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就像个幼童般由波尼法狄斯抱着,抵达了领主办公室。卡斯泰德与副骑士团长站在门前,看见被波尼法狄斯抱着的我后都眨眨眼睛。
……嗯,毕竟都长这么大了,没有料到我会被人抱着出现吧?
卡斯泰德往柯尼留斯瞥了一眼,想必是在担心我吧。但是看到一脸心满意足的波尼法狄斯,刹那间他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后,随即板起脸孔,为我开门。
「罗洁梅茵大人,奥伯•艾伦菲斯特已在内等候。」
「好的……祖父大人,谢谢您送我到这里来。」
请波尼法狄斯把我放下来后,我小心地踩着步伐,走向已经屏除众人、独自在领主办公室内等候的齐尔维斯特。房门关上的声音让我不由自主回过头,结果下一秒就两脚打结,惨烈地摔了一跤。
「噗哈!听到有重要的事情,我还满心紧张地在等你,结果你在做什么啊?」
「呜呜……因为我还没适应已经长大的身体嘛。请问这段时间能让我使用骑兽,在城堡里移动吗?」
齐尔维斯特似乎忍俊不禁地爆笑出声,一边笑着一边走来,往我伸出手。我扶着他的手站起来后,这次更是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
「今天早上我也在更衣的时候控制不了双脚而跌倒,刚才要与祖父大人一起移动时膝盖又使不上力,真是太困难了。」
「但说到你的骑兽……如今你外表都变大了,还要使用那个吗?」
「我的小熊猫巴士很可爱喔,跟窟伦一点也不像。」
看到齐尔维斯特一脸嫌弃,我不高兴地瘪嘴。我的小熊猫巴士既可爱又方便,所以我完全不打算换成其他造型。
「不只骑兽,你的言行也与外表完全不一致。单看外表的话,现在的你完全可以称作圣女喔?」
「韦菲利特哥哥大人刚才也这么说,我自己照过镜子后多少也有自觉。可是,要我表面做做样子是没问题,但内在无法轻易改变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像养父大人的内在也没什么变吧?我带着这层含意投以微笑后,齐尔维斯特扬起淡淡苦笑,颔首道:「……是啊,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你。」
随后我与齐尔维斯特坐下来,正式面对面。我缓缓吐一口气时,齐尔维斯特也收起笑容。
「那么说回姊姊大人……你说你已经知道她会如何夺取基础,这是什么意思?」
对领主来说,基础被夺可说是最糟糕的事态。因为新领主夺得基础后,一般都会立即杀掉旧领主,防止基础再被抢回去。不光领地,就连性命也保不住。
不仅如此,其他领主一族也很可能无法活命。通常顶多留下前任领主的一个孩子,命其与新领主的孩子成婚,便于统率领内原有的贵族。然而,乔琪娜本就是艾伦菲斯特出身的贵族,所以她没有理由非得留下齐尔维斯特的孩子。虽然如今整个国家普遍魔力不足,或许会因此饶大家一命,但就算能活下来,也会被关进白塔,从此过着被迫供给魔力、与死人无异的生活。
「虽然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想起圣典遭窃一事,我想应该错不了。」
「与圣典遭窃有关吗?不是有其他密道,或是你发现了什么新的魔导具?」
齐尔维斯特满脸纳闷地看着我。但先不说有没有其他密道,根据取得知识里所讲述的神殿与圣典的功用,我想应该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直接说结论吧。各领基础都是设在神殿礼拜堂的正下方。」
「……啊!?」
齐尔维斯特整个人定住了几秒钟,紧接着他猛然摇头,再度「啊?」了一声。看来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当然,放有基础的空间会被白色墙壁包围起来,并以魔力与外界隔绝,所以神殿里头没有任何人进得去。」
「这我想也是……但竟然不在城堡,而是在神殿吗……」
「历任奥伯传承给下任奥伯的,都是一项转移至基础所需的魔导具,具有钥匙的作用。再加上领主自己的房间里就有通往基础的门扉,所以大家会认定基础就设在城堡里也不奇怪。综观古今,一直都有人为了找到基础,把整个城堡翻遍,但对这些人来说这完全是盲点呢。」
我说完后,齐尔维斯特的表情整个垮了下来。
因为如果具有钥匙作用的魔导具尚未完成交接,领主便去世了,那么下任领主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能够通往基础的魔导具。通常领主都会把这项魔导具带在身上,或是放在秘密房间里,但因为外形有别于一般的钥匙,想要找到极其不易。
「可是,就算没能从奥伯手中拿到连结领主房间与基础的钥匙,其实本来还有一把钥匙,可以先交给下任奥伯,让他能履行领主的职责。这样才能一边履行职责,一边慢慢寻找另一把钥匙……」
原先根本不需要一边从供给室为基础提供魔力,一边拼命寻找基础的所在。
「罗洁梅茵,我从不知道还有一把该给下任奥伯的备份钥匙,也从来没收到过。难道父亲大人给了姊姊大人……」
「不是的。」
齐尔维斯特沉下脸来,我连忙摇头否定。
「养父大人,您还记得建国神话吗?」
「嗯,或多或少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我突然改变话题,齐尔维斯特面露困惑地看着我。但是,我并不是没有来由地改变话题。
「那么,您应该知道初任国王曾是神殿长吧?所以对初任国王来说,将基础设置在用以向神祈祷的神殿里,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不光是自己的祈祷,为了让所有在神殿里进行的祈祷都能流往基础,也为了让祈祷更容易传入诸神耳中,建造时是将基础与神殿并在一起。另外补充一下,神殿里的神具与圣典也是由君腾在设置基础时一并制作。由于古得里斯海得里记载着这是君腾的工作,大概只有得到的人才会知道吧。
「在那之后有好一段时间,各领的下任奥伯都曾担任神殿长。我想现在的养父大人应该可以理解,为了在举行仪式后取得更多加护、增加魔力,这项工作非常重要。」
「是啊。」
然而久而久之,下任领主以神殿长的身分在神殿里举行仪式时,能够出入城堡与神殿的其他领主候补生却凝聚了领内的贵族,逐渐拥有发言权。最终,曾为神殿长的下任领主即便就任为领主,也只被视为是负责奉献魔力、举行仪式的挂名奥伯。仪式与政事间的界线日益分明,因此开始有领主候补生拒绝进入神殿。就在这样的发展演变下,大家慢慢遗忘了初任国王所建立的这个制度是基于怎样的目的。
「历史课就到此为止,结论是什么?」
「也就是说,下任奥伯在成为神殿长时一定会收到的那把圣典钥匙,可以用来打开神殿里通往基础的门扉。」
所以久远以前,即使领主突然撒手人寰,继承人也不会太过惊慌失措。
「既然乔琪娜大人曾与前任神殿长密切通信,那么这有可能是前任神殿长泄露的消息。因为就只有他拥有过圣典,还与乔琪娜大人有往来。」
贵族一般不会靠近神殿,所以有关神殿的知识,就只有在贵族院的课堂上大略学习过的而已。再加上平常不会进出,又对神殿嗤之以鼻,根本不会想深入了解。
虽然我不晓得乔琪娜本人有没有进过神殿,但前任神殿长显然常常前往城堡与贵族区,而且透过遗留的书信也看得出他很疼爱乔琪娜。
「但如果姊姊大人早已知道这件事,应该更早之前就会采取行动,夺取基础了吧。比如在她嫁去亚伦斯伯罕之前、在我成为奥伯之前,或是她拜访艾伦菲斯特的时候……」
「可能要看乔琪娜大人是在什么时候得知基础的所在地。如果她是在我成为神殿长以后才得到消息,便很难取得圣典的钥匙吧。」
「……啊,我想起来了。我曾经下达许可,让姊姊大人把叔父大人的信件当作遗物带回去。当时那些信件多是姊姊大人的来信,但也有几封是叔父大人没送出去的信,多半是其中一封信里有这项消息。」
齐尔维斯特神色疲倦至极地扶额。他说他检查过信件内容,才判定可以全部放心地交给乔琪娜。他似乎以为前任神殿长不是贵族,便无法用魔法动手脚,但其实不需要用到魔导具,只要用暗号就能向对方传递消息。
「那么圣典的钥匙,现在是由身为神殿长的你持有吧?」
「目前正保管在神殿里,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乔琪娜大人既不必来城堡,也不必向养父大人逼问基础的下落,就有办法得到基础。既然向她献名的达道夫子爵夫人曾在生前窃取过圣典,那么我想她的目标应该就是神殿那边的入口。」
我说完推测后,齐尔维斯特深深长叹口气。
「看来应该没错。现在从城堡通往基础的门扉我已经加强警戒,也和波尼法狄斯一起针对密道拟好了对策。但是,我们从没想过,竟然还能从神殿夺取基础。」
一旦神殿遭到攻击,基础被夺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因为平常都是魔力不多的青衣神官在管理神殿,乔琪娜想要抢得钥匙也是轻而易举吧。
「我与麦西欧尔在神殿的时候,都会带着护卫骑士,但只要我们一离开,神殿的守备便会变得非常薄弱。好比除了奉献仪式外的冬季社交期间,以及春天的祈福仪式与秋天的收获祭,我们都不在神殿,但圣典的钥匙依然放在神殿里。」
齐尔维斯特用力吞了口口水。重新检视过后,神殿简直毫无防备。虽然领主候补生待在神殿里时,会有骑士保护我们的安全,但保护着基础的就只有一把钥匙。
「那么,关于基础的所在位置以及圣典钥匙的交接与否,还请养父大人慎重考虑。订定防御计画时,究竟要如何隐瞒基础就在神殿里头,又要公开多少机密情报,得由您做决定。因为如果突然加强神殿的守备,大家会觉得奇怪吧。可是,也不能完全不采取对策。至于要如何订定计画保卫基础,就是奥伯的工作了。」
因为春天的祈福仪式过后,我便会离开艾伦菲斯特,这件事没有我出场的余地。既然圣典的钥匙关系到基础,就要请齐尔维斯特好好考虑,是否要把钥匙交给麦西欧尔。
「在订定基础的防卫计画时,我会把神殿也纳入考量。不过,我想姊姊大人最有可能在春天的祈福仪式时采取行动……」
「为什么呢?经过去年的肃清,她的同党减少了许多,所以有可能不是春天,而是秋天或冬天喔,也说不定是明年或后年。」
嘴上说着觉得有可能,齐尔维斯特的语气却很笃定,这让我噘起嘴巴。要是对自己的推断太有信心,可能会招来惨痛的后果。但是,齐尔维斯特似乎十分确信,深绿色的双眼亮起凌厉光芒。
「现在所有领地都知道你已卧病在床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有教师胡乱宣称,说你可能早已登上遥远高处,因而遭到解雇。而你已经回来的消息,目前还没有任何领地知道,所以,姊姊大人会判定神殿的守卫现在十分薄弱吧。最主要的是,我认为她会想在斐迪南住进本馆前让一切尘埃落定。因为若不赶在有星结仪式的领主会议前采取行动,就会很难再支开那家伙。」
……这么说来,斐迪南大人也曾在信上写道,说他现在很难搜集到情报呢。
「罗洁梅茵,感谢你提供如此贵重的情报。我还是第一次能抢在姊姊大人前头。」
「那如果乔琪娜大人打算趁着祈福仪式时采取行动,就算已经来到了领地附近也不奇怪喔。因为只要使用那种银布,便能轻易穿过边界。」
齐尔维斯特用力闭上了双眼。
「我发现兰翠奈维的使者身上都披有银色布料。虽然不晓得是不是一样的东西,还是单纯刚好都是银色,但倘若能向兰翠奈维大量购买那种银布,或许可以假定姊姊大人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梅斯缇欧若拉的知识里并没有关于银布的资讯,也找不到有关图鲁克的资料。不知道是因为近几年才有这些东西,还是因为外国的知识不会囊括,但也有可能这部分的知识在斐迪南那边。
「话说回来,罗洁梅茵,你是在哪里得到这些知识的?」
谈话结束后我站起来,齐尔维斯特向我问道。我微微一笑,只是反问:「……您觉得是哪里呢?」
齐尔维斯特好一会儿盯着我瞧,最后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难不成,你真的得到了?」
他没有明说我得到了什么,我也没有刻意问清。因为光这样彼此便心照不宣。
「但是内容不满七成,还缺了不少关键的部分,用起来很不方便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向出口,走到门口时又一骨碌回头。
「那我马上回神殿一趟吧,因为我想先检查一下钥匙。既然圣典被偷换过,那么钥匙也有可能除了下毒以外,被动了其他的手脚。由于圣典是书,我可以借由味道、外观与重量来辨别真假,但对于钥匙我就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我挺起胸膛说完,便见齐尔维斯特抱头呻吟。
「你仔细检查一下吧。要是我们拼命保护的钥匙被人动了奇怪的手脚,到时候可会欲哭无泪。」
「是~那么我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