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伯的率领下,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镇压了在王宫作乱的中央骑士团,并前往贵族院的大礼堂讨伐劳布隆托。而骑士们之所以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前往战场,是因为后方的支援周到万全,对此戴肯弗尔格的第一夫人齐格琳德有着绝对的自信。无论受了再重的伤,只要回到后方就一定能处理好——骑士们这种近乎依赖的信任,全是因为有戴肯弗尔格的女性们在背后支持。
此次战斗,齐格琳德也在贵族院的宿舍里整理好了可以休息的空间,准备了充足的回复药水与魔导具,安排好让城堡煮好的食物可以转移送来,还召集了能够施展治愈魔法的人手,再让负责替补的骑士们随时待命。
战斗开始之后,若有骑士受了伤被送回来,就要命人为其治愈,再让替补的骑士带着回复药水与魔导具前往战场。除此之外,还要接收传信骑士所送来的奥多南兹,逐一向领内回报战况。后方的调度指挥也绝不轻松。
「王宫已镇压完毕!接下来要与玛格达莉娜大人一同前往大礼堂。」
「祭坛上的神像突然发光,罗洁梅茵大人、斐迪南大人与一名敌人都消失了。」
「成功讨伐中央骑士团长了!」
「斐迪南大人带着亚纳索塔琼斯王子前往中央神殿了。已派海斯赫崔跟随。」
「亚纳索塔琼斯王子回来了,并且宣告敌人已经讨伐完毕,此次的战斗结束。接下来我们将一边收拾善后,一边轮流休息。」
奥多南兹毫不间断地飞进戴肯弗尔格舍,都是负责传信的骑士在报告战况。齐格琳德收到消息以后,要负责与领地联系。听到奥多南兹传来战事以获胜告终的消息,齐格琳德感到如释重负。
「虽然奥伯早就说过,这次的战斗也不会持续太久,实际上甚至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结束了……」
听见侍从这么说道,齐格琳德点了点头。
「是啊。没想到却发生了不少预料之外的状况,奥伯还陷入了苦战呢。」
出战前,身为奥伯・戴肯弗尔格的威迪克拉夫就说过,这场战事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据他分析,罗洁梅茵夺得了基础魔法以后,那些支持蒂缇琳朵的亚伦斯伯罕贵族便不可能赶往救援。而现在罗洁梅茵又已经关闭了亚伦斯伯罕的国境门,兰翠奈维既无法派援军过来,敌人没了船只也无法逃回自己的国家。尽管中央骑士团的劳布隆托似乎形迹可疑,但并不是所有骑士团员都跟随他。由于敌人几乎没有援军相助,倘若在夜半时分以压倒性优势的大军突袭他们所潜伏的离宫,相信不用多久时间就能攻下。
然而战斗开始之后,实际情况却与预想中的截然不同。几乎正当他们对阿妲姬莎离宫展开突袭的同时,中央骑士团也在王宫中发动叛变,王族因此要求戴肯弗尔格赶往救援。而做为国王之剑,奥伯立即率领着戴肯弗尔格的骑士赶往王宫。任凭劳布隆托如何挑拨,也不可能有多少骑士背叛君腾吧——然而到了王宫一看,反叛的人数却比预期要多出许多。
不仅如此,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敌人似乎取得了古得里斯海得。随后奥多南兹更传来了许多消息,包括双方在交手途中险些被水淹没,以及罗洁梅茵、斐迪南与杰瓦吉欧三人皆在祭坛上消失了踪影等等。后来不知何故,战场还扩大到了中央神殿去。
……这一切的发展真教人茫无头绪。
虽说奥多南兹会捎来钜细靡遗的消息,但齐格琳德还是无法理解战斗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做为戴肯弗尔格的第一夫人,她不知看过多少场迪塔,也自认习惯了战斗期间会发生各种突发状况,然而这场战斗却有太多事情一再令她感到意外。
「看样子男士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我们的战斗可还没有。接下来骑士们会轮流回来休息,做好准备,提供食物并带领他们到休息室去。」
「遵命。」
奥多南兹接二连三起飞。其中一个飞往骑士们的侍从正在待命的多功能交谊厅,一个飞往正在端送食物的餐厅,最后一个则飞向正守在转移厅的骑士。除了要让彻夜战斗的骑士们能好好休息,也为了向领地送去消息,告知战斗已然得胜与结束。
骑士们开始轮流返回宿舍休息后,身为奥伯・戴肯弗尔格的威迪克拉夫却是最晩才回来。但是,这也无可奈何。因为从政治层面来看,善后工作远比战事本身重要得多,许多事情都得请示奥伯的意见。
「我回来了。」
「奥伯・戴肯弗尔格,欢迎归来。」
齐格琳德与近侍们一同前往迎接,发现威迪克拉夫仍是一脸杀气腾腾,不由得微微挑眉。本人多半毫无所觉吧,但威迪克拉夫全身仍散发着战斗时的狠戾气息,一双红眼充满杀气。若想让他转换心情,最好与在战场上一同厮杀过的骑士们保持距离。
「用餐之前,先为你们洗净身体吧。」
齐格琳德轻轻抬手,侍从们便走上前去。与此同时,奥伯在宿舍里待命的其他护卫骑士也上前交接。陪同上战场的护卫骑士们接受了侍从所施展的洗净魔法后,陆陆续续走向餐厅。齐格琳德也为威迪克拉夫施展了洗净魔法后,则带着他往不同的方向移动,并说:「我为你在其他房间准备了餐点。」
「这边的情况如何?」
「宿舍这边并无任何问题。」
齐格琳德带着威迪克拉夫走进一间会议室,再向侍从们下达指示。因为关于战后的各种处置,尤其是王族的举动与领主夫妇对此的感想,许多事情最好别让下属听见。齐格琳德一边斟酌着该何时让准备餐点的近侍们退下,一边报告战斗期间宿舍内的情况。
「天亮之前,多亏了有汉娜萝蕾帮忙。」
不久前汉娜萝蕾还在宿舍内待命,随时替补齐格琳德的位置,与母亲共同在后方负责支援。经历了在亚伦斯伯罕的兰翠奈维讨伐战,以及在艾伦菲斯特的格拉罕之战与庆功宴后,由于连续几天都是彻夜未眠,汉娜萝蕾现在到了夜里似乎反而睡不着觉。因此战斗之前,齐格琳德趁着傍晚直至天明先睡一会儿的时候,都是由汉娜萝蕾在宿舍里指挥支援工作。
「迪塔的耻辱洗刷之后,现在骑士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那真是好极了。」
自从率领骑士们前往亚伦斯伯罕赢得胜利以后,汉娜萝蕾似乎稍微赢回了众人的信任。本人看起来也对自己增加了点信心,下达指示时已能抬头挺胸。在协助罗洁梅茵这一件事上,齐格琳德认为这是最大的收获。
「领地那边又是如何?蓝斯特劳德在基础之间里应该很无聊吧?」
威迪克拉夫开始用餐,一边问起领内的情况。齐格琳德指示近侍们离开房间,并且在外待命后,有些受不了地看向调侃自己儿子的丈夫。
「明明是你再三威胁逼迫,现在还好意思这么说?」
其实,敌人攻打戴肯弗尔格的可能性几近于零。然而蓝斯特劳德身为下任领主,在继承了基础魔法后,这一整晚却不得不守在基础之间里。而这全是因为奥伯,戴肯弗尔格这么威胁他:「有人能仅凭一小队人马,趁着夜半时分从城堡以外的地方入侵基础之间,再花不到两钟的时间就夺得基础魔法。短短数天之前,我们不是才亲眼见到过亚伦斯伯罕这血淋淋的例子吗?」
当然,威迪克拉夫所言并无不对。就连同行的汉娜萝蕾也因为被指派了其他任务,并不清楚罗洁梅茵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从何处闯入他领的基础之间、夺得基础魔法。在这种情况下,怎能大意觉得「不会有敌人攻打过来吧」,便不保护自领的基础魔法。
「虽然你说是我威胁他,但真正在战斗时,当然要做好防范以避免最坏的情形发生。正好年轻的骑士们都没有过长时间全神戒备的经验,趁这机会让他们累积一下。」
「是呀。前任领主也说过一样的话。」
蓝斯特劳德守在基础之间时,轮流守在领主办公室里的,则是包含前任领主在内的领主一族。
「还有,二钟半响时,库拉森博克曾来信询问国境门发光一事。由于当时中央才刚经历过战事,无人能够妥善回覆他领的提问,而戴肯弗尔格因为奥伯不在领内,对方使用了紧急联系用的水镜后却无人回应,因此送来了魔导具信。城堡已将信件送来宿舍,从内容来看,他们似乎相当不知所措呢。」
信上写着,太阳刚升起不久时,库拉森博克的国境门突然大放光芒。后来,想到了稍早前曾请求过协助的戴肯弗尔格也许知道些什么,遂来信询问中央的情况,以及王族的安危与国境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威迪克拉夫拿起信件后很快看完,接着随手一抛,「做事还是这么拖拖拉拉。」
「对此,领主办公室里的人送去回覆表示,戴肯弗尔格的国境门是在午夜时分大放光芒。虽然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而且不只大放光芒,罗洁梅茵大人还拿着古得里斯海得从打开的屋顶中现身,但这话确实也不算骗人……那么,实际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齐格琳德也能料想到,肯定是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罗洁梅茵对国境门做了什么,但无法理解为何要让库拉森博克、格里森迈亚与哈夫伦崔这三处的国境门发光。她既不是要求提供援助,也不是要率人攻打,更没有打开国境门,仅仅使其发光而已,究竟有什么企图?在知道她的意图或理由后,也许需要向拥有国境门的领地知会一声。
「据说这是女神的指示。」
「……容我确认一下,你应该不是一本正经地在说笑吧?」
在谈正事的时候,不要胡说八道——齐格琳德瞪了威迪克拉夫一眼,但他却当即否认。
「我不是开玩笑,是斐迪南大人亲口这么说的。他说睿智女神梅斯缇欧若拉降临在了罗洁梅茵大人身上,为了防止尤根施密特因魔力枯竭而崩毁,要她以下任君腾候补的身分为国境门供给魔力。」
听了这番详细的说明后,齐格琳德仍是一头雾水。对方解释得越多,她反倒越觉得可疑。所谓女神降临究竟是指怎么一回事?
「他说的话可信吗?」
「据说罗洁梅茵大人现在全身满溢着女神的力量,旁人甚至一眼便能看出……虽然我并未亲眼见到。」
听到威迪克拉夫在最后嘟嘟嚷嚷地补上这一句,齐格琳德不禁怀疑他根本是被对方巧言蒙骗或者糊弄过去了。
「咳,女神降临一事就之后再谈吧。至于各领对国境门的提问,已经决定等到善后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再作回覆。在事态平息之前,禁止并未参与此次战斗的领地踏入贵族院。若是随意闯入,将会视作敌人就地斩杀……王族已这样向他领下达通知。目前各领似乎都已来到了贵族院的宿舍待命、搜集情报,但基本上我们必须三缄其口,不得任意泄漏消息。」
王族应该不可能下达这样的指示。因为如若可以的话,王族肯定会联系库拉森博克或者格里森迈亚这些支持自己的领地,尽量巩固自己的立场。然而,他们下达的通知却阻绝了这样的可能性。因此,齐格琳德立刻就明白了是谁要求下达这样的通知。
「看来是打算彻底排除会妨碍自己的人呢。所以一切尽在斐迪南大人的掌握之中了吗?」
「恐怕正是如此。明明前往王宫镇压中央骑士团、救出君腾并讨伐劳布隆托的是我们,但感觉功劳全被斐迪南大人抢走了。他那种为达胜利不择手段的作风,我个人虽然欣赏,但手段实在是太阴险又太恶毒了。若只是训练的话那倒无妨,但倘若在关乎命运的大事上得与他一战,我可半点也不想与他为敌。」
难以相信威迪克拉夫会说出这种话来,齐格琳德双眼圆睁。
「真难得。明明你平常总说,越强大的敌人越能让你热血沸腾,每回一发现哪里有仗可打就想冲过去,现在竟然会说不想与某人为敌……」
「斐迪南大人在战斗时就会考量到未来的政治局面,一边攻击敌人的弱点,一边调整胜负的结果。若是单纯比武的话,那我能打几场就打几场,但像这种从一开始就能预见结果的斗智大战,我可不想赌上自己与想守护之人的性命。当然,倘若到了关乎命运的关头,我是绝对不会避而不战……」
威迪克拉夫放下餐具,缓缓吐气说道。无论什么样的战斗,威迪克拉夫一向都想去插上一脚,然而这场战事所带来的冲击之大,似乎甚至改变了他的想法。看来不只是年轻骑士,对奥伯来说这也是很好的一次经验。
「罗洁梅茵大人来邀请我参加真正的迪塔时,我本来还打算在一旁看戏,但伤脑筋的是斐迪南大人并不让我得逞。现在我只想休息,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他可是不停地把工作丢给戴肯弗尔格。」
威迪克拉夫投来求救的眼神,齐格琳德只是微微一笑。
「当初我已阻止过了,是你自己坚持要参加,还高高兴兴地大打了一场。难得斐迪南大人准备了这么宝贵的机会,你也好好体会一下善后工作有多么辛苦吧。」
「但我打了一整晩,现在总得休息吧。」
「不。在你歇息之前,必须先分享情报。」
齐格琳德如此要求道。因为即使收到了奥多南兹传来的消息,许多事情她还是无法理解。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及早应对。
「这倒是。那么这件事也先跟你说一声吧。」
威迪克拉夫小胃咕之后,接着一副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看向齐格琳德。
「后日中午预计要在艾伦菲斯特的茶会室用餐,并与王族进行谈话。」
齐格琳德倒吸一口气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此事我从未听闻。已经确定了吗?」
「听说是因为再过不久就是领主会议,包括要如何决定新的君腾这个问题在内,与此战有关的人士会出席谈话。」
原本按理来说,主办方应该先问过宾客,透过侍从协调好日期以后,再正式发出邀请。然而有关谈话的日期,齐格琳德却从未收到过询问信。方才威迪克拉夫与玛格达莉娜都还在现场收拾善后,所以也许与这两人讨论过,但恐怕几乎所有王族成员都与齐格琳德一样,从未有人来询问过他们的意见。
……主办方不仅未与王族协调过日期,甚至地点还是在艾伦菲斯特的茶会室?
「但艾伦菲斯特并未参与此次的战斗吧?为何是由艾伦菲斯特主办?」
奥伯・艾伦菲斯特曾说过,由于自领内部也有敌人来袭,因此无法派出骑士前往中央相助,也才会恳请戴肯弗尔格联系中央与他领。既然如此,明明这场午餐会的谈话可谓至关重要,齐格琳德无法理解为何是由艾伦菲斯特主办。倘若罗洁梅茵今后打算成为奥伯・亚伦斯伯罕,以女神化身的身分与王族应对,更是不该交给艾伦菲斯特。
「斐迪南大人说是因为此次的战事,艾伦菲斯特负责在后方支援罗洁梅茵大人。」
「这是为了强化艾伦菲斯特往后地位的表面说辞吧?他们当真与此次的战事有关联吗?」
齐格琳德一双红眸紧盯威迪克拉夫。面对她不容敷衍的凌厉眼光,威迪克拉夫神色丝毫未变,轻轻摆手说:
「虽不晓得他们在后方提供了多少支援,但至少我听说罗洁梅茵大人此刻正在艾伦菲斯特舍内休息。再说了,最一开始也是因为有艾伦菲斯特的警告,加上奥伯・艾伦菲斯特决定派人营救斐迪南大人,此次的事情才能真相大白。也确实因为有斐迪南大人,才引领我们赢得胜利。」
威迪克拉夫这番话说完,齐格琳德思忖片刻。说起来,一切的开端确实是因为艾伦菲斯特前来请求协助。此外,既然罗洁梅茵是在艾伦菲斯特舍歇息,代表她还没能掌控亚伦斯伯罕的贵族,无法在那边安心休憩吧。
……这也很正常。
罗洁梅茵自从夺得亚伦斯伯罕的基础魔法,至今还不到十天的时间。倘若汉娜萝蕾的报告无误,那么这段时间来罗洁梅茵几乎不是在战斗,就是身体不适卧床歇息。除了并肩战斗的骑士以外,与其他贵族毫无交集。可想而知,她现在甚至无法挑选出自己能够信任的贵族。
「由于罗洁梅茵大人持有古得里斯海得,又夺取了他领的基础魔法,我一直是从政治的角度在评估,但其实她与汉娜萝蕾同年,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呢。那么,她会依赖有手足在的艾伦菲斯特也不足为奇。毕竟专属厨师们想必也还未前往亚伦斯伯罕,而领地不同,餐点所用的食材也会不同。」
明白了为何是由艾伦菲斯特主办午餐会后,齐格琳德表示理解。这时威迪克拉夫却耸了耸肩。
「但也确实如你一开始所想的,主要是斐迪南大人在推动吧。」
「哎呀,看来主导权完全握在了斐迪南大人的手中呢。面对来自艾伦菲斯特这种中位领地的年轻人,这还真是难得。」
斐迪南再优秀,终归比威迪克拉夫年少,还是中位领地的领主一族。尽管他在艾伦菲斯特与在亚伦斯伯罕似乎都负责处理公务,但始终是站在辅佐的立场,从未以领地负责人的身分出席过领主会议。相比之下,威迪克拉夫成为上位领地的奥伯已这么多年,没想到竟会让出主导权。
「他可不是普通的年轻人。当光芒洒在祭坛上时,消失的有罗洁梅茵大人、斐迪南大人与杰瓦吉欧三人。既然其中二人皆是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君腾候补,那么剩下的最后一人也极可能持有吧?」
听到威迪克拉夫在暗示斐迪南可能持有古得里斯海得,齐格琳德睁圆双眼。如此一来,在衡量双方势力关系时的前提便会截然不同。齐格琳德蓦然间意识到,战斗期间戴肯弗尔格所做的几个选择可能不妥,不由得感到头痛。此刻必须认清戴肯弗尔格的地位并无优势,并且考量到斐迪南成为下任君腾的可能,再来思考下一步。
「那么,斐迪南大人成为下任君腾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他绝对无意成为君腾吧。否则的话,也不会说出要让我成为下任君腾这种话。」
闻言,齐格琳德想起了出战前艾伦菲斯特提出的交换条件。他说提出这个条件的人就是斐迪南。
「威迪克拉夫大人,你仍有可能成为下任君腾吗?」
「这我也无法肯定……对于玛格达莉娜与亚纳索塔琼斯王子这次的表现,不知罗洁梅茵大人与斐迪南大人作何评价。说得更准确些,我认为取决于斐迪南大人。我个人虽然希望古得里斯海得能够授予现今王族中的一员,但一切还未可知。」
威迪克拉夫说的是「现今王族中的一员」。不过是说出期望而已,却完全没有提及在没有古得里斯海得的情况下,一直努力至今的特罗克瓦尔。
「那么特罗克瓦尔大人……」
「很遗憾,绝无可能。虽然我只听到海斯赫崔的报告,但据说特罗克瓦尔大人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了君腾的职责,斐迪南大人已因此判定他是失职的君腾。」
说到这里,威迪克拉夫的表情沉了下来。他眉头深锁,懊悔低吟。
「玛格达莉娜告诉我,有人对特罗克瓦尔大人使用了图鲁克。她说他身上有股奇异的甜香,虽然言行举止乍看下与平常无异,但只要一碰到某个话题,就会突然变得无法沟通。当下的模样,与被图鲁克所惑、供述时说话支离破碎的骑士非常相似。」
「怎么会……难道没有酌情考量的余地吗?特罗克瓦尔大人至今为了国家有多么尽心尽力,所有尤根施密特的贵族都知晓吧?」
齐格琳德也心有不忍地颤抖着双唇。因为特罗克瓦尔不过是为了让政变划下句点,被推出来扛下重任的王族罢了。他原是第五王子,从小到大不曾有成为君腾的可能性,后来即使政变发生,他也无意成为君腾。
孰料,第一王子杀害了本已继承古得里斯海得的第二王子,以及当时卧病在床的君腾,导致古得里斯海得遗失、政变爆发。绝对不能拥戴他为君腾——由于如此认为的贵族占了绝大多数,第三王子与第四王子便也被卷入政变当中。
特罗克瓦尔也并非自愿地被推举出来,最终坐上了君腾之位。尤根施密特虽然迎来短暂的和平,却有许多事情少了古得里斯海得便无法完成。尽管备受中央神殿嘲讽,直呼他是没有古得里斯海得的君腾,但特罗克瓦尔仍是竭尽所有努力,维持着尤根施密特的存续。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目前为止对于被图鲁克所惑的骑士与贵族,曾有过酌情处理的前例吗?况且斐迪南大人曾被迫接下王命。眼看行使王权的特罗克瓦尔大人如今竟然放弃自己的责任,你想他能够接受吗?」
齐格琳德想不出该如何反驳,只能俯首低头。就她记忆所及,斐迪南在接下了王命后,不仅领地对抗战上被任性妄为的蒂缇琳朵耍得团团转,亚伦斯伯罕的葬礼上还遭到兰翠奈维一行人与贵族们的看轻。
……对于曾向自己下令的君腾,很难抱持正面的观感吧。
在每一个当下,相信特罗克瓦尔所做的选择对尤根施密特来说都是有必要的吧。然而,为此牺牲了自己的斐迪南会作何感想?而他明明已经为了尤根施密特的和平,尽管不愿也接下了王命,如今下令的人却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他又会有何感受?
「虽然判断情势所需的情报,很可能遭到了劳布隆托的刻意误导,但那也是选择了错误情报的人该自己负起责任。」
「是呀。况且艾伦菲斯特早已再三提出警告,他们不会认为有酌情考量的余地吧。多半只会判定,是没能取得正确情报的人有错。」
上位者因为责任重大,做任何判断之前,更需要竭尽所能从各种管道获取情报,挑选能够信任的人。这也是能力之一。
「为了尤根施密特的未来着想,我们需要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正当君腾。那么在选择君腾之际,眼看特罗克瓦尔大人被图鲁克所惑,身为君腾还在战斗时放弃了最重要的职责,你还有办法支持他吗?今后尤根施密特是否能够继续交给他,老实说我心里也存有疑虑。」
威迪克拉夫缓缓吐了口气。现实的情况与特罗克瓦尔至今的功劳必须分开来看看。图鲁克的影响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究竟何时会消失?又要由谁来判断已经没有影响了?有人能够保证他今后不会再度放弃职责吗?曾放弃责任的人还有多少可信度?
「戴肯弗尔格乃王之剑。倘若君腾身陷危机,并且请求协助,那么我们排除万难都得赶到,但对于让出君腾之位的人,绝不会为其辩解或施予援手。所以谈话期间,我们基本上只会以旁观者的身分在场吧。」
我们已不再是特罗克瓦尔的剑——听到威迪克拉夫斩钉截铁地如此宣告,齐格琳德垂下眼帘。
相传戴肯弗尔格是向第一任君腾立下了自己乃王之剑的誓约。君腾因为已向尤根施密特与艾尔维洛米奉献了所有魔力,所以在遭受敌人攻击时,未必能够保护自己、讨伐敌人,需要有人能代替自己而战。在戴肯弗尔格,每当新的奥伯继任,都要立下誓言担此重任。所以奥伯・戴肯弗尔格即是艾尔维洛米的双剑,也就是君腾武器的象征。
「那么要与出战前讨论过的一样,由你成为下任君腾吗?倘若一切能按计画进行,尤根施密特便不会陷入太大的混乱吧。」
一旦威迪克拉夫被指定为下任君腾,他们便计画要收锡尔布兰德为养子,威迪克拉夫则担任暂代君腾,下一任就把君腾之位传给现在的王族。如此一来,便能将他领贵族的反弹声浪压到最小。
「不,这个计画已经不可能了。因为锡尔布兰德王子犯了重罪。」
「你说什么?!」
「亚丝娣德先让兰翠奈维一行人登记成为亚伦斯伯罕的贵族后,锡尔布兰德王子又在劳布隆托的怂恿下私自打开最奥之间,前往采集思达普。据说敌人就是趁此机会取得了思达普。在此次的战事里,他所犯下的罪行可谓非常重大。」
锡尔布兰德再年幼,也不可能获判无罪。毕竟他是王族,有近侍跟在身边就是为了防止这种错事发生。
「他年纪还这么小,怎么会想得到思达普呢?倘若他照着领主会议的规定,等到了贵族院三年级再取得,届时无论是魔力量、属性数还是加护量,都会远比其他王子要更有资格继承君腾之位……」
「虽说是因为王族人数减少,但我本就不赞同刚受洗完便赐予王子离宫。」
原本王子公主也和领主候补生一样,会先在王宫北侧的别馆与近侍们一同生活,慢慢准备独立。然而,相继发生了政变与肃清之后,王宫因为魔力与人手不足,并没有给王子们时间慢慢准备。无论是亚纳索塔琼斯还是锡尔布兰德,都是受洗后便获赐一座离宫,并且要负责管理。
倘若住在北侧的别馆,就会与父母共用同一间餐室,有时间一起用餐、喝茶。然而一旦成为离宫的主人,就必须在自己的离宫里用餐。即便想举办茶会,亲子之间也必须提前预定时间,平常几乎没有机会与父母见上面、说到话。想当然耳,父母也很难留意到孩子的一举一动。
「既然现在已不可能让锡尔布兰德王子继承王位,若任命你为君腾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晓得。要是席格斯瓦德王子或亚纳索塔琼斯王子有孩子的话,我很乐意把这份苦差事交给对方,但现在一切还是未知数。」
如今所有的前提,都与出战前大不相同了——齐格琳德这么心想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仔细回想起来,战况的报告中她经常会听见亚纳索塔琼斯的名字,但席格斯瓦德的名字现在还是头一回听见。
「此次战斗,似乎将下任国王席格斯瓦德王子完全排除在外,是有什么原因吗?我在听取报告时好像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海斯赫崔曾向我报告过,这是因为斐迪南大人表示,有着明确弱点的亚纳索塔琼斯王子更好操控。但经你这么一说,确实让人觉得背后还有隐情。」
威迪克拉夫露出沉思的表情,但没过多久便摇摇头。
「反正无论如何,即便席格斯瓦德王子赶来了,我也完全不认为他能在战斗期间派上用场。我也是刻意没有请他过来。」
「毕竟不晓得他接受到的骑士训练是否足够扎实嘛。」
「不光如此,那位大人身为下任国王,可是自视甚高。当时我们得去大礼堂参战,还得赶往中央神殿,那种情况下我不认为那位大人能够下达明确的指示,也不认为他会听从我与斐迪南大人的指令。」
战场上,不需要无法遵从指令的人。万一有人不听指令任意采取行动,往往是导致落败的主因。没有实力还想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只会碍事——威迪克拉夫如是说。
「总之,现在虽然威胁暂除,但一切尚未结束。不过,与王族的谈话多半会照着斐迪南大人所想的进行吧。我们在这里再怎么苦思也没用。」
丈夫的声音渐渐带有困意。看来是用完餐后,开始想睡了吧。是时候结束谈话,让他去歇息了。齐格琳德轻拍威迪克拉夫的手背,催促他起身。
「你去休息一下吧。我去为后天的午餐会下达指示。」
「交给你了。」
起身到一半,威迪克拉夫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般眨眨眼睛,然后伸出指尖在齐格琳德的眼角旁点了一下。丈夫的这个动作,向来是在提醒她有睡眠不足与劳累过度的征兆。齐格琳德的目光有些慌乱起来。
「……这么明显了吗?」
「还不到近侍会担心的程度,但你也要适度休息。」
威迪克拉夫轻笑说道。齐格琳德这才发现,丈夫身上的气息与表情早已不再那般杀气腾腾,逐渐回到了平常放松闲适的状态。她跟着轻笑起来。
「恭喜你打了一场精采的胜仗。接下来就交给我,你好好去歇息吧。愿席朗托罗莫的祝福与威迪克拉夫大人同在,赐你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