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波尼法狄斯大人率领着骑士们前往伊库那,城堡内的气氛一直是躁动不安。因为现在从早到晩都会收到战况报告,还要向骑士们送去必要物资,女性也都换上了骑兽服,可以切身地感受到战火正步步进逼吧。
「芙萝洛翠亚大人,您下个目的地是?」
对于近侍的询问,我一边思索一边回道:「让我想想……」目前为止,我已经领着哈尔登查尔派来的援军前往训练场,并且命侍从们去骑士宿舍做好准备,接着还与文官们一起计算了物资的需求量,也与领主办公室里的人们共享了情报。与此同时,夏绿蒂说了她会去布伦希尔德那边察看情况,再拜托布伦希尔德向莱瑟冈古提出支援粮食的请求,所以这件事我便交给了她。
……明明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夏绿蒂却非常努力呢。
而我正一边检查城堡内部的密道出入口,一边去各个地方露面。为了确认城堡里是否还有贵族向乔琪娜大人献名、有没有人行迹可疑,必须巡视才行。
先前那场肃清行动之后,向乔琪娜大人献名的主要贵族皆已遭到处刑。但是,这并不能保证还有没找到的、私下已向她献名的贵族。倘若真的已经一个不留,乔琪娜大人应该不会想要攻打艾伦菲斯特吧。所以即使只剩寥寥几人,领内肯定还有几个已向她献名的贵族。
「就照着我与齐尔维斯特大人说过的,去特别室看看吧。」
所谓的特别室,是指集中管理着献名后免于遭到处刑的旧薇罗妮卡派贵族的房间。目前房内共有巴托特、卡珊朵拉与缪芮拉这三人。睡铺自然还是男女有别,但白天会让他们待在同一个房间里,时时派人监视。
在确定乔琪娜大人将会来袭之际,贵族们便纷纷表明了自己的担忧。有的担心这些孩子会成为协助者,有的则认为即使他们已经献名,还是非常危险。其实若不想让已献名的近侍提供协助,大可以直接下令。但即使下了令,也不代表就能完全封住他们的行动。他们也能借由协助其他贵族,进而为乔琪娜大人带来助力。因此与其向已献名的近侍下令,还是监视他们更为确实吧。
「因为现在已经第三天了,想必有一肚子的怨言吧?」
「您是指巴托特吗?他打从第一天起便十分不满,还主张人在神殿的妹妹也应该受到同样的待遇。」
其实神殿里的青衣见习生们也一样,都是父母已遭到处分的旧薇罗妮卡派贵族。但是,我并没有让他们来到城堡,一同进行监视。因为神殿里还有麦西欧尔的近侍卡济米尔在,由他所授意的灰衣神官去监督那些孩子们,我认为更加安全。
「因为我不希望还未就读贵族院的孩童遭人利用,落得教人唏嘘的下场。」
夏绿蒂从向自己献名的卡珊朵拉那里,问出了肃清期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因此我推断,当初那个在宿舍里因为担心家人、不顾自己性命危险也想寄出信件的一年级生,很可能是受到巴托特的怂恿。
巴托特有着温文的相貌,待人也和善可亲,年幼的孩子有可能因为喜欢亲近他,被他当成了棋子或惨遭陷害,落入悲惨的境地。所以,最好别让巴托特与他们接触。
「那么刻意纵容巴托特,让韦菲利特大人承担起责任的计画呢?」
「换作平常,我们还能在暗地里行事,让巴托特一人承担所有罪行,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克伦伯格与哈尔登査尔也都派来了骑士。一个不小心,可能得处死将近二十名的孩子。我不认为现在是让他成为韦菲利特教材的好时机。」
万一巴托特明明已向领主一族献名,却仍是做出了有利于敌人的举动,贵族们又会强力主张「果然还是该依照惯例,将其连坐处刑」吧。届时不光城堡里的这三人,已向罗洁梅茵献名的近侍们、神殿里的青衣见习生与孤儿也会遭到处刑。
「反正他本就是该被处刑的罪犯之子,当作教材又有何不可?」
「这么做弊大于利。你是明知故问吧?」
这些孩子的性命都是奥伯救下的,若因为韦菲利特没能管好巴托特而遭到处刑,那么韦菲利特别说是接受教育了,瑕疵只会越来越多。雷柏赫特是想让已遭波尼法狄斯大人放弃的韦菲利特没有资格再当领主一族,趁此机会将他排除吧。在这一点上,我与雷柏赫特的意见始终无法一致。
「那么,巴托特究竟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是明白了却依然故我呢?实在教人好奇。在这种完全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情况下,他肯定焦躁难安,也许会采取行动。」
看着露出意味深长笑容的雷柏赫特,我轻声叹气。除了奥斯华德,巴托特还与韦菲利特其他已经请辞的近侍有所联系。对于前来找我商量的兰普雷特与亚历克斯,我已经告诉他们这是韦菲利特的课题,他必须亲手摘除危险的嫩芽,但目前为止韦菲利特他们还未能完成这项任务。
因此,这段时间为免韦菲利特在旧薇罗妮卡派贵族的怂恿下轻举妄动,我们决定将巴托特隔离。但只有巴托特的话会引来不好的臆想,加上韦菲利特十分反对,所以最后只好让卡珊朵拉与缪芮拉也一起隔离。
……撇开巴托特的妹妹卡珊朵拉不说,但缪芮拉完全是无辜遭殃呢。
在得到奥伯的许可之后,缪芮拉并不是向领主一族,而是向艾薇拉献名。如今缪芮拉早已离开城堡,住进骑士团长的宅邸里,跟着艾薇拉处理印刷业的相关工作。而且她只有在艾薇拉或者罗洁梅茵也在场时才会参与工作,所以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会接触到贵族们充满恶意的眼光。
然而,这次却因为要隔离已献名的近侍,让她离开了最为安全的骑士团长宅邸。缪芮拉肯定会感到如坐针毡吧。但据监视人员的回报,她竟是一句怨言也没有,始终笑咪咪地看着书本打发时间。
「房内的情况如何?有什么动静吗?」
我这么问向正在监视特别室的骑士与侍从,并从能够窥看特别室的小窗子观察里头的情形。巴托特与缪芮拉正在看书,卡珊朵拉则在刺绣。
两名监视人员对看了一眼,点点头后开始报告。
「巴托特一直在长吁短叹,质问这种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直到现在也还在请求与奥伯或者韦菲利特大人会面。偶尔可以看到他的动作鬼鬼祟祟。」
「卡珊朵拉似乎也受到了兄长的影响。但在被缪芮拉告诫过后,便安分下来不再作声。」
听完两人的报告,我眨眨眼睛。
「缪芮拉对卡珊朵拉说了什么呢?」
「意思大概就是如果她真的受不了被人监视,大可自我了断……」
「缪芮拉还说:『要是当初依照惯例将我们处刑,领主一族也不用这么费工夫,还派人来监视我们,所以他们是有心想留我们活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这番发言真是教人始料未及。如此犀利又直接的话语,肯定是受到了艾薇拉的影响吧。我不由得轻笑出声。
「想必是艾薇拉经常这么告诉她吧。还是说,因为生长环境不同呢?若是卡珊朵拉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在城堡生活时,周遭必然有许多言行带有恶意的贵族。眼看神殿里的青衣见习生们与远离城堡生活的缪芮拉,情绪都比较稳定且健健康康,便能清楚看出城堡对他们来说是个多么不适合生活的地方。
……让他们与恶意彻底保持距离,或许也是一种有效的做法呢。察看过特别室的情况后,接下来要去检査旧密道里的陷阱。虽然也派了骑士看守,但现在我们并不晓得敌人持有多少就连魔法结界也能通过的银布,以及银布是否也对陷阱有效。敌人或许会识破陷阱,并在我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入侵。
……话虽如此,真是幸好密道完成了改建。
波尼法狄斯大人说了,曾是艾伦菲斯特领主一族的乔琪娜大人因为接受过下任领主教育,所以对城堡里的密道瞭如指掌。由于不晓得有谁与乔琪娜大人串通,因此我们并未向文官们告知新密道的建造一事,仅是领主夫妻二人一起在暗中施展了因特维库仑。趁着改建时,也对旧密道动了点手脚,让所有通道最终都抵达同一个地方。至于新的密道现在是从何处通往何处,就只有我们领主夫妇与夏绿蒂知道。
我也没有向近侍告知现在有新的密道,只说了我们对旧密道做了改动。正因如此,身为第一夫人的我必须负责守住密道,而战场由骑士前往。我所肩负的任务,就是在抓到乔琪娜大人后使用转移阵,并且前往只有领主一族能够进入的白塔,确认是否成功将人转移进来。
「真希望敌人能早点上钩。」
前往密道的半路上,雷柏赫特愉快地抚着下巴说道。因为他在旧的密道里,设置了好几个即使敌人身穿银布,也依然能够发动的陷阱。据说在设计陷阱时,他还与儿子交流了意见。
「记得你说过,是与欧斯渥特一起制作的吧?」
雷柏赫特的三个儿子当中,长子欧斯渥特正以文官的身分在城堡工作。听到儿子的名字,雷柏赫特苦笑着摇摇头。
「不只欧斯渥特,还有哈特姆特与克拉丽莎。好像是罗洁梅茵大人的图书馆里,有许多斐迪南大人留下的配方……」
他说为了此次的艾伦菲斯特保卫战,他们在制作与改良各种魔导具的同时,也会在家里召开会议、交流意见。若不是要为战斗做准备,平常根本没有机会见识到领主一族的硏究成果,以及在戴肯弗尔格所用的攻击用魔导具,所以雷柏赫特显得非常开心。
「哎呀,奥多南兹?」
这时有白鸟停在我的手上,发出的话声来自领主办公室里的文官。
「我们收到消息,说是乔琪娜大人等人有可能乘坐从莱瑟冈古出发的商船,来到艾伦菲斯特。目前正向莱瑟冈古询问消息是否正确,以及船只预计的抵达时间。」
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我与雷柏赫特面面相觑。我们接着讨论应该要回领主办公室,还是先到定位做好准备。
「还是先按原本的安排,去检查密道里的陷阱吧。也许这段时间又会收到莱瑟冈古的回覆。」
「那也麻烦你通知守在城堡周边的骑士们。倘若乔琪娜大人打算乘船前来,那么就算已有其他的掩护队伍正伺机而动也不奇怪。因为那位大人总是准备万全。」
「最好也向调合室知会一声呢。因为会需要大量的回复药水。」
我们一边移动一边送出奥多南兹,并且检査密道里的陷阱。目前还没有遭到入侵的迹象。
刚检査完毕时,便收到了夏绿蒂捎来的奥多南兹。
「母亲大人,我是夏绿蒂。刚才收到消息,说是第四钟将有敌人来袭,但也有可能只是掩护队伍。请您巡视完后,立即就定位。还请千万小心。」
于是我也向女儿送去奥多南兹,望她一切小心。有谁能想到,夏绿蒂竟会成为紧急事态时的下任领主,在得知基础魔法的所在后,第一项任务还是守卫领地呢?她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甚至还未修习完贵族院的领主候补生课程。打从台面下确定要解除韦菲利特与罗洁梅茵的婚约后,夏绿蒂便开始接受下任领主教育,但时间都还不到一年。这样的责任对她来说未免过于重大。
正因如此,我必须在密道就将敌人拦下。再说了,城堡当中还有出生才半年的么女亨莉叶塔。我绝不会让敌人踏进城堡。
接着,我向正在房内照顾么女的侍从送去奥多南兹。
「目前推测敌人将在第四钟来袭,请与亨莉叶塔一起躲起来。」
「遵命。芙萝洛翠亚大人,请千万小心。」
我向侍从下令,请她将亨莉叶塔从领主居住区域里的儿童房移动到其他房间。以前我假定了敌人的目标是基础魔法,在不会经过的地方准备了房间以供避难,没想到这个房间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芙萝洛翠亚大人,我是兰普雷特。夏绿蒂大人提出请求,要韦菲利特大人率领克伦伯格的骑士。但由于韦菲利特大人尚未成年,关于他是否能上战场,想请您做出最终决断。」
既然夏绿蒂会提出这种请求,代表韦菲利特一定做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举动。如今身为他父亲的领主正守在基础之间里,才会想向身为母亲的我征求许可吧。
「那么请他先在训练场待命。至于韦菲利特何时可以上场参战,再交由骑士团长或是首席护卫骑士做决定。」
「我是韦菲利特。母亲大人,您为什么不同意?!我不是负责守卫贵族区吗?而且我一直为了这一天在做训练。」
听完我的回覆后,韦菲利特立即送来奥多南兹大表不满。从声音便听得出来,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他有多么兴奋。我刻意用着比平常要温和一些的语气,对着奥多南兹说明原由。
「我没有不同意唷。但是,这次的战斗并不是魔力量越多者越有利,而且魔法对身披银布的敌人没有效吧?这种情况下,战斗时只懂得倚赖魔力的领主一族,反倒有可能扯周遭骑士们的后腿。我也是在护卫骑士示意之前,都会待在一段距离外待命。所以你也遵从骑士团长的判断吧。」
「我知道了。」收到韦菲利特这样的回覆后,我松一口气。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想必不会鲁莽行事吧。接着我向卡斯泰德送去奥多南兹,请他在观察过敌人的情况后,再下达指示让韦菲利特上战场。
随后,我也向还不到就读贵族院年纪,但已经要以神殿长之姿守护神殿的次子送去奥多南兹。
「麦西欧尔,神殿现在应该正在引导众人避难吧。你想必很忙,所以不必回覆我,但记得一定要与夏绿蒂还有卡斯泰德密切联系。也要好好听卡济米尔说的话,待在房间里等候大家的通知,绝对不可以离开房间。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目送着白鸟飞远时,侍从们正好搬来木箱:「让大家久等了。」箱子里全是攻击用魔导具与回复药水。是雷柏赫特与其他文官在反覆改良后制作的东西。然后,要将这些东西一一发给骑士们。
「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制作,所以尽管使用没关系。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敌人……我们要一起守住这座城堡,守住艾伦菲斯特。别让敌人靠近奥伯・艾伦菲斯特半步。」
「是!」
紧接着,守在城堡四周的骑士捎来奥多南兹。
「城堡一角出现可疑的人影。虽然人影很快就躲进树林之间,消失了踪影,但从地点来看,很可能是进入了密道。还请提高戒备。」
气氛瞬间变得紧绷,感受得到在场众人的紧张。若有敌人闯入了密道,代表再过不久这里将会成为战场。
「在预计第四钟抵达的船只出现之前,就有敌人入侵了城堡呢。果然城堡或是贵族区里,还留有向乔琪娜大人献名的贵族吧?」
我无法不怀疑身边仍有与乔琪娜大人联手的贵族。倘若真是如此,我方已有多少情报外流了呢?我吐露不安后,雷柏赫特却是轻觉眉,盘起手臂说道:
「这倒未必。艾伦菲斯特领内或许还有,但城堡里应该没有。因为假使城堡里还有内奸,敌人应该会知道我们已经做好准备,正等着第四钟到来……总之无论如何,既然敌人已经出现,我们该采取的行动只有一个。」
「那就迎击吧。雷柏赫特,你负责向骑士团长报告,冯巴特负责向副团长报告。骑士们拿好可以对付银布的武器,保持警戒。」
「是!」
下达完指示后,我向人应该正在基础之间里的齐尔维斯特送去奥多南兹。
「有人利用密道进入城堡了。请你绝不能离开基础之间。」
齐尔维斯特肯定很想来到前线吧,此刻却只能守在基础之间。那么我也必须完成自己的职责。
当啷,当啷……
第四钟的钟声刚刚响起,我便收到了内容简短的奥多南兹,告知「西门已经开战」。我紧紧握着传完话的黄色魔石。终于要开始了,再过不久,进入密道的敌人也会来到这里吧。
「芙萝洛翠亚大人,请看……」
我循着雷柏赫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把守的骑士正微微抬起手来,动了动手指。看来是从第三条走道听见了敌人的脚步声。
「真教人拭目以待。」
雷柏赫特的话声与平时不同,显得有一丝雀跃激动。从姿势就可以看出他正等着要做纪录,确认设置于出口附近的大量机关是哪一个会发动,以及对于银布有怎样的效果。倘若这次没能得到满意的结果,我总觉得他会利用敌人一再地做实验,直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
……我好像都要同情起敌人了呢。
忽然间「咚!」的爆炸声响,地面有些摇动。看样子雷柏赫特的陷阱很顺利地发动了。中了陷阱的敌人从密道里被抛飞出来。看到密道的出口竟与预期不同,是一处宽敞的广场,而且还有骑士正埋伏等候,敌人显然都十分吃惊。
人数共有五人。看着远比预期要少的敌人,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既然要带人攻打城堡,我还以为人数会更多才对。
……果然抵达西门的船只是引开骑士团用的幌子吧。
「嗯,用体重来感知对象的魔法阵,果然对没有魔力的人也能发挥作用。威力也没问题。不过,用以摘除银布的陷阱倒是不太成功。」
雷柏赫特的神情相当不满。但是在我看来,会掷出小刀的陷阱已经很成功地破坏了银色布料。因为将要与骑士交手的敌人身上的披风,全被划开了好几道偌大的缺口。照这副模样看来,魔法攻击应该多少对他们有效。
「那么在披风被划破的情况下,究竟能挡下多少魔力攻击……」
「请在擒伏完敌人后再做实验吧。」
接着,大家开始朝敌人投掷各种魔导具。在场敌人共有五人,我方的骑士却有十五人,即使他们身披银布,仍是寡不敌众。
「现在骑士们已经靠得那么近了,想必该使出那一招了吧。」
雷柏赫特扬起嘴角这么笑道。就在这个时候,敌人拿出银筒,对着骑士们很快地拉下绳子。「砰」的轻轻一声,白粉飘洒而出。
然而,骑士们并没有变作魔石。飞扬的白粉反倒全被骑士手中的魔导具吸了进去。敌人全都茫然杵立原地,一脸不敢置信,而我非常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看来即便是即死剧毒,真的也有效呢。」
「因为这种魔导具本就是用来吸收各种粉尘,所以可以假定只要指定这个广场为清洁范围,就会吸走所有粉末。」
实在是万万想不到,清洁用魔导具竟然能用来对抗即死剧毒。骑士们都已经准备好要施展洗净魔法,也备好了尤列汾药水,但在看到魔导具超出预期的效果后,尽皆发出「噢噢」的赞叹声。
「虽然发动魔导具时一定要看准对方使用即死剧毒的时机,而且使用过的魔导具也无法再用来打扫,但用来对抗即死剧毒确实十分有效呢。」
因为若要清理魔导具里的粉末,说不定会吸到即死剧毒、害自己丧命,所以魔导具只能用过即丢。但跟十几条人命相比,报废一个魔导具根本不算什么。由于轻易地就化解了即死剧毒这个杀手锅,骑士们也在转眼间制伏所有敌人。
每个敌人都被铐上脚缭与手铐,再使用平民所用的剪刀裁开并脱下身上的银布,然后摘除身上的带子、皮袋与显露在外的护身符,最后则是施展物理攻击与魔力攻击,让余下藏起的护身符全都失去作用,一一解除他们的武装。
「是乔琪娜大人!」
骑士在摘下其中一名敌人头上的银色兜帽与面具后,放声这么大喊。
无论是接近紫色的蓝色头发、一双被俘也毫不胆怯的绿色眼瞳,还是立体深邃的五官和形状姣好的红唇,都与我记忆中的乔琪娜大人一模一样。
……错不了。
我的呼吸放慢,紧绷的身躯也跟着放松下来。我们赢了,守住了艾伦菲斯特——这个事实慢慢地浸透内心。
「……结束了呢。」
「不,还没有。如今西门与其他地方的战斗尚未结束,乔琪娜大人也尚未送进白塔之中。请您不要松懈心神。首先要向骑士团长报告。」
听见雷柏赫特严厉的话声,我重新挺直背脊。他说得没错。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敌人仍有可能逃脱。
「我是芙萝洛翠亚。已经擒获乔琪娜大人,现在正在解除她的武装。等将她关入白塔后,会再次联系。」
「我是卡斯泰德。这真是好消息,等您再次联系。出现在西门的敌人是由戈雷札姆带头率领。现在神殿与北门附近也出现了敌人,正在交手当中。贵族区也有两处地方发生冲突。我已经同意韦菲利特大人上场参战。」
卡斯泰德向我报告了现在的战况。看来麦西欧尔所在的神殿也成了战场,韦菲利特则正在贵族区奋战。
「芙萝洛翠亚大人,乔琪娜大人的武装已解除完毕。请您将她转移至白塔。」
「那么我来联系奥伯。」
由于乔琪娜大人原是艾伦菲斯特的领主一族,而且虽说罗洁梅茵已经夺得了基础,但以登记证来看,她现在仍旧是亚伦斯伯罕的领主一族。与其他敌人不同,不能关进一般的大牢当中。为了防止她逃脱或是有人前来相救,关入只有领主一族才能打开的白塔才是最妥当的吧。
「我是芙萝洛翠亚,已经抓获乔琪娜大人。接下来要用你提供的转移阵将她转移至白塔,并前往确认。能请你准许我使用转移阵与进入白塔吗?」
「准许你。我也会过去亲眼确认……竟然这么轻易就结束了,真是意想不到。」
于是我让人把乔琪娜大人放到奥伯・艾伦菲斯特制作的转移阵上,再发动魔法阵,将她转移至了白塔。
「上次来到白塔已经是许久以前了呢。」
白塔坐落在城堡占地边缘,用于幽禁领主一族当中犯下重罪的犯人。若是未经许可擅闯白塔,就会被视为有意反叛领主,或是意图协助罪犯逃亡。能够进入白塔的,只有领主与征得领主同意的领主一族。
如今薇罗妮卡大人正被幽禁在此处,从前韦菲利特还曾在贵族的挑唆下擅闯白塔,犯下了过错。因此来到这里,我满心只有苦涩。
……这么说来,乔琪娜大人也曾来过这里呢。
我想起了有一次乔琪娜大人曾请求与薇罗妮卡大人会面,进入了白塔。当时乔琪娜大人手中还拿着前任神殿长拜瑟冯斯的遗物,看起来是十分重感情的人,但也许内心深处早已在谋划着要夺取艾伦菲斯特的基础。
「我要进去确认乔琪娜大人是否被转移过来。你们就在此待命,并等着迎接奥伯・艾伦菲斯特吧。」
我打开大门,进入白塔。为了确认乔琪娜大人是否已在塔中,势必会碰到薇罗妮卡大人。我忽然觉得提不起劲,脚歩也变得沉重,但还是打开了尽头的门扉。倘若没有栏杆,看起来就只是寻常贵族的房间,而房内依旧有着薇罗妮卡大人的身影。
「哎呀,怎么不是齐尔维斯特,而是你来了……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想要说谁的坏话?」
我瞥了薇罗妮卡大人一眼后,便看向隔壁的房间。齐尔维斯特所设置的转移阵显然正常运作。乔琪娜大人正维持着被放上转移阵时的模样,全身遭绑横倒在地。眼看托付予自己的重任顺利完成,我总算能够松开紧绷的肩膀。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不只齐尔维斯特,你还勾引了斐迪南,害得我被关进这种地方,你真是……」
……又开始了。
我缓缓叹口气。薇罗妮卡大人似乎深信着自己会被幽禁,都是因为我勾引了斐迪南大人、将神殿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再设计陷害拜瑟冯斯大人,捏造了她的罪证。并且声称太过溺爱妻子的齐尔维斯特就是相信了那些伪证,才会背叛母亲。
头一次听到这些控诉的时候,我对这过于荒唐的言论感到吃惊,被她莫名其妙地质疑自己的贞操也十分气恼,但现在只觉得像在听着早已损坏的录音魔导具。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也不想想法雷培尔塔克在政变的肃清时因为被王族盯上,排名就下降了。你不仅来自这种领地,还是第三夫人的女儿,根本配不上齐尔维斯特。我本想让这孩子从亚伦斯伯罕迎娶第一夫人,都怪你勾引了单纯的他……」
自从被关进白塔,薇罗妮卡大人的时间就一直停留在那时候,未曾再流动过了吧。现如今,君腾可是想将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罗洁梅茵收为养女,而法雷培尔塔克在罗洁梅茵的建议下认真举行起仪式后,不仅收成增加了,还预计排名往后会慢慢回升。
……我竟然甚至感到有些怀念呢。
与为婆媳关系感到苦恼的那时候相比,现在我烦恼的都是与他领的贸易以及与王族的关系,还有随之而来领地该做的改革。尽管还不到十年的光景,艾伦菲斯特的处境却已经大不相同。如今再次见到面后,我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能将薇罗妮卡大人视作是过去的存在,与她诀别。
「虽然时之女神德蕾梵库亚所交织的命运丝线……」
我话正说到一半时,乔琪娜大人房内天花板上的转移阵倏地亮起光芒。那是与神殿相通,当陆阱设置的转移阵。
「……咦?」
紧接着从天花板掉下来的,是仅穿着贴身衣物的乔琪娜大人。看见牢里竟然出现了两个乔琪娜大人,我震惊得发不出半点声音来。这是怎么回事?长相一样,发色与瞳色也一样,两个都是乔琪娜大人。
瞬间我头皮发麻。谁才是真的?还是说,外面还有假的乔琪娜大人?
「我好像听见有东西掉下来的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薇罗妮卡大人的尖锐话声令我回过神来,立即向齐尔维斯特送去奥多南兹。
「现在白塔又出现了一名乔琪娜大人。由于是从天花板掉下来,想必是从神殿转移而来。其他地方可能还有假的乔琪娜大人。在确定抓到本人之前,请你千万不要离开基础之间!」
才刚送出奥多南兹,接着马上有奥多南兹向我飞来。
「我是夏绿蒂。在神殿也擒获了戈雷札姆,有假的替身!乔琪娜大人很可能也有替身。」
一切尚未结束。我也向夏绿蒂送去奥多南兹,告诉她白塔出现了第二个乔琪娜大人,为防万一也向留在密道出口附近的骑士们送去消息,要他们持续警戒。
「你是说乔琪娜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孩子来救我了是不是!」
听见薇罗妮卡大人雀跃的嗓音,我再也无法保持住贵族女性该有的优雅微笑。无论是乔琪娜大人对艾伦菲斯特基础的执念、我们与莱瑟冈古一族的关系,还是韦菲利特的教育与近侍问题……一切的一切,开端都源自于薇罗妮卡大人。
「现在您的女儿与儿子正因基础魔法开战。无论哪一方赢得胜利,薇罗妮卡大人都不可能离开白塔吧。」
「乔琪娜一定会来救我的。因为那孩子最听我的话了呀。况且我还有韦菲利特。等那个善良的好孩子成年了、当上奥伯,一定会来救我的。因为他还特地来到这里,亲口答应过我呀。」
就是因为答应了这种事情,韦菲利特才会背负那么重的罪名。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抹除旁人对他的恶毒评语,那种徒劳无功的感觉会让他有多么难受。甚至只是因为缅怀幼年的时光,便会遭到旁人的疏远。
一想到韦菲利特的处境与未来,皆因薇罗妮卡大人而蒙上厚厚一层阴影,我便眼眶发热,呼吸也有些急促。令人感到晕眩的热意与魔力一鼓作气爆发开来。截至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这是我第一次愤怒到魔力失控。
「哎呀,只因为韦菲利特更加爱我,胜过你这个亲生母亲,竟然就嫉妒到了失去理智,真是不成体统。我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为领主的第一夫人应该要……」
「薇罗妮卡大人,您引以为傲的令堂所属领地,也就是亚伦斯伯罕的基础魔法,已经被曾遭令弟拜瑟冯斯大人欺凌的罗洁梅茵夺走了。」
「你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突然改变话题,她一时没能理解吧。薇罗妮卡大人只是侧过脸庞。于是我再重复了一次。但是,她似乎还是听不明白。
「罗洁、梅茵……?」
我想起罗洁梅茵曾经说过,她与薇罗妮卡大人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么,薇罗妮卡大人对她想必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吧。但是,她已然失去了自己最为珍视的事物,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看来还没有人向您报告过吧。君腾选中了斐迪南大人,认为他是适合治理大领地亚伦斯伯罕的人选,已命他成为下任领主的配偶。而现在,齐尔维斯特的养女更是取得了亚伦斯伯罕的基础魔法。您所拥有的亚伦斯伯罕血统,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什……」
长年来一直以自己血统为傲的薇罗妮卡大人屏着呼吸,说不出话来,只是两眼发直地注视我。无论身处在怎样的境地,这都是薇罗妮卡大人赖以寄托的骄傲,而我任由自己在愤怒的驱使下狠狠加以践踏。但是,我心中没有丝毫的罪恶感。
我强压下失控的魔力,说出方才没能说完的诀别。
「虽然时之女神德蕾梵库亚所交织的命运丝线应再无交会之日,但愿诸神的庇佑与您同在,一切平安康泰。」
往后余生,我与薇罗妮卡大人再也不会相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