那里,有个东西引动着如同绳子般的剪影。
就像来亨第一次出现在这世界上一样。
跟花朵一起坐镇在桌上的是「蛇」。身体细长、红黑条纹极为显眼的蛇仰头凝望着这里,嘶嘶吞吐的舌尖也像身体一样鲜红。散发独特光泽的鳞片看起来好像一片一片互相缠绕、不断地在移动一般。它头的形状是流线型,我从来没看过像这样的蛇。
眼神一对上,我真的就像被蛇盯上一样紧张。
「你有养蛇啊。」
我瞬间呆住露出惊讶的样子,事实上我是很怕蛇。田之上极为认真的回答:「不,没有那回事吧。」这时我硬是进一步装傻。
要是突然对蛇讲话,不就变成奇怪的人了吗?
「有钱人都是在当地找材料做蛇皮钱包吗?」
「你就别再装傻了。」
可能是耐不住性子了吧,蛇自己开口跟我说话掌控局面。吓死人了!是腹语术吗?这种明显的装傻就太过头了,不管怎样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他跟我差别非常大,我是个觉得房间里不需要椅子这种东西的人。我想我跟这家伙应该都是靠父母送来的钱过活的,但怎么会差这么多呢?
「会说话的蛇啊,我家那只好像会比较受欢迎。」
我用炫耀宠物的方式对抗,田之上疑惑地歪着头。
「你家有那种东西吗?」
「有啊,刚刚出去散步了。」
我适度的搪塞过去。然后,故作轻松地询问蛇。
「你是未来人的总头目?」
「并不是那样,我们没有领袖。」
蛇的声音是女的,而且是潜藏相当漫长岁月的声音,这让我想起国小时的级任老师,一位老是在出差的怪老师。
「今天你可以帮我把很多事都告诉这个邪恶的中枢吗?」
「邪恶的?中枢?」
蛇被那言辞所蕴含的凶恶镇住了。什么嘛,原来是田之下自创的用语啊。
既然这样……
「你先离开一下。」
我对田之上这么说,这房间的主人瞪大了双眼,对这出乎预料的提议感到惊讶。
「咦,为什么?」
「这种讲法有点奇怪……但我跟蛇两个人,要单独讲一些秘密。」
这家伙在,有些话不好讲吧?因为这条蛇一定在骗他。
一开始他面露难色,但因为蛇也与我同调:「我也请求你。」于是田之上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嗯,那……重要的事情要先跟他说好。」
在田之上的催促下,蛇头柔柔软软地蠕动。
「你指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中,跟熊谷蓝在一起的人是你吗?」
蛇将些许烦腻的模样隐藏在语气中,如此说着。
「对,就是那个。」田之上单纯地笑着,似乎真的只觉得那个很重要,之后便踩着开开心心的步伐走出了房间。我知道他真的非常高兴,但那真的好吗?虽然他会活下来,但真的只要那样就好了吗?要说他单纯,还是天真好呢?
不知道她对此有多少回应,但比起我来,那小子对她的爱一定更巨大。虽然不会因此有什么东西获得救赎,包括他自己。
「你也觉得很受不了他吗?」
蛇寻求我的认同,这我没有回答它,只说为什么要请田之上离开:
「那家伙不在,你也比较可以毫无顾虑地放胆直说吧?」
「嗯,这样就可以告诉你真相而不会有所误会。」
蛇板着一张脸(动物无论哪只都是板着一张脸)说出这种话,我心里面不由得「哇」了一声。真相这词在我耳边回响,就像用手指轻弹薄壸一样,声音在内侧回荡。
「唆使人吃下智慧之果的也是蛇啊。」
「你不想当个棒槌吧?」
不知道它在这时代住了多久,但它好像已经会使用现代的用词了。对它这个毫无掩饰的露骨说法,我笑了一下之后,蛇摆出叹息的模样。
「你身旁的未来人跟你灌输了什么。」
「我才想要问你,为什么要欺骗田之上。」
这么一对峙,我觉得至少出现在我房里的是鸡真是太好了。要是房里突然出现蛇,我一定会叫得比看到蟑螂的女生更大声,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解释完之后也无法彼此关照下去吧。
「我没有欺骗他什么,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你说刚刚那个不算说谎吗?」
「那是真的,在原本的历史中,熊谷蓝跟他应该会变成情侣关系。」
「是哦……」
它刚才也用了同样的表现,「原本的历史」这部份让我有点挂心。
我以目光寻求它针对这部份的解释,结果看到蛇的红舌闪动。
「从现在开始的两年再过半年之后,熊谷蓝会死亡,那是原本的历史。」
「哦?这个你没有告诉田之上吧?」
「没有。」
蛇没有半点愧色,仿佛在说:我没告诉他,所以不算说谎的样子。
它这态度让我回想起某处的某位先生,不由得咕咯一声。
「那是什么?」
「是我的坏习惯,然后?接下来呢?」
「……她在两年再过半年之后,感染了这时代尚属未知的病毒。」
「病毒?」
「嗯,力量强大到甚至会致人于死地的病毒。她成为第一位牺牲者,但那牺牲让人在早期就发现了这个病毒,使全人类免于陷入近乎灭亡的境地。」
蛇淡淡的说明让我瞪大了双眼。这滋事体大,我无法立刻吞咽下去。
我仿效蛇把一颗蛋整个吞下去的样子,张开喉咙慢慢吞咽。
对很多事情的理解,就像雨水浸透干枯的大地一般充满了我的心中。
「……啊,我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病死吗?啊……啊……,嗯。」
有很多事情我都开始领会过来。像是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还有来亨一直以来敦促我的事。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确实是病死,来亨没有说谎。可是,为了对抗未知的病原体而学空手道,这到底是怎么想的。
遥远的未来,感觉就像外国人对忍者的误解一样,空手道也被神格化了吗?
蛇对我展露獠牙,散发出确切的敌意。
「不过,你却想要阻碍那未来。」
「……我?」
未来改变了?因为我的缘故?我所做的,只是让她适度的运动并提供她食物而已。这样就有效果了吗?我对此感到惊讶。
「可是,我当然会想改变未来吧?我喜欢她啊。」
「就算全人类灭亡也无所谓?」
蛇用那与之交换的东西——全人类的牺牲,来询问我。
「你的行动所引起的分歧,使未来开始大幅度偏移。原本的历史如果再继续偏移下去,就没时间修正轨道了。在一切尚未太迟之前,要想办法解决你,所以今天才请你过来。」
「『想办法解决』这说法感觉有点险恶,不过……什么啊,她绝对非死不可吗?其他的,我想想……谁都可以不是吗?除了她,还有我以外。」
「嗯,要解救全人类,熊谷蓝就要被感染,这是必要的。」
「哦……?我怎样都不认为她是那么伟大的人。」
我只要想起平常一松懈下来,就会忽然展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蠢脸,就会觉得她跟「全人类」这种巨大的概念无缘。遇到考试就长吁短叹,期待长长的春假,早餐看到有肉心情就很好的她,只要死亡就能拯救全人类,想活下去就会杀死全人类。
「嗯……」
未来人很喜欢用「分歧」这个文字的表现方式。也许他们是用这样的概念在理解「时间」这种东西。与我们的认知不同,这也是当然的吧。
蛇垂着头,这是在向我低头致意吗?
「请不要再继续干涉她了,在目前这个阶段,这是……请求你。」
「请求啊?我是很想答应,但我讨厌蛇啊。」
欺骗我,让我的脑袋搬家,像这样被摆一道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从外表看来好像也有带毒,就算没有,它的嘴巴里面也一定很不干净。再怎么说它都是未来出身的蛇,里面装的是什么样的坏人谁知道。
「你不肯听的话,我也有我的打算。」
很明显的,它一开始就只考虑用那个方法威胁我。
不过,这里我硬是开口问它:
「怎样的打算?」
「我这边有准备『熊』。」
它翻开了一张底牌,这是明确的威胁,事实上我也很害怕。
没想到真的有变成熊的未来人会出现,这是跟鳄鱼或老虎一样恐怖的东西。
「那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是叫我雇用猎人叉鬼?(注:注:猎人叉鬼 日本东北地方或北海道的古老用语,指的是集团狩猎的猎人,主要猎物是熊。)」
蛇张开大口恫吓我。可是,我可是很认真考虑着的。
「你始终都要阻挡全人类的发展?」
「嗯……就算把全人类什么的放在天秤的另一端,我也没什么感觉啊。」
她对我来说又有多少份量,这也有一点难说。
虽然只要能确定这一点,也许分外简单地就能找出答案。
「不过,我会考虑看看啦……但在那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什么?在我所能回答的范围内,我就告诉你。」
祈望那范围不要比小气的鸡还要狭窄。
「为什么要欺骗田之上?」
「没有为什么,为了方便他在生活上能提供我居住的地方,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要是跟熊谷蓝有关的人,谁都可以。」
说是为了生活,这还真是切身的理由。不过也是啦,这我也可以理解。就像来亨,也是在我的保护之下才可以悠然自得的过生活,若非如此,也许在达成心愿之前就已经被收拾掉了。他们似乎无法从未来带任何东西过来。
之前被狗袭击的时候,那只鸡也完全没帮上什么忙啊。
我原本还期待一旦陷入危机,它会张开翅膀架起什么雷射枪呢。
「你不打算好好地,把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他吗?」
「告诉他又有什么意义?」
不愧是变温动物,蛇散发出冬天的寒意。这一瞬间我有了一个邪恶的想法,也许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把它从六楼的窗户丢下去才对。
但是,对于一个言语相通又没有攻击我的对象,要我动手杀他,我还是觉得有点胆怯,怎么样都无法真的执行。
「知道事实真相之后,他也会想要黏在她身边吗?」
除此之外,田之上东治也没别的办法能维持他与熊谷蓝命中注定的关系。
要是走上别的道路,也许田之上就会死掉了。
我一边想着那小子兴奋吵闹的神情,一边试着询问蛇。
「有可能呢,他就是那样的个性。」
「是吧……」
要说他死心眼好呢,还是盲目。他一定不需要烦恼,真是羡慕。
「……我可以做到吗?」
我能做出决定吗?首先,得先确定有什么是需要做出决定的。
「嗯……嗯……」
我就那样双手抱臂,不断的沉吟着。
保持警戒地离开田之上住的大厦之后,我在大马路上的咖啡馆里点了一杯咖啡,享受了一小时左右。店员的视线开始让人感到刺痛,但我仍不断地在思考的迷宫当中徘徊。
与蛇对谈,于我有益。应该是有益的。因为能知道一些来亨绝口不提的事情,让我思考的层面也变得更加宽广。另一方面,烦恼也增加了。
我回顾蛇所说的话,仔细思考。
她三年后会死亡这件事,似乎是他们共同的体认。那就是所谓的「原本的历史」吧?我猜。可是照蛇所说的,如果没按照那历史,人类将会因为未知的病原体而受到近乎威胁人类存续的灾害。之前来亨曾说过,她被当成圣女一般的存在,那原因我也可以理解了。
「原来如此,如此如此……」
我啜饮一口几乎没拿起来过的咖啡。冷掉有点没味道的液体穿过我的喉咙,但我以为我点的并不是冰咖啡。
「嗯……」
放下杯子,又沉吟了一声。我知道我的下唇像蚯蚓一样弯曲起伏着。
目前,她正要脱离那什么原本的历史,主要是因为我和来亨造成的。据说如果继续远离下去,她将不会成为病毒感染的第一位牺牲者,从那里开始产生的分歧,使得人类延误对应,而被逼至灭亡的境地。为了预防这一点,蛇前来说服我,为了排除掉打算让她改革的我。
没有直接对她出手,是因为三年后她就会因病死亡了。
「嗯……」
全人类将灭亡……是吗?防止事态产生的蛇,以及促使其发生的鸡。
单就那事实相比,来亨确实是被算在坏人那一边也不奇怪。
对于历史,尤其是时代潮流我并不是很清楚,但如果遵循历史,她的死亡可以拯救全人类的话,不照着走,那条蛇还有来亨的存在都会消失不是吗?
蛇所说的我可以理解,但鸡是怎么想的,我完全搞不懂。
不管未来人的目的是什么,已知的是,他们对她的生死意见不一致。简单说,就是选择要拯救全人类,还是要救她。
虽然极为宏伟壮阔,却很浅显易懂。我的脑袋好像也能跟得上。
「嗯……」
好了,接下来才是问题,我应该展开什么行动呢?
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听说那由未来人所扮演的熊就会前来消灭我。
熊终于要来了吗?从派出有终极武器感的熊这点来看,他们是认真的。就算我想请叉鬼的猎人们来保护我,也不知道熊什么时候会来,我的财力可不够一直雇用他们。可是赤手空拳的跟熊交战,我又不是国际空手道联盟的大山总裁(注:注:大山总裁 大山倍达(1923-1994年),是一位国际知名的日本空手道家,曾任国际空手道联盟总裁,极真会馆馆长。),别开玩笑了。
「嗯……」
熊啊,我想起之前看过的小说。但那不是熊,只是以地点为主题的故事。回想那本小说里对于熊的描写,像鎌刀一样的爪子,像锯子一样的獠牙。日本不知道有没有灰熊,但「好像很强的」满满的抢着要排队。
如此一来,还是考虑有勇气的撤退比较好吧。
「嗯…………」
我跟她死亡,全人类获得救赎。
只有她死去,全人类获得救赎。
还是让她活着,让全人类死亡?
加上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之后,变成有三种选择。如果说无限的未来太过壮阔而一点都不真实,我够选择的就只有这么点范围吧。不过,光是能选择,就是很罕见的状况了。
我可以选择未来,所以才感到迷惘。
「大学的考试也是这样啊……」
烦恼了很久之后决定考现在这所大学,也总算是考上了。以结果来说,那个选择导致了我现在这个状况,那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要再等一阵子命运才会为我证明吧。
我一口气把变冰的咖啡喝完,在胃与食道里留下不太清爽的东西之后,离开了咖啡馆。好了,直接回家跟鸡嬉戏也不错。
步行的街道是灰色的。墙壁、天空与地面都是,明明一天才刚开始而已,就已丧失了色彩。我现在才发现,今天的天气是仿佛即刻就会来一场大雨的浓厚阴云天。而阳光被掩盖之后,连凌乱的建筑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不对,也许是展现了原本的色彩。还是说,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灰色,所以也有可能是我的眼睛是灰色的。如果是那样,要重涂好像很简单。
与其说是我往前走,不如说仿佛是街道在退后的感觉。脚边好像有一团灰色紧黏缠绕着,非常能够表现我的心情啊,我心里感到佩服。这应该是因为,我察觉到街道和人们正在走向死亡吧。就像放着不管尸体就会腐烂一样,世界正逐渐衰废。我和她所带来的末日,在每天的层叠累积当中,一点一滴地混了进去。像这样,以若无其事的步调将翻转的底盘调整好,碰一声就逆转了吧。永远都是这样,明明就已经每天不见得有变更好了,与她的距离却逐渐变得不明确。
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就是因为我抱持这样的心境吗?
马路的对面是一间手机店,是我之前买手机的店。一年前店门口还系着一头吸引客人用的迷你猪,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是因为已经不再迷你,所以被卸任了吗?不过,不管怎样都好。路上有一间鞋店在结束营业大拍卖,转角有一间理发跟美发合在一起的店,她和蟆目走在那前面。
一眼看到的瞬间,噗通一声。我好像整个头浸在湖里面一样,身体变得很沉重。甚至连噗咚落水的幻听都出现了,我抬头往上一看,终于小不心漏出一声:
「啊……」
自己没骨气地流露而出的声音,并不悲壮。就像青蛙被压得扁扁的脚,轻飘飘地被风吹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啊?我如此想象着,自己歪头感到疑惑。除此之外的另一个不解之谜是:被压扁的东西,当重量移开时是会维持原样呢?还是会反弹而跳起呢?我是哪一个?
我就那样嘴巴朝上地换一口气,侧眼观察着她和蟆目。他们好像没有发现我,还牵着小手手。要是发现了会放手吧,我从她的个性猜想,有点想要穿过马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我这个性很快就放弃了,做这种任性调皮的行为,要是运气差一点搞不好会被撞死,果然还是算了。相反地,我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他们。
我也不知道几个月没有直接见到蟆目了,他依然散发出一种带着包容的气息。她对那样的有感觉吧?对我来说,只会觉得那像是吸了太多水的粥一样。我以为两个都会空手道的人在约会,会不会讲到一半就开始讲解怎么出正拳,但他们只是很普通的谈笑走路。你们好无趣哦,我臭骂着无趣,但承受这骂名的她微笑着,以我不知道的容颜盛装着。背微微伸直,感觉是在隐藏真正的自己。女人脸上的妆隐含着心意。脸颊红红的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吧,我嘴角往上扬。
我无法窥见她全部的人生啊,虽然是事已至此,但我还是亲身感受到了。在我过着自己的每一天时,同一时间,她也在别的地方有她自己的故事。就像在午睡期间,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有大量的人类死亡,大量的人类出生一样。
我想起风势强劲的日子,对面房子种植的棕榈科树木剧烈摇曳的样子。
看不见的东西,在摇晃着看得见的物体。
原本预定是田之上会待在那旁边,就他本人所说的那似乎是命中注定。如果那是真的,我已在某个时间点离开她身边了吧。不,不对,我不由得否认。我想我跟她,会在两人的距离几乎维持不变的状态下死别。永远都是这样啊,我觉得似乎听见了在其他未来的我的声音。
因为,就算「未来」这种无法无天的东西改变,我还是在这条道路上。
把田之上击退之后,被选来代替他的是蟆目。我想就算把蟆目赶走,接下来也又会有别的家伙跟她在一起。那里并没有为我准备攀爬上去的道路。
我在没有棒球选手才华的相邻土地上,拥有那才华。
谁都没有说,未来我会在她身边。
那种东西我就算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找得到吧。
「啊─」
永远的配角。那就是我被赋予的职责,被改变未来的鸡所找出来的东西。她缠着我说想吃肉,我却端出综合蔬菜,这一切与我那模样重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而是灵魂在恸哭。干涸的喉咙泣血嘶喊力竭。随着膝盖往下沉落,我的头也跟着一起浸入精神之泉,往下沉溺。被情念之凝胶缠住的身体,无力抵抗地沉落到底。呼出的气泡发出「啵啵」声响,在抵达水面之前就已破裂。
思考之水不只流入口鼻,也进入耳中对我喃喃细语。
只要不坚持于她,就会出现其他的道路吧。
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被熊给宰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那个轻浮的臭女人。
一个个全都在呻吟声中浮起,都是我心声的一部份。
啪一声,脑中传出某样东西断掉的声音。
瞬间,近乎痛楚地觉得呼吸困难。原本已经麻痹的感觉,像流血一样地喷出,变得极为敏锐。混身是血的感性尖叫着痛苦翻滚,呐喊求救着:快点想想办法啊。眼珠仿佛寻求依靠般四处游移,往对面的人行道攀附。
在那里,与她的视线交会。
她心旌动摇地不断眨动双眼,其中包含着种种惊愕。
那也是当然的吧。
不过,比她这样的反应更重要的,我看着的东西是——秀发。
多么地美丽啊,我看着那秀发看得入迷,动手像要将它拉过来一样。
自然而然地,我借着像要抓住秀发的手势,从湖底抽身而出。
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调整着呼吸,静静等待头痛与心跳的双重奏结束。一驼背低下头,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像汽车在头顶上奔跑一样。
首先结束演奏的是心跳声。我因为残留的头痛而神情扭曲,但仍是站起身。
经过了九死一生之后,停留在我身上的是黑暗。黑暗,但表面却闪闪发光。
微黑,伴随着烧焦的味道。
那是一种清除的意识,也可称之为杀意。
我……
一些人不知发生何事而从远处眺望着,像是张望着有点恶心的东西一样,我环视他们一圈。
蟆目也瞥了她一眼。
我裂嘴一笑。
我想,灭亡也好。
「我可以的。」
我可以做到。
所以我开始奔跑,全力往前来的道路折返。
像是要将其踢破一样地打开那扇门,再次前往那家伙那里。
「喂!干嘛、干嘛!」
田之上跳了起来,我越过他扑向桌上的蛇。
蛇威胁似地将头往前探出,我与它极近距离地面对面,竖起中指。
「你试试看啊!」
保护全人类给我看啊!我向蛇宣战。
「我是相信你所说的才回答你。管他是熊还是全人类灭亡,要来就来。」
「说什么啊?」
「如果全人类灭亡她可以得救,那不就够了吗?」
我张开双臂如此宣言。田之上整个呆住了,我爽快地当作没看到。
我真实地感受到,连声音都舒畅愉快地描绘着美丽的涟漪。
就像未来人与现代人对时间的认知不同,我和这家伙对人类的认知也不一样。
全人类与,她。一比较,答案就很清楚了不是吗?
蛇用紧绷的声音问我。
「就算你会死也无所谓?」
「再见了,人类。」
我挥手说掰掰。现在就是人类的衰退期,也是人类灭亡的时候,如果是最后的光辉,那我就将那光辉全部献给她吧。这就是我的答案。
比起跟这种蛇订下约定,我还是想将答应她的事放在第一位。
蛇蜷成一团,舌头时不时的吞吐着,因为它瞧不起我。
终于,蛇好像理解了它想说服的对象——我的本质。
「你是那种,无可救药型的笨蛋是吧?」
「是啊。」
收到这最高级的赞美言辞,我气宇轩昂地返回。自然而然地扬起了嘴角。
我一定就那样带着阴森的笑容,走在街上、路上。
「呵呵呵,熊啊,你可以不用冬眠吗?」
动物所受的束缚超乎想象得强大,只要看着来亨,就能清楚地了解这一点。你以为他是自己想要咕咯咕咯地叫着,开开心心的啄着地板吗?是啦,啄着地板的那位搞不好已从中找出乐趣了,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无法抗拒的。如果他甚至能废除那一点而前来杀我的话,那我也只能彻底的与之奋战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途中我自然而然地大幅挥动手臂。
我觉得好像回来了。第一次与她相遇,一见钟情的那颗兴奋雀跃的心回来了。光是那么一点小事,世界就更加广阔地延伸出去,仿佛可以一路走到那尽头似的,我被那巨大的希望所牵引而抬头望向天空的喜悦感回来了。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那种焦躁、烦恼,脑中只想着那个的爱恋感回来了。
我终于想起了这个,甚至有一种在道路上迈开步伐的感觉。
她就是她。无论附属或附赠的是什么,她乌黑的秀发是如此美丽。
因为她的黑发,世界灭亡。这样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这是我最能接受的理由。无论是什么样的未来,只有这一点一定不会改变。
就像原已飞散的情爱再次返回、聚集过来一样。
仿佛要将那接住一般,我平举手臂、展开翅膀。
「我没有弄错,正因为有外表才有那一见钟情。」
我爱上的女人,是能与全人类的生命一起放在天秤两端衡量的对象。
这个事实让我无止尽地兴奋昂扬。
空前地爽快。
「只要,只需要,划、向、明、天!」
不久冬天就会结束,春天即将降临。
到那时候,各式各样的花朵必定争先恐后地,在地面上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