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与薇罗妮卡派贵族结婚的姊姊大人在取得丈夫的许可后回来了,这次将在老家待上数天。今天是久违的只有姊妹两人的茶会。
自从姊姊大人出嫁后,见面机会便大幅减少。再加上在外参加茶会时,比起家人,更要优先与其他夫人小姐进行交流,也就不可能与姊姊大人单独聊些悄悄话。所以现在能和姊姊大人一起单独喝茶,我真的非常开心。
我依着礼仪先喝一口茶后,再请姊姊大人喝茶。姊姊大人用着比以往在家里时更优雅的动作喝着茶,然后马上进入正题。
「克莉思黛,飞苏平琴的茶会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你和母亲大人去参加了吧?」
「是的,非常精采唷。正如姊姊大人告诉过我的,斐迪南大人弹奏的飞苏平琴真是非常出色。他的歌声也澄澈嘹喨,让人不知不觉间听得入迷呢。据说他曾受邀去为公主弹琴这件事,想必是真的吧。」
一起就读贵族院的克莉丝汀妮大人弹奏起飞苏平琴,也是婉转又优美。但是,我更加喜欢斐迪南大人的演奏。
……毕竟情歌是男士唱来更动听嘛。
我轻轻闭上眼睛,回想着斐迪南大人弹奏的飞苏平琴声,陶醉在其中。姊姊大人用焦急的语气说了:
「你快点详细告诉我,茶会究竟是什么样子吧。现在无论参加哪里的茶会,都在讨论这件事。」
姊姊大人与薇罗妮卡派的贵族结了婚,因为丈夫不允许,所以没能参加飞苏平琴的茶会。但是,今后好一段时间不论哪里的茶会,话题都会绕着飞苏平琴茶会打转吧。我轻轻叹一口气。
「……因为姊姊大人的丈夫是薇罗妮卡派的贵族,所以我们与中立派的贵族不一样,无法轻易改变派系吧。谁想得到结婚才不到一年,薇罗妮卡大人便失势了呢。姊姊大人结婚的时机真是太不凑巧了。」
只要再多等一年,也许就能中止与薇罗妮卡派贵族的联姻了。但是这样一来,便等同是解除婚约,世俗的眼光将变得严苛。更重要的是,若要再一次寻找对象,姊姊大人就会过了适婚年龄。
「两年前,我会决定与薇罗妮卡派的贵族结婚,就是因为当时开始谣传薇罗妮卡大人在为韦菲利特大人准备洗礼仪式。还以为薇罗妮卡大人会继续掌有强大的权势……世事真是不如人意呢。是时之女神的丝线交缠出了差错吗?」
「……都是奥伯.艾伦菲斯特不好。虽然他演奏的飞苏平琴很出色,但姊姊大人和我们家会面临这种处境,都是奥伯的错。」
因为现在在场只有家人,我才敢开口批评奥伯,但其实我对奥伯的作为一直心怀不满。
无论薇罗妮卡大人如何下令,奥伯始终坚决不肯迎娶第二夫人,对芙萝洛翠亚大人视若珍宝。因此之前许多贵族还心想,等到现在的奥伯继任之后,薇罗妮卡大人的权势或许也会产生变化吧。
然而,现在的奥伯继任后,薇罗妮卡大人的权势依然没有任何改变。曾在贵族院得到最优秀表彰的斐迪南大人,随后更进入神殿,领主一族身边全围绕着对薇罗妮卡大人阿谀奉承的贵族,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明显受到冷落。观察了情势的演变后,中立派的贵族们于是接连倾向薇罗妮卡派。
「而且,因为齐尔维斯特大人与芙萝洛翠亚大人的孩子交由薇罗妮卡大人养育,我们才以为薇罗妮卡大人的权力稳若泰山呀。」
「是啊。所以我才拜托了父亲大人,说我想与薇罗妮卡派的贵族结婚。」
姊姊大人是在去年夏天与薇罗妮卡派的贵族成婚。自那之后,我也被叮嘱要从薇罗妮卡派的贵族当中挑选对象,在贵族院也别与莱瑟冈古的贵族有过多往来,我们家从中立派大幅倾向了薇罗妮卡派。
「但是,情势居然在一夕之间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今年春天尾声,在姊姊大人结婚还不满一年的时候,奥伯无预警地亲手逮捕了薇罗妮卡大人。在此之前,奥伯对薇罗妮卡大人一直是相当顺从,谁也想不到他会采取这种行动吧。而且既然是要逮捕奥伯的母亲,原本事前应该做好万全的准备,然而奥伯在台面下却没有采取过半点贵族们能看出端倪的举动。
「老爷告诉我,连一同出席领主会议的高层贵族与近侍们,也从来没有听奥伯提起过这件事。这一切真是太突然了。奥伯究竟在想什么呢?」
姊姊大人语带不满地说着,喝了一口茶。我也拿起茶杯。如果要采取这种行动,真希望奥伯能更早就表现出有意排除薇罗妮卡大人的征兆。
「虽然我也不明白奥伯在想什么,但他收养了之前受到薇罗妮卡大人冷落的艾薇拉大人的千金吧。我想从今往后,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会开始受到重用。」
「我也这么认为呢。倘若薇罗妮卡大人没有垮台,即便那个孩子的魔力再多,领地也有需要,她绝不会答应收养艾薇拉大人的千金为养女吧。」
收养罗洁梅茵大人为养女一事,象征着奥伯依旧不会迎娶芙萝洛翠亚大人以外的妻子,并且开始重用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
「克莉思黛,由于老爷对薇罗妮卡派太执着了,我很担心我们会不会就此落在其他贵族后头呢。因为老爷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情势已经改变了的事实。」
就好比少有莱瑟冈古的贵族会对薇罗妮卡大人表示服从,我想能够马上接受现状的薇罗妮卡派贵族也不多吧。
「我明白姊姊大人的不安,但我想奥伯应该不会急着排除薇罗妮卡派的贵族,而会着重于提拔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吧?飞苏平琴的茶会上,也有薇罗妮卡派的贵族参加,奥伯的近侍更几乎是薇罗妮卡派的贵族吧?我想应该不会因为所属派系,便马上排挤所有人。」
如今艾伦菲斯特的高层职位,绝大多数都是由薇罗妮卡派的贵族担任。考虑到领地的运作与日常公务,不可能一鼓作气全部排除。
「倘若真是如此就好了,但奥伯可是在一夕之间,便不为人知地让自己的母亲失去了所有权力……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考虑到我们的立场与未来呢。」
我们家本就属于中立派,端看如何周旋,要靠向哪个派系都可以。但是,和薇罗妮卡派贵族结了婚的姊姊大人,只要丈夫不改变想法,便很难改变派系吧。
「……那么,将来克莉思黛会与莱瑟冈古的贵族结婚吗?」
「我想应该会吧。为了让我们家重新变回中立派,父亲大人认为有必要与莱瑟冈古的贵族联姻。我也是为此才参加了飞苏平琴的茶会。」
姊姊大人出嫁后,我们才刚偏向薇罗妮卡派,薇罗妮卡大人却很快就失势了,父亲大人可是面无血色。他每天无不绞尽脑汁,设法接近今后将成为主流派系的芙萝洛翠亚派。而且也要趁着现在贵族们还乱成一团、局势尚未完全明朗时,尽可能先往今后的主流派系靠拢。如今我们家已经因为姊姊大人的出嫁而倾向薇罗妮卡派,若想改变派系,我将与谁结婚可说是决定性关键。
「你今年冬天在贵族院是最终学年了吧?能在这么短期间内找到男伴吗?」
姊姊大人担心得不错。我必须赶在冬季来临之前,在莱瑟冈古那边找到愿意在毕业典礼上护送我的男士。倘若找得不顺利,我打算拜托叔父大人或祖父大人。
「虽然我也想找到还算匹配的对象,但恐怕很难吧。我打算拜托荷米娜大人,在冬天来临前尽可能与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接触。」
「荷米娜大人?她母亲是莱瑟冈古的贵族,我们不是一直禁止你与她深交吗?你还与她有密切往来吗?」
姊姊大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看我。即便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禁止,但我仍是私下与荷米娜大人结为了好朋友,不禁有些局促难安。
「……但荷米娜大人是位很好的人,我不喜欢因为大人的关系便禁止与她深交。而且虽说是深交,也只有在贵族院上课的那段时间而已,我并没有为家人带来困扰。」
我一边解释说着,一边别开目光。我也知道无论怎么辩解,自己没有听从双亲嘱咐仍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多亏了荷米娜大人,我们才能在飞苏平琴茶会这样公开的场合上,与莱瑟冈古的贵族相谈甚欢喔。最终也带来了不错的结果,现在应该已经没关系了吧?」
我和母亲大人能在飞苏平琴茶会上与莱瑟冈古的贵族相谈甚欢,都是多亏了荷米娜大人与她的母亲态度和善地向我们攀谈。
「我还担心因为我结婚的关系,会害你也受到无谓的牵连,现在听到你还有机会能够接触到莱瑟冈古的贵族,我便放心了。心头的重担卸下了不少呢。」
姊姊大人面带歉疚地微笑,我也露出同样的笑容。
尽管没剩多少时间,但我还是能从现在开始寻找男伴,结婚对象更是以后才会敲定。届时应该可以在局势稳定一些的情况下,挑选结婚对象吧。仅仅出生的时间差了数年,情势却大不相同,所以尽管不是自己的错,我仍然不自觉地对姊姊大人感到歉疚。
……但当然,也有可能在我结婚之后,情势又突然有所转变。
当下的局势,都是由奥伯与他身边的人在左右。我们只能服从上位者的决定,尽可能在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下寻求生路。
怀抱着对彼此感到过意不去的心情,我们静静喝茶。沉默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我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并不是那种会让人感到窒息的不快气氛,为了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这是必要且温柔的静默。
「……克莉思黛,那告诉我飞苏平琴茶会的详细情况吧。」
姊姊大人轻轻放下茶杯,转换心情后露出微笑。
「在我昨天参加的茶会上,有位女士一脸洋洋得意,说那天茶会上发生的事情她都是生平头一次经历,非常新奇少见呢。然后一群参加过的人自己讨论得非常热络,谁也不肯详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很过分吧?」
在姊姊大人出席的茶会上,没能参加飞苏平琴茶会的人似乎不多,所以让姊姊大人觉得很没面子吧。可是,我和荷米娜大人聊到飞苏平琴的茶会时,一忆起斐迪南大人的演奏,情绪也会有些激动起来,许多事情也很难付诸言语,所以省略了很多词汇,其他人听了大概也会听不懂吧。
「我倒是无法责怪那位女士呢。因为很多事情都只有参加过的人才能体会,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能让没有参加的人也明白。」
「哎呀,克莉思黛,你怎么和大家说一样的话。」
姊姊大人露骨地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我轻笑起来。
「因为单靠言语真的很难表达,也有些事情不能对没有参加的人透露。既然现在是在家里,我可以一边展示实物一边说明,姊姊大人也会比较容易理解吧?」
我命令侍从拿来文件盒。盒里放有我在飞苏平琴茶会上取得的所有宝物。首先,我从文件盒里拿出仅有半边的门票。
「不同于一般的茶会,飞苏平琴的茶会并非是收到邀请函,而是必须购买这个所谓的门票才能参加。购买的时候,还要看着座位表,自己挑选还无人购买的座位,而不是由招待者指定喔。」
我说出了自己当初感到吃惊的事情后,姊姊大人也双眼圆睁,掩着唇说:「所以不是依据身分与派系指定座位吗?」
「是的。而且门票也有各种不同的金额,同样金额的位置,可以随意选择自己要坐在哪里。位置离弹琴的斐迪南大人越近,门票金额越高,越远则越便宜。」
已经买好门票的人,名字会写在座位表上,所以自己还得考虑是否要与不擅应对的人保持距离,是相当崭新的座位决定方式。
「听荷米娜大人说,芙萝洛翠亚大人还特地挑选了离舞台较远的位置,就是为了向大家展示可以尽管选择自己喜欢的座位。虽然与芙萝洛翠亚大人同桌的全是同派系的人,但邻近的桌子也坐着其他派系的贵族,坐在附近的人应该有不少机会能够问候与交谈吧。」
我和母亲大人因为比较晚购买门票,所以没能坐在芙萝洛翠亚大人附近,最后在荷米娜大人的邀请下,购买了她旁边座位的门票。多亏于此,我才能和荷米娜大人一起聆听演奏。
「……如果任何人都可以购买自己想要的位置,那薇罗妮卡派的贵族不就也能坐到前面去吗?」
「听说为免让演奏的斐迪南大人感到不快,艾薇拉大人在前面的位置都安排了莱瑟冈古那边的贵族唷。」
「因为斐迪南大人一直受到薇罗妮卡大人的刁难排挤,能够这样安排,我便放心了。」
听说斐迪南大人虽是领主候补生,但以往连在贵族院的时候,有些学生及其侍从们仍会奉薇罗妮卡大人之命,对斐迪南大人做些过分的行为。知道这件事情的姊姊大人听到艾薇拉大人的细心安排后,露出放心的微笑。
「抵达茶会的会场以后,侍从们会检查门票,再领着我们到座位上,然后把门票剪掉一半带走。你看,门票这里被剪掉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收回半边的门票,但总之有半边被剪掉带走了。
「飞苏平琴茶会上的点心是磅蛋糕和饼乾,都是罗洁梅茵大人想出来的新点心,连在芙萝洛翠亚派的茶会上也是最近才刚开始出现呢。」
「我听说都很少见,而且非常美味呢……」
姊姊大人叹息说道,我「呵呵」笑着拿出一包东西。
「这个是加了茶叶的饼乾,听说是斐迪南大人十分喜爱的口味唷。演奏会结束之后,说是可以买下来当作那天的回忆。姊姊大人请吃一片看看吧。」
我把珍藏的饼乾给了姊姊大人一片。姊姊大人先是兴味盎然地端详饼乾,再轻轻张口咬下。
「……这股甜味是砂糖吗?不过,因为不会太甜,感觉可以吃很多呢。」
「饼乾酥脆的口感与淡淡的甜味很美味吧?虽然会不自觉地想伸手拿下一片,但我把饼乾当作是茶会的回忆,非常、非常珍惜着吃呢。」
把自己要吃的那一片也放在碟子上后,我马上收起饼乾。虽然规定自己一天只能吃一片,但现在只剩下两片了。
「只要吃了这个饼乾,当时的琴声便会在脑海中重新浮现。我在吃这个饼乾的时候,都会先进行一项重要仪式喔。」
「哎呀,什么仪式呢?」
姊姊大人好奇地盯着我瞧。我接着从文件盒里拿出节目单。正面有着目前为止相当少见、以略粗线条清楚勾勒而成的黑白图画,画中是一名在弹奏飞苏平琴的人,另外还印有曲目及歌词。姊姊大人将身体稍微朝我挨过来,看起节目单。
「姊姊大人,这个叫作节目单,列有茶会上演奏的曲目。由于这场茶会的目的是为印刷业募款,所以听说会制作节目单,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够了解这个新事业。我每次都会拿出这张节目单,看过一遍曲目与歌词,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演奏会当时的情景,然后再吃饼乾。」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节目单后,才张口咬下饼乾。接着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饼乾的甜味,当时的飞苏平琴声也随之在脑海里重现。
「全是我没听过的曲子呢。」
「姊姊大人,请看作曲者那里。上面写着罗洁梅茵大人的名字吧?」
「由罗洁梅茵大人作曲,编曲者是斐迪南大人和罗吉娜……?罗吉娜是哪一位呢?」
「应该是罗洁梅茵大人的专属乐师吧?我想这些应该是罗洁梅茵大人吩咐自己乐师作出来的曲子。」
我不认为年幼的罗洁梅茵大人作得出这么多首曲子,想必是把专属乐师创作的曲子,当成是自己创作的吧。指示专属乐师作曲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但若是因为作曲与点心,提高了大家的期待,我想罗洁梅茵大人在冬季首次亮相的时候,压力会非常巨大吧。不过,节目单上的每首曲子都非常出色喔。尤其是这首献给盖朵莉希的情歌,更是动听得难以笔墨形容。」
「斐迪南大人演奏了情歌吗?我也好想听听看呢。以前在贵族院,我只能趁着斐迪南大人练琴时偷偷聆听,那时便已经是动人心弦的优美演奏了。」
不同于有段时间曾与斐迪南大人一同就读贵族院的姊姊大人,我是第一次听到斐迪南大人的演奏,但他那天籁般的嗓音,真的让人不禁深信他肯定受到了艺术女神裘朵季尔的眷顾。
「飞苏平琴的茶会上还设置了许多魔导具,让斐迪南大人的歌声能够传到屋内每个角落,就好像在耳边唱歌一样呢。我彷佛看见了春天的女神们皆聚集而来、婆娑起舞,肯定也有不少女士感受到了萌芽女神布璐安法的到来吧。」
「是呀,我能明白。就连公主也非常喜爱斐迪南大人的琴声嘛。」
姊姊大人咯咯笑着,点一点头。
「可能因为唱的是情歌,也可能是因为斐迪南大人的歌声太迷人,茶会上接连有人过于激动和感动,结果失去了意识呢……这件事我只告诉姊姊大人,其实就连母亲大人也晕过去了唷。」
「母亲大人吗?」
「是的。虽说是为了转换派系,但这次花了不少钱吧?所以母亲大人起先并没有什么兴致,却在情歌唱到一半的时候……其实不只母亲大人,连我也忍不住趴在桌上,骑士差点要来把我扶走呢。我急忙坐起来,表示自己没事。」
听见我说有好几位女士晕厥过去,被骑士团带出会场,姊姊大人目瞪口呆。
「竟然在那样的公开场合失去意识……」
这是身为淑女该感到羞愧的失态。然而,对于参加了那场茶会的人来说,那一点也不算是失态。待在那样的空间里,只会觉得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特别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桌子底下紧紧握着空魔石,强压下激昂的情绪。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激动到了让空魔石都盈满魔力,我也吃了一惊呢。」
平时我们都会随身携带空魔石以防万一,但很少真的拿出来使用。因为原本不该是使用空魔石,而是该藉着理智压下激昂的情绪。
「……这下子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无法对没有参加的人详细说明呢。」
因为这场飞苏平琴茶会,并不是以往那种注重体面的社交场合,反倒会让人赤裸裸地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之所以难以向没有参加的人说明,是因为这也等于要暴露自己的丑态。若不是能够理解那种激昂有多么愉快的人,很难热络地讨论这件事情。
「最后连奥伯也赶来一同参与,和斐迪南大人一起弹奏了飞苏平琴唷。我也是第一次听到奥伯的演奏,想不到相当出色呢。两人一同演奏后,琴声更是浑厚饱满,非常活泼欢快。而且弹的又是大家熟悉的赛何莫涅之歌,所以大家便一起唱歌。茶会现场有种前所未有、彷佛融为一体的奇妙感受,如果能够体会第二次,我很想再次参加呢。」
「……我也好想去呢。」
姊姊大人羡慕地吐了口气。
「呵呵,这样东西我只拿给姊姊大人看唷。这个也是只有参加过的人才知道的秘密,也是我的宝物喔。」
我从文件盒里拿出一包布包,小心翼翼地把布掀开。
「哎呀!这不是斐迪南大人的画像吗!这是怎么回事?倘若被薇罗妮卡大人发现,我们家……啊,她已经不在了呢。」
姊姊大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斐迪南大人的画像,神色充满喜悦。我知道有段时间曾与斐迪南大人一同就读贵族院的姊姊大人,暗地里十分崇拜他。
……因为姊姊大人告诉了我很多有关斐迪南大人的事迹,例如他在迪塔比赛上如何大显身手,琴艺又有多么出色。
「这些是用叫作印刷术的新技术印出来的画像。很美丽吧?是不是很精致?充分表现出了斐迪南大人的容貌有多么俊秀呢。只要看着这些画像,我便能在脑海中不断重现当时的演奏。」
我一边小心着别弄脏和弄绉,把三张画像摆在桌上。虽然已经订做了预计摆在房里的画框,但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完成。在那之前,必须慎重保管。
「荷米娜大人曾告诉我,印刷是一种可以做出一模一样文书的新技术。当时我虽然觉得可以做出大量相同的东西十分了不起,但并不认为有必要为此募集捐款。」
荷米娜大人把她在演奏前购买的节目单拿给我看时,我只觉得如果需要相同内容的文书,集结大量的文官来抄写就可以了。
「是呀。现在因为贵族人数减少了,这项新技术也许还有用,但一旦文官增加,只要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这项技术如果发展开来,会让魔力不多的下级文官失去工作吧?」
我不像姊姊大人这样,还考虑到了下级贵族的生计,但我想应该有不少贵族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投资在印刷上。
「但是,在听完斐迪南大人的演奏后,再看到现场贩售的这些画像,我便不再这么认为了。可以做出大量完全相同的东西,这点最为重要。因为文官不可能誊画得出和这些一模一样的画像吧?」
一般订购画作,必须等上极长的时间才会完成,也不可能同时贩售相同的画作给许多人。但是,所有人都拥有同样的画像这点是最美妙的,更能强调出这是众人共同的回忆。
「这么说来,还有许多张和这一样的画像吗?」
「是的。飞苏平琴的茶会上,用印刷这项技术印出的画像每种都各有一百张,而且全都一模一样。我还听说全数售罄……」
姊姊大人着迷地紧盯着斐迪南大人的画像,最终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看着我说:
「克莉思黛,请把一张画像让给我吧。只要有了画像,我也能够在茶会上参与大家的讨论。」
「姊姊大人,恕我没有办法答应。」
「但你有三张画像,让给我一张有何不可呢?我也想要斐迪南大人的画像。」
我知道姊姊大人十分崇拜贵族院时期的斐迪南大人,也明白未能参加飞苏平琴茶会的姊姊大人在参加其他茶会时,这张画像将能成为强大的武器。
但是,桌上的三张画像每张都不一样。而且我已经答应过母亲大人,直到画框完成之前会好好保管画像,不让它们有半点损伤,她才交由我收藏。我既不能自作主张让给别人,而当时双眼闪着亮光买下了三种画像的母亲大人,也不会让画像离开我们家吧。
「这些画像只是母亲大人交由我保管而已。即便是姊姊大人,我也不能让给您,况且一张画像要价五枚大银币呢。」
「没有上色的画像居然要五枚大银币?一次还购买三张,父亲大人能够接受吗?」
「父亲大人当然训了我们一顿,说不过只是参加一次茶会,未免花太多钱了……但母亲大人辩解说,这是转换派系的必要经费。」
由于母亲大人起先对茶会并不感兴趣,是父亲大人命令她参加,所以听到母亲大人这么说,父亲大人也无法再有怨言吧。
「哎呀,虽然母亲大人这么声称,但其实她还激动到了失去意识吧?」
「哎呀,姊姊大人,母亲大人的失态一定要保密唷。我刚才给了你我十分宝贝的饼乾吧?除了飞苏平琴的茶会,在其他地方可买不到呢。」
姊姊大人带着无奈与感佩叹气时,奥多南兹飞进了房间。
「是哪一位呢?」
奥多南兹先在房内绕了一圈,然后降落在我面前。
「克莉思黛大人,我是荷米娜。十天后艾薇拉大人将举办茶会,请众人分享那场飞苏平琴茶会的感想。艾薇拉大人说了,要邀请购买了斐迪南大人所有画像的人唷。届时再一起开心讨论吧。」
奥多南兹用着荷米娜大人雀跃的嗓音,重复了三次关于茶会的通知。完成了任务后,在桌上变回黄色魔石。
「因为买了所有的画像,受邀参加艾薇拉大人举办的茶会……?这下子父亲大人再也不能斥责母亲大人了呢。」
姊姊大人瞠目结舌地这么说,我也不作声地不住点头。
「姊姊大人,我会试着向艾薇拉大人提出请求,希望能够再一次举办飞苏平琴的茶会……」
「克莉思黛,我若没有老爷的许可便无法参加茶会,所以即便只是贩售画像也好,请拜托艾薇拉大人务必再次贩售。」
与姊姊大人愉快共度了茶会的十天后,我和母亲大人前往参加了艾薇拉大人主办的茶会。其实比起分享感想,现场更像是赞扬斐迪南大人大会,但大家彷佛正等着这一刻,澎湃激昂地沉浸在回忆当中,是段任何事物也难以取代的快乐时光。在这么愉快的时光里,会有人恳求「请务必再一次举办飞苏平琴茶会」,也是自然而然的发展吧。
然而,艾薇拉大人却悲痛地沉下了脸,环顾我们说:
「我个人也感到非常遗憾,但今后再也无法听见斐迪南大人演奏飞苏平琴,也不能再贩售斐迪南大人的画像了。」
艾薇拉大人说明,因为是说好仅有一次,斐迪南大人才愿意鼎力相助,恐怕难有第二次;甚至奥伯还向本人告知了画像贩售一事,斐迪南大人因此疾言厉色地训了印制画像的罗洁梅茵大人一顿,并要她以后再也不能贩售画像。
……怎么会这样!让我们明白了印刷有多么美好以后,却又在顷刻间将奉献了莫大金额的我们推入绝望深渊!
我对奥伯.艾伦菲斯特的不满恐怕永远也无法消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