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Scene4 少女之窗

「……邮箱?」

某日,中学走廊上。

「田中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求无递给我一张纸。

似乎是和求无同班的田中君拜托他给我的。

「嗯、这意思是……?」

「大概是对你有意思吧」

说道田中君,就是篮球部的队长,包括我班上的女生在内深受众多女生喜爱。

换成一般的女孩,被他表示好感肯定会很高兴。

但是,我不是的。

我反而因为告诉我这件事的是求无而感觉有些烦躁。

「求无你怎么想?」

「诶?什么怎么想?」

「我,收下田中君的邮箱你怎么想」

所以,一不留心,不知不觉,一个疏忽。

把这句怎么想都只会让求无难以回答的话问出口了。

所以我看到求无一脸犹豫烦恼如何回答的模样,慌张了,

「啊够了,我不问了!」

将这份无缘无故的愤怒发泄到了他身上。

——够了,再也不想看见求无的脸了!

…………。

翌日,我提出建议,包括律在内,要和大家保持距离。

不仅仅是律。

在书斋的时候,和小鸟游也差点出事。这么一想,美树也是,答应让她住家里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出现偏离了。

——这很奇怪,大概。

在学校,和小鸟游不进行多余的接触。和美树仅保持最少程度的联系。除非彼此得知了和游戏有关的线索,否则不产生交际。

美树和小鸟游当然有所不满。

但是,我把在律那发生的争执说了一遍,仅当是临时处置让她们答应了。她们两人内心也是不希望世界终结的。

——这样,情况应该就能安定下来了。

只要不意外靠近,不进行接触,就不可能变得更加喜欢对方。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

察觉到异变,是在三天后。

世界时而会好似下起毛毛雨一般出现扭曲。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

或者是日本少见的海市蜃楼。

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和她们之间也没出什么事。游戏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世界产生影响。

但是,实际上,『DestinyLine』上树与水果之间的连线,随着时间的经过渐渐变粗——。

奇怪的事情还有。

每天晚上,我会做奇怪的梦。

那个梦以律的视角,吐露了她的心情。

这怎么想都是游戏的影响。

『你也,会对少女们日渐情深。』

我对律的感情,或许正在变强。

所以,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线才会变粗。

——话虽如此,我不觉得自己的感情有大到会让世界产生扭曲的程度。

于是,关于游戏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地过了一周。

就在期中考试结束,律的社团活动再度开始的时候。

——世界,开始溶解了。

五年前。

我记得很清楚,五月十七日,周一。

我发了高烧,从学校那边请假在家休息正躺在床上,就听见了敲窗户的声音。

吓了一跳的我走到床边,发现是背着双肩包的求无。

「啊……!?」

我连忙打开窗户,让求无进屋。

「你干嘛从这边——」

「按了按门铃都没人出来应门的」

「……难受得不想下楼。而且我还以为我妈在的」

大概是母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门买东西去了吧。

「那,所以你是怎么从这边爬上来的」

问毕,求无露出了稍作思考的神色。

「这,那边不是有个石墙吗,每次看到就觉得能够爬上来。就实践了一下?」

他说着,放下背着的双肩包,从中拿出讲义。

「这是学校的讲义,我来送这个的」

「哈、哈啊……?所以就从这边爬上来了?你傻的吗?」

「哪有说人傻的。我这不特地给你送讲义来的吗。那我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

只为了这点事就从窗户爬过来?

「是啊。啊,对了。感冒,好了吗?」

「诶……?」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无所适从。

似是喜悦,又似羞涩……。

「好、好了啦!我只不过是感觉有点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好」

求无留下这一句话,又从窗户离开了。

——变了好多啊。

明明以前,我的事情根本挂都不挂在心上。

他会改变,毫无疑问是多亏了凉香。

想到这里,总觉得心有不甘。

——但是,今天的事情我很感激。

从那天起,每当我遇上什么讨厌的事,就会盯着窗户。

因为感觉求无会从这边过来,对我伸出援手。

…………。

早上,六点。

「……这什么啊」

我从自家的窗户看着附近暧昧的街景,不禁嘀咕起来。

比如说,早上的蓝天中飘布的朵朵白云就难以辨别轮廓,看上去像是白色的颜料渗出来的一样。

周围的人家和树木,看上去像是喷上了白色的颜料,披着一颗颗白色的颗粒。

白色的颗粒——非要说的话像是被挖出了一个个的洞。

世(·)界(·)的(·)颜(·)色(·),正(·)在(·)剥(·)落(·)。

打开手机的应用,查看情况。

树与三个果实之间连接的红线,比起决定不见面之前,粗了有一倍。特别是苹果——和律之间的连线,变得相当粗。

也就是说,引发这个现象的人……是律?

——叮咚。

这时,家里门铃响了。

我慌忙抛下楼梯,看了眼门对讲器的屏幕。

玄关的液晶屏幕上,以为身着制服的活泼少女正笑着挥手。

「早呀,哥哥!」

「是你啊……」

听到我的话,美树气一鼓。

「这什么态度。你以为会是谁」

我还以为肯定是律变得不正常,然后来我这里——。

「姑且问你一声,你看不见吗?」

「看见?看见什么?」

啊,果然——。

世界出现异变,只有引发这个现象的当事人和我能看见。

所以,美树是看不见的。

「……现在,世界出现问题了。到处都在消失」

「诶?真的假的」

美树环视一周。

「为什么?怎么了?哥哥,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可是现在却成这样,我正糊涂着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是背地里做了好多事吧」

「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所以才搞不清楚状况的。

我都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这样。

「那就是对方的感情太强烈了吧」

「对方的?」

「可能会是这样。因为对方的感情太强烈了,对世界造成了影响。暗恋也足以代表关系的深度了」

难道说,仅仅是对我抱有强烈的心意,就让世界变得不安定起来了?

「啊不过,只要不接吻就没事了吧」

「如果信他游戏说明的话」

可是,只靠一边的感情,就变成这样……。

不对,我自己的感情可能也在无意识间变强了。

受到游戏的影响,不自觉地。

「那你为什么来我家?」

「我们是兄妹呀。一起去学校吧」

「又不是说兄妹就得一起上学的」

「会的。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就算是更进一步的事情也都不是不可能」

「不可能!那就不是兄妹了。话说啊,之前我都说过了暂时别见面了不能见面的别靠太近了吧?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那做不到的啦。姑且已经是忍住一个星期了,但是做不到的。见不到哥哥感觉要死了」

「这也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压抑自己对身体可不好。迟早有一天会撑不住,只要一个契机,情绪就会爆发的」

——压抑到,爆发?

想到这里,眼下的情况似乎没那么不可思议了。

因为这个,所以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这样了?

然后,引发现在这个情况的——。

「呐,哥哥,现在能稍微陪我来一下吗」

「陪你?去哪?现在要上学,而且不都说了暂时得拉开点距离。更何况,现在的情况——」

我和美树的联系也是有变强的。

「就因为现在都这个情况了。哥哥,你应该再多了解一下自己和别人的」

「了解,了解什么」

「能够活得轻松些的方法」

说着,美树揽住我的右臂。

「喂、喂」

「好了啦」

我被美树拉上了大路。

从家门前一直线走向学校。

上学路上,在本应左转的十字路口右转。红绿灯的三个灯光,分别渗出融入周围的颜色。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离学校最近的闹市区。

这条街道在节日或是放学后生机勃勃,但现在是平日的白天所以鲜有人丁。

再加上,大楼因为游戏的关系显得模糊,混凝土的楼房上就仿佛滴落了白色的油漆一般染着空(·)白(·)。

「景色有变化?美树我看来是和平时一样」

「变得相当大。虽然有波动」

「波动?」

「会恢复原状。不是一直都在消失,是不安定的状态」

说着,消融的世界形状开始固定了。

摇晃的世界光景,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六月天。

「原来如此,可能是受感情的影响」

「感情的影响?」

「就像是一下感觉喜欢,一下压回去。一下感觉可恨,一下又可爱,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状态。可能心情就像这样五味杂陈,呈现不安定的状态吧。不过美树我看不见,所以我也说不准」

——原来如此。

确实,如她所说,如果世界的状态代表了喜欢的情绪,那自然是会这样。

「那么,把我拉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学校了」

「啊,稍微等一下。陪美树一下」

「去哪啊」

「第二十一话,来自美国的机器人」

……?

我被美树拉着,走向闹区深处。

来到前些天汇合的时钟塔广场,进到那对面的一家汉堡店里。

「刚才我说的是盖塔机器○。第二十一话,德州○克初次登场的那一话——」

「你到底多大啊喂」

而且,还搞谐音(1)。

「那动画先放一边不提,你肚子饿了?」

「不是哦,只是想和哥哥一起进来而已」

「和我——」

——她是这么说的。

可是我吃不了垃圾食品啊。

「啊,哥哥你不用吃。只要看着美树吃就好了」

「这搞毛哦」

「别介意啦」

美树去柜台点了单。

——那家伙,这里的东西能吃啊。

我看了一圈店内,找到了空着的双人座位。

拿到了汉堡的美树走过来,和我坐到一起。

「久等了。这样在一起,感觉好像是关系好的兄妹在约会呢」

「兄妹不约会的吧」

「关系好的话会的。会和呼吸一样自然地约会」

「是吗?我不太清楚……」

「那是因为哥哥你对家人没有什么感情」

美树的话让我不禁颦蹙。

我没有对美树说过家人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

「那肯定看得出来。因为哥哥和美树很像」

「很像?」

我,和她?

「我觉得本质上一模一样。对于没法吃的东西有着病态的抗拒。对于不想看见的东西习惯无意识地不去注目。极力排除自己感伤的部分,尝试让自己机械化」

「我才不是——」

「但是啊,和美树不一样的是,你和重视你的人都不怎么接触。所以,才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自己。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我们很像。

啊,的确,我们是很像。

「哥哥,要吃吗?」

「……吃不了的」

美树也和我一样吃不了某些东西。

美树吃不了我做的饭。

而我,吃不了外面的食物。

「哥哥你呀,在美树我说吃不了饭的时候,一瞬间表情变得好温柔。所以,我懂的。哥哥一定也是这种人」

——因为我们很像。

「美树我吃不了别人为我做的饭。以前,哥(·)哥(·)看到我总是吃便利店当正餐,出于担心会为我做饭,可是哥哥死了以后就吃不到了」

——是我之前的哥哥吗。

那一定是美树真正的哥哥吧。

「父母不做饭给你吃吗?」

「小时候,出了交通事故死了。然后就一直住在亲戚家,姨夫和姨母,都嫌美树我们麻烦」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不由得摸起了鼻子。

只是,双亲不在的那份无所归依的寂寞心情,我能够体会。

「然后,哥哥他,也死了。和双亲一样,死于交通事故。飞来横祸,祸不单行。于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美树就吃不了温暖的饭菜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不不,一点也不可贺吧」

「说的也是」

美树咬了口汉堡。

看起来也不像是在享受美食的样子,就仿佛机械一般,仅仅为了摄取营养而进食。

「美树我,内心很软弱的。爸爸妈妈死了以后,每天都在哭。吃便利店的饭的时候也会哭。有时候还会顶撞哥哥。所以,哥哥后来为我做饭了。所以——」

吃完汉堡的美树,把包装时揉成一团放到餐盘上。

就仿佛抛却软弱的自己一般。

「我想要变得成熟。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哥哥。那时候,哥哥为了让我的心得到宁静,为了让我显得更成熟,给我买了能够让人镇静的芳香剂香水。这就是美树我能力的来源」

「可是,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想告诉我的吗?」

听到我的问题,美树轻轻一笑。

「因为哥哥你现在有困难。又迟钝,又不机敏,所以会注意不到关键的部分。不对,感情上是模模糊糊有点的吧。不过,因为一直都是避而不视,所以害怕去直面,更纤细的部分我是想象不到了」

「感情,这说的是谁的,什么感情」

「说的是哥哥你的心意和别人对哥哥的心意哦。这两种感情。只要知道这会引发什么事情,应该就能注意到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注意。

我的心意,和对我的心意?

我的心意,对谁的?

律?小鸟游?美树?还是——。

——凉香。

「要是一直压抑着,人可是会扭曲的。意识会变得顽固,会变得强烈。但是,会暴走。哥哥会天不怕地不怕地混这趟游戏的水也是因为这个,现在,这个世界正处在结束的关头也是这个原因吧?」

这个世界会趋向终结的缘由。

是某人的感情,已经膨胀到了会造成这种现象的程度。

「我只是想告诉哥哥这点,才把你拉倒这里来的」

美树把剩下的薯条扔进嘴里,站起身收拾掉餐盘。

然后,拿上包,也不回座位,就这么站着继续说道。

「怎么样,我说的这些对你有用吗?」

「有啊。太有用了。有用到都吓我一跳」

「那就好。那希望你能亲我一下作为回礼」

「没戏」

间不容发地回绝了。

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能去做。

「啧,可惜」

美树咋舌道。

「那么,美树这就走了。现在赶去,还能赶上第二节课」

「诶?你还去学校?」

我的问题让美树表情瞬间明快了起来。

「咦?失望了?希望我留下来?」

「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自愿离开。那么久都没见了,我还以为你肯定会更加烦人地吵着要和我一起……」

说着,这次美树鼓起了脸。

表情变化还真是丰富。

「什么嘛,不是想要和美树在一起呀。不过,反正都已经见到哥哥的脸了,而且想说的话也都说了?学校最近课也翘得有点多。而且,哥哥你不是还得去办事吗?」

「办事……」

——指的是把眼下的情况解决掉。

「是啊。我也有事要办」

「对对。知道就好」

美树满足地一点头。

「还有哥哥啊,你可以再坦诚一点的。就像美树我一样」

「美树你好成熟啊」

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虽然比我年纪小,但很成熟。

所以她才能够满怀自信地做出破天荒的行为,而且不会被自己的感情牵着鼻子走吧。

「已经缠死的结是没办法了。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打算找到妥协的点争取成为一个大人的。所以,美树我决定正直地活下去」

正直地。

为了不太过压抑自己,导致走错道路。

为了不看漏重要的人和事。

「那就让我也学一学你吧」

美树再次微微一笑,离开了店。

——那么。

「我也去学校吧」

(1)这里估计是说机器人的名字和美国德克萨斯州同名。

到达学校的时候,是第二节课开始前的课间休息时间。

走进教室第一件事,先确认律在不在座位。

律的桌子与往常不同,看起来有些扭曲,仿佛是通过鱼眼透镜看到的一般,而作为的主人不在座位上,东西也没有。

「春日井同学的话,今天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我从律旁边的女同学那问到了情况。

仔细想来,如果引发这个状况的人是律,这个事态对她也应该有所影响。

身体会垮掉也不奇怪。

谈话间,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响了。

我连忙回座位,因为担心没来学校的律,上课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

然后,第二节课结束的课间。

小鸟游从隔壁班来找我了。

小鸟游一见到面带难色的我,就深深低下头。

「对、对不起。这个,都为了不让情况恶化做出那个决定了。但是我——」

她目带泪光,难过地看着我。

看来,在决定彼此不要靠近以后,每天都会来确认我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游戏的影响……感觉,好难熬」

「啊,不用道歉。你这样是正常的,真的不用这么道歉。而且,禁止靠近的决定已经作废了」

「诶?是、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这样的话,游戏……」

小鸟游担心地说到。

「不,已经没关系了」

「诶?」

「那个决定就当没有过。继续下去也没意义,反而会带来危险」

「危险……诶?」

小鸟游似乎也是没注意到外面的世界发生的变化。

——那么,造成现在这个情况的是谁,已经一清二楚了。

「现在,世界正在消失」

「消失……这……」

小鸟游稍稍迷糊了会之后,点头似是理解了我说的话。

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原来如此……多少明白了。不过,怎么办?」

「现在正在想」

「也就是说,还没主意呢」

小鸟游苦笑着。

「不过,我不能停止思考」

「这和游戏没关系,是的吧」

我对小鸟游的回答表示肯定。

她一定已经想到了是谁引发的这个状况。

是的,在这个问题上,游戏已经无所谓了。

游戏或许只是造成这种后果的契机。

它只是将这情况和世界的终结这种大尺度的结果联系起来了而已。

于是,小鸟游悄然开口道。

「呐,神代君,如果告诉你我的命,只剩下几年不到了你会怎么办?」

「……你突然都说些什么?」

「只是,举个比方」

虽说是比如,但小鸟游却犹如事实般地继续说道。

「和寿命将尽的人交往,不觉得很过分吗?关系变好了,也就意味着会可能会受伤。当然,我也可能会被对方给伤到。但哪怕明知这一点,我也要和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她的神情,很认真。

就像是在吐露一直难以启齿的内情。

「告诉对方喜欢他,可能会让对方觉得麻烦。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想要让自己,在喜欢的人心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希望自己可以」

——我想起以前,她说过自己身子骨弱。

体弱多病,所以很难交到朋友。

而为那时的她打气加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只有后悔,是我不想有的」

「小鸟游同学。难道,这事是——」

「只是,举个比方」

——啊,是这样啊。

所以她的力量才会是让时间倒流啊。

因为对不复回来的时间,怀有憧憬。

过去的时光对她而言是如此的值得珍惜。

「越是胆怯不前,越会带来后悔。那时候,如果那么做该多好」

因为她知道后悔的沉重。

所以——

「我衷心希望神代君你,还有她,能够不带后悔地活着」

她对别人的后悔,十分敏感。

「谢谢,我会留心的」

在整理某人的感情,包括自己的感情在内的时候,能够起到作用的是第三者的话语。

「啊,最后说一句,神代君」

「嗯?」

「如果需要帮忙,请尽管说。因为要是世界没了,就更别提什么后悔不后悔了」

听进美树和小鸟游的话。

我渐渐开始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午休。

我离开教室,前往游戏研究部部室。

打开门走近房间,和往时一样坐上古旧的折叠椅。

金属发出声音,诉说了这张椅子的历史。

——我像一个人想点事情。所以来这个部室了。

「……那么」

我吃着自己家里做的便当,拿起凉香留下的魔方。

然后,习惯性地转起魔方。

——得找出彼此磨合的答案。

该怎么告诉她。

要怎么做,才能结束她的恋情。

——无需忍耐,也不会后悔。

忽然,周围的景色震荡。

世界发起波澜的时候,想必也是她的感情出现波动的时候吧。

——噗通。

在世界摇曳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会被什么所牵扯。

就仿佛她产生了引力一般。

我放下魔方,从裤袋里取出手机。

启动应用,确认情况。

还是一样,和三人的线都很粗,特别是律的那根,又变粗了。

比美树前来袭击的那两次都要粗大的红线正在闪闪发光。

「有烦恼?」

突然,耳边传来成年的女性声音。

转过头去,只见身着与教师极其不符的华丽衬衫和紧身皮裤的模特美人。

「小蓬」

「叫我老师,冠军」

她是我班的班主任,游戏研究部的顾问。花泽蓬。

「小蓬也请别这么叫我了。为什么来这里?」

「顾问来不是露个脸不行吗?」

「不,也不是不行……就是觉得有点怪」

「部活的事情先算了。你要是有什么烦恼,我作为班主任可以听你说说哦?」

小(·)蓬。

学生用如此带有亲密感的称呼喊她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一旦看到有学生在烦恼,就会主动去搭话表示可以谈心。

是位可靠的老师,同时也是感觉不到年龄差距的理想友人。

这是学生们对她的评价。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现在的情况很难和人说」

「也就是说是,恋爱关系?」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要说的话,的确和恋爱有关系。

「不是」

但嫌麻烦,先这样回答了。

再说了,我现在的情况要怎么和人说。

就算把事情诚实地说出去,也只会被人怀疑脑筋不正常。

「那就是,在视频网站上进行直播想要掉几个妹子结果失败了,于是在网上搞事情?」

「没有啦。为什么会冒出这个情况」

「同时被班上的女孩子告白,被别人知道于是被排挤了么」

「等一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会因为错综的恋爱关系而烦恼的普通高中男生」

……这个人,直觉也太准了吧。

「错综的恋爱关系部分是说中了。但是,这没法找人商量」

「嗯—,真是年轻。那就更应该问问比你多活好几年的人了吧。或许能够得到比你想的有用的建议」

「哪有好几年。多活十多年了吧」

「再谈年龄我要打人了啊?」

冷淡的声音中渗透着杀意。

「反正,这也蛮好的。神代你还能谈个恋爱」

「突然说这干嘛」

「因为,你不是一直挂念着白雪么?」

——噗通。

凉香是这个社团的部员。

当然,小蓬身为顾问也知道凉香。

「我看起来像是这样吗?」

「我可是你的班主任,还是顾问,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你怎么想的」

「……说的没错」

我在两层意思肯定了她的话。

在老师看来,我和她想的一样。

以及,我至今还在挂念凉香。

「毕竟也不想是说忘就能忘的」

小蓬双手抱胸回答了我。

然后,甄选着词句,

「总之,怎么说。就是这么回事了。这种情况,也只能玩到底了吧。你不是很会玩游戏吗?肯定能处理好的」

说的话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游戏……」

「恋爱,和游戏是一样的。就这么记着吧」

和游戏一样——。

『所以说,我想恋爱就和游戏是一样的。想要得到答案,沉迷其中,沉不下心,心动不已。明明都是些小事,却不由痴迷。明知道是竹篮打水,眼中却再无其他』

我想起凉香说的话。

『就是这样一种,难度极高的自我探寻游戏』

人生,比作游戏。

恋爱,亦比作游戏。

「可是,这怎么能一样嘛。都不知道游戏在哪里结束,就算想要割舍一切也还是会留在心里」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顶嘴了回去。

对方是小蓬,我却仿佛像是在质问凉香。

向着小蓬扯声说出了疑问。

然后,小蓬露出了成(·)年(·)人(·)的(·)从(·)容(·)笑(·)容(·)。

「那是因为游戏还没结束吧」

——因为,还没结束。

「割舍了,就意味着结束了。没有其他人能够让一切结束,只有自己可以。参加游戏的人能够做的,充其量也就是理解规则,然后尽情享受而已」

我终于发现知道了。

约定的那句话。二十以下的素数。

如果说,恋爱比作游戏,那么那串数字所意味的并非『无法割舍』——。

——而是表示,藕断丝连的关系。

啊,不是,这么一说还真是羞人。

但是……但是,一定,没错。

不愿割舍。无法割舍。

即便想要成为二(大)十(人),也进不上去。

这份无法终结的关系绝非想象中那么美好,反而更似诅咒。

——这就是,恋爱。

诅咒。对了。这是诅咒

这是无法净化,却又一点一点焦灼内心的炼狱。

所以,为了尽力避免痛苦,为了不被绕进去。

为了不沉沦其中发狂窒息,需要不断向人求助。

——我也是,她(·)也(·)是(·)。

让一切结束,就能轻松了吗?

不对,不是的。

正(·)因(·)为(·)无(·)法(·)让(·)一(·)切(·)结(·)束(·),才会痛苦。

只能承受这一切。

——我(·)也(·)是(·),她(·)也(·)是(·)。

「注意到自己的感情了?」

「感情……」

「骗不过去的吧。我看得出来」

这个人,是将我的内心看透了吧。

「表面上装的再冷酷,溢出来的心也是骗不过去的」

就仿佛,喜欢的感情堆积其中的内心防波提坍塌了一般。

——我喜欢,凉香。

即便是在这个游戏中,我对那家伙的喜欢之情仍旧如此明确。

——所以。

对了,所以要尽快阻止。

阻止她的暴走。阻止这个世界迎来终焉。

否则,就见不到凉香了。

小蓬见我有所感悟,满足地一点头,转过身打开部室们。

出门的过程中回头看了我一眼,身(·)为(·)老(·)师(·)叮嘱道。

「神(·)代(·),别傲慢。但是,尽可能任性。这样才能尽力享受游戏」

小蓬离开了部室。

望着她离去后,我再次拿起桌子上的模仿。

——我要怎么做?

为了释放自己。为了不会后悔。

怀揣痛苦,也要前进。

是了。

只要能够扭动魔方的面,去满足一切条件,不让这个世界和那家伙受到破坏。

只要能够不答应她的感情,不回避她的感情,在此基础上接纳她。

——那么。

放学后,我快步离开学校回家。

准确的说并不是要回家。

而是去处理眼下的情况。

为了,去见她。

——虽说只要不见她,不亲到嘴世界就不会完蛋。

但是,现在,世界已经。

而且,律她——。

渐渐融化的世界中,我直奔律的家。

就在这时。

有什么东西流入我的大脑,这并非我的意识。

大量的印象构成的洪流涌了进来。

《红线游戏》。

求无和我都被卷入了这个游戏。

而且,居然还出现了很多喜欢求无的女孩,想要和求无结缘。而我是那些女孩中的一位。

……这搞什么啊。

不过是众人之一?

而且,若是能和求无结缘,世界会重生?

变成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这种事——。

——这是。

这种感觉,最近经常出现。

意识重合,视角转移。

就仿佛自己变化成了其他人一般的梦境。

……不,不对。

这个不是什么梦境——。

我大概,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喜欢求无了。

他是隔壁家的男孩子,总是一副无趣的表情,基本不和别人扯上关系,独自一人很是寂寞的样子。

我作为他的邻居,想要为总是无精打采的他做些什么,然而却没被放在眼里。

当时的求无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么难以让人接近,内心封闭。

这让我莫名不甘,拼命想要让他笑一个出来,大概我就是在这过程中喜欢上他了。

——而我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是在凉香来了之后。

看着求无渐渐对她敞开心扉,我突然感觉内心难受了起来。

——为什么?我都不行。

我真的也想看他笑的样子。

可是……。

……啊啊,不行了,难道说,又冒出来了?

再这样下去,感觉自己,要疯了。

好痛苦。心里好痛……求无。

……救我。

我已经,忍不下去了。

不想再闷在心里了。

因为不想让人苦恼,所以一直都憋在心里。

已经不想忍着了……救我……求无。

红色的屋顶下。

我来到了律的家门前。

我从口袋中拿出智能机,打开《DestinyLine》这个应用。

和律之间的连线,已经有小指粗了。

有一开始打开这个应用时候的五倍了。

「那么」

我把智能机收回口袋,按响门铃。

可是,稍微等了一会儿,没人应门。

——是出去了么,还是说。

不对,大概,在家里。

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现在她要是出门会很危险。

我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和前些天一样,爬上石墙。

然后,敲了敲拉着窗帘的窗户。

「律!」

屋内传来一阵骚动。

但是,没人出来。

我用力敲了敲。

「律,你在的吧。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想和你谈谈」

说完,屋内的动静停了下来。

窗户缓缓打开,身穿睡袍的律探头出来。

「求无……」

不躲不藏。

律发出了呜咽般的声音。

眼中噙着泪水。

望向腹部,透过睡袍可以看出用菜刀捅过无数次的刀痕。往屋内看去,菜刀正落在地板上。

「果然,那天是(·)你(·)自(·)己(·)杀(·)了(·)自(·)己(·)的(·)啊(·)?」

律避着我的目光沉默不语。

分析一下,也只能是她自己了。

那一天,小鸟游和美树都没必要杀她,要再说有其他人也更莫名其妙。更何况,知道律的包里有菜刀的也只有她自己了。

「那么,那个梦。那也是你的能力。是吗?」

律沉默地点点头。

——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梦。

站(·)在(·)律(·)的(·)视(·)角(·)作(·)的(·)奇(·)妙(·)的(·)梦(·)。

莫名其妙的梦,并不奇怪。梦本来就是漫无边际地将自己的记忆和妄想的抽屉中取出一块块碎片拼接起来的东西。

但是,那个梦,即便从这个层面上说依旧不可思议。

一般而言,梦醒了就会淡去。无论是感觉多么强烈的梦境,到第二天都,记忆和感伤都会变得暧昧。

可是,那个梦就像是缠绕在记忆的深处一样阴魂不散。

「能力,不受控制暴走了」

律低着头,沉声说道。

「暴走?」

「哪怕我没想用,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中就会爆发出来,收不回来。不管怎么坚持,想要停下来,都不由自主。越是想要停下来就越痛苦。所以我宁愿自杀也想停下它」

律语气沉静地说个不停。

就像是吐露自己闷在心中已久的事情一样。

阐述起自己的症结。

「感情,干嘛变得这么强啊。世界会消失。之前一直只会在睡着的时候暴走,但刚才起来的时候都发现能力还在不受控制。这要我怎么办嘛!为什么就不能停一下呢!」

就仿佛,要将憋在心里的东西一吐为快一般。

「因为开始怕了,所以刻意避开碰面,反而更加痛苦了。这份感情都藏不住了的话,我还有什么脸见你……」

……律。

「听我说」

「干嘛啦……」

——我该怎么说呢。

以往的一切,今后的一切。

我必须说清楚。

「我,现在还是喜欢凉香」

「……我早知道了。也就只有你自己还搞不清楚了吧?」

「我一直很怕,自己还在喜欢她。只会让自己受伤,只会让自己痛苦」

「……我知道」

律的心情肯定也是一样。

「你对这个游戏一点都不避讳。不害怕。是因为你有目标啊。因为你的心底,在为有可能见到凉香感到高兴。所以。是的吧?」

「是啊。所以——」

我一直对自己这份感情避而不视。

但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因为我已经发觉自己最诚心的感情。

「所以,对不起」

我道歉。

真挚地向律道歉了。

因为我觉得自己得先说这个。

然后她被打的措手不及说不出话,

「……你总是,这样」

然后颤抖地回答道。

「总是,这样。现在也是,向美树敞开了心扉而不是向我。我知道的啊。因为,我关注求无一直关注到今天」

「这……」

「你敢说不是。凉香也是,那女孩也是。她们都和你有些相像。但是,我没有。不会是我。我天生就没法被求无喜欢上」

「不是,等一下。这不是天生的问题」

「不是吗,你就是因为我和凉香名字比较像,才叫我律的吧!」

「等一下,这和这没关系的吧」

「有关系啊!总是,这样。我就,没有。所以才总是被人夺走,明明我都喜欢你这么久了。求无的感情也好,称呼也是!」

说到这里,律右手挡着脸,啜泣起来。

这是想要遮住自己的哭脸吧。

「我自己……自己都不清楚了。努力得不到回报好煎熬。游戏开始以后变得更加难受。越来越搞不懂了。我这样喜欢求无到无可奈何,到底是因为游戏,还是说我其实一开始就……」

律背过脸去。

走进屋内,拾起扔在地上的菜刀。

「……律?」

我担心她,脱下鞋从窗户走进律的房间。

然后,伸出手打算抓住律的肩膀——。

「给我让开!」

律转身挥开我的手。

——这!

我脚步一个不稳,律趁机拿着菜刀跑出窗外。

「求无你个笨蛋!」

一口气从石墙爬下地面,裸着脚跑走了。

「等下。律!」

我也慌忙从窗户跳下去。

——得赶快追上去。

就在这时。

世界前所未有地弯曲了。

沥青路面犹如冰原般雪白。

随后,我的内心好似受到了强烈的引力,好似要燃烧般炽热起来——。

我都如此踏入律的内心了。

甚至不惜眼下的危险,和她去谈话。

这下肯定要因为游戏的影响,喜欢上她——。

是的,这是必然的结果。

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但是,但是,正因为知道——。

——正因为知道,我才(·)会(·)有(·)所(·)准(·)备(·)的(·)不(·)是(·)吗(·)?

刹那间,仿(·)佛(·)为(·)锐(·)利(·)的(·)刀(·)锋(·)所(·)刺(·)杀(·)般(·)的(·)疼(·)痛(·)向胸口袭来,抵消了心中燃烧般的炽痛。

没(·)事(·),没(·)事(·)的(·)。

——为了不变成那样,我。

——在去律的家之前。

我先回了一次家,和在家等着的美树汇合了。

「好慢啊,哥哥」

「我已经是直线赶回来了好吧。是你太快了」

「只要有爱,再快也不是事儿」

走进房,我从厨房拿来菜刀,带着美树去房间。

「那么,拜托了」

我躺到地上,仰着身子对美树说道。

闻言美树脸上好似担心,好似踌躇。

「真的好吗?搞不好会疯掉的哦?」

「不做到这一步就没意义了。反倒是抱歉了你,陪我做这种事」

「不要紧。这是为了哥哥,也是为了美树自己。美树自己也觉得需要想办法帮帮律姐姐」

「是……的啊」

的确,有必要想办法解决她身上问题的人,并不只有我。

而且考虑到今后,这件事的意义重大。

「那就,拜托了」

美树应声,伸出手盖到我脸上,手掌散发出官能的甜蜜香气。

吸入这股香气的瞬间,我的心脏,噗通一声——。

「依兰。按你要的,给你催情效果的香味。怎么样?有心跳加速了?」

本身我内心的思绪就向着律的方向被拉扯着。

对律的这份好意被增幅之后,我满脑子渐渐为她的身影所填满。

律一直注视着我。

律一直想要温暖我这颗冰冷的心。

——对此,我对律。

普通。

心脏猛烈跳动,包里的智能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随后,周围的世界一转眼扭曲——。

——就是现在。

我拿起手上的菜刀,刺向自己的胸口。

割肤,刺肉,将刀锋摁入自己灵魂的深处。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似大脑遭受电击一般的剧痛占据意识。

还不够。必须要死透。

我挖心掏肺般地,一次又一次,用菜刀刺进自己的胸口。

熔岩般的血液咕噜咕噜地从体内流出,我感觉全身渐渐冰冷。

要死。我要死了。在剧痛过后,就要殒命了。

——意识,变得朦胧起来。

————。

「早啊,哥哥」

回过神来,只见美树正低头看着我。

菜刀滚落地板。

「……过了多久?」

「十分钟吧。似乎没能直接去世」

如果手熟了说不定手起刀落就能解决,凡是都有第一次。

「那么」

我把滚落的菜刀拿起手中。

「再来一次」

「……真的要来?」

「要来。直到身体记住」

——心理阴影,条件反射,巴甫洛夫的狗(1)。

要让自己的身体养成习惯,若是喜欢上了谁,若是对律动了心,胸口就会剧痛。

是的,就像是我和美树吃不了特定的东西一样。

死(·)一(·)般(·)的疼痛。

只要重复无数次,总能形成反射的。

——只要能够利用这种方式,让(·)身(·)体(·)拒(·)绝(·)恋(·)爱(·)。

就这样,重复了无数次后。

——美树的样子开始不对劲了。

「唔……啊……」

美树捂着自己的肚子,呻吟了起来。

疼痛开始发作了。

「没事吗?」

「唔,嗯。不怎么,痛。就是,更多的是……」

美树的语气带上了情欲的火热。

「刚才开始,侧腹的伤口,和美树重要的那里面,就一直在发烫……。还有,胸口也热得不行……」

美树把她的手叠到了我的手上。

然后,另一只手跨过我的腰际,从我正上方把整个身子压了下来。

「嗯……那,那个,美树,好想和哥哥,合二为一……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原来如此,能力用多了会这样啊。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能力的代价,与危害。

「不、不行……哥哥,美树,已经,忍不下去……」

——该收手了。

能力的危险性已经知晓,我的身体,也已经记住了恋(·)爱(·)的(·)痛(·)苦(·)。

——那么。

「小鸟游,拜托了!」

「我、我知道了!」

我向着打从一开始就让在我房间门外等候的小鸟游喊道。

为防美树身上发生什么变故——也为了让她身上不断出现的伤痕消失——让(·)小(·)鸟(·)游(·)用(·)能(·)力(·)把(·)时(·)间(·)回(·)溯(·)到(·)一(·)小(·)时(·)前(·)。

「好慢啊,哥哥」

一转眼,就回到了家门前。眼前是美树。

——成功了,吗。

而且,疼痛……嗯,大概,成了。

一想到凉香,就仿佛被(·)掏(·)心(·)一(·)般(·)恶(·)心(·)想(·)呕(·)。

——为此小鸟游承受了代价,事后得好好向她道个谢才行。

「嗯?怎么了?啊,难道说……」

「是啊,已经结束了。所以,我走一趟」

(1)著名的心理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了这样一个实验:每次给狗送食物以前打开红灯、响起铃声。这样经过一段时间以后,铃声一响或红灯一亮,狗就开始分泌唾液。典型的条件反射实验,又称工具性条件反射,操作性条件反射。

追着律,我来到了过去和凉香经常一起呆的公园。

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在凉香消失的第二天。

我还小的时候,在类似暑假的时候町内会的大人们会让孩子们在这里集合做广播体操,现在孩子也少了估计没在弄了。场地也没怎么修整,野草疯长。

当然,这些景色都是扭曲的。

翠绿的黄莺草丛中的枯朽木制秋千上,律正拿着菜刀荡着。

一旁的金属架构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为什么……追过来啊……」

「肯定要追的吧。拿着那玩意儿在外面跑,有人报警了怎么办」

只是,为什么要跑这里来……。

——因为是我和凉香呆过的地方,吗。

「你们两个人来过这里的吧?我有一次碰巧看到你们两个人在这里聊天。也听凉香提起过」

「……毕竟第一次碰到她就是在这里」

「总是,背着我」

「也没什么背着不背着吧」

只是,这个地方对我而言,是和凉香相见的固定地点。

仅此而已。

「那么,你追过来想干嘛?你都把我甩了。被甩了自己的人追上来,也只会觉得凄惨而已」

「你不用勉强自己讨厌我的」

「诶?」

「我想和律好好处下去」

我的话让律一时间呆住了。

然后,确认般地问了回来。

「你,刚刚才甩掉我吧」

「是啊」

「然后让我,别讨厌你」

「嗯」

「你是不是傻!?」

律的语气比起说是生气更接近傻眼。

趁她现在松懈的瞬间。

我靠近她,握住她拿着菜刀的手。

「啊……」

然后另一只手把菜刀从她的手中夺走。

「我啊,决定不把事情憋心里了。所以,也和你说清楚我喜欢凉香。虽然我一直以来对这份感情视而不见,但我醒悟过来,我至今还是忘不了她。所以,调查起这个游戏,找她这个人」

「那,那这样的话,我不还是讨厌你比较好吗」

「但是,这又不是说讨厌就能讨厌得起来的」

「你——……」

比方说,哪怕我努力想要让律讨厌自己。

我也不觉得她能这么简单地就讨厌起我。

游戏的影响诚然有,但更多的是,恋爱这种感情就是这么回事。

「我啊,饶不了凉香突然消失。所以,一直在生她的气,但没能讨厌她。不管我想让自己怎么讨厌她,都不行。所以,这种事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就、就算这样。哪有让人和甩了自己的人关系好下去的?」

「没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紧张兮兮的吧」

「所以,就想让人把感情藏在心里继续相处下去?这只会让人痛苦不是吗。别这么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的那么不负责任好吗!」

「也没什么需要藏的吧」

律看起来越来越受不了了。

「哈?你……是不是傻!这不只是对你有好处吗!你个小白脸!」

「是啊。就是因为对我好我才这么说的」

我斩钉截铁地。

开诚布公地对律这么说了。

我不是想诓骗她。

只是,能够得到她的协助再好不过。

更何况,我想和律保持良好关系,如果能就此开始讨厌我,我作为朋(·)友(·)也觉得高兴。

事情就这么简单。

——和游戏一样,找出最优解。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需要舍弃什么。

「我想和你保持朋友关系。也想找到凉香。所以,想要解决这个游戏,想要律你的帮助。而且,我也希望能尽可能减少你的痛苦」

「求、求无你不懂!你光是说你喜欢其他人,就已经让我痛苦了!因为感觉痛苦,所以才想要讨厌你的啊!」

「要讨厌我就讨厌我。但是,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这么钻牛角尖」

「你这么说,要我怎么办啊!」

「还不是因为就算我不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才说的吗」

被我抓着手臂的律身体一颤僵住了。

停止了思考。

「我不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是个累赘」

「骗人。你以前一直都在避开我。凉香不见之后,你也在躲着我」

「那不是因为我讨厌你。只是因为感觉被凉香背叛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交道了。再说了,你不也在躲着我吗」

「那是因为我只能讨厌你啊!」

「能讨厌我也正好」

「这种时候还真是冷漠」

「我又没想当个暖男」

我只是向律提出自己心目中最好的答案而已。

「我希望,你能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自己这话很过分。

但是,想必,能够让律现在的心情得到净化的只有这番话了。

想必,无论对我而言,对律而言,还是对这个世界而言,这是能让一切恢复原状的最佳答案。

这个答案坦诚,无需隐忍,也不会后悔。

——反正,会被强制扭转成喜欢彼此的模样,那不如在看待彼此的时候更加积极一点比较好。

「……窗户」

听完我的话,律小声嘀咕道。

「我一直会看窗户。因为觉得,有种我要是有困难,求无你就会从那里进来帮我的感觉。自(·)从(·)那(·)天(·)以(·)来(·)」

周围景色的扭曲越发剧烈。

地面溶解成一片雪白,口袋里的智能机在不停颤动,但先不管。

只要别忘记我有凉香就行。

「但是,不是的。求无你并没有来帮我。反而我自己仿佛被推落到滚烫痛苦的地狱里」

「总比无处可去的地狱好吧?」

律眼角湿润,目光含泪。

泪腺似是打开了闸,眼泪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脸颊滴落地面。

「但是,这不是叫我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吗……」

走投无路的律向我问道。

所以,我望着她的软弱。

——对着她那指向我的悲伤目光。

「等到游戏结束了,机会还会有的」

给(·)出(·)了(·)一(·)项(·)更(·)残(·)酷(·)的(·)提(·)议(·)。

「那……」

「你也不用放下这感情」

还喜欢着的话,就尽管去接触。

管他什么游戏的影响,如果我到时候真的屈服在律的感情下,导致这个世界玩完了的话。

到时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那也只说明我对凉香的心意也就这点程度了。

「我不会输的。所以,尽管放心」

律惊讶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

然后——

「啊哈哈。这算什么嘛。你是不是傻」

放声笑了起来。

她看起来被我的建议乐得不行。

是的,这个建议。

「自私自利的游戏建议。大概,这本来就是这种游戏」

律,是否能让我迷上她。

我,是否能够不迷上律,成功结束游戏。

——当成是这样一种游戏,一下就能相同。

这是在测试我。

测试我对凉香的爱意。

这么一想,感觉这游戏也不坏了。

「是的啊是的啊。游戏结束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是啊。还行吧?」

若是没有冒出这个游戏,她的恋心说不定会在未来自然消散。

哪怕没有这些残酷的经历,也能随着时间流逝治愈心伤,寻找一段新的恋情。

又或许,会因为什么契机,和我——。

「根本没得选吧。我,喜欢你。你喜欢凉香。那么,我不是只能尽力让你来选择我了吗」

——选择。

我忽然想起了苹果的花语(1)。

——『选择』

「谁让我被甩了都还喜欢你,根本没办法吧?」

是的,没办法。

不管是我,还是律。

大致来说,恋情本就是无法割舍,欲罢不能,无可奈何的东西。

要像电影那样失恋,很难。

所以,只能尽可能寻找、选择前进的道路。

「我和你,从现在开始的关系就和这游戏一样了」

两人的关系彻底接上了。

就仿佛魔方的面凑齐的时候一样。

「是啊。那么,再请关照了」

我必须保护好这个魔方。

不让它乱掉。哪怕乱了,也要马上转回去。

这样一来,世界就不会结束了。

「说真的,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人的」

「……是啊,审美太奇怪了」

「真的是」

回过神来,太阳已经开始沉入地平线。

橘红色的光芒刺入这个世界,律所坐的秋千上仿佛打上了红色的聚光灯。

「求无你个笨蛋」

夕阳照耀下的律擦着泪水不甘地含羞一笑。

说出口的语气,是至今以来听过的话中第二温柔的。

翌日造成。

在睡梦中没有受到律那奇妙的梦境骚扰的我看着正常的世界安下了心。

窗户外,这个世界的景色和昨天不同十分安定。

「那么——」

换上制服,走下一楼,洗个脸去客厅。

吃好早饭做好便当,准备去上学。

这时。

——叮咚。

门铃响了。

隔着对话器看去,屏幕里头是身着制服的律。

打开门,接她进来。

「……嗯?部活的晨练呢?」

「今天不去了。偶尔、也想和求无你一起上个学。不行吗?」

「不、也不是不行……」

为昨天发生了那些事,是会想一起上学的吧。

「那稍等一下。我去拿个包」

拿上放在客厅的包,关好门窗回到玄关。

回来,发现律旁边还多了个人。

「早上好呀,哥哥」

「连美树都来了。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我们是兄妹吧?早上当然要一起出门」

家都不在一起,哪来的什么一起出门。

「那,为什么律花姐姐会在?」

「因为我也想和求无一起去上学」

「诶?这算什么。律花姐姐,你本来不是这样的吧」

美树的吐槽,让律的面颊红得发紫。

「青、青梅竹马一场!一起上学不是肯定的吗!」

是、吗?

「咦,各位怎么都在?」

我们在家门前磨蹭着,这时连小鸟游都来了。

「怎么了?小鸟游同学也」

「不是,这个,不是说以后不用拉开距离了吗,坐立不安之下就……」

小鸟游的脸一口气红了起来。

「偶、偶尔想和神代君一起上个学。可以吗」

「诶,啊啊,这,可以、是可以……可以的,唔,嗯。一起走吧」

怎么说呢,这比起说是害羞,被她用这种语气就感觉想找个缝钻进去。

「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是啊,哥哥。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我无视这两个人泼的冷水。

——我已经和美树、小鸟游两人说了和律重归于好的事情。

也适当的告诉了她们事情的经过。

两人都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再在这里站着聊天就要迟到了,走吧」

「也是。那么,向学校GO!」

「美树你不同路的吧」

「陪你们走个一半路」

——这关系真奇妙。

因为奇怪游戏的影响,彼此接近。

然而,若是太过接近,世界又会终结。

而我喜欢的女孩子,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结束过一次的恋情。对象是已经消失的她。

然而,她就仿佛要我别忘了她一样,通过游戏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积极点思考就好。

被人喜欢不是什么坏事。

哪怕放着不管,也会彼此伤害,这就是恋爱。

「求无,当心点」

「当心什么」

「大家都喜欢你的吧?你可能会守不住自己的节操」

「……这事可难办了。说真的」

——这个游戏,必须停下来。然后……。

『请你使用这个应用,来决定这个游戏的结局。』

——要凉香,好好回答我。

我将这份决心藏在心中,迈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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