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扫墓了』
桃太郎依照发给心羽的简讯,开始准备外出。他必须解决早上电话中的事件,否则无法平静下来。他决定今天内就要前往东京,因此打算首先向亡妻报告这件事。
他脱下几乎已成为自己标志的运动服,换上不习惯的西装,没有戴领带,衬衫领口敞开,把手机、钥匙、钱包从运动服口袋移到西装口袋。为了准备供奉在坟前的花,他剪下庭院中开花的玫瑰。这是妻子郁美生前喜欢的花。最后他还有另一样东西得准备:他得从平常不会踏入的心羽房间找到某样东西,不过他想寻找的东西立刻便映入眼帘,那就是摆在贴了许多心羽照片的软木板前方的小狗布偶——乔伊。
乔伊原本是郁美从小珍惜的布偶。对于自小没有母亲记忆的心羽,可说是唯一的遗物,相当宝贵。
「心羽那家伙,看来很爱惜它嘛!」
桃太郎望着心羽幼年时期的照片,惊讶于她成长之快速,然后抓起乔伊坐在椅子上,宛若进行「男人之间的对话」般喃喃说话。
「……知道所有往事的,就只剩下你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检视布偶的背面。布偶背上有一道拉链,可以放入小东西。他缓缓拉开拉链,把平常修车时使用的萤幕有裂痕的平板电脑硬塞进去。他一手抱着塞入东西后变形的乔伊,迅速走出家门。
心羽的母亲郁美长眠的墓园,位在能够一览濑户大桥与大海的山丘上。桃太郎在夏季的蔚蓝天空底下,将花与线香供奉在坟前,又把塞入平板的乔伊摆上去。他站在坟前,面色凝重。
「今天早上,岳父的公司又跟我联络了。他们终于开口威胁,如果我再不归还平板电脑,就要告上法院。」
他缓缓地开始对郁美报告今天早上电话中的内容。
「……而且到现在才说要争取心羽的监护权。别开玩笑!」
桃太郎咬牙切齿地说。
当他向岳父报告要和郁美结婚的时候,是对方要求今后不再联络。心羽出生时,岳父也不闻不问,甚至连郁美的葬礼都没有出席,怎么还有脸到现在才说这种话。
「不过我打算至少跟他见个面谈一谈,所以我现在要去东京了。」
他是个想到就立刻付诸行动的人。他可以想象郁美会反对他:「跟他谈也没用,别去。」因此他把手放在墓碑上,像是要说服她。海风吹来,使线香笔直的烟大幅摇晃。
「没关系。我原本就觉得应该要找时间和岳父好好谈谈。」
他把手从墓碑上移开,正要拿起放在脚边的皮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附近,因此抬起头。站在他眼前的是个穿制服的警察。
「嗯……?」
他从高中时代、还是不良少年的时候,就跟警察不对盘,不过却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在妻子坟前被警察盯上。在他背后又出现另一名警察以及两名西装打扮的男子,挡住他的去路。
「你是森川桃太郎吧?」
说话的是其中最年长的西装男子。他似乎不是这一带的人,腔调很平板。男人从外套内侧口袋取出警察证件给桃太郎看。桃太郎瞬间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还没去东京,他就先报警了……」
「你涉嫌入侵志岛汽车的电脑系统窃取资料。由于情况紧急,我们也同时搜索了你的住家。」
桃太郎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沸腾,但他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不良少年。他把紧握的拳头默默收入口袋里,瞥了一眼摆在墓碑前方的乔伊,然后用几乎没人听见的声音低语:
「乔伊,那东西就拜托你了……」
「……让你直接见到志岛董事长就伤脑筋了。」
桃太郎被带上警车时,有一台大型轿车停在稍远的道路上,车上一名男子盯着他们。这名男子坐在这台混合动力车的宽敞后座,手机萤幕显示着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桃太郎的记录,浓眉大眼的脸上有一半被乌黑的胡须覆盖,长得和心羽梦中出现的异端审判官贝旺一模一样。
「心羽,你这人怎么老是在『春眠不觉晓』?」
知子拿着竹扫把「唰、唰——」地扫着学校后院,以叹服的口吻说话。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知子引用诗句想要挖苦随时都能睡着的心羽,但却得到难以想象是高三生的回应,只好沉默不语。然而心羽连她的反应也没注意到,悠闲地继续说:
「昨天我陪我爸他们打牌,几乎通宵没睡。」
心羽做出发麻将牌的手势。知子惊讶到超越叹服程度,大声问她:
「你不要紧吧?」
「嘿嘿~」
心羽从口袋掏出一万圆钞票,得意地给知子看。
「我有拿到打工费唷。」面对心羽的笑脸,知子很想吐槽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身体……」但还是再度闭上嘴。
「就算没通宵,也老是想睡……这算特技吧?」
「这种哪算是特技!」知子发出苦笑,然后原本停下来的两人再度开始扫地。知子试着改变话题:
「对了,你要参加暑期辅导吗?」
「嗯~我们家没钱,所以可能有点困难。我今天早上若无其事地问了一下,可是没有得到回应……」
心羽面带笑容,轻描淡写地说出严峻的现况。知子再度停下来,但心羽却没有停止扫地,继续说:
「今天的修车费大概也用蔬菜代替吧……我爸为什么这方面就是没办法呢……到现在还老是在改造汽车。」
「你们在家不太聊天吗?」
「现在几乎都没说话了。」
心羽挥挥手,很坦白地回答。
「如果不管他,就连『我开动了』大概都会用简讯传来。尤其是最近……」
「真的假的……?」
心羽虽然看似毫不在乎地在说话,但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扫把。
正当知子与心羽皱起眉头,两名同班男生突然冲过她们之间。男生顺势跑到后门,迅速翻墙并回头,举起一只手做出道歉的手势。他们打算翘掉扫地时间。
「他们又来了……」
心羽捡起脚边的小石头,以神明附身般的投球姿势,朝着跑走的男生丢过去。
「算你们欠一个人情!」
虽然是不太可能丢中的距离,但从心羽手中抛出的小石子却精准地命中跑走的男生头顶。
男生当场被击沉。与其说是因为疼痛,不如说是因为叹服与羞愧。
心羽有个当过不良少年的父亲,运动神经很好,而且特别有正义感,绝对不容许作弊或诈欺等事情。
心羽比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对自己的胜利感到确信。不过她立刻又用低落的声音说:
「这是高中最后的暑假了,怎么办……」
操场开始传来运动社团的吆喝声,远处则传来铜管乐队的演奏。
两人扫完地,前往走廊的水槽洗手。
「你们不返乡吗?」
知子边转水龙头边问心羽。
「我们家就是老家,而且没有亲戚。」
「可是你妈妈的老家在德国吧?」
「啊?为什么?」
心羽似乎打心底感到惊讶地问。知子皱起眉头反问:
「为什么?国中的时候,你不是自己在作文上写,妈妈是德国人吗?」
「哦,那个啊。知子,你记得真清楚……其实那是骗人的!」
「什么?」
知子差点把擦手的手帕掉到地上。心羽笑着告诉她:
「每次到了新学年,就会有人问我:『你为什么没有妈妈?』或是『你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或是『心羽应该读作KOKOHA,不是KOKONE吧?』每次都被问得很烦,所以那时候就撒了一个大谎。」
心羽毫不愧咎地说出真相。知子想到自己六年来都把心羽的谎言当真,有一瞬间失去身为挚友的自负,不过她很快就能够接受。心羽面对某种形式的霸凌,满不在乎地用撒谎的作文来「反击」,真的很有她的风格。
「……心羽,你虽然很笨,不过这种地方很可爱。」
心羽听到好友由衷的赞美,感到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我的好朋友!」
心羽高兴地扑向知子。知子抱住她,也露出笑容。她们是长年的好朋友,因此知子很明白,心羽虽然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不在乎,但这种时候其实正努力地掩饰脆弱的心。心羽没有染过却有些偏红的柔软发丝触及她的鼻尖,她才想起这一点。
「喂,森川!」
两人在走廊热情拥抱、确认友谊时,被导师慌张的声音打断。她们看到平常总是唠叨着不能在走廊上奔跑的导师跑过来。
「喂,我们刚刚得到联络,森川的父亲被警察逮捕了!」
导师表情惊恐,以慌张的口吻说话。心羽听了不禁脸色发白。
从学校到儿岛警察局有一段距离,不过心羽没心情等公车。她沿着海边的道路全力奔跑,气喘吁吁地跑进警察局。
「喔,心羽!」
桃太郎队成员之一的雉田跑到她身边。雉田因为太喜欢机车,甚至当上了警察的白机车队员。虽然是负责交通机动队勤务,但今天没有轮值,因此穿着连身裤的便服(李小龙在《死亡游戏》穿的黄色运动服复制版)及凉鞋就赶到警察局。
看到雉田的瞬间,心羽脑中首先闪过的是父亲的改装车。她猜想父亲一定是因为改造汽车发生问题,终于被这位恶友逮捕。
然而事情却更为复杂。
「我也吓了一跳,到处打听,可是他们说这项调查是高度机密,不肯告诉我桃太郎被带到哪里去了。」
听到高度机密调查这种不常听见的耸动名词,心羽的表情变得凝重。
——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雉田说服心羽,只要一了解状况就会去对她说明,心羽便不情不愿地回家了。
然而心羽的脚步却自然而然地往郁美的坟墓前进。一方面是因为她听说桃太郎是在扫墓时被逮捕,另一方面也因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不安、再加上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焦虑,使她在混乱中采取这样的行动。
虽然这里不可能会有父亲遗留的痕迹,但心羽还是来了,仿佛要寻找与父亲相关的线索。忽然间,她发现乔伊被摆在坟前供奉的花束之间,便蹲了下来。
「乔伊怎么会在这里?」
从仍旧新鲜的花朵、燃烧过的线香,心羽推知桃太郎被逮捕之前已经扫完墓了。但他为什么要把乔伊带到这里?心羽思索着其中的理由。
她用双手轻轻拿起乔伊,发现它的外型异样扭曲,好像体内被放入了四方形的物品。心羽拉下乔伊背上的拉链,取出硬塞入体内的东西。
这是萤幕中间有着直线裂痕的平板电脑,心羽也曾看过桃太郎在工作时使用它。心羽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心中感到疑惑,暂且先把平板收回乔伊体内,然后背对着反射西斜阳光而闪闪发亮的濑户内海,匆匆踏上回家的路。
「我回来了。」
心羽打开没有上锁习惯的大门,脱下蒙上尘土而变白的乐福鞋,单脚踏在门框上。这时她突然察觉到和平常不一样的气息,她试着小声地问道:「有人来了吗?」走廊上平常就散落着汽车引擎和分解的零件,但摆放位置却和平时不一样。
心羽单手拿着乔伊,独自一人站在静悄悄的走廊上,全身僵硬。
在更衣室换下汗湿的衬衫的心羽,拿起折叠放着的社团用POLO衫前往起居室。她边走边穿上衣服,调整呼吸,疲劳感顿时涌来。她无力地躺上佛坛房间的榻榻米。
「爸爸到底被带到哪里了……」
她喃喃自语,把仍旧塞着平板电脑的乔伊当枕头,仰卧在地面。
心羽躺在地上凝视着挂在门楣的郁美遗照。和旁边的桃太郎父母遗照相较,郁美的照片太过年轻,感觉不太像死者的照片。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很难想象是已经过世的人。心羽只知道,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早已过世的母亲,在生下自己后,没几天就开始工作,而在不久之后就过世了。她是个很美的人。
「妈,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心羽在悄然无声的佛坛房间独自对母亲的遗照说话。接着她恢复清醒,翻身之后抬起上半身,很认真地对母亲说话。
「……对了,我完全不了解妈妈。只知道你在生下我之后不久,因为车祸过世了……爸只告诉我这些,其他什么都不肯提……」
她难得对母亲说话,因而重新察觉到许多事情。
她没有母亲的记忆这一点姑且算是无可奈何,然而桃太郎却连填补空白的回忆都不肯谈,实在是超乎寻常地寡言。心羽从小就察觉到,他不是单纯地沉默寡言,而是在心中下了很坚定的决心,因此她不知何时开始就刻意避免去问母亲的事。话说回来,自己直到刚才都觉得母亲只是遗照中的美人,对母亲来说感觉也是个颇为无情的女儿。
「……妈,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在做什么?」
心羽直视着母亲的遗照问。虽然知道不会得到回答,但她却无法停止询问。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和平常完全抛在脑后的母亲谈话。
「……你有上大学吗?」
拉上的窗帘缝隙之间透入更西斜的阳光,把心羽拉回现实。
「……唉,我该怎么办……」
她全身失去力量。昨晚通宵打麻将加上父亲被逮捕的不安形成睡意涌上来,让她的眼睑变得无可救药地沉重。她有些无意识地紧紧抱住乔伊,仿佛在向母亲撒娇般哀求:
「妈,想想办法吧……」
心羽无力地喃喃自语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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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跨平静海面的大桥尽头,有一座被人遗忘的港口小镇。这里是称作「丘山」的边境渔港。小镇尽头有一处被海浪侵蚀的码头,边缘有一座老早就结束任务的小小灯塔,有些倾斜,孤单地矗立着。
怡人的南风吹过灯塔旁边,摇曳着紧紧依附石灰质土壤生长的草。一名男子警戒着四周,捧着大量食材回来。他就是和安雪一起行动的Peach。
Peach决定把对城堡外的世界不太熟悉的公主藏匿起来,为了躲避追逐者,他们来到自己出生的故乡,也就是这座小镇。他改造自己小时候发现的灯塔地下室,作为安雪的秘密住处。
打开勉强可容一人通过的门,里面隐藏着通往地底的秘密阶梯。
Peach提防着不被人发现,走下这道阶梯。
安雪在秘密地下室中面对平板电脑,想要写出名为「真心」的魔法咒语。
「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秘密住家内部宛若地中海沿岸的房屋般,涂上白色灰泥,营造成很舒服的空间。入口虽然藏在地底,但后方却面对岬角尖端,可以看见大海。乔伊坐在窗边以凿开岩石制作的椅子,愉快地望着外面。
「乔伊当时立刻就会说话了。」
「嗯哼!我可是特别的!」
乔伊得意洋洋地说,并夸张地挺起胸膛。
这时两人听见细微的声音,面面相觑,同时喊:
「Peach回来了!」
还没说完,乔伊便冲向入口。安雪也谨慎地捧着平板电脑,跟在乔伊后方走下阶梯。
「Peach,你回来了!」
秘密基地的更下一层楼是车库,没有墙壁,可以眺望美丽的大海与巨大的桥梁。
哈兹放在车库旁,现在仍旧无法自由活动,只能伫立在那里。Peach以严肃的表情看着那副姿态。当他发觉到两人接近他,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怎样?你写出可以给机械『真心』的终极魔法了吗?」
「嗯~还不知道……希望这次能够成功。」
安雪凝视着魔法平板电脑回答,显得有些不安。Peach为了鼓励她,以自信的笑容对她说:
「没关系,试试看吧!」
「……嗯!」
安雪重新拿起平板电脑,以锐利的表情开始咏唱刚写好的咒语。乔伊感到自豪地看着安雪。
「……怀抱真心,凡人也能飞上天。哈兹,凭自己的意志,取得自由吧!」
安雪以充满自信的手势,用食指接触平板电脑画面,用格外高亢的声音喊:
「传送!」
魔法咒语发出「咻~」的声音,不知飞到何处。
车库内悄然无声。安雪、Peach和乔伊都默默无言地盯着哈兹,神情紧张。
「……喔喔!」
Peach首先发出惊讶的叫声。他最早发现哈兹胸前的灯在闪烁。
「太棒了!」
安雪也接着喊。就在乔伊也高兴地准备要跳起来的时候——
沉重的脚步声接近他们。荷着枪剑的两名卫兵踏进来。
三人看到枪口对准他们,不禁全身僵硬。这时有一个人从卫兵身后悠然走出来。他就是异端审判官,贝旺。
「终于找到你了,公主!」
明明很小心,怎么会被发现……Peach懊恼地咬牙切齿,但立刻护住安雪,怒视贝旺。
「你犯了使用魔法的罪行,必须再度回到玻璃塔中。」
「这真的是国王的命令吗?」
Peach没有直接见过国王,但即使是一国之君,他也难以想象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面对以强烈口吻质问的Peach,贝旺哼了一声,回答:
「那还用说吗?……不过,如果你肯把平板电脑交给我,我可以帮忙向国王求情。」
贝旺以嘲讽的语调牵制Peach,脸上泛起丑恶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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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心羽听到熟悉的铃声,惊醒过来。
室内已经变得很暗。心羽察觉到自己似乎睡了一会儿。
「……爸?」
她用睡糊涂的脑袋茫然想着。铃声又再度响起。她连忙起身去看安装在走廊柱子上的对讲机萤幕。映在萤幕上的是身穿看似很高级的西装、满脸胡须的男人。虽然是第一次看到的面孔,但心羽记得这张脸。
「这个人是……!」
他和先前梦中那个叫贝旺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心羽盯着萤幕,努力想要整理混乱的脑袋。男人浑然不知心羽在看他,把脸凑近对讲机的镜头。
「她应该已经回家了。女孩就由我一起带走……如果因为『监护人不在』引起东京的警察揣测,那就不好了。」
透过对讲机的麦克风,心羽听见他一边看着高级手表、一边对站在背后的两名黑衣男子说话的声音。
「东京的警察……?」
心羽立刻想到这件事和父亲被逮捕有关。然而她同时感到不安与恐惧,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这时放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传讯APP短促的通知铃声。她连忙取出手机,检视首页画面。
「是爸传来的?」
讯息是现在不知人在何处的父亲传来的。
『如果这个男人出现他是坏人』
率直到不行的一句话,附带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物是年轻时的桃太郎、在他身旁抱着乔伊微笑的母亲,以及站在两人后方、带着谄媚笑容、被画面截断的男人……这个被截断的男人正是此刻站在对讲机前方、看着镜头的胡须男。
「这……就是这家伙!」
和异端审判官贝旺一模一样的男人名叫渡边。他伸手向心羽家的拉门,试着往旁边推开。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毫无阻碍地打开。他自言自语:「乡下地方真是松懈到无可救药。」接着他带着两名部下擅自踏入玄关地板,在昏暗的室内环顾四周。
「还没回来啊……这个不良少女!」
渡边并未发觉到,心羽人就在起居室里,隔着一扇拉门屏住了气息。他对部下下达指令:
「重要的是平板电脑。警察带走的证物里面没有那东西。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
两名男人遵从他的指令,分别前往二楼和厨房。渡边走向起居室。心羽在千钧一发之际蹑手蹑脚地躲到隔壁的佛坛房间。
「好暗……」
渡边进入起居室,不客气地拉了日光灯的吊绳打开灯。心羽就在隔壁的佛坛房间,她不禁按住嘴巴屏住气息。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起来?
就在此时——
『渡边先生!是不是这个?』
「嗯?」
渡边听到搜寻厨房的男人叫声,离开起居室。心羽轻轻吐了一口气,竖起耳朵倾听厨房的动静。
『笨蛋!这只是普通的白板!』
『……抱歉。』
心羽听到部下被拍头的声音。接着渡边似乎自己开始搜索起厨房,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心羽决定先离开佛坛房间,正准备踏出去的瞬间,重新拿在手里的手机又发出短促但清晰的收到讯息通知铃声。
『嗯?』
心羽察觉到渡边和那名部下屏住气息。她战战兢兢地低头看手机,看到桃太郎再度传送『我把平板电脑藏在坟墓,别被拿走』的讯息。
看到这则来得不是时候的讯息,心羽忍不住抱怨:
「……早点说啊!」
她瞥了一眼仍放在佛坛房间中央的乔伊。她自己躲在拉门后方,因此应该还没被发现,但如果现在移动,就会被厨房里的渡边立即发现。
「不行!」
渡边确信自己听到了通知铃声和女孩的声音。他蹑手蹑脚地再度踏入起居室,但没看到人影。映入他眼帘的是躺在佛坛房间榻榻米上的布偶。他记得曾经看过这个老旧的小狗布偶。
「这个布偶是……?」
他捡起布偶,察觉到和蓬松的头部相较,身体部位有些异样。很明显地,里头放入了硬梆梆的东西。渡边找到布偶背上的拉链打开,然后得意洋洋地大声宣布:
「……找到了!喂,我找到了!」
然而当他使劲想要拉出平板电脑时,却因为四个角卡住而拉不出来。每次硬拉,乔伊的身体就像要被扯裂一般变形。
「乔伊……!」
躲在壁橱中、从拉门缝隙窥视情况的心羽不禁发出声音,然后才后悔自己的大意。
「我在干什么……」
心羽拼命想要避免发出声音,把身体埋在棉被之间的缝隙。在这当中,她感觉到手机从口袋掉出来,但她没有时间理会。
渡边凝视着壁橱。
「原来你躲在那里。」
渡边缓缓地走到壁橱前方,一口气打开拉门,但只看到堆积如山的棉被,以及一看就是女学生风格、角色图案外壳的手机。他捡起手机,只见传讯APP开启着,画面上有渡边的照片和「他是坏人」那句话。
「『他是坏人』啊……」
森川桃太郎这家伙从以前就是个不假修饰的男人。
他和渡边说话时,总是直视渡边的眼睛,直接说出心里的话。明明没什么学识,却只凭直觉和行动力就能奇妙地说服他人并得到成果。他是渡边最讨厌的类型。不过想到无计可施的他此刻在警视厅侦讯室接受刑警质问,渡边的嘴角便不由得上扬。但即使如此,他竟然还狂妄到设法在侦讯中使用手机联络女儿!
可恶!不过这种小花招也到此为止。
渡边心里正想着,二楼的部下也回来了。渡边仿佛要喊出「将军」一般,伸手准备打开壁橱的另一扇拉门。但就在此刻……
『心羽,你回来了吗?』
「!」
悠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至少是渡边没有听过的。
『听说桃叔叔被抓走了。我老爸很担心你的情况,要我过来看看……老爸和雉田叔叔晚点都会过来。』
说话的人是今天早上从东京返乡回到下津井的守男,也是心羽自幼认识的好友。就如他说的,因为担心心羽的情况所以来看她。他手中拿着连锁店便当的袋子。
虽然还没抓到女孩,但最重要的平板电脑已经到手了。
渡边察觉到这名悠闲的客人不等回应就擅自闯进来,只好带着部下从檐廊方面离开。然而他们的鞋子很不凑巧地还留在玄关,泥土的湿气隔着袜子传来。搞什么!渡边心中涌起虐待狂式的愤怒,想要狠狠地发泄在眼前的部下身上。
「联络高松机场,准备好私人飞机,保持随时可以起飞的状态!你留下来抓住那女孩!」
「知、知道了。」
渡边向部下下达指示之后,快步绕到玄关拿回鞋子。由于袜子上沾了泥土,他不想直接套上意大利制的鞋子,便直接跳上轿车,留下一名部下,火速发动车子。
守男听到门口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不禁转头去看。他想到刚刚在心羽家门前停了一台陌生的汽车,大概就是那台车吧?——他自顾自地解释。接着他又听到后方传来拉门被打开、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转回头,看到心羽从壁橱滚出来,裙子掀到屁股上。
「你在干什么?内裤都看到了。」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跑到壁橱里,真是莫名其妙的女生。守男感到讶异,心羽连忙拉下裙子。
「呃,有些状况。」
心羽红着脸,有些迁怒意味地拉起守男的手,以异常认真的表情跑向车库。
「守男,你会骑机车吧?」
「你怎么没头没脑地问这个问题?」
这回轮到守男慌了。他被心羽拉到车库,眼前放置着桃太郎废寝忘食、持续改造的老旧附边车摩托车,志岛汽车制的S-193哈兹。守男一脸茫然,心羽又问他:
「你到底会不会骑?」
「我只有普通驾照!」
「那就OK了!」
心羽向他保证,接着以熟练的动作毫不犹豫地转动机车钥匙,脚放在发动装置上,猛地运用全身体重踩下去。「噗隆!」水平对卧引擎发出特有的干燥排气声。
「你来驾驶。」
「什么?」
心羽不等守男回答,戴上放在边车座位上的安全帽,迅速坐上去。
「别担心!有汽车驾照就可以骑这辆车。目的地是高松机场!」
守男从小认识心羽,很清楚她遗传自父亲的个性,只要一说出口就绝对不会改变心意。他嘀咕着「搞什么」,不过还是跨上机车座位,握住把手,战战兢兢地催油门。守男自己小时候曾经和心羽一起坐过桃太郎驾驶的这台车,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驾驶这台古董般的机车。
「再多加点油门!」
正当心羽以不输引擎的声量大喊,一名著黑色西装、戴墨镜的男人出现,挡在车库入口。
「你们别跑!」
面对这个怎么看都不是己方伙伴的男人来势汹汹的态度,守男不禁松开离合器,结果机车暴冲,前轮高高翘起。
「哇哇!」
守男千钧一发闪过阻挡在前方的男人(或者应该说是对方连忙闪躲才没被撞上),顺利骑着机车前进,不断加速。
「太棒了,守男!」
心羽发出高亢的欢呼声。
这时桃太郎人在警视厅的侦讯室。
由于警方特地准备了警车与飞机,因此意外简单而顺畅地到达东京。
在今天早上想到之前,他原本以为再也不会来东京了。
那些刑警不知道在做什么。桃太郎有好一阵子被独自留在侦讯室坐着。他大剌剌地翘起二郎腿、挺起胸膛,重新检视偷偷带进来的手机。上面是自己传给心羽的讯息:「我把平板电脑藏在坟墓,别被拿走」以及已读的标示。
心羽不知去扫墓了没有。她是否发现到乔伊?还有藏在里面的平板电脑……然而标示已读的讯息还没有得到回应。
心羽和嫌麻烦的桃太郎不同,非常喜爱玩手机,不太可能这么久都已读不回。她是否只是在生气,或者她自身也碰到麻烦?基本上,她究竟知不知道桃太郎被抓了?
昨晚她陪桃太郎打麻将,因此或许现在很想睡,看过之后就放着没有回应……然而从自己的现况来看,很难想象没有任何人接触心羽。如果她被渡边抓走了……
种种不安的想象闪过桃太郎的脑海。桃太郎平常虽然大胆,但一旦担心起来就会钻牛角尖。他从以前就不怎么喜欢自己这种性格。
这时他察觉到房间的门把缓缓转动,连忙藏起手机,差点被走入侦讯室的两名刑警看到。
「……你刚刚藏了什么?」
被称作冢本的年长刑警以锐利的眼神看他。
桃太郎露出自信的笑容,只回答「没什么」。他站在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刑警面前,夸大地翻出裤子的口袋。冢本刑警的眼中仍旧带着怀疑。
「没骗你们。」
「小山!」
「是……我要检查一下。」
年轻刑警在冢本刑警指示下,检查桃太郎裤子口袋、腰间、还有胯下,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看吧,小山。」
桃太郎在高中时,三番两次被生活安全组的刑警检查有没有藏香烟,因此学会了从口袋洞把香烟丢向裤管口的招数。太简单了……桃太郎以从容的表情通过搜身调查。
守男骑着边车奔驰在濑户大桥上,听心羽说明事情经过。然而她笨拙的说明并不能让他理解事情的全貌。
根据心羽的说法,先前有可疑的胡须男出现在心羽家中,偷走装了平板电脑的母亲遗物的布偶。而且当时连她都差点被绑架,所以才躲进壁橱里……
「这种事很难叫人相信吧?」
「可是这是真的!守男,你也看到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吧?」
守男的确看到戴墨镜的男人。再加上桃太郎才刚被逮捕,因此守男也怀疑有某种关联。然而如果真的是绑架或强盗事件,身为一介男大学生的他不可能应付得来。他思索这种时候能够找谁帮忙,然后想到自己的老爸。虽然说年过四十还仰慕桃太郎、并和重机伙伴组成「桃太郎队」的欧吉桑是否值得信赖这点有待商榷,然而他最后还是下结论,认为应该联络当警察的雉田。
「……不用联络雉田叔叔吗?」
「不行!」
回答得真快……守男此时确信自己没有提出意见的余地。不过他们从以前就是这样。
「要先抢回乔伊和平板电脑,否则就会被他们逃掉。之后再联络雉田叔叔!」
心羽平常一有空隙就会睡午觉,但一旦启动开关,不论谁说什么都无法停住她,直到电池没电的那一刻为止。守男从以前就觉得她这种习性很像猫。
他瞥了一眼在边车中摆着架势、凝视前方的心羽。她的态度很果断,似乎已经确定接下来该做什么,因此守男也决定集中精神驾驶,闭上嘴巴加快速度。
渡边在逼近飞航时间之前赶到高松机场,在窗口进行登机手续。他手上拿着零·哈里伯顿的手提箱,以及放入袋子里的乔伊。乔伊只有头部从布袋中露出来,对于身穿意大利制西装、搭乘私人飞机、自以为是高阶商务人士的渡边来说,算是有些丢脸的模样。
晚于渡边一行几分钟,心羽和守男也抵达机场。机车还没完全停下来,心羽就从边车跳下来,脱下安全帽喊:「不要熄火,在这里等我!」然后冲向机场入口。
「喂,心羽!」
守男大喊,但心羽没有回头。
「果然很像猫。」
心羽从入口的绿篱窥视内部的状况。很幸运地,她立刻发现在柜台和机场人员说话的渡边。
「在那里……」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八点,机场的旅客不多,渡边如果往这里看大概很容易发现她。她观察了一会儿,看到渡边对男性部下做出指示。部下轻轻点头离开。渡边的脚边放着手提箱和乔伊露出头的布袋。太幸运了。
高松机场的大厅很小,从入口到登机柜台只有不到十公尺的距离。心羽和刚好拉着行李箱走进来的两名乘客一起穿过自动门,躲在布告栏的后方。这一来她和渡边之间的距离就缩短到五公尺左右。正当她改变姿势想要更接近时,她在车库穿上的运动鞋橡胶底发出「啾」的摩擦声。她连忙脱掉运动鞋,只剩袜子,弯下腰接近渡边。
渡边盯着手机画面,开始填写文件。趁他集中注意力在手边的时候,心羽一口气缩短距离,把手伸向装乔伊的袋子,轻轻拉过来。然而绑住布袋口的绳子也绑在手提箱的手把,无法直接拿走。
「!」
渡边这个人似乎满谨慎的。
心羽感到瞬间的胆怯,但没有时间犹豫。她连手提箱一起提起来,抱着装乔伊的袋子和手提箱,保持放低的姿势仓促回到布告栏的后方。她回头看到渡边仍旧盯着手边的文件努力填写,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要穿上运动鞋——
「渡边先生!袋子!」
去二楼休息区买饮料的部下回来了。
「嗯?」
渡边没有立即掌握状况,反应慢了半拍。当他惊觉到这句话的意思,低头看脚边,这才发现手提箱不见了。
他连忙四处张望,看到一个女生往入口的自动门跑过去。她就是桃太郎的女儿,森川心羽。
「那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
守男依照心羽的吩咐,跨坐在没有熄火的机车上等候。他看到心羽抱着手提箱跑过来,通过机车旁边时小声对他说:「你先绕到前面!」
「什么?」
她直接从车道的绿篱间隙跑进停车场。
渡边和他的部下以拼了命的姿态追在她后面,完全没有理会守男。
「原来如此。」
守男理解到心羽的意图,骑着机车前进。
心羽斜向跑过停车场。几分钟前,她和守男抵达机场的时候,注意到机场外围有专用道路环绕。只要守男理解到她打暗号的用意,应该有办法顺利脱逃。
她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渡边他们从停放的车辆角落追过来。
「你是森川心羽吧?我想跟你谈谈。」
渡边似乎判断追不上心羽,装出善良的声音喊话。心羽毫不理会他的呼唤,宛若障碍赛跑选手般,轻松跃过隔开停车场和绿篱的铁栅栏,毫不减速地在呈缓坡的绿篱间奔跑。她自小每天早上都在斜坡与石梯上奔跑,因此铺了茂密草坪的绿篱对她而言就像操场跑道般轻松。心羽半跑半滑地穿越绿篱,抵达下方的道路,但守男还没有出现。她看到渡边虽然半弯着腰、也滑下了绿篱。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拉开距离还是会被追上。怎么办?
这时守男骑着机车绕过转角出现。
「心羽!」
「干得好,守男!」
守男只稍微减缓速度,心羽便把行李丢到边车上,自己也轻快地跳上去。
「喂,等等!」
渡边间不容发地追来,但迟了一步。守男一口气加足油门,就听到渡边的怒吼声在后方越来越远。
看到渡边发出窝囊的吼声摇摇晃晃地减速,心羽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恶罗服的女儿!」
守男不断加速,对于这位大胆无敌的青梅竹马给予率直的赞赏。
「可恶……出发时间要延期!我一定要抓住那女生!」
渡边再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地从怀里取出自己的手机。他打电话给留在森川家的部下。
「是我。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我本来想抓住她,可是却被她逃走了……」
部下尴尬地越说越小声。渡边无法掩饰内心的焦躁,对他怒吼:
「笨蛋!为什么不立刻联络?」
「啊,因为我担心会被骂……」
一个个家伙都派不上用场!
听到部下小学生般的解释,渡边感到脑血管都要迸裂了,但还是勉强抑制怒火,总算恢复理智。
「——通知刑警,森川身上藏着手机。」
渡边有预感接下来得处理棘手的工作,用空着的一只手松开领带,解开外套前方的扣子。他心想:森川桃太郎和森川心羽这对父女,竟敢同时捉弄我。
「还有,去请求当地警察协助,就说嫌犯的女儿带着证据逃跑了。」
他说完就挂断电话,把手机收回胸前口袋。这时他忽然想起心羽的手机一直放在外套口袋,便拿出来,瞪着萤幕上仍显示父女对话的画面。『如果这个男人出现他是坏人』——桃太郎简单至极的讯息,附加一张老照片。
拍摄地点是大田区的志岛汽车电装零件承包公司。
渡边回想过去。照片中的他和桃太郎理所当然还很年轻,脸上充满了希望。郁美的手中抱着先前还在他手边的小狗布偶。他很感谢他们后来给了自己逼迫董事长的契机,但没想到十七年后竟还得被他们两人的女儿耍得团团转。
他抑制焦躁的心情,思索着重新取回平板电脑的策略。
心羽坐在守男驾驶的边车上,朝着濑户大桥行驶在濑户中央道。
「太好了,乔伊,你没事……」
心羽紧紧抱住乔伊,就像母亲拥抱小孩一样。事实上,这是她努力压抑自己突然兴奋到颤抖的举动。总之,她很自然地用力抱住乔伊。
「这孩子是我妈妈的。」
停止颤抖后,心羽感伤地低语。她平常对于没有母亲这回事,并不会感到太大的不安,不过或许是因为唯一遗物的乔伊被偷,让她涌起了对母亲的憧憬。
心羽抱过乔伊之后,拉开乔伊的拉链,检视平板电脑。她因为达成父亲指示、避免让它被「坏人」夺走而欣喜,再加上瞒过那个可疑胡子男而感到痛快,自然而然露出笑容。
就在此时,守男放慢了行车速度。心羽正想问「为什么」,立刻理解到原因。一台警车亮着红色警示灯、响着警笛,从遥远的后方飞快地追来。她看到守男以眼神表示自己没有超速。那么是为什么?
然而警车却无视于心羽的担忧,转眼间就加速远离他们的视野范围。两人再度面面相觑。
「该不会是那个胡子指使的?」
「那我们早就被抓了。他已经看到过这台边车。」
守男说完又立刻否定原先的想法:
「不过乡下警察有时候会大意到莫名其妙的地步,所以也可能只是运气好。」
心羽也认为守男的猜测很有可能。事实上,乡下警察的确有些太过不拘小节。
于是两人为了保险起见,决定离开高速公路,改走一般道路的路线。
守男在四国方面最后一个出口离开高速公路,往丸龟方面前进。他正犹豫着是否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在路况不熟又没什么路灯的乡下道路继续前进,心羽便提议暂时停车。守男姑且选定田野中央孤零零的小神社作为据点,停下机车并熄火。
心羽脱下安全帽,迅速下了边车。为了舒展长时间坐在狭窄的边车而僵硬的身体,她伸了一个很大的懒腰。
「守男,借我手机。」
虽然是夏天,但深夜骑机车还是会让身体打从内部发冷。心羽只穿着短袖POLO衫,无意识地摩娑着双臂,继续说:
「我打算联络雉田叔叔,请他开警车来接我们。」
「啊?你怎么接二连三想出惊人的点子?」
守男的声音中包含无奈与惊愕的意味。
「既然他要勾结警察,我们当然也得利用警察。」
虽然言之有理,但感觉说法好像怪怪的。守男这么想,不过还是从口袋取出手机,交给心羽。然后他脱下外套,借给看起来很冷的心羽。
心羽感激地披上上衣,反过来地将桃太郎的平板电脑递给守男。
「不知道有没有办法用这个和爸爸联络。我的手机被拿走了,所以电子信箱、账号都没了。」
中间有裂痕的这台旧式平板电脑,是守男也曾见过的。
胡子男偷走这种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守男怀着很基本的疑问,拿起桃太郎的平板电脑,缓缓滑过连密码都没有设定的首页画面。
心羽走在距离守男稍远的水田田埂上,打电话给雉田。
「喂,雉田叔叔吗?……嗯,我和守男在一起。因为一些理由,现在在高松。希望你可以开警车来接我们。」
「你爸都被逮捕了,你怎么没待在家里,跟守男跑去哪了!」雉田原本斥责心羽,但一听说他们追逐疑似和桃太郎被逮捕有关的神秘男人到高松机场,他的兴趣立刻转移到这起事件。天生爱凑热闹的这种个性,大概从桃太郎队组成的高中时代就没有任何改变吧?
「干得好,心羽!我马上去接你们。」
心羽对兴致勃勃的雉田强调要开警车来,但毕竟不能为了私人用途开警车,因此被拒绝了。即便如此,想到可靠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心羽便立刻精神百倍,开始想着下次要连桃太郎一起救出来。
守男独自移到边车,默默地检视平板电脑的内容。应用程式的排列通常是依据常用顺序。他谨慎地一一点选打开,确认用途之后又关上。桃太郎不愧是以改造汽车为业,平板电脑中安装了诊断各种汽车厂商电脑的扫描读取用软体。其中也有几个疑似违法的软体。
「基本上应该是用在汽车扫描读取的……」
里面也有一些自制程式。虽然在号称下津井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学生、一次就考上东工大的守男看来,略嫌有些粗糙,但他感觉到其中或许藏有值得偷盗的价值。
「怎样?你能连络上我爸吗?」
心羽边问边把手机还给他。守男把手机收回口袋,回答她的问题:
「嗯~这个平板好像是检查汽车状况用的,所以里面没有通讯录。虽然好像可以连上网路……」
守男收起汽车诊断资料,打开心羽也看得懂的首页画面。
「这样啊……」
「雉田叔叔不知道桃叔叔的电子信箱吗?」
「他们常常见面,所以不需要用那种东西。」
「这样啊……」
沉默寡言的桃太郎和桃太郎队的成员在一起时,话也会稍微多一点。而且基本上他们都住得很近,常常聚在一起打麻将、喝酒,所以彼此之间的确不需要靠电子邮件联络。
「嗯?……这是什么?」
守男正滑着平板电脑的画面给心羽看,到最后一页看到不熟悉的图示便停下来。这是骷髅头的图案,上面有A-HEART的文字。图示左上角的红圈显示数字1,似乎是某种通知。守男点选图示打开,上面显示了「时间轴」,排列着看似有几个人发言的讯息。
发言者当中也有「桃太郎」的名字。
「咦,这是我爸……?」
「嗯……看来这个APP应该是非公开的SNS社群网站,用来交换汽车改造之类的资讯。」
守男推测这也是自制程式。
「对了,写到这个动态墙上,桃叔叔就有可能从自己的手机看到讯息。」
守男滑动画面,大略看过对话之后这么说。心羽立刻欣喜地说:
「那就来写吧!」
心羽从守男接过平板电脑,立刻开始输入写给父亲的讯息。
『爸你没事吗?』
『你现在在哪?』
『胡子男来了。』
『平板电脑和手机被他拿走了,不过我取回了平板电脑。我没办法传简讯,所以就写在这里。心羽。』
她迅速打字,然后喊了声「传送!」点了画面。守男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再度涌起一个疑问。
「……他们为什么想要这台平板电脑?」
心羽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从平板电脑抬起头。
「不知道。」
我想也是……守男在心中嘀咕。
这时在侦讯室的桃太郎仍一派悠闲的表情,抱定主意就是不说话。
当警察的人,最讨厌事态没有往自己预设的答案进行。这点是桃太郎从不良少年时代的经验得知的。所以他刻意不主动厘清自己的嫌疑,成功地让警察感到困惑。
「一般情况,嫌犯应该会很夸张地否定犯案才对……」
资深刑警冢本对于桃太郎毫无罪恶感的态度感到疑惑,然而比较年轻的小山却把他的从容解释为厚脸皮,焦躁地想要找到破绽。
这时渡边的部下传简讯来。是那则『森川身上藏着手机』的告密资讯。
小山为了将桃太郎一军,拟定策略,附在冢本耳边悄悄告诉他,然后两人瞥了桃太郎一眼之后缓缓走出房间。
桃太郎看准两人确实离开房间之后,把藏在身上的手机从裤管口拿出来。
他检视传讯APP,但没有看到任何讯息。难不成心羽果真遇到麻烦?桃太郎感到忧虑,以烦躁的手势滑动首页画面。这时他注意到除了工作以外不太常用的非公开SNS上有人写入讯息,而且这个讯息还是用桃太郎的身份写入的。
「嗯?……」
仔细一看,这不是心羽传来的讯息吗?
光是阅读这段简短的文章就足够了。桃太郎理解此刻心羽的状态,感到稍微放心,同时也对渡边涌起强烈的怒意。
「那家伙,如果敢对心羽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就在他忘记警戒的刹那,侦讯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打开,小山和冢本走进来。
「……原来如此。」
小山狠狠地说完,抓住桃太郎的手臂,抢走手机。桃太郎心想糟了,甩开被抓住的手臂,嘴角下垂并交叉手臂。他勉强保持自制。
「是志岛通知我们的。」
小山以胜利的表情滑动手机画面,检视心羽的对话。
「听说你的女儿拿走证物的平板电脑,正在逃亡中。」
「你说心羽?」
「逃亡中」是什么意思?冢本刑警猜到桃太郎的疑问,接着说:
「你要不要联络女儿,叫她把偷走的东西拿来?」
这句话吹散了桃太郎勉强保持的自制心。
「告诉你们!」
桃太郎忍不住重重拍了桌面。
「……想偷东西的是志岛!虽然说资料即使拷贝了也不会消失,可是他们没有原版,所以才想要!」
当他想到「不妙」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桃太郎懊恼自己落入刑警的招数,烦躁地乱抓头发。
「你在干什么?」
心羽看到守男擅自打开渡边的手提箱、开始乱动里面的东西,便如此问他。
「嗯?我在想能不能找到线索,弄清那家伙是什么人物。」
他在渡边的钱包找到名片,交给心羽。
「志岛汽车……这怎么念?」
心羽看到名片上都是她不擅长的汉字,虽然念出了公司名称,但是到了职称部分就立刻投降。
「都高三了还不会念?志岛汽车,专务执行董事,渡边一郎……什么?这家伙竟然是志岛汽车的干部!」
守男比较了同样在手提箱中找到的「渡边一郎」汽车驾照和名片,得知胡子的真面目竟是拥有五十年历史的知名企业干部,不禁相当惊讶。
「志岛汽车是什么?」
然而对心羽却不管用。这个青梅竹马的好友,真的是只关心自己家里和学校生活的天真少女吗?守男错愕地回答:
「拜托,志岛在日本也算是顶尖的汽车公司。」
他指着边车上的标志。这台机车其实也是志岛汽车的产品。「S-193哈兹」是志岛开发的第一号车,深具纪念意义。
「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他接连质问心羽,但心羽却没有特别的反应,甚至还问他:
「那有什么?我们家也是森川汽车啊!」
守男感到无力,立刻放弃对心羽解释。
「……啊,对了。」
「什么事?」
守男此刻已经把思绪切换到渡边的犯罪动机,心羽却喜孜孜地告诉他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情:
「我妈以前好像也姓『志岛』。」
「……哦。」
守男哑口无言,心羽则羞涩地「嘿嘿」笑了笑问:
「没什么关联吗?」
当然没有!守男在内心吐槽,但立刻又以凝重的表情交叉双臂,陷入沉思。
「心羽,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嗯?我听说是发生意外……」
守男把手放在嘴唇上思考,心羽在一旁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探究胡子男的真面目、了解志岛汽车、追思自己的母亲——这些问题远远超过心羽大脑负荷能力,让她在得到答案之前先萌生睡意。
「雉田叔叔来之前,也没什么事可做,我先睡一下。」
心羽下了机车,挤到坐在边车的守男旁边。
「搞什么?这种时候!」
守男发出责难与困惑的声音,但心羽却不加理会,把身体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然而她立刻张开眼睛,叮咛守男:
「……因为很冷,所以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不准摸我的屁股。」
「……谁、谁要摸!」
守男虽然没有心怀鬼胎,但听她这么说不禁内心小鹿乱撞。守男红着脸,想要把身体凑向心羽的反方向,不过一人座的边车本来就不可能保留多少空间,不论他想不想要,两人的身体在狭窄的车内都紧紧贴在一起。守男尴尬地看看心羽,她却已经发出平稳的呼吸声陷入沉睡。
她的睡脸相当平和,难以想象刚结束惊涛骇浪、充满谜团的一天。
被卷入怪异事件的本人都不在乎,就算自己在意也没用吧?
守男摘下眼镜,朝着心羽的反方向拄着脸颊,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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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满月浮现在空中,苍白的光芒将世界映照得宛如雪中的夜景。守男把外套借给心羽就睡着了,因为感觉到凉意而隐约恢复意识,张开眼睛。他勉强撑开仍旧带有睡意的眼睑,戴起眼镜,注视着眼前的鸟居。咦,怎么感觉很亮……?绽放白色光芒的鸟居及对比鲜明的黑影给予他异样感。他回头看后面,不禁目瞪口呆。
在他眼前的不是朝雾朦胧中的田园风景,而是宛若镜面映照夜空的大海。而且连原本睡在他旁边的心羽也不见踪影。
他下了边车想要寻找心羽,在海边看到小小的人影。
「……心羽?」
他以不稳定的步伐接近人影,看到的是海盗打扮的小女孩,以及用自己的脚走着路的布偶乔伊。
「布偶竟然在走路?」
「守男,你怎么在这里?」
女孩似乎认识守男。
「咦?你是谁?」
守男很直接地问。女孩有些困惑,但还是回答:
「我是安雪!……啊,但是其实是心羽。」
「蛤?」
守男细看女孩,的确和心羽小时候有点像。面对一脸狐疑的守男,自称安雪的女生似乎也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布偶乔伊诧异地交互看着两人。
守男为了掌握状况,再度环顾自己所在的这个地点。
在他睡一觉之前,应该是在田野中的神社树林,但现在却好像在海面上的小岛。
「这里应该是丘山的某个地方……」
「丘山?」
安雪与守男彼此半信半疑地对话,这时又有两个男人沿着海边大步跑来,一个戴着焊接用的金属面罩,另一个则戴着假面舞会用的鸟面面具。
「喂~!不好了!」
守男觉得好像听过这个声音,望着他们在安雪面前停下来摘下面具。面具底下的脸是守男也熟知的两名桃太郎队员:雉田与守男的父亲佐渡。
「雉田叔叔!……还有老爸?」
两人不知为何打扮成士兵的模样,看起来比现在的年龄年轻许多。佐渡不高兴地打量着守男,以很大的怒吼声回应:
「这个呆头鹅是谁呀?」
「搞什么!老爸,你忘了自己儿子的脸吗?」
「蛤?我可不记得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雉田不理会两人的争论,满面愁容地告诉安雪:
「安雪,Peach被贝旺抓走了。」
「什么?」
佐渡也换上严肃的表情接着说:
「卫兵正在朝这里过来。」
「这里就交给我们,请你去救Peach!」
他们说完,再度戴上面具,往刚刚过来的方向跑走了。
「……老爸他们,好年轻……」
守男的感叹有些偏离重点。安雪对他说:
「守男,我们走吧!」
「什么?」
「如果我们在梦中救出爸爸,现实中的爸爸或许也能得救!」
安雪跑向哈兹,守男也连忙跟上去。乔伊也以坚毅的表情点头,似乎在说「正是如此」,并跟随在两人身后。
「喂,等等,你说这是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从今天早上做的这个梦,不知道为什么跟现实连结在一起。在梦里可以使用魔法,应该比较方便去救人!」
安雪似乎连说明的时间都不想浪费,跳上边车。
「你再骑车吧!」
守男照着她的吩咐跨上驾驶座,和现实中同样地发动引擎。附边车摩托车以猛烈的气势开始奔驰。
沿着海边骑了一阵子,他们看到雉田和佐渡在浅滩和卫兵展开激烈的战斗。安雪对他们用力挥手,大声喊:「田雉!吱吱!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安雪的声音与其说担心反倒有些愉快。接着她向守男下达命令:
「守男,飞吧!」
「咦……?」
就在他感觉到车身突然向下沉陷的下一个瞬间,轮胎突然飘到空中,然后机车无声地上升,宛若飞机起飞般飞到空中。
「唔哦哦哦!」
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挥舞棍棒战斗的田雉、吱吱的身影越来越小。看到他们仅仅两人面对众多卫兵,勇猛果敢地攻入敌阵,守男想象到老爸他们在不良少年时代或许也像那样,心中涌起些许骄傲。
然而车身突然大幅摇晃,好似顿时想起重力存在般开始急速下降。
「哈兹,你怎么了?」
安雪拼命替还没恢复正常状态的哈兹加油。在坠落前的瞬间,边车在快要接触海面的位置维持水平飞行,宛若要切开田雉他们和对战的卫兵般冲过去。
「快闪开~~!」
守男和安雪发出悲鸣声飞离。吱吱朝着他们举起拳头喊:
「安雪!Peach就拜托你了!」
「交给我吧!」
安雪压着海盗帽子避免被吹走,以笑脸朝吱吱和田雉挥手。
守男和安雪离开小岛,在快要接触平静无波的海面高度飞行。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哈兹再度飘上空中,轻快的动作让人感受不到先前的毛病,转眼间就往上升。前方挂着巨大的满月,令人联想到濑户大桥的吊桥延伸到遥远的海平线尽头。守男面对如此浩大的景色,脑筋停止思考。这时安雪总算开始对他说明这个世界。
「这里是爸爸以前创作的童话世界。」
「童话世界?」
「没错。守男,你不记得吗?小时候你来住我们家的时候,爸爸在睡觉之前会说故事……」
守男努力回忆起儿时的记忆。
「……对了,桃叔叔常常即兴编出公主角色的女孩子冒险的故事。」
「那些故事真的很有趣……看到现在的老爸,实在很难想象他会说故事。」
安雪无奈地喃喃说。守男反过来嘲笑她:
「可是你当时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咦?真的?」
安雪心里有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这一来,守男缓缓地将记忆中的故事和现实连结在一起。
「……原来如此。因为是桃太郎队,要有猴子和雉(注:注:猴子和雉 桃太郎是冈山县的民间传说。故事中他带着狗、猴子与雉去打倒恶鬼。),所以叫吱吱和田雉。Peach应该就是指桃叔叔吧。可是为什么心羽是安雪?」
守男想起儿时的回忆,开始觉得有趣。
「老爸他们还很年轻,心羽也是小孩子,全都是因为这是小时候的记忆。」
「可是……为什么守男还是守男的样子?」
一直保持沉默的乔伊回答这个疑问:
「因为守男没有出现在故事里,所以没有『梦里』的设定。」
守男没想到乔伊也能说话,吓了一跳。
「是这样吗?」
难得可以享受童话世界,却听到守男没有设定,安雪感到有些失望。守男则和安雪相反,非但不感到失望,还提出各种现实的想象,似乎乐在其中:
「这样的话,现在的我只是出现在心羽梦里的『守男』。等到你醒来,我甚至不会记得曾经出现在你的梦里。」
听到守男若有所悟地这么说,安雪更加失望。
「什么?我讨厌这样!太没有梦想了吧?」
「放弃吧!我是现实主义者。」
守男这样回答,并握紧哈兹的把手强硬地旋转。哈兹的机身大幅倾斜,穿过长长的大桥,飞到另一端。接着他又把机身倾斜到反方向,穿过桥的拱型部分,擦过竖琴状的缆绳,持续加速。
看来守男已经抓到了在这个世界驾驶哈兹的诀窍。他们宛若搭乘超级刺激的云霄飞车般急速下降,接着又钻入云层,疾驶在云雾的隧道里。安雪看到从把手和边车角落出现了飞机云,不禁瞪大眼睛。
「大气中的水蒸气遇到气压变化,就会产生飞机云。心羽,你把手伸出去看看。」
安雪依照守男说的伸出右手,从她的指尖也产生飞机云,延伸到后方。
「这是什么?太好玩了。」
面对不断变化的景象,安雪发出开心的笑声,自称现实主义者的守男也一反自己的形象,似乎真心享受着这个荒诞无稽的世界。然而不论在什么时候,最好都不要太得意忘形。
「哇!」
他似乎在云中失去了方向感,大桥的桥墩突然逼近在前方。
在千钧一发之际,后轮接触到桥桁,反作用力逼使守男松开把手。他穿过云朵被抛到空中。安雪连忙把边车变形为人型的哈兹,急速降落去救守男。
「哇啊啊啊啊!」
我会在这里死掉吗?但是这是心羽的梦中,就算死了,现实中应该也不会有事。他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却丝毫无法消除恐惧。大概不行了……守男正这么想,哈兹的机器手臂便接住守男的身体。
「……好危险……」
哈兹背上载着安雪和乔伊,手中抱着守男,在还没完全天亮的昏暗天空中,飞向珠宝盒般闪闪发光的城市。看到如此美景,安雪发出惊叹声。
「……对了。」
守男也和安雪一样眺望着街景,忽然想起一件事。
「标题是『安雪和魔法平板电脑』。」
这是桃太郎对幼年时的心羽说的故事标题。
「没错,『安雪和魔法平板电脑』!」
安雪也高兴地重复。两人面对彼此微笑的瞬间,哈兹再度晃动。
「哇!这回怎么了?」
这个不安稳的动作并不像是单纯失去平衡,使得守男再度发出窝囊的悲鸣。坐在哈兹背上的安雪发觉到油量表的指针指着零。
「没油了?」
「什么~?」
安雪拼命抓着上下晃动的哈兹,命令他:
「哈兹,找地方降落!」
然而哈兹却无法重新振作,倒栽葱似地朝着珠宝盒般的城市坠落。
「哇啊啊啊!」
「呀啊啊啊!」
守男、安雪和乔伊都只能大叫。他们紧紧闭上眼睛,任凭身体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