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的魔力直到枯竭为止要花多久时间呢?若是我能在那之前取得古得里斯海得就好了……」
蒂缇琳朵瞥了我一眼后,便踩着响亮的脚步声离开供给室。看来对这个行事不经大脑的女人来说,无论是国王的命令,还是他领领主一族的这个身分都毫无意义。早知道不该从贵族的角度,来思考这个一心只想实现自己愿望的女人会有什么行动。
要是身体能和往常一样动弹,我早就扯下她身上能阻隔魔力的银布,再对她施展魔力攻击,或是摘下那片似乎使用了银线的面纱,用魔法召唤出的火焰,烧毁她那一张像极了薇罗妮卡的可憎脸孔。
然而可恨的是,因为莱蒂希雅撒出的毒粉,此刻我的身体无法自由动弹。尽管罗洁梅茵给的护身符立即发动了守护与净化的魔法阵,但我仍是动弹不得,显见那是非常猛烈的毒药。
……蒂缇琳朵还说了,那种毒本会让人当场死亡。
虽然大脑可以理解莱蒂希雅只是受到蒂缇琳朵操控,但我还是难以压下心中对她的失望。明明我已警告过她:「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引诱我们去救璐思薇塔。」「为免波及到身边更多的人,你最好放弃。」然而莱蒂希雅终究没能明白,最终向我下了毒。
眼看莱蒂希雅彻底上了敌人的当,成为实际动手的杀人犯,在我心中她就此从「需要保护与教育的对象」,变成了「无法听进劝告,会为自己带来不利的愚蠢之人」。
……她已无可救药。
从前,韦菲利特曾擅闯白塔,想要救出里头的囚犯,因而遭到处罚。连视为领内纠纷加以平息的时候,韦菲利特都险些遭到废嫡。
莱蒂希雅的年幼不能当作借口,因为她是领主一族,加上父母还不在身边,有着像蒂缇琳朵与乔琪娜这样意欲将她排除的敌人,她的处境容不得她有半点瑕疵。而我不仅是奉王命前来的他领领主一族,还是负责教导她的人,对我下了杀手的莱蒂希雅不知将面临何种处罚,恐怕要赔上的也不只她这条命吧。
……身为领主候补生,她竟然没有自觉到了这种地步。
真不知有多少近侍会跟着莱蒂希雅一同受到处分,而且不光近侍,只要巧立名目或者声称应该施行连坐,莱蒂希雅派的贵族们也会连带受罚。蒂缇琳朵与乔琪娜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惨遭牵连的人将不计其数。
再者,既已成功操控了莱蒂希雅,璐思薇塔很可能遭到灭口,不可能被释放。即使获得释放,璐思薇塔也只能眼看着因为自己被抓走的关系,主人竟变成了杀人犯,然后身为首席侍从的她将与主人一同受罚。届时,不知璐思薇塔会有多么绝望。比起莱蒂希雅,我更加担心因她肤浅的举动而惨遭波及的近侍们。
……不知尤修塔斯与艾克哈特是否已成功逃脱?
想像着近侍们将要面临的未来时,我跟着想起了自己的近侍尤修塔斯与艾克哈特。两人倘若继续留在亚伦斯伯罕,只会惨遭连累。在有心人的操弄之下,甚至有可能把莱蒂希雅的罪行都推到他们身上。
如今只能祈祷献名石已确实送到两人手中,两人也解除了献名,存活下来。因为即使察觉出了意外,他们也不可能进到这里来。即使能往艾伦菲斯特传送消息,也无人能来拯救此刻正在他领供给室里的我。我祈求着效忠自己的人,能在艾伦菲斯特继续活着。
……差不多是明天中午吧。
我的魔力约莫会在那时枯竭。不知我的魔力,能否撑到尤修塔斯他们顺利进入艾伦菲斯特,拉塞法姆也解除献名那时候。这是我心中最挂念之事。
「危险也没关系,请带我一同前往。」
拉塞法姆曾如此请求,但我只是命道:「你要守住这座宅邸与我留下来的东西。」本打算等到身分确定、生活周遭也没有危险,再让他带着余下的行李一起过来,但如今看来已没有实现的一天。对于我没能遵守诺言,拉塞法姆或许会咳声叹气吧。
……尤修塔斯与艾克哈特搞不好还会展开报复。
但近侍们姑且不论,乐见我死去的人应该多得多。除了蒂缇琳朵与乔琪娜,君腾也因为嫌我碍眼,命我入赘至亚伦斯伯罕。怀疑我透过罗洁梅茵在寻找古得里斯海得的王族与中央贵族们,若知道我死了肯定会如释重负吧。
罗洁梅茵或许会伤心叹气,但艾尔维洛米可是要她杀了我,好完成梅斯缇欧若拉之书。如果我们不必互相残杀,而是我先死在他人手中,她便可以放下心来,毫无罪恶感地得到我所拥有的智慧。因为那家伙非常难接受有人在她面前丧命,但只要我死了,便能阻止尤根施密特崩毁。先前我还曾吩咐罗洁梅茵制作最高品质的魔纸,如果是她,或许也能察觉那些魔纸的用途。
……啊,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告诉齐尔维斯特。
策划这一切操控莱蒂希雅的人,似乎就是乔琪娜。既然已经对我下了毒手,她现在肯定正假借祈福仪式的名义,往艾伦菲斯特直奔而去。我托给尤修塔斯与艾克哈特转交的情报当中,并不包含这一项。不知尤修塔斯或者齐尔维斯特能否察觉。
「斐迪南,我把艾伦菲斯特与齐尔维斯特,交给受到时之女神指引的你了。」
父亲大人最后的命令闪过脑海。明明是为了看住乔琪娜这号危险人物才来到亚伦斯伯罕,结果最重要的消息却没能传达出去。一想到自己失败了,这次换作薇罗妮卡的话声浮现脑中。
「没能留下成果的无用领主一族,真有存在这世上的必要吗?花在你身上的养育费用根本白白浪费了嘛。无能之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薇罗妮卡说得没错,我在关键时刻,似乎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领主一族。
……非常抱歉,没能如父亲大人所愿,守住艾伦菲斯特与齐尔维斯特。
许多人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视野逐渐模糊,意识也不再清晰,就连要睁着眼睛也感到吃力。我不再抵抗袭来的痛苦,任由身体无力软倒。
不知已过了多少时间。感觉自己只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也感觉过了许久。但是,我发现原本不间断地慢慢被吸走的魔力,有那么一时半刻停止了流动。正确说来,是感觉到了自己被其他人的魔力包覆住。
……我的名字被夺走了!?
这种被他人魔力包覆住的感觉并不陌生,但与过往向父亲大人献名时不同,这次即使被魔力束缚住了,我也并不感到痛苦。因为包覆住自己的魔力,与莱蒂希雅下毒时释出魔力来保护我的护身符相同,都来自于罗洁梅茵。
把献名石托给罗洁梅茵保管的人确实是我,而且为了不被她轻易发现,我还藏在了皮袋内层的暗袋里。但是,刻在石头上的名字是库因特,她不可能会知道是我。更重要的是,罗洁梅茵一向不喜欢接受献名、对他人的性命负起责任。我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夺走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名字。
我正惊讶于自己被夺走了名字时,罗洁梅茵的话声直接在脑中响起,向我命令道:
「斐迪南大人,请你不要放弃。我绝对会去救你,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没关系,请一定要活下去。」
……那个笨蛋,怎么下这种命令!?
我下意识地想要反抗命令时,不同于中毒的另一种痛楚袭向全身。那种感觉就像被主人用魔力勒住脖子,我呻吟着急忙表示「遵命」。
……好吧。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活下去。
就在我接受了罗洁梅茵命令的同时,痛苦也消失了。被夺走名字已经够突然了,没想到即使夺走名字的主人不在眼前,依然能对自己下令。再加上不必化作言语,只是在心里想着遵命,也同样算是服从。对于这种名字能被随意夺取的骇人情事,我不禁想要叹气,但实际上只能气喘吁吁。
……虽然也是我不该把献名石放在那种地方,但怂恿她的肯定是尤修塔斯吧。
对于接受献名,罗洁梅茵一向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尤修塔斯十分清楚主人的魔力也能用来使献名者活下去,也知道罗洁梅茵极度不忍看到有人丧命,所以想要怂恿她夺取名字并不难吧。她肯定是一心希望我能活下去,便夺取了我的名字。
……明明神希望我们互相残杀,她却命令我活下来,真不知道之后作何打算。
罗洁梅茵肯定什么也没在想。明明她只要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我所拥有的智慧;但现在要是两人都活着,就得照着神的旨意互相残杀。
明明艾尔维洛米应该亲口向她下了令,罗洁梅茵却还是选择了让我活下来。只能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总任由情绪主宰自己。但是与此同时,得知罗洁梅茵并不乐见我的死亡,我又感到安心。看来我在罗洁梅茵心里,依然等同家人。
……但话说回来,请一定要活下去吗?
被夺走名字的冲击散去后,意识也再度模糊起来。这时,过去的情景倏然浮现。
「你以后可以活得随心所欲了呢。」
在阿妲姬莎的离宫里,为我取了斐迪南这个名字的女性这么说道。听说她是我的母亲,但当时的我并不了解母亲是什么。在我记忆当中,她仅只与我交谈了那么一次。唯一一次的对话,她说了我可以活得随心所欲。
但是,我不明白「活得随心所欲」是什么意思。一直以来只知自己日后会变成魔石的我,根本想不到不成为魔石的话,自己可以怎么生活,又该有什么愿望。
「伊缪荷黛大人,愿望是什么?」
从阿妲姬莎离宫来到艾伦菲斯特的我,这么问了当时担任监护人的伊缪荷黛大人。伊缪荷黛大人是父亲大人的异母妹妹,虽然在我受洗前就去世了,但如果还活着的话,她原本会成为父亲大人的第二夫人,并且成为我的贵族母亲。
对于年岁尚幼的我所提出的问题,可能是不知如何回答,她轻轻抚着松散盘起的淡色发丝,思索了一会儿。
「愿望就是自己想要达到的事情,斐迪南有什么愿望吗?」
「听说我以后可以活得随心所欲,那我的愿望是什么?」
「那就是你还没有愿望吧。就算现在还不明白,将来总有一天会懂的。希望你以后能有自己的愿望,并且为了实现或守护它而活呢。」
伊缪荷黛大人并不习惯与小孩子相处,因此动作有些僵硬地轻抚我的脸颊,以温柔的嗓音这么说。当时也鲜少有人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所以记忆中,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介于金色与褐色之间的眼眸。
……结果我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正身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上,平常不会回想起的过往一再浮现又消失。
由于与伊缪荷黛大人的相处时间算短,我对她的记忆并不多。有关她的事情,反倒更多是她在去世之后听来的。
「伊缪荷黛大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有人希望你能活下来,所以你才会在这里唷。我也期盼着你活下来后,健健康康长大,有朝一日能够遇见那位大人。」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晓得,伊缪荷黛大人究竟是期盼着我与谁相遇,但是唯独这一句话,始终鲜明地残留在记忆里。尽管在阿妲姬莎离宫里被视为日后要变成魔石的人,被带来到艾伦菲斯特以后,薇罗妮卡也成天对我说「你没有活着的必要」,但年幼时的我一直把这句话视作心灵支柱。
……不过现在看来,在遇到伊缪荷黛大人希望我能遇见的「那位大人」之前,我就要先走一步了。
过往回忆不间断地浮现时,我蓦然发现被魔法阵吸走的魔力减少了一些。大概是因为主人罗洁梅茵命令我要活下去,所以她的魔力将我全身都包覆住了吧。尽管擅自夺走我的名字教人火大,但我也确实离死亡稍微远了一步。
……但是,这未必就能带来希望。
我确实能再活久一点,但也只是多活一点时间,不先解毒就无法动弹的情况依然完全不变。就算能多活一点时间,最后被给予致命一击的机率比被救出去要高得多吧。因为能够进入这里的只有莱蒂希雅、蒂缇琳朵与乔琪娜三人,而她们都只会加害于我。
……如果手能稍微动弹……
我身上有即使思达普被封住也能使用的魔导具,罗洁梅茵给的护身符里也有净化魔法阵。只要能够彻底阻止魔力流出,再往魔导具注入魔力,就有办法净化解毒。
我试着移动双手,手只是微微抖动,不过,似乎还是稍微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因此往魔法阵流去的魔力更是减少。
然而,我的抵抗也到此为止。在我大口喘气时,视野忽然变作一片黑暗,人也就此失去意识。
紧接着再次醒来时,是因为冷不防有强大的水流袭来。水流毫不留情地将我吞没,身体于是浮起,难以呼吸。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如堕五里雾中。
……终于要来给我致命一击了吗!?
但是几秒之后,水便尽数消失,全身也没有湿透的感觉。朦胧的意识中,我明白到了刚才的水流来自洗净魔法。我呛咳了几声,但施术者不知是否是为了洗去毒粉,总之我的鼻子到喉咙深处都轻松了许多。
……脚步声?
我知道有人来了,但身体依旧动弹不得,眼睛也还无法张开,而且就连耳朵似乎也不太对劲。我只是靠着地板的振动察觉到有人走进来,但耳朵听不太到声音。只不过靠着振动,我可以肯定那绝非来自孩童。
……所以,是蒂缇琳朵还是乔琪娜?
要来给予致命一击的人移动了我的身体,再往我嘴里灌了某种液体。由于我的手一离开供给魔法阵后,魔力便开始往魔导具与护身符流去,也感觉得出体内的毒素正逐渐被净化。倘若对方灌给我的只是一般的毒药,应该不成问题。我一边感受着体内魔力的流动,一边等着毒素慢慢被净化。
……唔!?毒药吗!?
紧接着被灌入口中的,是某种具有强烈刺激性的液体。我吐出被灌进嘴里的毒药,奋力驱使还不太能够动弹的身体,将敌人压在身下。罗洁梅茵命令了我得活下去,所以我必须排除敌人不可。
「是谁?」
我眯起还无法清楚视物的双眼,努力想要对焦。看起来不像是蒂缇琳朵三人中的任何一人,而且被我压在身下后,来人惊讶地瞪大双眼,眼眸是似曾相识的金色。「我是罗洁梅茵!」尽管听不太清楚,但对方如此自称的嗓音,确实与罗洁梅茵十分相似。然而,对方无论是脸型还是体型都与记忆中大不相同,更何况罗洁梅茵不可能进来这里。
「……不可能,罗洁梅茵只有这么大。」
我一边保持警戒,一边想要移动双手,稍微松开勒住对方脖子的锁链。但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看来还要再花不少时间才能净化毒素。正当呼吸也有困难的我这么心想时,底下的人大声抗议道:「什么不可能!?」然后自己朝锁链扑了上来。
「唔呃!咳咳、咳咳。」
……看来这确实是罗洁梅茵。
如此确信以后,我忽然觉得再紧张与戒备下去实在很蠢,于是往横一倒,注视着双眼泛泪、咳个不停的罗洁梅茵。
她的外貌改变太大,难以像对常人一样,只是简单说句「你长大了」。她看起来就像一口气长大了四到五岁,但即使正值成长期,仅仅一年又多一些的时间,不可能变化如此巨大。不仅如此,她的五官也工整到了教人不可置信的地步。以常理来看,这样的成长着实不可思议。
……难道是诸神的力量促使她成长?
这么说来,艾尔维洛米曾说过像在偏袒罗洁梅茵的话。罗洁梅茵前往创始之庭时,肯定发生过了什么事。那么她这宛如人造艺术品般的美貌,也就可以理解。她的容貌没有半点成长过程中通常会有的偏差与不对称,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然而与此同时,罗洁梅茵的言行举止却也足以糟蹋这一切,让人直想叹气。
「……你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吗?」
不只是主动往锁链扑来这一点,包括去找艾尔维洛米、明明叫她别来却还是跑来救人,以及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出现在这里,这些全是傻瓜才会有的行为。
「呜呜……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有些这么觉得。所以我自己也知道,请你不要用那么感慨的语气说。」
都到了这种时候,她依然只是「有些这么觉得」。看来与外表不同,她的内在全然没有成长。我不由得无力叹气。
……但是,眼前的人就是罗洁梅茵吧。
无论是完全没有发现遭到我攻击的迟钝、与外表呈现强烈反差的言行,还是绝不放弃自己重视事物的贪心……身为贵族女性,这些全都是应该改正的缺点,但我却不怎么感到不快。这究竟是为何?
「斐迪南大人明明动弹不得,只有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毫不客气呢。」
「如果你真想抱怨的话,就先收敛一下脸上的笑容。」
枉费我从以前便耳提面命,要她懂得压抑情感,表现得像是贵族,罗洁梅茵却丝毫没有长进。此刻她也拍着自己的脸颊,但笑容根本没有收起来。
「因为我很高兴看到斐迪南大人正慢慢恢复,还能说些讨人厌的话,所以要收起笑容好像不太可能呢。」
罗洁梅茵笑得那双金色眼眸都眯了起来。倘若诸神促使她成长后,这双金色眼眸也不再笔直地望着自己、真诚散发喜悦,那我还会为此感到高兴吗?
「等你可以动弹了,看是要摸摸我的头,称赞我做得非常好,还是要抱抱都可以喔,想要捏脸颊也没问题……所以,请你快点好起来吧。」
居然能边笑边哭,你还真是了不起──原本想要说出口的揶揄停在嘴边。看来比起她成长后的美貌,她没有改变的那一部分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我得与她互相残杀,完成梅斯缇欧若拉之书吗?
想起艾尔维洛米说过的话,我回过神来。再怎么不愿意,有些事还是必须面对。
「更何况你根本不必来救我。我分明要尤修塔斯他们也这么传话给你,你为何会在这里?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她只要别来救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能在牺牲人数最少的情况下让尤根施密特免于崩毁,这样才是明智的选择。不仅艾尔维洛米如此希望,而且比起互相残杀,这么做也比较不会对罗洁梅茵造成心理上的负担。尽管我如此认为,但令人惊讶的是,罗洁梅茵似乎从没想过要对我见死不救。
「咦?所以那又如何?要是斐迪南大人没有得救,就算保住了尤根施密特也没有意义吧?」
罗洁梅茵神情一愣,侧过脸庞。听到她以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语气这么说,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她说过我就和家人一样,也威胁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来救我,所以我一定要过得幸福才行,这些话我从未忘记。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比尤根施密特更重要。
「我没说过吗?就算要与大领地、中央、王族以及诸神为敌,我都会来救你喔?」
「……最后的诸神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虽然是头一次听说,但在这种时候已经无关紧要。尤根施密特内还有她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视的家人与平民好友,想不到比起他们的安全,她竟优先选择来营救我。
……虽说等同家人,但不可能比真正的家人更重要。一般难道不是这样吗?
父亲大人尽管称呼我为儿子,但比起我更加重视薇罗妮卡、齐尔维斯特与波尼法狄斯大人。齐尔维斯特也同样自称是我的兄长,但最为重视芙萝洛翠亚与自己的亲生孩子们,父亲大人亡故时,还选择了让我进入神殿而不是薇罗妮卡。
我一直以为会有不同的对待也是理所当然,所以还猜想罗洁梅茵的「等同家人」也是如此。尽管我在贵族当中是特别重要的存在,我若出了什么事,她会像保护家人一样乱来,但那也是在不会危及平民区家人的前提下。然而有的时候,罗洁梅茵似乎会把我看得比平民区的家人更重要。
……真是始料未及。
「总之就是这样,让我们一起思考如何能够两个人都活下去,并且完成梅斯缇欧若拉之书吧。」
罗洁梅茵丝毫没有想过我的心情,自顾自露出悠悠哉哉的傻气笑容,说起有关艾尔维洛米的事,还冷不防地吐出超出常理范围的话语:「只要为国境门供给魔力,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艾尔维洛米恐怕怎么也没料到,他明明已经下令「杀了其中一人,完成梅斯缇欧若拉之书」,我们竟会抗命。他肯定以为既然是尤根施密特的居民,理所当然会照着他的指令行事。
……话又说回来,罗洁梅茵是不是活得太随心所欲了点?
我半是无言以对,想像了一脸错愕的艾尔维洛米后又半是愉快,微微勾起嘴角。
就在这个瞬间,濒死时回想起的伊缪荷黛大人的话语浮上脑海。
「希望你以后能有自己的愿望,并且为了实现或守护它而活呢。」
……嗯,随心所愿而活似乎也不错。
大概是身体开始恢复了力气,我萌生了与方才不同的想法。接着,我试着动了动手指。在解毒药水与护身符的双重作用下,可以活动的范围正慢慢扩大。我一边估算着还要多少时间才能行动自如,一边开始思考如何能够最有效率地摧毁亚伦斯伯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