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内心正充满感动。因为孙女罗洁梅茵实在太优秀、太可爱了。在这么多贵族的注视下,她却用那副娇小又柔弱的身躯,以神殿长之姿顺利主持完了洗礼仪式和首次亮相。现在还把齐尔维斯特的孩子护在身后,出色地与贵族应对。
……罗洁梅茵的表现真是可圈可点!不愧是我孙女!话说回来,这也太教人火大。别把对韦菲利特的不满说给我的罗洁梅茵听!
若不是卡斯泰德与艾薇拉再三告诫说:「父亲大人若碰到罗洁梅茵,很可能会害她没命,所以请您千万别靠近她。」「罗洁梅茵正努力想在夏绿蒂大人面前当个好姊姊,所以您绝对不能插手。」看到那种惺惺作态的中级贵族,我老早以祖父的身分上前喝斥他闭嘴,顺便把他赶得远远的。
回想起来,记得艾薇拉也曾说过:「万一罗洁梅茵向波尼法狄斯大人看齐,以为只要利用自己的力量让对方闭上嘴巴就好,这样可不行。毕竟那孩子确实拥有能这么做的魔力。」但明明有力量,为何不能用?真麻烦。说到这里,卡斯泰德竟然曾说:「就是因为父亲大人有这种想法,才不具有成为领主的资格吧。」我只是因为当领主太麻烦了,才一心想要避开,绝不是我实力不够。
……但是话说回来,罗洁梅茵明明没力气也没体力,只是被几颗雪球砸到就会晕倒,却只有魔力非常充足,甚至足以支撑艾伦菲斯特……
去年冬天,包含我在内的大批骑士都在旁照看,以免发生危险,而孩子们朝彼此丢著雪球,是幕教人莞尔微笑的光景。然而,和乐融融的气氛只持续到勤奋地做著雪球的罗洁梅茵被砸中为止。只是被几颗雪球轻轻砸到,罗洁梅茵就突然间失去意识。当下不只是朝她丢了雪球的韦菲利特与他的学伴,连在一旁守著的所有骑士团员都吓得脸色发青。打从亲眼见识到了罗洁梅茵有多么虚弱后,我害怕得完全不敢接近她。
……连被那么小的雪球砸中都会晕倒,万一我碰了她,搞不好真的会像卡斯泰德说的那样,害她丢了小命。
第七钟响的同时,孩子们开始向领主夫妇与亲近的人表示告辞,慢慢走出大礼堂。趁这机会,我也移动到孩子们的行经路线上。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与罗洁梅茵道声晚安。
「波尼法狄斯大人,晚安。」
「嗯,愿席朗托罗莫的祝福赐予你们一夜安眠。」
……嗯,果然我的孙女最惹人怜爱。虽然在公共场合上她不能称呼我为「祖父大人」,这点教人很不是滋味。
只有洗礼仪式上的首次见面,还有春季领主会议期间协助他们供给魔力时,罗洁梅茵才能称呼我为「祖父大人」。每次供给完魔力后,韦菲利特都累得没有力气再打招呼,罗洁梅茵却一定会面带笑容,向我道谢说:「祖父大人,谢谢您每次都来帮忙。」事到如今我才明白,那是任何人也无法打扰,能与罗洁梅茵接触的宝贵时光。
……啊啊,下次的领主会议快点到来吧,最好会议时间还往后延长。
正沉浸在这些思绪里时,不久前才告退的韦菲利特被侍从抱在手臂上,匆忙地冲进大礼堂。同行的还有我的孙子兰普雷特,他也是韦菲利特的护卫骑士。我从他们焦急的神色感受到了危险,立即强化视力扫视四周。从现场众人的反应来看,看不出有人事前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靠近北边别馆处遭遇敌袭!护卫骑士正在交战中,其中一名敌人持有思达普。夏绿蒂大人与罗洁梅茵大人被隔开到了另一边的北边别馆。请即刻赶往救援!」
「骑士团一至四队即刻前往救援!其余人员封锁大礼堂!此刻不在这里的贵族都将涉有重嫌!」
骑士团长卡斯泰德立即下令,骑士们瞬间展开行动,开始封锁大礼堂。
「卡斯泰德,我去救罗洁梅茵!」
我是上上任领主的孩子,又曾经隶属于骑士团。因此即便如今已经引退,也仍会接到辅佐领主的工作。从前的我都想尽可能推掉,但近来甚至会主动接下辅佐的工作。这一切全是为了在罗洁梅茵遇上危险时,可以立即采取行动。
……如果能听到罗洁梅茵说「祖父大人,谢谢您。我最喜欢您了」,这个机会我绝不让给任何人。
「父亲大人!?」卡斯泰德焦急地制止喊道,同时响起的还有齐尔维斯特的吶喊。
「斐迪南!你快去阻止波尼法狄斯乱来!」
「又强人所难……」
但我无视身后的这段对话,疾速穿过了骑士正要关上的大礼堂大门,朝著北边别馆直线狂奔。我藉著魔力强化双脚,逐一追过一路上要赶往现场的骑士。
……虽然已经六十岁了,但我的体力还不会输给年轻人!最先到的人会是我!
从本馆大礼堂到北边别馆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若有罗洁梅茵那样的骑兽,一下子就能赶到吧。我边这样心想著,边强化身体,以最快速度疾奔。
「罗洁梅茵!你在哪里!?」
几次的转弯后,我看见骑士们正与全身穿著黑衣的敌人交战。我随即强化视力,却没在周遭瞧见罗洁梅茵和夏绿蒂的身影。是其余护卫骑士引导她们逃进北边别馆了吗?但直到亲眼确认她们平安为止,我绝不回去。
「罗洁梅茵平安无事吗──!?」
我这么大吼著从后方扑向敌人,抡起强化过的手臂打飞其中一名黑衣人。岂料那个黑衣人才刚落地,便「碰」的闷声爆炸。
「呜哇!?怎么回事!?居然自己爆炸了。」
黑衣人的鲜血、体液和内脏随著七零八落的碎布飞溅一地,正在应战的骑士们更被爆炸的冲击震得往后飞。突然间闻到浓厚的血腥味,还有肉片溅到了自己脸上,有骑士禁不住呕吐。在眼角余光中见到这一幕,我立即怒斥。
「蠢蛋!不准松懈!」
我的怒吼立刻让现场气氛重新恢复紧张,骑士们再次站稳,然而紧接著宛如连锁反应,本来还在与骑士打斗的黑衣人们依序开始爆炸。至今我曾赤手空拳击毙、也曾用武器砍杀过敌人,但是眼下这种明明我什么也还没做,敌人就自行爆炸的情况,却是前所未见。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敌人自己消失了,那就没问题吧。我问你,罗洁梅茵平安无事吗?」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夏绿蒂大人被掳走后,罗洁梅茵大人便变出骑兽,追了上去。」
「你们这群废物!」
我不由得怒骂在场的护卫骑士,大步冲向敞开的窗子。既然现在敌人都死了,便无须在此久留。我的任务不是扫荡敌人,也不是搜集足以找出犯人的证据,而是拯救罗洁梅茵。
才刚跑到窗边,这时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安洁莉卡也回来了,怀中还抱著面无血色的夏绿蒂。
「噢噢,夏绿蒂大人,您平安无事吗?……罗洁梅茵人呢?」
「姊姊大人被掳走了。她为了救我,指示自己的护卫骑士……」
夏绿蒂流著眼泪说道,我猛然睁大双眼,扭头看向护卫骑士安洁莉卡。安洁莉卡立即说明起自己掌握到的情况。
「柯尼留斯已经追过去了,把夏绿蒂大人送回这里以后,我也打算追上去。波尼法狄斯大人,夏绿蒂大人交给您了。」
安洁莉卡说完要把夏绿蒂交给我,但我予以无视。尽管距离极远,但我强化过的双眼仍清楚看见了柯尼留斯正往森林下降。
「罗洁梅茵是我孙女,我去救她!」
我推开安洁莉卡与夏绿蒂,朝著窗外往冬季夜空一跃而下,变出骑兽翻身坐上。由于振翅声太过响亮,我尽可能不拍动翅膀,只是在半空中滑翔,仔细聆听四周的声响。集中精神侧耳倾听后,我发现在比柯尼留斯下降的更下方处传来了马蹄声。马正奔跑在用以遮掩下人工作场所的辽阔森林里,朝著正面玄关的方向前进。
……在那里吗?
我瞪圆双眼,同时骑兽张开翅膀,大力拍向空气。灌注了大量魔力的骑兽以全速前进,朝著目的地划破冰冷夜空。我一面让骑兽疾速前进,一面往思达普倾注充满了怒火的魔力,绝不让绑架犯逃出我的手掌心。思达普的前端立即蹦出劈哩啪啦的白色火花,开始凝聚魔力。
凝聚的魔力变得比我的头还要大,这时我已相当靠近,无须强化视力也能看见奔跑的马匹。我用力挥下思达普,朝著马前进的方向投出魔力。
凝聚的魔力拖曳出了一道长长白光,咻地飞入森林。下个瞬间,爆炸声轰然响起。眼底下的那片树林被夷为平地,鸟类与小动物的悲鸣及逃窜声响使得森林嘈嚷杂乱。多半是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到,马恐惧得失去控制,开始胡乱狂奔。
「竟愚蠢到掳走我唯一的孙女,就是你吗────!」
朝著盲目狂奔的马匹,我以几乎要扑上去的气势释出魔力,从骑兽纵身跳下。从正面受到了我威慑的马吓得用后脚站立,口吐白沫僵住不动。与此同时,握著缰绳的男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盛怒之下当场击毙男人,随即寻找起罗洁梅茵的踪影,发现有块布包被绑在站立不动的马背上。我立刻切断绳索接住布包,顺势抬起强化过的脚,把朝著我们倒来的马踢飞到另外一边。
「罗洁梅茵,是你在里面吗?」
布包的重量轻到了教人怀疑里头是否真有个孩子。我试著稍微摇了摇,整团布便无力地摊开来,变成人的形状。
「居然摇了也没反应!该不会是死了吧!?罗洁梅茵,我马上救你出来!」
我再怎么竖起耳朵,也没听见罗洁梅茵有任何回应。我吓得血色尽失,急忙想把罗洁梅茵救出来,抓住布的边缘,「哼!」地一声卯足全力拉扯。布包从具有重量的那一端向外滚开,整块布摊了开来。
我在心中暗叫一声「啊」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扯开布后,被拋进空中的罗洁梅茵打横旋转著向外飞出,我下意识地伸长手臂也来不及挽回。
「呜哇啊啊啊!罗洁梅茵飞走了!?」
幸亏斐迪南追在我后头赶到,在罗洁梅茵即将撞上树木前接住了她,这才平安无事。但我真的吓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后来斐迪南检查过后,发现罗洁梅茵被灌下了奇怪的药水,而且对她来说还是足以致死的毒药,强行把她带回了神殿进行治疗。说句实在话,我一点也不想让可爱的孙女待在神殿那种地方。况且虽说是监护人,但想到要把孙女交给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很不愉快。
但是,纵然带著罗洁梅茵返回自己的宅邸,我也不知道该给多少药量,回到乱成一团的城堡,也未必能够马上进行治疗。再加上儿子卡斯泰德的提醒确实没错,我要是随便靠近罗洁梅茵,很可能会害她没命。
……像刚才也是千钧一发。
回想起罗洁梅茵飞走的情景,我揩去额头的汗水。既然如此,不如与柯尼留斯去追踪另一匹马、查明凶手,更对罗洁梅茵有帮助吧。
「柯尼留斯,走!」
「是,祖父大人。」
由于另一匹马也失去了控制漫无目的奔跑,两三下便发现踪影,很快逮到了犯人。但是,马上握著缰绳的男人也同样只是下人,并非是能使用思达普的贵族。既然柯尼留斯曾亲眼见到有魔力做成的网子套住罗洁梅茵,代表犯人中一定有贵族。
「对你下令的人是谁?」
「小的不知道。那位贵族全身穿著黑衣,他只是命令我照著他的指示去做。」
我试著查探四周有无其他人的气息,但感觉上并没有。总之,只能先把这个男人带回去了。
正捆起男人时,森林中升起了请求支援的红光。我与柯尼留斯互相对视后,立即把男仆夹在腋下,操纵著骑兽赶往发出了路德红光的森林深处。抵达发出红光的地点一看,安洁莉卡擒获了一名全身黑衣的贵族。
「波尼法狄斯大人,这个人我搬不动,能请您帮个忙吗?」
「没问题。安洁莉卡,你立了大功……那么,让我看看胆敢对我孙女出手的愚蠢之徒是谁吧。」
我使足了劲扯下绑架犯头上的黑布。大概是也扯到了哪里的肉,对方发出了「好痛!」的软弱哀嚎。黑布被扯下后,底下的那张脸孔窝囊地垂著眉尾,仰头看我,竟然是我认识的人。
「乔伊索塔克子爵,你……」
「波尼法狄斯大人,请听我说!」
「闭嘴!」
乔伊索塔克子爵是卡斯泰德的第三夫人罗洁玛丽的亲戚。虽说是远亲的远亲,但看见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与我们一族有关的亲族,我剎那间怒火中烧。我使力握住思达普并指著他,以免自己在盛怒和冲动下一掌将他击毙,然后低头看著紧紧闭上嘴巴,全身不停发抖的这个男人。
「有话到奥伯•艾伦菲斯特面前再说吧……我现在正强忍著想将你碎尸万段的冲动,不准再吐出半个字。」
用思达普捆起乔伊索塔克子爵后,再把他和那个男仆绑在一起,我拖著两人返回城堡。
「柯尼留斯,去向奥伯•艾伦菲斯特禀报。我留在这里,以防这个愚蠢之徒逃跑。安洁莉卡也留下。我总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
「遵命。」
我将乔伊索塔克子爵扔进囚禁犯罪贵族用的监牢里,再让他戴上用以封住思达普的手铐,听完一遍他的说词后,便封住他的嘴巴,做好防止逃脱的处置。
「安洁莉卡,直到奥伯•艾伦菲斯特传唤之前,先在这里待命吧。」
我一屁股往椅子坐下后,安洁莉卡来回看著自己的手和被捕的男人们,垮下肩膀。
「波尼法狄斯大人真强。我即使强化了身体,还是眼睁睁看著罗洁梅茵大人在我面前被人掳走。」
「……你救了夏绿蒂大人吧?就我听到的,这次的事情是罗洁梅茵做得最不对,她不该不顾柯尼留斯的制止还冲出去救人。明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简直乱来。你若没有强化身体,夏绿蒂大人很可能早就死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安洁莉卡虽是中级贵族,能力却相当出色,也比他人更能纯熟地运用强化身体的魔法。只是目前她若不让魔力先遍布全身,就无法进行强化,所以会白白浪费不少魔力。但是以她的年纪来说,表现已经很优秀了。我称赞后,安洁莉卡却沉下了脸。
「真的是这样吗?我因为把魔力都灌注在了强化身体上,没有多余的魔力做其他事情。而且就算还有剩余的魔力,我也没办法同时做两件事。像这次也是,如果我能在强化身体的同时变出骑兽,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救夏绿蒂大人。这样一来,柯尼留斯也能去保护罗洁梅茵大人。」
安洁莉卡懊悔地垂下蓝色双眼,嘴唇抿成直线。
「倘若是有能力做到的事情却没能做到,那当然需要反省。但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做到的事,再咳声叹气也无济于事。毕竟看起来,这本就是你无法做到的事。」
我因为是领主一族,魔力比其他人更丰富。又因为长年都在使用身体强化,所以要强化部分身体也是易如反掌,更能呼吸般自然地只强化自己想强化的部分。但是,身体强化并不容易。习惯以后,就能以少许的魔力量进行最有效率的强化,但在习惯之前必须消耗大量魔力。由于得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够得心应手,所以不光中级贵族,连上级贵族也很少有人愿意尝试身体强化。
「办不到的事情,就再努力练习吧。如果想增进强化身体的能力,最快的方法就是增加魔力量,但偏偏这点难如登天……」
安洁莉卡在中级贵族中魔力算是偏多,但要再增加恐怕不容易。我「嗯……」地发出沉吟,却见安洁莉卡缓缓摇头。
「我现在正利用罗洁梅茵式压缩法在增加魔力……虽然还完全不够,但我会再继续增加。」
「罗洁梅茵式压缩法!?那是什么!?」
我瞠大双眼,安洁莉卡为我说明。原来是罗洁梅茵想出的一种魔力压缩方式,在冬季社交界开始前不久,教给了韦菲利特以外的领主一族的护卫骑士与部分骑士团员。听说是因为先前一连串的骚动才刚发生不久,判定韦菲利特的护卫骑士还需要再做观察。
「我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压缩方式。」
「……但我认为波尼法狄斯大人无须再增加了吧?」
「少废话。这可是罗洁梅茵想出的方法,身为祖父的我应该比其他人更早知道。那个压缩方法该怎么做?」
我询问后,安洁莉卡手托著腮,脑袋瓜一歪。
「因为签订了不得告诉他人的魔法契约,所以您只能先向领主夫妇提出申请,再由罗洁梅茵大人亲自教您。能够教导方法的,只有罗洁梅茵大人而已。」
有了能见到罗洁梅茵的理由,我心中大喜,边摸著胡子边往脑内的行程表记上「要请罗洁梅茵教我魔力的压缩方法」这一笔。
「好,安洁莉卡。等你的魔力增加了,我就亲自训练你吧。让你做为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能够做得无懈可击,我会倾囊相授。」
「这真是太好了,波尼法狄斯大人。还请您多多指教。」
安洁莉卡的蓝色眼眸充满干劲,期待得闪亮生辉。我与她用力握手。就这样,我得到了安洁莉卡这个新弟子。
「安洁莉卡,既然你已能强化全身,接下来练习只强化部分身体吧。把魔力集中在某个部位,减少魔力的无谓浪费,这方面的练习也非常重要。」
「嗯。主人若能节省魔力,对我也有帮助,有什么诀窍吗?」
我正开始指导安洁莉卡如何强化身体,不知为何却是魔剑用斐迪南的声音回答我。我不禁眨也不眨地紧盯著魔剑。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斯汀略克。在罗洁梅茵大人注入魔力以后,就变得能够说话。」
安洁莉卡竟然拥有罗洁梅茵注入魔力后,能够说话的魔剑!听说还会收集周遭人们的话声,把内容记忆下来。
「安洁莉卡,这把魔剑能不能给……」
「波尼法狄斯大人,这把魔剑我不能给您。斯汀略克是罗洁梅茵大人为我注入了魔力的重要魔剑。换作是您,愿意把主人罗洁梅茵大人送给自己的东西,再送给别人吗?」
「……你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罗洁梅茵送的东西,怎么可能再给其他人,我非常明白这份心情。
……但是,我也好想要罗洁梅茵送的礼物。索性我也趁著这机会培育魔剑,让罗洁梅茵为我注入魔力吧?但希望不是斐迪南,而是能用罗洁梅茵的声音说话……
我认真地思考著是否要制作魔剑时,柯尼留斯前来呼唤我们。「祖父大人,准备已经就绪,可以开始审问了。」
「先报告那边的情况如何。」
「是!禀报犯人已经擒获后,奥伯便下令让当时确认人在大礼堂内的贵族们返家。听说由骑士团负责监督,检查是否有人形迹可疑,贵族们坐上马车后很快便回去了。至于当时不在大礼堂内的贵族──大多都是侍奉领主一族的侍从,也已经对他们进行了问话。由于这些侍从当时都在整理领主夫妇的寝室,或者照看领主的孩子,所以很快便取得不在场证明。还有,方才斐迪南大人也从神殿回来了。」
听完柯尼留斯的报告,我站起来。
「安洁莉卡,你试著尽量只强化手臂,这个由你拿著。走吧。」
我把紧捆著男仆的绳索交给安洁莉卡,她用力点头接过。「是,师父!」然后她开始尝试只强化手臂,但魔力还是流向了全身。不过,至少手臂部分还是带有比较多的魔力,所以我判断她在部分强化这方面上算是小有成功。
「……什么师父?」
柯尼留斯轮流看著我们二人,安洁莉卡握紧绳子,骄傲地挺起胸膛。
「我现在是波尼法狄斯大人的弟子,开始接受他的训练。」
「你竟然怪到这种地步……我简直不敢置信。安洁莉卡,你疯了吗?」
我立即喝斥面露惧色的柯尼留斯。
「你这软弱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每次我一想训练你就逃跑!」
柯尼留斯瞬间露出畏怯表情,但黑色双眼接著笔直回望。
「请恕我直言,我从来没有逃跑过。更何况,祖父大人会让我逃跑吗?」
「哼!那怎么可能……对了,柯尼留斯。我也一起训练你吧。罗洁梅茵身边只配留下有能力保护她的护卫骑士。」
我虽然很想自己出马保护罗洁梅茵,但我毕竟是上上任领主的儿子,又是领主一族,很遗憾无法成为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如果想保护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锻炼她的护卫骑士。
「祖父大人,您说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表示也包含达穆尔和布丽姬娣吗?」
「嗯,一样。强大的护卫骑士当然是越多越好。」
我稍微想了想,如果又像这次这样夏绿蒂被人掳走,结果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必须去救人,那保护罗洁梅茵的人手还是不够充足。这样一来毫无意义。
……乾脆重新训练领主一族的所有护卫骑士吧?
我一面思索著该如何训练护卫骑士,一面朝著领主的办公室前进。每走上一阶,被我拖著的犯人便「哐」地撞上阶梯发出呻吟。吵死了,但我予以无视。我现在必须订定训练护卫骑士的计画。
……罗洁梅茵,祖父我会尽其所能,让领主一族的护卫骑士变强。
「波尼法狄斯大人到了。」
守在门口的骑士们扬声通报,慢慢打开房门。由柯尼留斯带头,我拖著乔伊索塔克子爵,安洁莉卡拖著男仆踏进办公室。
艾伦菲斯特的领导阶层成排站在领主的办公室里。领主夫妇、斐迪南、罗洁梅茵的双亲骑士团长夫妇,都背对著正前方的墙壁站立。右手边是五名骑士团的高层人员,还有领主一族的护卫骑士派出的代表各一名。左手边是率领城堡侍从的诺伯特,还有黎希达等领主一族的首席侍从与领主夫妇身边的文官们。
我扫视了圈在场众人,确认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被我拖进来的乔伊索塔克子爵,对齐尔维斯特点一点头。
「奉奥伯•艾伦菲斯特之命,前来晋见。」
「波尼法狄斯,有劳了。」
听了齐尔维斯特的慰劳,我转头看向斐迪南。
「问话前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斐迪南,罗洁梅茵的情况如何?」
「现在已无生命危险。但是,详细情况还是等到摒退其他人再说吧……无须让犯人听到不必要的情报。」
听起来斐迪南像是在指乔伊索塔克子爵,但他的眼神正诉说著,在场也许有人与这次的事件有关。察觉到这一点,我也只能等到之后再询问罗洁梅茵的情况。
「波尼法狄斯,那么说说你冲出大礼堂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吧。」
奥伯•艾伦菲斯特正式开始查问。我从自己离开大礼堂开始,依序陈述发生了哪些事情。强化身体以后,我第一个赶到交战现场,敌人却在挨了我一拳后自行爆炸;随后救出了罗洁梅茵、逮捕了其中一名男仆,跑到发射路德红光的地方一看,乔伊索塔克子爵更已遭到安洁莉卡擒获。
「男仆表示,是一名身穿黑衣的贵族男性向他下令,他只是奉命行事。对方要他骑马载著东西,送到一辆距离下人的工作场所最近、没有徽章的马车上。」
「奥伯,正如波尼法狄斯大人所言,那个位置上确实停有一辆马车。」
负责监督贵族返家的骑士团接著禀报,在男仆供称的地点,确实发现了一辆没有徽章的马车。这种没有徽章的马车,专门提供给侍从和下人乘坐。但没有徽章,也有印记,下人们才知道自己该坐哪辆马车。然而,主人以外的贵族即便看到印记,也无从分辨属于哪个贵族。
「大礼堂内的贵族都返家以后,就只剩下挂有乔伊索塔克子爵徽章的马车,和三辆没有徽章的马车。由此来看,他应该是连同随从与侍从,一起把那些黑衣人带了进来。那辆马车肯定也是乔伊索塔克子爵的吧。」
「……但是,只有那辆马车与挂有徽章的马车距离十分遥远。即便成功掳走了罗洁梅茵大人,也会引起旁人的疑心吧。」
居于管理职的骑士们纷纷提出自己的意见。然而他们提供的证言,前提都是把乔伊索塔克子爵视为犯人。毕竟当时不在大礼堂内的贵族只有乔伊索塔克子爵,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被摀住嘴巴的乔伊索塔克子爵听了却拚命摇头,眼眶甚至浮现泪水,否认他们的指控。掳人一事已是千真万确,但他这么竭力否认的反应却教我有些在意。我朝齐尔维斯特瞥去一眼,他也露出了同样感到纳闷的表情,扬手制止骑士们发言。
「且慢,我也想听听乔伊索塔克子爵的说法。」
嘴巴一恢复自由,乔伊索塔克子爵立即近乎悲鸣地大喊。
「奥伯•艾伦菲斯特!我只带来了一辆有徽章和两辆没有徽章的马车。关于停在远处的另一辆马车,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更何况我也没有掳走罗洁梅茵大人。我掳走的明明是夏绿蒂大人!」
乔伊索塔克子爵极力主张罗洁梅茵的被掳一事与他无关,反倒自己把自己干的好事都抖了出来。
「安洁莉卡,如何?」
「是,乔伊索塔克子爵确实是掳走了夏绿蒂大人。他在拋开夏绿蒂大人以后,是往东边的方向逃逸,与罗洁梅茵大人获救的南边有一段距离。若说这两次掳人都是由他所为,我认为有些牵强。」
安洁莉卡的发言引来周遭一阵哗然,齐尔维斯特的表情变得严厉。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贵族是犯人吗?」
「……在我们拯救夏绿蒂大人的时候,如果他能在飞往东边的森林后又立即转向南边,并用魔力做成的网子套住罗洁梅茵大人的骑兽,让她喝下药水后,把她交给男仆,再逃回东边距离极远的管理小屋,那么只凭一人也许有可能办到。」
安洁莉卡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些事。我也回想了乔伊索塔克子爵被擒获的地点。与柯尼留斯骑著骑兽下降的地方确实有相当远的距离。既然很难在森林中使用得张开翅膀移动的骑兽,那么即便准备了马匹,乔伊索塔克子爵也不可能成功同时绑架两人。
若是我使用身体强化后再全力奔跑,也许还勉强赶得上。但是,乔伊索塔克子爵不可能。他要是魔力丰富到足以像我这样强化身体,也不会被安洁莉卡逮到。
「乔伊索塔克子爵,共犯还有谁?」
齐尔维斯特用指尖轻敲桌面,目光从安洁莉卡转到乔伊索塔克子爵身上。子爵在瞪视下断然回答:
「我没有共犯。考虑到计画被泄露的可能性,当然是从头到尾自己执行最保险。」
怎么看乔伊索塔克子爵都是被人蛊惑,随之起舞。他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想出这么无法无天的计画并且付诸实行。
「乔伊索塔克子爵,一五一十地说出你做了哪些事情吧。」
于是子爵开始滔滔不绝,说出的供词简直教人头痛欲裂。因为实在愚蠢到了极点,连不擅长动脑的我听了也哑然失声。采取行动前一定会订定周详计画的斐迪南,更是按著太阳穴动也不动。
简单归纳后,就是乔伊索塔克子爵打算掳走领主孩子的其中一人,再藏进他在狩猎大赛时发现的管理小屋。如果掳到的是韦菲利特或夏绿蒂,他便打算把管理小屋的地点告诉罗洁梅茵,和她一同前往拯救,藉此在罗洁梅茵心中留下好印象。如果掳到的是罗洁梅茵,就佯装第一个前往解救,让自己对她有恩。我完全无言以对。
……明明直到现在罗洁梅茵仍对他提防警戒,不让他靠近自己,他究竟打算怎么提供消息?更何况第一个去解救罗洁梅茵的人当然是我。这没脑子的家伙!
子爵让一身黑衣的身蚀士兵乔装成随从,藏在马车里带进来,由他们绊住护卫骑士的脚步。等到自己成功逃跑,就让他们爆炸湮灭证据,反正带进来的马车上又没有徽章,绝不可能查到幕后主使者是谁。这一连串计画根本处处漏洞,离谱至极。
再加上这个愚蠢的家伙平常并不住在贵族区,不知道罗洁梅茵的骑兽可以在空中飞,没想到她会操纵著骑兽追上来。由于绝对不能被抓到,他便丢下夏绿蒂落荒而逃,却在以为成功逃脱的时候被安洁莉卡抓住,更是让他始料未及。他说他万万没想到罗洁梅茵会这么重视才刚在洗礼仪式上见过面、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骑著骑兽冲出来救她。
看著抱怨自己的计画遭到全盘推翻的子爵,我只觉得头好痛。他的计画简直漏洞百出。有这么愚蠢的家伙招摇行事,想掳走罗洁梅茵的另一个贵族行动起来,想必是乐得轻松吧。
听完乔伊索塔克子爵的说词,艾薇拉不以为然地叹一口气。
「罗洁梅茵大人可是艾伦菲斯特的圣女,连对孤儿也怀有慈悲之心。自称是亲族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罗洁梅茵大人是我妹妹罗洁玛丽的女儿,是我外甥女……」
「乔伊索塔克子爵,你误会了吧。」
艾薇拉嘴角泛著冷笑,厉声打断,漆黑双眼静静地注视著乔伊索塔克子爵。
「你并不是亲族。罗洁梅茵大人是我的女儿。洗礼仪式上,是我以母亲的身分与人应对,罗洁梅茵大人也把我视为母亲景仰。」
贵族的孩子都是直到洗礼仪式时才会获得认可,并明确昭示其父母的身分。倘若爱人的孩子很优秀,有时也会以第一夫人孩子的身分受洗,这种情况并不少见。但因为不是亲生母女,一般很少能够和睦相处。
「对于罗洁梅茵大人与你之间并无任何关系,我真是打从心底感到庆幸。不只被人掳走,还被迫喝下毒药,若再有人以亲戚自居,为她带来更多麻烦,罗洁梅茵大人未免太可怜了。她不需要这种以亲族自居,还对她没有半点正面影响的人。乔伊索塔克子爵想必也能明白我这为人父母的心情吧?」
艾薇拉露出嫣然微笑,宣告将从罗洁梅茵身边彻底排除乔伊索塔克子爵一族。从她明亮快活的神情来看,内心想必已经积郁多年。从前因为第三夫人的关系,本来就为艾薇拉造成了不少困扰。如今既然有了正当名义,她必定会毫不留情地排除吧。卡斯泰德外出不在时,曾多次听她倾诉过烦恼的我相当肯定。但当然,对于让我可爱孙女遇到危险的家伙,我也完全无意姑息,甚至还得强忍下想把他碎尸万段的冲动。最好快点处分掉吧。
「既然对领主的养女罗洁梅茵大人下了毒,极刑已是确定无疑吧?」
「艾薇拉大人,我并没有下毒!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伤害罗洁梅茵大人的事情!?她可是我外甥女!」
「她不是你的外甥女。再者,无论你有没有做出危害罗洁梅茵大人的行为,你仍是袭击了领主的宅邸,伤害了夏绿蒂大人吧。」
艾薇拉说完,子爵无力地垂下脑袋。既然罪证确凿,要处分他自然没问题。但是,现在还是不晓得究竟是哪个贵族在暗中挑唆他、伤害罗洁梅茵。
「……卡斯泰德大人,封锁大礼堂之后,已经确认过所有在场的贵族了吧?」
艾薇拉仰头看向既是自己丈夫,也是骑士团长的卡斯泰德。应该是负责在大礼堂内指挥骑士团,卡斯泰德重重颔首。
「嗯,包括方便完回来的人在内,全员皆已做过确认。没有其他贵族离开大礼堂。」
骑士团已确认过当时其余所有的贵族都在大礼堂内,并肩站著的几名骑士也点头附和卡斯泰德。齐尔维斯特用锐利的目光直盯著乔伊索塔克子爵,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谎言。
「乔伊索塔克子爵,确定没有共犯,也无人协助你吗?」
「……是。」
一直按著太阳穴静静聆听的斐迪南,这时缓缓开口。
「我比较好奇的是,袭击了靠近北边别馆处的那群私兵,真的是你的私兵吗?」
「斐迪南大人,请允许小的发言。」
罗洁梅茵的护卫骑士达穆尔,像是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来。一般下级骑士极少在这种场合下请求发言,但斐迪南马上下达许可。
「那群黑衣人是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这点我很确定。交手期间我确认过了戒指。虽然光凭我一人的证言也许不足采信,但我在神殿见过一样的戒指。」
宾德瓦德伯爵就是那个亚伦斯伯罕的贵族吧。拿著薇罗妮卡伪造的文书,没有领主的许可便擅自入城,还攻击了已内定是领主养女的罗洁梅茵,还有领主的异母弟弟斐迪南,因而遭到问罪。一旁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
「宾德瓦德伯爵?你别信口胡说……」
「达穆尔应该不是信口胡说。在罗洁梅茵受洗之前,他就以护卫骑士的身分跟在她身边。宾德瓦德伯爵被捕的时候,他也在现场。」
卡斯泰德为达穆尔说话,斐迪南也点点头。
「还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们手上的戒指吗?」
当时交手的护卫骑士当中也有人注意到了黑衣人手上戴著戒指,但并不认得徽章,而且根据负责搜集证据的骑士们所言,黑衣人们爆炸以后,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戒指那类的证据。打斗期间,只有一名下级骑士认出了戒指上的徽章,以证言和证据来说都有些不够充分,但对斐迪南来说似乎已经十分足够。
「乔伊索塔克子爵,那些私兵你从何而来?为何你会拥有他们?既然戴著代表从属的戒指,那些私兵应该都是宾德瓦德伯爵的人。」
「这、这我真的不知道。这些私兵都是格拉罕子爵以前让给我的,他说给人了也不觉可惜……我、我根本不知道与他领的罪犯有关……」
乔伊索塔克子爵愕然地张大眼睛,看来真的只是个任人操控的傀儡吧。如果想再获得更多有用的情报,除了窥看记忆以外,恐怕别无他法。
「……你可以下去了。敢对领主一族出手,死罪难逃。」
齐尔维斯特轻轻摆手,示意把乔伊索塔克子爵带走。两名骑士立即上前,把他带了出去。
「明日把基贝•格拉罕叫过来。」
「是!」
格拉罕子爵持有的领地与我妻子老家莱瑟冈古伯爵领相邻,听说双方的关系从以前开始就是水火不容。我再试著回想,有没有其他有用的消息。
……对了,听说格拉罕子爵的妻子曾邀请乔琪娜参加茶会。
次日,我们传唤了格拉罕子爵前来问话。但与昨夜不同,今天在场的人不多。只有领主夫妇、斐迪南、我、卡斯泰德、五名位居管理职的骑士团员。
「基贝•格拉罕,我们有话想问问你。」
「请问是什么事呢?」
格拉罕子爵回道,腹部微微晃动。说得好听点,看起来是很有福气,但看似完全没在锻炼的腹部已经有些松弛。
……难得体格不错,稍做锻炼岂不是很好。真受不了。明明还这么年轻,实在教人看不下去。快向我的腹肌看齐吧。
我按著自己的腹部,思索著是否也有必要锻炼文官时,齐尔维斯特向子爵提出问题,他却露出一副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叫来的表情。
「我问你,你为何拥有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
「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吗?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啊?」
「你应该也知道,昨夜在靠近北边别馆处发生了敌袭吧?当时犯人所用的私兵,隶属于宾德瓦德伯爵。」
「原来如此,但这究竟与我有何干系呢?」
格拉罕子爵盘起手臂,露出沉稳且温文的笑容,一脸彷佛在说「我完全不明白」。看来他打算装蒜到底。齐尔维斯特也露出了和善笑容。
「如今犯人已经遭到逮捕,但他表示,那些私兵是格拉罕子爵所转让,所以我们才必须向你问话供作参考。你似乎与宾德瓦德伯爵往来甚密?」
「……噢?原来昨晚发生过这种事吗?」
格拉罕子爵十分刻意地眨动灰色双眼,边说著「其实这件事也让我非常困扰」,边环顾众人想博取同情,耸了耸肩。
「曾与宾德瓦德伯爵有往来、他还将私兵托付予我,这些事情的确属实。但是,我从未拥有过他的私兵。」
「嗯,说下去。」
齐尔维斯特摆摆手,子爵答道:「遵命。」开始说明有关私兵一事。
「关于私兵,是先前伯爵表示,纵然他得到了许可,但他领贵族总不能在进入艾伦菲斯特的时候还带著大量私兵,所以才暂时托付予我。然而,结果后来伯爵却因为犯罪被捕,无法领回寄放在我这里的这些私兵。亚伦斯伯罕那里与伯爵有关的人大概也受到了处分,所以怎么也联络不上。」
「所以?」
「由于单是照顾那些私兵就得平白花钱,但直到主人死亡为止,又无法擅自解除契约,因此我早在许久之前就让给了乔伊索塔克子爵,告诉他如不嫌弃无法解除契约,这些人就给他当作随从。但是,我实在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指使他们在城堡里造反。」
……嗯,这男人就是犯人。
毫无脉络可循,我直觉如此认定。虽然无法据理说明,但直觉正清楚不过地这么告诉我。在他看似沉稳的笑脸上,眼中却有著混浊的笑意,让人不快至极。真想乾脆一掌毙了他,不知道有多痛快,但打从以前开始身边的人都对我耳提面命,绝不能仅靠直觉就采取行动。还是需要能在贵族社会通用的正当理由。
「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确实是我让给了乔伊索塔克子爵,但我与这次的事件毫无关系。骑士团也确认过了,我当时就在大礼堂,也不知道有人策划了这般大逆不道的计谋,甚至还付诸实行。」
本人说得信誓旦旦,也确实已经证明了格拉罕子爵当时在大礼堂内。虽然他的确把黑衣人们让给了乔伊索塔克子爵,因而导致这场叛乱,但绝不可能做出伤害领主孩子的事情──本人如此再三强调。
格拉罕子爵看著我们,眯起的灰色双眸彷佛在说:「还有话要说吗?」真教我火冒三丈。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格拉罕子爵散发出的恶意,但骑士们已经证明了他当时在大礼堂内,眼下也无法继续追究。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动手行事?
断定格拉罕子爵是犯人后,我竭尽所能动脑思考,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绑走罗洁梅茵、喂她喝下毒药,还能证明自己人在大礼堂?原本我并不擅长这种用脑的工作。但是,他一定使了什么手段。
……换作是我若不能使用身体强化,会怎么做?
我回想了骑士团所说的,在封锁大礼堂后确认有谁不在现场这件事,以及解救罗洁梅茵的地点与当时柯尼留斯骑著骑兽下降的位置,「唔唔」地交抱手臂沉吟。在我苦思期间,问话仍在持续。
「基贝•格拉罕,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你只让给了乔伊索塔克子爵吗?」
斐迪南问道,格拉罕子爵立即点头说:「是的,没错。」斐迪南更是皱起眉头,接著又问:
「那么你自己身边,也已经没有半个私兵了吧?」
「……当然。我手边已经没有任何宾德瓦德伯爵的私兵了。」
那双混浊的灰色眼睛泛起令人不快的光芒,嘴边的笑意也随之加深。对此,斐迪南露出淡淡微笑。
「我明白了,下去吧。」
齐尔维斯特扬起下巴命他退下,格拉罕子爵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告退离开。等到房门完全关上,我才呼唤齐尔维斯特。
「奥伯•艾伦菲斯特。」
我边呼唤边抬起头,看向齐尔维斯特身后的挂毯。里头是魔力供给室,表示我有话只能说给领主一族听。察觉到我目光代表的涵义,齐尔维斯特轻轻颔首起身。
「卡斯泰德,这里由你守著。我们两人要进入魔力供给室。其他人先待命吧。」
把卡斯泰德等人留在原地,我与齐尔维斯特一同进入魔力供给室。在清一色雪白的空间里,有著诸神贵色的魔石正来回转动。一走进来,齐尔维斯特先卸下了在办公室里强装著的领主面具,露出底下疲惫不堪的真实表情。我也不再装作正经八百,放松紧绷的肩膀。
「伯父大人,你想说什么?」
「齐尔维斯特,你说你们封锁了大礼堂吧?真的所有通道都封锁了吗?」
大概是想起了适才格拉罕子爵的态度,齐尔维斯特一脸恼怒地点头。
「没错,骑士团确实封锁了所有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尔维斯特用力皱眉,深绿色的双眼朝我看来。眼神中有著被怀疑的不快,也有著想知道我是否注意到了什么的期待。
「包括下人用的通道,和将成为下任领主的人才知道的密道在内吗?」
我话一说完,齐尔维斯特吃惊得微微瞠目,接著垂下脸庞,像在回想当时在大礼堂内采取过的行动。
「下人用的通道应该也封锁了,但是至于密道……」
密道一般只有领主才知道,连骑士团也不晓得,是紧急情况下才会使用的秘密通道。虽说骑士团彻底封锁了大礼堂,但应该不至于告诉他们密道的存在,所以我想多半没有指派骑士去守著密道的出入口。
「我是在下人活动的森林一带发现罗洁梅茵。但是,那里与柯尼留斯骑著骑兽下降的地方,还有他找到罗洁梅茵骑兽魔石的地点,都有著一大段距离。假使那两个男仆是从格拉罕子爵手中接过罗洁梅茵,再骑马运送她,那么,格拉罕子爵当时应该是在柯尼留斯下降的那个地方附近。」
我说明了柯尼留斯骑著骑兽在哪个位置下降后,齐尔维斯特一脸茫然自失,像是想说「这不可能」。我接著续道:
「虽然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我也不敢肯定,但依据父亲大人告诉我的,我记得那附近应该有条通往大礼堂的密道,没错吧?」
「没错,那里确实有条密道。但是,这件事只有领主才知道吧?」
齐尔维斯特神色非常不快地肯定了密道的存在。察觉他用眼神问我「为何知情?」,我耸一耸肩。
「你的父亲与我相差了好几岁吧?所以我也接受过领主教育。」
既是我的弟弟,随后成为领主的齐尔维斯特的父亲孩提时代,我的父亲大人也就是前任领主,曾经一度病危。幸亏父亲大人后来身体康复,但也因为「在弟弟成年之前,总得有人可以交接」,所以也让我大略地接受过了领主教育。
「有没有可能是乔琪娜把密道告诉了子爵?……虽然这只是我的直觉。」
「怎么可能!?……姊姊大人知道密道的位置吗?明明她还那般大吵大闹,说因为我的关系当不成领主。」
从齐尔维斯特感到意外的表情,我才发觉他的认知与周遭旁人的认知有些差异。在齐尔维斯特眼中,乔琪娜似乎只是当不了领主,又被迫嫁往他领的长姊;但是看在我们这些打小就认识她的人眼里,她却是受过教育,本要成为领主的女孩。由于她对领主之位太过执著,前任领主夫妇才判定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齐尔维斯特和平共处,遂让她嫁往亚伦斯伯罕。
但是,原本他们也希望她能与现在的我一样,辅佐齐尔维斯特、支持艾伦菲斯特。前任领主夫妇会怀有天真的期待,认为乔琪娜会愿意辅佐齐尔维斯特,可能是因为看到从前受过领主教育的我,并不执著于领主这个位置吧。
「齐尔维斯特,你认识乔琪娜的时间,只有在你搬到北边别馆后的短短几年而已。但是,乔琪娜直到你受洗后搬到北边别馆为止……一直到她将近成年为止,都在接受成为领主的教育。你知道的事情,最好当作她也一样知情。」
齐尔维斯特用力闭上眼睛后,缓缓点头。
「伯父大人,你有姊姊大人参与此事的证据吗?有基贝•格拉罕是犯人的证据吗?只要有什么线索,那我……」
「我已经说了,这些全是我的直觉。虽然只是直觉,但犯人一定是他。你可以暗中与斐迪南商量,看要挖出证据还是设下陷阱都行。搜集证据不是我的职责所在。这种琐碎的工作我也不擅长。我只擅长锁定敌人,将之彻底击垮。只要你下达许可,我现在马上能去歼灭对方。」
「请等一下,这样只会后患无穷。不过,伯父大人的野生直觉向来很敏锐,也让人无法忽视。那么就假定格拉罕子爵是犯人,让斐迪南展开调查吧。虽然他大概又会骂我增加了他的工作……」
听完我说的话,齐尔维斯特面色沉重地抚著下巴,开始沉思。
「嗯。要用到头脑的工作,还是交给斐迪南吧。先别说我,这件事也不适合你来做。」
齐尔维斯特一旦采取动作,多半马上会被对方察觉。这种工作最好还是交给斐迪南与他一手栽培的文官。
「不过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乔琪娜的来访了吧?毕竟邀请她前来的韦菲利特如此失态,又遭受到处分,亚伦斯伯罕贵族持有的私兵还在城堡内造成混乱。应该能以加强警备为由,拒绝她的来访。好歹能争取到几年的时间。」
「伯父大人说得不错,必须婉拒姊姊大人的来访,一边争取时间,一边重振艾伦菲斯特。」
现在必须以领主一族多次遇险为由,禁止与亚伦斯伯罕的贵族往来,削弱上一代派系的势力,并且培育近侍,壮大自己的派系。
「这是你身为领主的职责,别怠慢了。为了艾伦菲斯特,我也会重新训练领主一族的护卫骑士,强化骑士团的力量。」
「伯父大人,那就拜托你了。」
齐尔维斯特直视前方,双眼亮起锋利光芒。
顺带一提,我满怀著干劲走出魔力供给室后,却听见斐迪南说因为毒药的关系,罗洁梅茵得沉睡一年以上的时间,内心涌起了想追上格拉罕子爵把他痛打一顿的冲动。
「竟然害我得等那么久才能见到孙女,至少能允许我给他一拳泄愤吧?」
我眼神非常认真地提出请求,齐尔维斯特立即横眉瞪眼。
「那就别靠直觉,先把证据拿来给我再说!在那之前都不行!」
……照我的直觉,他百分之百就是犯人,奈何现实不如人意。
然而,实际上不只一年,罗洁梅茵竟沉睡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即便想去探望她,却因为被禁止出入神殿,我只能不断朝斐迪南送去奥多南兹询问近况。满腔的担心与不安,最终升华成了我训练领主一族的护卫骑士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