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优蒂特寄来的奥多南兹以后,卡斯泰德就下令要我前往北门御敌。」
庆功宴开始后,会场内到处都有人说起自己的英勇事迹。包括与骑士们一起出动、前往北门制伏敌人的韦菲利特,此刻整个人简直是神采飞扬。韦菲利特因为是未成年的领主候补生,卡斯泰德一开始似乎并不想让他上战场,但由于好几名骑士都赶往了西门支援,使得北门防守薄弱,再加上可能会出现高魔力者才能擒缚的敌人,所以最终还是下令要他出动。
「而且因为要尽量活捉不可,对付起来可是非常不容易。」
韦菲利特的深绿色双眼熠熠生辉,一脸得意非凡,比手画脚地描述着当时战斗的情况。罗德里希站在我后方半步,拼命地记录下来。
「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我成功地逮到了幕后主使者之一。那个人正是戈雷札姆。怎么样,惊讶吧?」
……戈雷札姆又出现了呢。
被打倒的敌人中不断出现戈雷札姆的名字,我都开始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人了。究竟这是最后一个了吗?还是还有?光是思考这个问题就让我头昏眼花。
「我用思达普变出光带,将戈雷札姆绑了起来」
「韦菲利特大人,我有问题。既然您能用光带纲绑戈雷札姆,代表出现在北门那边的掩护队伍,并未穿着银色披风吗?」
面对罗德里希的提问,韦菲利特「唔?」地想了一下。
「不,他们有穿喔。只不过内侧的布料并不是银色的,所以披风往上飞起的时候,魔力攻击还是能击中他们。」
韦菲利特说敌人遭受到攻击时,会抓起银色披风挡在身前,借此挡掉大半的攻击。因为要骑乘骑兽,还是不可能用银布把全身包起来吧。尽管花了点时间,最终韦菲利特仍是成功地捉到了戈雷札姆。
「我把人带回骑士团时,才知道我抓到的戈雷札姆,已经是在领内出现的第三个了,吓了我一大跳。罗洁梅茵,你也和戈雷札姆交手过吧?你是怎么与他交手的?」
「关于当时的情况,请您去问哈特姆特吧。他会把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的枝末细节通通告诉您。」
「……唔,哈特姆特吗?」
韦菲利特有些嫌弃地皱眉,看向人群聚集起来的地方。人群中心,哈特姆特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格拉罕之战,克拉丽莎则是讲述着亚伦斯伯罕之战。详细程度简直教人大吃一惊,与神有关的譬喻也多到让人受不了,还加油添醋到了令人直想摇头叹气。
「如果您不想问哈特姆特,不如与汉娜萝蕾大人聊聊如何?先前她在亚伦斯伯罕对付兰翠奈维的士兵时,曾经驱使三只沃尔赫尼;到了格拉罕,还趁着戈雷札姆不注意的时候对他发动攻击。那英勇善战的表现,让人不得不佩服她果然是戴肯弗尔格的领主碧生呢。」
我建议韦菲利特去找汉娜萝蕾聊聊天。此刻她正与艾薇拉相谈甚欢。一开始,艾薇拉是以我母亲的身分、以艾伦菲斯特贵族一员的身分向汉娜萝蕾道谢,随后两人就聊起了这次战斗的情况,以及戴肯弗尔格的英勇表现。这些都算是很寻常的交流。然而,就在艾薇拉声称这是一点小心意,将一本连我也还没看过的新书《诸神恋爱故事集》送给汉娜萝蕾以后,对话内容就变得不太寻常。只见汉娜萝蕾感动得红了眼眶,开始诉说自己有多么喜欢艾薇拉她们所写的恋爱故事集,之后艾薇拉就进入了采访模式。
「是不是该把母亲大人与汉娜萝蕾大人隔开了呢?」
「但我看她们聊得很开心,就别去打扰了吧?嗯,但你可能有些坐立难安啦……」
「岂止是有些而已。照汉娜萝蕾大人的描述,我根本成了故事里的女神嘛。」
为了把女儿大展身手的模样写进故事里,艾薇拉竟然请汉娜萝蕾告诉她我做了哪些事情。我正想要制止艾薇拉,没想到汉娜萝蕾竟显得有些兴奋,往前倾身说:「所以我说过的话会出现在故事里吗?」反问完后,她便开始滔滔不绝。从我们一行人出现在戴肯弗尔格的国境门开始,简直是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教人伤脑筋的是,汉娜萝蕾的描述就和克拉丽莎一样会夸大好几倍,甚至还添加了艾薇拉喜欢的恋爱成分。
……斐迪南大人看起来真的很不高兴呢。
其实每件事单独拆开来看,她所描述的也不算有错,所以我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向贵宾抗议,只能把想说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可是,我与斐迪南真的非常困扰。
「如果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困扰,那从一开始就不该去亚伦斯伯罕啊。」
「韦菲利特哥哥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您的意思是我不该去救斐迪南大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明明你自己都亲口说了,就算要与王族或者诸神为敌,也要去救叔父大人,那现在更没必要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吧。不如你就干脆一点,老实承认你喜欢叔父大人吧。」
……我都说过好几遍了,我并没有喜欢斐迪南大人!
然而无论我如何反驳,大家始终都用温暖的目光注视我,重复说着一样的话:「毕竟是在艾尔瓦克列廉的指引下,在亲眼目睹尤葛莱莎的到来后,取得了冯思艾琳达的协助嘛。如今得到了变大的洛芬露,想必正困惑不已吧。」
由于一句话里出现了太多神只的名字,我一时间完全听不懂,但从说话者的语气和表情,还是可以清楚感觉到隐藏在话语中的欣慰与调侃。眼看身边人们完全不听我的辩解,我渐渐感到心烦意乱。
……我连初恋都还没有过,就说我的恋情开花结果了,这根本莫名其妙!
「但我看叔父大人并不怎么困扰啊?」
韦菲利特指着斐迪南说道。此刻他正笑容满面地与人交谈。我只是往斐迪南瞥了一眼,立刻就把目光收回来。那彷佛自带灿烂光芒的虚假笑容,怎么看都代表着他心情极度恶劣。就好比他见到乔琪娜以及要与蒂缇琳朵订婚的时候,这么说应该就能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吧。
「听到大家都在乱说话,明明斐迪南大人的笑脸一看就是很不高兴的样子,真亏哥哥大人还能这么觉得呢。我可是害怕得完全不敢靠近。」
「……原来那副表情其实是很不高兴吗?那我还是赶紧离你远点好了。」
叔父大人还真难懂——说完,韦菲利特便转身走掉。我也好想逃离现场。
「罗洁梅茵姊姊大人。」
彷佛一直在等着韦菲利特奋,麦西欧尔接着朝我走来。
刚刚不久前,麦西欧尔与他的护卫骑士们全都面带兴奋笑容,向众人讲述了冒牌乔琪娜是如何落入陷阱。听说冒牌乔琪娜用银衣包裹住了全身,就连五官也看不到,在神殿里被骑士们追得落荒而逃,然后接连落入预先设好的陷阱。生动有趣的描述让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据他们所说,身穿银衣的冒牌乔琪娜在冲进图书室以后,便在铺有弹珠状魔石的地方惨跌一跤。由于麦西欧尔的护卫骑士们早就知道图书室里设有各种陷阱,所以并没有跟着进去,只是在门口架起了弓,观察冒牌乔琪娜会中多少陷阱。
而冒牌乔琪娜似乎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摔倒在地后好一会儿动也不动,紧接着像是恍然回神,重新开始移动。只不过她起身的过程并不顺利,在魔石上滑倒了好几次后,好不容易才连滚带爬地脱离了弹珠陷阱区。
然而才刚脱离一个陷阱,接下来的地板又涂满了黏鸟胶般充满黏性的涂料。冒牌乔琪娜的银色手套与鞋子都被黏在地板上,她拼了命地想要挣脱,结果因此脱下手套。见状,门口的护卫骑士们立即瞄准她的双手放箭。
但冒牌乔琪娜侧身闪过了箭矢后,接着脱下鞋子,重新得到自由。而黏鸟胶陷阱区后方,就是铺有隐形转移阵的区域。冒牌乔琪娜光着手触碰到了转移阵后,整个人便平空消失,原地只遗留下了她原先穿在身上的银衣。据说在她被转移至白塔的那一瞬间,护卫骑士们还看见她身上只穿着贴身衣物。
「麦西欧尔,你们大受欢迎呢。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喔。」
「这都多亏了罗洁梅茵姊姊大人与哈特姆特设下的陷阱非常有趣。」
「……可是,我们真的抓到了乔琪娜大人吗?戈雷札姆不是有很多替身吗?一想到乔琪娜大人应该也有,我就非常不安。」
我小声地吐露不安后,麦西欧尔点点头道:
「请姊姊大人放心吧。听说出现在基础之间里的是本人。因为父亲大人了结了她的性命后,先前抓到的俘虏就一个个跟着丧命,所以可以证明是本人没错。」
「这样啊。」
得知已证实是本人,我感到如释重负。这时,换麦西欧尔稍微压低音量。
「听说母亲大人也抓到了一名乔琪娜大人,只不过本人是由父亲大人打倒的。」
「养母大人也抓到了一名乔琪娜大人吗?」
「是的。听说是在城堡的密道出口抓到的。」
当年害得我在尤列汾药水里沉睡的袭击事件发生后,齐尔维斯特似乎意识到了乔琪娜早就对城堡里的密道瞭若指掌。麦西欧尔告诉我,为免走漏风声,齐尔维斯特暗地里悄悄重建了密道。重建时,他还保留了原有的密道,并且修改成无论使用哪条密道,最终都会抵达同一个地方。因此,冒牌乔琪娜完全没有发现密道的路线被更改过,就这么走到齐尔维斯特所设定的地点,然后被守在出口的芙萝洛翠亚逮个正着。
……真没想到养母大人也参战了。
「听说母亲大人的近侍雷柏赫特,还准备了各式各样的陷阱与魔导具。」
「他是哈特姆特的父亲吧。这方面肯定非常擅长。」
为冒牌乔琪娜戴上可以封住思达普的手鋳后,芙萝洛翠亚便命护卫骑士们押着她前往白塔。据说就在这个时候,从神殿被转移过来的另一个乔琪娜从天思上掉了下来。
「当时父亲大人因为一直守在基础之间,并不晓得外面的情况,所以在母亲大人通知他说抓到了乔琪娜大人时,他便暂且离开基础之间,前往白塔确认。而母亲大人说她一看到有两个乔琪娜大人,就马上向父亲大人送去奥多南兹,要他回到基础之间。」
他说抓到乔琪娜时,齐尔维斯特还向人在格拉罕的斐迪南送去奥多南兹,说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结果却马上发现替身的存在。
「那么真正的乔琪娜大人,也是从神殿进入基础之间的吧?」
我歪过头这么询问后,麦西欧尔垮着肩膀,低声回道:
「是的,都怪我松懈下来,没有注意到。因为被叮嘱过不能参与战斗,所以我一直是待在房间里,听大家跟我说乔琪娜大人中了哪些陷阱。当时,护卫骑士们有的负责向我报告,有的则是前往大门察看情况,但并没有半个人留在图书室看守。真正的乔琪娜大人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进入图书室。」
「……她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吗?虽说喝了药水正在恢复,但每一处大门都有好几名骑士看守着吧?」
神殿共有三处大门,不仅有苏弥鲁魔导具看守着,我也没听说守着贵族门的苏弥鲁曾离开过。后门与马车用正门只是因为离得近,苏弥鲁才能赶来支援。马车用正门如果被人打开了,优蒂特他们肯定会发现,也会立即应对吧。况且神殿相当广阔,乔琪娜若想不被任何人发现地抵达图书室,应该不太可能。
「果然罗洁梅茵姊姊大人也没发现呢……其实神殿还有一个一般人并不会注意到的出入口。」
「咦?」
「当初施展因特维库仑改造城市时,曾经建了水道。因为这样一来,神殿的工坊要造纸会比较容易吧?」
当时确实建造了与河川相通的渠道。只不过因为还有水质的净化等问题,这条渠道尚未启用。
「真正的乔琪娜大人似乎就是利用那条通道,进入了神殿。而且大概是因为她身穿银衣,无法施展洗净魔法,所以有些地方都留下了足迹。她好像是从孤儿院男舍附近的水道出口出来,再从平民会来送食材与供下人出入的西侧底楼进入贵族区域,然后躲进青衣神官的房间,一直等到图书室附近的守卫变得薄弱。为她提供房间的青衣神官及其侍从,似乎就是接应她的人。」
他说被齐尔维斯特打倒的正牌乔琪娜,身上是穿着灰衣巫女服。倘若她乔扮成了灰衣巫女,那么在图书室里的陷阱转移走冒牌乔琪娜后,神殿里的骑士们肯定正因此松懈心神,这时她就算走在走廊上也没人会发现吧。
「他们……」
「罗洁梅茵大人。」
终于厘清正牌乔琪娜的移动路线后,我有些安下心来。正当这个时候,海斯赫崔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他身后的侍从手上还端着盘子,上头装有满满的菜肴。
「宴会的餐点还合你的口味吗?」
我这么询问后,海斯赫崔心情很好地看向盘里的食物。
「美味的食物真是太多了。虽然我在领主会议上也品尝过几次,但像今天这样在得胜之后品尝美食,感觉更是特别美味。不过,我看罗洁梅茵大人的盘子里似乎没有多少食物……」
「因为我都是想吃多少,再请侍从帮我取来,看在骑士眼里才会觉得没有多少吧。但其实我也吃得津津有味喔。像奶油淋薄尔根是只有这个季节才能吃到的美食,请你一定要品尝看看。」
既然端出了佳肴款待客人,主办方当然也要吃得津津有味才行。大概是没有食欲,我硬是堆起笑容,将根本吃不出味道的食物放入口中。
「不知道我们准备的酒,是否也符合戴肯弗尔格骑士们的口味?」
「嗯,那当然。虽然比我们平常喝的比苏酒烈了点,但风味也相当独特。」
海斯赫崔举着装了酒的杯子,看起来心情绝佳。他似乎很高兴会场上准备了艾伦菲斯特当地才有的酒,而不是他们在戴肯弗尔格常喝的比苏酒。
……但这种酒应该小口小口喝,而不是用那么大的杯子大口畅飮呢。要是上百名戴肯弗尔格的骑士都来到这里尽情豪飮,艾伦菲斯特的酒窖确实会面临被清空的危机。斐迪南的担心非常正确。
「海斯赫崔大人,我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罗德里希神色兴奋地开口问道。大概是黄汤下肚后,变得比平常更狂放不羁,海斯赫崔豪爽地点点头:「尽管问吧。」
「我听说此次战斗,戴肯弗尔格的骑士完全无人身亡,这是真的吗?毕竟连续参加了几场激战,这实在教人难以置信……请告诉我戴肯弗尔格如此强大的秘诀。」
格拉罕之战结束后,在我发表胜利宣言时,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依旧是每十人一排,共排成十排。身为指挥官的汉娜萝蕾与海斯赫崔,则是和我一起站在阳台上。人数确实没有减少。
「此次戴肯弗尔格的骑士能够无一人阵亡,全是多亏了罗洁梅茵大人与斐迪南大人。」
海斯赫崔回道,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因为我们预先就收到通知,战斗时要捣住口鼻以防敌人下毒,并且一定要随身携带尤列汾药水。在戈雷札姆释放出了剧毒后,由于魔力在体内凝结,我们虽有超过十名以上的骑士情况比罄重,但至少没有当场死亡。反倒是不晓得毒药特性的敌军以及格拉罕的基贝骑士团,伤亡十分惨重。有不少人都在刹那间变成了魔石。」
闻言,魔石闪烁着光芒,掉往地面的画面蓦然在脑海里复苏。我全身猛地窜起鸡皮疙瘩,胃里的食物也往上逆流。我急忙捣住嘴巴,拼了命地把食物咽回去。这种场合绝对不能呕吐。
「罗洁梅茵。」
斐迪南的呼喊从某个方向传来。我正想转头看去时,小会厅的大门碰地打开。
「罗洁梅茵,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
波尼法狄斯如旋风一般地冲进小会厅,身上还穿着铠甲,健步如飞地朝我奔来。大概是因为吃了一惊,让我连突然涌上的作呕感都消失了。众人正呆若木鸡时,波尼法狄斯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一遍,确认我平安无事。
「我很好,平安无事喔。都是多亏了祖父大人。」
幸好有波尼法狄斯,把我想吐的感觉都打消了,所以这不算谎话。「是嘛。」波尼法狄斯安心地颔首后,转头就向齐尔维斯特发出怒吼。
「我都还没回来就开始举办庆功宴,你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能为斐迪南发动转移阵,为我就不行?!害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伊库那赶回来!」
「……有罗洁梅茵和斐迪南提供魔力,要发动转移阵当然简单,但总不能为此就随便浪费魔力。况且确实如同我所说的,你光靠自己就能赶回来参加宴会嘛。」
看样子齐尔维斯特无情地拒绝了波尼法狄斯,说无法只为他一个人就发动转移阵。毕竟齐尔维斯特若更想要与戴肯弗尔格交换情报,那么波尼法狄斯会被晾在一边也不奇怪吧。尽管我这么心想,但现在不适合说出来。
「罗洁梅茵,你去告诉波尼法狄斯大人,说你想听他讲述伊库那的战况,顺便建议他先去换身衣服。」
斐迪南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后,这么下指令道。我依言走向波尼法狄斯。
「祖父大人,现在还有戴肯弗尔格的访客在场呢。请您先去更衣,稍后再告诉我您的英勇事迹吧。布丽姬娣不是曾在战斗期间送来奥多南兹,提供给我们宝贵的情报吗?所以我也很好奇伊库那后来的情况。」
我这么央求后,波尼法狄斯旋即绽开笑容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先等着,我等一下就来告诉你。」
于是我目送波尼法狄斯心情愉快地离开小会厅。但怎么也没想到,我竟因此又添了一笔新的英勇事迹。
为了方便大家能与任何人攀谈,小会厅里的座位安排并未固定。桌椅也以绕了会场一圈的形式摆放,想坐下来的人就自己找位置坐。听说是因为庆功宴举办得太过突然,又不知道戴肯弗尔格会有几个人来,当中有几个人必须视为贵宾,所以不得已下才采用这样的方式。
波尼法狄斯换好衣服后,便往我坐的这张桌子走来,他的侍从则是去拿餐点。而为了听取波尼法狄斯的报告,齐尔维斯特也过来坐下,这时终于在宴会上露面的卡斯泰德则是站到他身后。斐迪南再一副理所当然地往另一个空位坐下。
「伊库那不是离我们这里很远吗?」
波尼法狄斯以这句话为开场白,说起他的英勇事迹。正如同他所说,伊库那坐落在艾伦菲斯特的最西南方,距离十分遥远。若要骑着骑兽带军前往,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因为不仅要配合下级骑士的飞行速度,也不能为了缩短时间就消耗魔力,结果到了战场上却无法与敌人交手,那样就本末倒置了。
「但如果真为行军花上一天的时间,伊库那极有可能遭到攻陷。毕竟亚伦斯伯罕是大领地,若再与旧孛克史德克的贵族联手,伊库那的战力根本无法抗衡。」
尽管伊库那的人口正慢慢增加,但贵族与平民的人数还是偏少,所住地区又多是高山与森林。必须守住的土地非常广大,人手却严重不足。一旦遭到大领地的攻打,转眼间就会失守吧。
「因此,我们使用了只有奥伯能够发动的转移阵,赶到伊库那的夏之馆。」
既然发现了这种好东西,不用就浪费了吧——波尼法狄斯如是说。但这种转移活人用的转移阵非常消耗魔力,又只有奥伯能够发动,所以平常不可能随意使用。这次之所以能使用、将骑士们送往伊库那,全是因为艾伦菲斯特尚未有敌人来袭,也还有足够的药水与时间让人恢复魔力。
「抵达伊库那之后,才刚与敌人交手,我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为了把骑士团引过来的幌子。」
「为什么呢?」
「因为敌人的人数远比预期要少,行动目的也显然不是要攻下基贝宅邸。」
他说敌人每次出现,人数都刚好让伊库那现有的骑士应付不来,还只会东躲西藏、闪避攻击。由此可以看出,在艾伦菲斯特派来的骑士团援军抵达之前,敌人都不认为有攻下伊库那的必要。再加上敌人只是不断地夺取土地魔力,大范围地在伊库那与格利贝之间活动,这样的敌人波尼法狄斯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付起来却非常棘手。
「而为了把骑士团引来,这样的战术他们原本打算持续两、三天的时间吧。因为敌人在看到利用转移阵出现的我们后,全都大吃一惊。」
波尼法狄斯露出得意的笑容。因为一般就算接到基贝的求援,骑士团也不可能马上出动。首先得挑选要上场的骑士,然后做好准备、以骑兽移动,所以原本得花上数天的时间才会抵达伊库那。然而,由于我们早就做好迎战准备,再加上使用了转移阵,使得援军很快便抵达伊库那。
「你说得倒简单,为了发动转移阵,我可是费了番工夫才找到足够的人帮忙。」
齐尔维斯特一脸不满地插嘴道,但波尼法狄斯丝毫不以为意,接着又说:
「今早正与敌人交手时,我突然收到通知,说是格拉罕也遭遇敌袭,而且敌人的数量之多,彷佛那里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所以希望骑士团能赶往支援。虽然我也认为必须尽快过去,但想要无后顾之忧地赶往格拉罕,还是得先解决在伊库那出没的敌人。」
波尼法狄斯说他判定得先解决伊库那的敌人,再赶往格拉罕。于是他喝令骑士们,并由布丽姬娣负责指路,骑着骑兽在伊库那内疾驰狂奔,到处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可以说是所向披靡。
「父亲大人,您为何认为非得赶往格拉罕不可?」
卡斯泰德完全是以骑士团长的姿态问道。波尼法狄斯也收起了脸上正向孙女炫耀自己英勇事迹的祖父面容,眼神变得认真犀利。
「因为格拉罕那边传来了危险的气息,我才心想必须尽快过去。」
「危险的气息吗?」
「嗯。我感觉得出,那里出现了会让我陷入苦战的劲敌。」
「感觉……」
怎么说呢,波尼法狄斯好像有种非常野性的直觉。他似乎总是照着本能行动,嗅觉也很敏锐。难怪戈雷札姆要优先考虑如何对付他。
「祖父大人,那布丽姬娣有没有受伤?毕竟她曾经担任我的护卫骑士,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而且这次多亏了布丽姬娣送来非常关键的消息,我们才能知道敌人将乘船来到艾伦菲斯特……」
我把达穆尔收到奥多南兹一事告诉波尼法狄斯,只见他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咕哝说道:
「即便身在伊库那,布丽姬娣仍然是罗洁梅茵的近侍哪。其实这项消息大可送去骑士团,她却一边抱怨着为何联络不到人,一边仍想透过近侍向你提供情报。她的思维仍与任职近侍时相同,想要为主人增添功绩。」
我都不晓得布丽姬娣的行动还有这层涵义。原来布丽姬娣并不只是想提醒我有危险而已。明明好几年前就已辞去近侍一职,如今她依然视我为主人。明白到这一点后,喜悦缓缓地盈满心头。
「……即使相隔两地还是这么为我着想,真是教人高兴呢。」
我开心地这么表示后,波尼法狄斯颔首:「你有个好部下。」
「祖父大人,那布丽姬娣的情况如何呢?」
「嗯……做为骑士,她的实力有些退步了。虽说女性骑士为了结婚生子,必然会有段时间无法参加训练,所以这也无可奈何,但我还是感到有些可惜。」
其实我想问的是布丽姬娣的近况,并不是她做为骑士的能力,但以波尼法狄斯的个性,会有这样的回答完全不奇怪。总之,至少可以推断出布丽姬娣过得不错。
「虽说实力稍有退歩,但做为应当守护伊库那的骑士,她的表现可谓十分出色。为了保护你所建造的工坊与制纸所需的山林,看得出来她拼尽全力。身为基贝的妹妹,她非常尽责地在保护土地与人民。」
就这样,波尼法狄斯说他与布丽姬娣一同深入伊库那各地,擒捕在夺取土地魔力的旧孛克史德克基贝们。
「搜捕到一半时,我突然收到奥多南兹,说是你与斐迪南已经率领着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赶往格拉罕,我心里可是大吃一惊。因为虽然你曾气势汹汹地发下豪语,但我没想到你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救出斐迪南,并且返回艾伦菲斯特……罗洁梅茵,你实在令我刮目相看。」
「祖父大人,谢谢您。」
波尼法狄斯还曾经要我放弃,说我就算赶去了也来不及救人,因此现在听到他的认可与称赞,我不禁心头一暖。
「罗洁梅茵,你也尽责地守住了许许多多的事物。我本来还心想,希望你们能撑到我赶去为止,却没想到在我要从伊库那出发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说你们已经摆平格拉罕的敌人。我还怀疑奥多南兹是不是坏了,拍了它好几下。」
……祖父大人,被你一拍,奥多南兹才真的会坏掉吧!
「这都多亏了在格拉罕作战时,有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鼎力相助。」
我指向正与女性贵族们开心谈天的汉娜萝蕾,顺便介绍她是我的朋友。
「但是,率领他们前来的人是你吧?」
「并不是我喔。是斐迪南大人说动了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说我只是成功夺得亚伦斯伯罕的基础,但真正的迪塔尚未结束,然后率领着他们前往格拉罕。因为斐迪南大人他们出发的时候,我还在亚伦斯伯罕的城堡里昏睡呢。」
明明才刚中过毒,他却几乎没有休息,就率领着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出发。「斐迪南大人可是非常厉害喔。」我这么表示后,波尼法狄斯似乎有些闹起瞥扭,看着斐迪南哼了一声。
「后来,既然格拉罕的敌人摆平了,我便要求奥伯发动转移阵,让我能够返回艾伦菲斯特,岂知他竟然拒绝。还说他要举办庆功宴款待戴肯弗尔格的贵客,并且使用转移阵带你和斐迪南回来,所以叫我自己想办法。」
「想也知道是戴肯弗尔格的贵客更重要吧。况且你想使用转移阵的理由竟然是因为罗洁梅茵在呼唤你,这我怎么可能答应。」
毕竟战斗才刚结束,不仅回复药水的数量大幅减少,又因为敌人在领内各地到处打掩护,害得骑士们疲于奔命,当下文官与侍从也都忙着在准备庆功宴。齐尔维斯特说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只为了波尼法狄斯就发动转移阵。
……而且我根本没有呼唤祖父大人啊。
但波尼法狄斯一再坚称我正呼唤着他,所以就撇下其他骑士,以最快速度赶了回来。由于是遵从本能的指引,他才会在登场的同时大喊着「我来救你了」。
波尼法狄斯有太多言行都是出自本能,让人全然无法预测。比起可靠,更让人觉得有点恐怖。完全可以理解戈雷札姆为何那般费尽心机,想方设法要对付波尼法狄斯。因为我也绝对不想与他为敌。
「那么,这边的情况又是如何?」
波尼法狄斯看向齐尔维斯特问道。今天齐尔维斯特一直在听大家讲述自己的英勇表现,却不怎么想说明自己的经历,这时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早在骑士团收到达穆尔的奥多南兹,也就是布丽姬娣提供的消息时,一切就已经开始了。记得是在第三钟的时候……」
一得知敌人可能抵达西门,骑士们马上开始行动。奥多南兹此起彼落飞起,每个人都照着预先的安排就定位。因为还不知道敌人会何时现身,战斗又会何时开始,齐尔维斯特说他立即进入基础之间,以免基础遭到夺取。
「当时我一直在基础之间里待命。虽然得守着基础,但老实说待在里面,根本无事可做。那段时间,就只有奥多南兹经由墙上的小洞进进出出。」
他说为了让外头的人能与基础之间里的奥伯联系,办公室与基础之间有个奥多南兹专用的圆孔相通。除了不时有雪白的奥多南兹从洞里冒出头来、报告情况,再回覆奥多南兹,齐尔维斯特根本无事可做。
「我心想反正都进来了,不如在里头增设和罗洁梅茵一起讨论过的陷阱。」
由于实在闲得发慌,在西门出现敌人之前,齐尔维斯特便接二连三地向侍从送去奥多南兹,请他们帮忙准备设置陷阱所需的道具,再自己搬进来设置。
「奥伯可以自己动手做事吗?」
「因为只有我进得去,这也没办法。」
为了打发时间,齐尔维斯特说他在阶梯上铺了黏鸟胶,还照着我提议的设置了网子与水盆。顺便说明一下,这里一般并不使用金属制的水盆,所以齐尔维斯特是用了木盆设置陷阱。
要是被木盆打中,恐怕不只疼而已吧?该不会对乔琪娜大人造成致命伤的其实是木盆吧?
虽然也要怪我的说明不够确实,但我实在没想到齐尔维斯特会使用木盆,而不是金属制的水盆。
「增设陷阱的同时,我也一直陆陆续续地收到奥多南兹。听说伊库那因为有波尼法狄斯大展身手,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但没过多久,我又收到了消息说格拉罕那里出现更多敌人,亟待援助。」
于是他向周边土地的基贝下令,请他们派遣部分的基贝骑士团前往支援,也问了波尼法狄斯能否立即赶往,却都没能得到令人满意的答覆。邻近土地的基贝们皆表示,接下来有可能是自己的土地遭受袭击,所以实在无法派出骑士团员援助格拉罕。站在基贝的立场,这也无可厚非吧。因为若派了人去外地支援,自己的土地遇袭时却没能守住,身为基贝可以说是非常失职。
而贵族区也因为眼看着敌人即将来袭,不可能分出太多的人手前往支援。更何况,得负责发动转移阵的奥伯正守在基础之间里,所以与伊库那那时不同,无法马上就送骑士过去。
「然而,听到基贝・格拉罕捎来奥多南兹说,战况正急速恶化,我实在无法在基础之间里待着不动。就在我准备要出去发动转移阵,多少送几名骑士过去的时候,文官送来了奥多南兹说收到斐迪南的消息。」
斐迪南送来的消息表示,我在夺得了亚伦斯伯罕的基础后,为了抓回在乔琪娜指示下擅自行动的自领贵族与骑士,正带着戴肯弗尔格的有志之士们前往艾伦菲斯特与亚伦斯伯罕相接的境界门附近。
「听到消息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感受过诸神的安排。」
「养父大人真是受到歌鲁克里提的眷顾呢。」
齐尔维斯特说他立即向文官下令:「马上通知斐迪南,请他们赶往格拉罕。」因为当时我与斐迪南还在亚伦斯伯罕领内,收不到奥多南兹,必须请境界门的人送信。
随后,他也往格拉罕送去奥多南兹说:「罗洁梅茵与斐迪南会率领戴肯弗尔格的骑士,组成援军赶过去,在那之前一定要坚持住。」
「就在我用奥多南兹四处与人联系的时候,敌人抵达了西门,北门附近也发现敌人的踪影,神殿同样沦为战场。还收到了芙萝洛翠亚的奥多南兹说,有人正利用密道潜入城堡……明明所有人都在奋战,我却只能在基础之间里干等。」
就在他强忍着想出去的渴望,在基础之间里耐心等候时,芙萝洛翠亚捎来了奥多南兹说:乔琪娜已经擒获。
「就只有我一个人没出到半分力气,战斗就结束了。」
尽管他觉得有些没意思,但只要能赢得胜利,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于是为了前往白塔,齐尔维斯特离开基础之间,并往各地送去乔琪娜已经擒获的消息。
然而,就在他往白塔移动的半路上,再度有奥多南兹飞来。白鸟以芙萝洛翠亚的话声,焦急地提出警告:「现在白塔又出现了一名乔琪娜大人。由于是从天花板掉下来,想必是从神殿转移而来。其他地方可能还有假的乔琪娜大人。在确定抓到本人之前,请你千万不要离开基础之间。」
「接到芙萝洛翠亚的通知,我立刻掉头折返。因为我猛然想起,像这种设下重重圈套的可恨做法,确实正是乔琪娜的作风。回到奥伯在城堡内的寝室后,我急忙进入基础之间。但才刚刚踏进去,就遭受到大量的水流攻击。」
「咦?」
「我才刚穿过门上的转移薄膜,基础之间里就突然涌现大量水流,把我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原来真正的乔琪娜已经进到基础之间,为战斗做好准备。齐尔维斯特说他吓得头皮发麻,若不是芙萝洛翠亚的奥多南兹,基础险些就要被夺走了。
「但几秒过后水流就消失了,被卷进水流当中的我也重新着地。只不过紧接着,自己刚才设置好的水盆也掉了下来。」
「咦?水盆吗?」
「我设好的陷阱都被水流冲得往上浮起,所以水流消失后,水盆也就掉了下来。幸好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要不然那个陷阱还真危险。」
对整个房间施展洗净魔法时,会浮起来的不只有自己而已。这点我早在刚学会洗净魔法的时候就亲身体验过了。不仅房里所有的东西会浮起来,施术者认为肮脏的东西也都会被洗得一干二净。
「不光我涂在阶梯上的黏鸟胶全被洗掉,就连辛辛苦苦设置的陷阱也都被水流冲得偏离原位。而当木盆还在脚边唯当作响地弹跳时,我赫然发现另一个出入口突出一只手,吓得我打了个冷颤。」
他说悬在空中的那只手就只到手腕部分,而且还握着思达普。对于乔琪娜竟然能够看都不看就准确发动攻击,齐尔维斯特再次体会到了她的可怕之处。
「看到一只手像是浮在半空中,当然会觉得很恐怖吧。」
齐尔维斯特说他立刻变出思达普,严阵以待。紧接着,乔琪娜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尽管身上穿着灰衣巫女服,神广态却宛若女王一般。
「一看到我,乔琪娜就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当时到处都有她的同伙在打掩护,想也知道奥伯会守在基础之间吧。她有何好惊讶?」
斐迪南这么反问后,齐尔维斯特微微沉下脸来。
「就是因为奥伯理应正守在基础之间里,所以乔琪娜先是投掷了会让人当场毙命的剧毒。」
「……咦?」
那种剧毒若在屋外倾洒,会因为被风吹散而效果变差,但在基础之间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将发挥惊人的威力。乔琪娜原本大概是盘算着,在用钥匙开门以后,先往基础之间投掷剧毒魔导具,再洗净房间让自己能够进去。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完全不受干扰,看是要慢慢将基础染色,还是要夺取魔力使基础崩毁都没问题。
「若不是在收到芙萝洛翠亚的奥多南兹后离开基础之间,我早就没命了。」
「养父大人,您真是受到歌鲁克里提的庇护呢。」
「倒不如说,是对方完全不受诸神的庇护吧。」
明明计画得那般绩密、设下层层圈套,结果对方竟然只靠着好运就逃过一劫,真不知道乔琪娜当下是怎样的心情。
「那么,你是如何抓到乔琪娜的?」
「我都拿好思达普了,当然是立刻发动攻击。」
由于两人之间有段距离,齐尔维斯特说他便把思达普变成长弓,朝着乔琪娜不断地放出魔力箭矢。
「身上的一个护身符弹开后,接着她就变出盾牌来抵挡。我一边放箭,一边缩短距离,看到她丢来了某种像是金属细针的东西,但被我的一个护身符弹开了。不过,大概是为了进入基础之间无法身穿银布,所以魔力攻击成功奏效,我很轻易地抓到了她。」
毕竟齐尔维斯特是男性,平常多少会锻炼身体,而乔琪娜是女性,平常以社交活动为重心,两人无论是体能、力量还是对战斗的熟悉程度,都有着很大的差距。当然,也因为齐尔维斯特在年龄上极占优势。再加上魔力压缩法与重新取得神只加护的关系,齐尔维斯特的魔力量与魔力使用效率都有所提升,如果正面与乔琪娜对决,根本不可能会输。
「……不过,原来人可以憎恨另一个人到那种程度。」
齐尔维斯特没有明白说出乔琪娜对他说了什么。但光看他的表情,也能知道那些话肯定深深刺伤了他。
「她还说现在外头仍有向她献名的贵族,而且与她签订主从契约的人一定会继承她的遗志,摧毁艾伦菲斯特。」
「……向她献名的贵族可是非常危险。」
「是啊。我们无法得知肃清过后,是否还有没抓到的漏网之鱼,也不知道她对献名的贵族下了什么命令。那些贵族会在战场上突然失控吗?会不会突然在某个地方撒出那种剧毒?在有更多人受害之前,非阻止她不可……所以,我亲手终结了她的性命。」
说完,齐尔维斯特注视自己的双手。他亲手杀了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姊。垂下的双眼晦涩凝重,紧接着他拿出一颗魔石。那颗美丽的偌大魔石反射着光芒,时而像是红色,时而也像蓝色。在我理解到那颗魔石属于谁的瞬间,喉咙忽然一紧。
……咦?怎么回事?
魔石一进入视野,我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身体也不受控地发起抖来。为了立刻远离魔石,我不自觉地起身。但是,由于完全没向侍从知会一声,她们自然也没有帮忙拉开椅子。椅子顿时发出唯咚巨响,在座所有人全往我看来,站在椅子后方待命的近侍们也都双眼圆睁。
……糟糕,得想办法糊弄过去才行。
为了远离魔石,得想个可以离席的理由。我环顾小会厅,芙萝洛翠亚与夏绿蒂便跃入视野。
「对、对了……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急事,得找养母大人与夏绿蒂商量。我得拜托两位召集她们的裁缝师,让我可以试穿新衣。对吧,莉瑟蕾塔?」
「这件事虽然紧急,但也不急于在这种场合上找她们商量喔。」
莉瑟蕾塔说着,轻轻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重新坐好。但是,我已经无法再待在这里了。明明感到头晕目眩,我的目光却无法从魔石上移开,两条手臂还不停地窜起鸡皮疙瘩,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在呐喊着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明天下午就要返回亚伦斯伯罕,必须在上午完成试装才行。因为突然长大的关系,我并没有适合与王族会面的服装吧。」
「罗洁梅茵大人,我们不能在当天早晨才请人传话,然后当天上午就召集裁缝师。况且城堡尚未整理妥当,不方便邀请商人前来。等您从亚伦斯伯罕回来,届时再试装也不迟吧。」
「罗洁梅茵。」
彷佛是刻意要打断莉瑟蕾塔,斐迪南忽然出声叫我。我转头朝他看去后,目光也因此从魔石上移开,肩膀顿时放松下来。直到刚才为止,斐迪南一直是面带着像在掩饰坏心情的客套笑容,这时却变回了平常的扑克脸。
「斐迪南大人,怎么了吗?」
「我有话跟你说。」
斐迪南抬手示意人潮较少的地方。瞬间,波尼法狄斯轻轻扬手。
「慢着。斐迪南,在看过今日宴会的情况后,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波尼法狄斯大人说得没错,至少还请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因为现在的情况太过复杂了。」
莱欧诺蕾也这么附和波尼法狄斯。但我不明白「情况过于复杂」是什么意思,只能偏着头以手托腮。莱欧诺蕾与莉瑟蕾塔于是为我说明。
她们说因为我在前往亚伦斯伯罕之际,为了以最快速度赶到,使用了克伦伯格的国境门。而当时在场的,除了有为了发动转移阵,因而陪同前往的齐尔维斯特近侍,还有好几名克伦伯格的骑士。因此,现在领内高层都已经知道了我持有古得里斯海得,领主还亲手将王族视作是许可证的求爱魔导具交给我。
……毕竟已经过了三天,这些事情早在贵族区内传遍了吧。
「既然奥伯亲手将王族的魔导具交给了您,代表他将遵从王族的要求。因此贵族们都已经认定,您与韦菲利特大人的婚约将会解除。再加上罗洁梅茵大人不惜排除万难也要去救斐迪南大人,整个过程正在这里被大肆宣扬。」
如今在艾伦菲斯特的贵族们眼里,我已然是尚未正式公开的王族未婚妻,而眼看再过不久,领主会议上就要正式宣布此事,我却对斐迪南怀有着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恋慕,惨遭命运的捉弄。因此贵族女性似乎都以温暖的目光注视我,心想着「未能开花结果的恋情也很凄美动人呢」。
……呜呜……明明我连初恋都还没有过,现在就被人同情我失恋了,这件事更值得同情吧?
「幸好您前往亚伦斯伯罕营救斐迪南大人一事,已被渲染成了故事一般的佳话。但考虑到您今后将前往中央,还是该避免更多的流言蜚语。」
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最好就当作是我单方面地对斐迪南抱有思慕之情,只能无疾而终,然后再嫁予王族。为此,斐迪南应该要避免主动与我接触——莱欧诺蕾暗暗如此表示。斐迪南看向在座所有人与其近侍,再看向不露声色地关注着我们这边情况的小会厅内众人,最后交抱手臂,缓缓吐了口气。
「比起旁人的目光,我认为罗洁梅茵的健康状态更加紧急且重要。但若是你们认为避免流言蜚语、守住名声更重要的话,那么我会尊重你们的想法。」
「那就好。」
看到斐迪南就此让歩,波尼法狄斯与桌边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气。但我反倒心生不安,目不转睛地注视斐迪南。
「……我离开至今也过了一年半,想必罗洁梅茵已有她的专属主治医师,我也无意抢夺别人的工作。总不会她现在还没有专属医师吧?」
瞬间,齐尔维斯特与卡斯泰德都默默别开目光。斐迪南瞪了两人一眼,低声说道:「若有需要帮忙再叫我。」说完,他慢条斯理起身。
「不必了,罗洁梅茵由我来帮忙!」
波尼法狄斯像在较劲地立即回道。斐迪南只是短暂不耐烦地低头看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内心没来由地更是感到焦躁。至少我现在并没有新的主治医师,而且身体状况明显有问题。
「莱欧诺蕾,我……」
「罗洁梅茵大人,请您最起码等到宴会结束……现在有太多双眼睛了。再者我看您几乎没有自觉,但其实您光是突然长大,便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莱欧诺蕾要我重新坐好,再小声补充道:
「柯尼留斯已经过去了解情况,斐迪南大人也正走向哈特姆特。所以,请您先留在原地吧。」
身为必须保护主人的护卫骑士,莱欧诺蕾如此建议道。但是,我依然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以想与芙萝洛翠亚、夏绿蒂还有艾薇拉聊聊天为由,离开了座位。移动到了魔石不会进入视野的地方后,才终于感到可以顺畅呼吸。
多半是斐迪南下了不少指示,只见近侍们忙进忙出。与此同时,我则是面带社交般的笑容,直到宴会结束。
「哎呀,斐迪南大人呢……?」
「他早在许久前便返回图书馆了。您有急事吗?现在再请他过来已经太晩,是否要等到明天再说呢?」
我本是想着等到宴会结束后再说,没想到斐迪南早就离开,结果白等一场。而这时的我也并未身体不适,所以称不上是有急事吧。无可奈何下,只好就此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