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纳索塔琼斯,我是罗芙莉妲。我接到消息,说是玛格达莉娜大人正在王宫中与人交战,已向戴肯弗尔格请求援助。你务必封锁离宫,别让贼人闯入,小心安全。」
夜深人静时分,身为君腾第一夫人的母亲大人送来的奥多南兹飞入房间。我迅速起身的同时,一旁的艾格兰缇娜则是发出惊叫。
自从听闻兰翠奈维人与亚伦斯伯罕的贵族可能攻打中央、夺取古得里斯海得,艾格兰缇娜便彷佛回到了孩提时期,时时如同惊弓之鸟,觉得敌人随时都会来袭。
因为想起政变当时的恐怖而发出惊叫的艾格兰缇娜,与重复着母亲大人传话的奥多南兹,两道声音在同时间交错回荡。感受到布幔外的值夜侍从因此有了动静,我张手抱住浑身颤抖的妻子。
「艾格兰缇娜,深呼吸,看清楚四周。现在的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这个妻子,以及我们可爱的女儿史蒂芬妮。」
「……亚纳索塔琼斯大人。」
当年敌人便是在深夜时分发动袭击,导致艾格兰缇娜心里至今仍有着无法抚平的创伤。所以,这次在接到艾伦菲斯特的警告后,我便在离宫当中安排了比平常更多的值夜人员,就寝时不但会封锁离宫,还会直接换上外出用的便衣而非睡衣。
「幸好我们的戒备一直比其他离宫还要森严,目前尚未有敌人入侵的迹象,我们也已做好防范可以立即应对。慢慢来别着急,你身为孩子的母亲,先去看看史蒂芬妮吧。我去确保离宫的安全。」
「史蒂芬妮……嗯,你说得对。敌人还没有攻打进离宫呢。」
我不需要再一个人四处逃窜,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个有女儿要保护的母亲,现在也与小时候不同,可以用思达普反击和求助,更可以保护自己——艾格兰缇娜口中念念有词,说给自己听。同时她一边检査身上的衣物,还有以魔石变成的防身简易铠甲,也变出并消除思达普,确认一切没有问题后,才下了床去穿鞋。她是透过这些举动,在驱赶过去的恐惧与现在的不安。
……看来是不用担心了。
看到妻子努力想冷静下来,克服对过往的恐惧,我轻吻她的脸颊,再向房里的值夜侍从吩咐道:
「艾格兰缇娜与史蒂芬妮就交给你们了。我出去察看。」
随后,我仅带着护卫骑士梅吉尔德离开房间。在艾格兰缇娜极力平复情绪的时候,想必是值夜的护卫骑士已经转达了母亲大人所通知的消息。一出房间,便见护卫骑士们正忙碌地联系各方、来回走动。我出声叫住首席护卫骑士哈兰德。
「转移门与各门有无异常?」
「尚无。转移门已经封锁,也未曾发现有人靠近连接王宫的大门。其他领地似乎也没有任何动作。」
王族所负责管理的离宫,坐落在中央与他领的边界附近。目前为止我们一直警戒着敌人从他领闯入中央,但既然现在贼人正在王宫当中作乱,那么也得防范从王宫那边发动的敌袭。只不过,目前似乎尚未有异常情况。
「玛格达莉娜大人已向戴肯弗尔格请求援助,那么在王宫平定叛乱前,只要不接受任何转移的要求,据守在离宫内就好吧。各门一定要严加防守。」
「是!」
哈兰德转身去下达指示,梅吉尔德则是走过来建议我回房一趟。
「既然离宫周边并无异常状况,您是否要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好万全准备?王子殿下虽然已经穿着外出用的便衣,但方才毕竟还在就寝,所有装备都非常简便。之后也许会接到王宫的求援,建议您最好重新整装。」
由于一醒来就跳下床,梅吉尔德指着我始终没有整理的乱发。我听从他的建议回到房间,由首席侍从欧斯温为我重新着装。
「话说回来,贼人究竟是从何处闯入王宫的呢?听闻昨日下午在贵族院发现了可疑人物后,王宫便再度封锁……」
欧斯温这么纳闷道,我也思索起来。王宫一旦封锁,就会断绝除了离宫之外的所有联系。由于也会阻隔魔导具的干扰,因此他领的魔导具信既送不进来,紧急联系用的水镜也无法接通。王宫虽与离宫相连,但与贵族院同样是断绝联系。明明同在中央,但贵族院里的消息并无法经由奥多南兹传出,所以往完全封锁的王宫传递消息就成了离宫的职责。想要联系他领与贵族院,非得透过离宫不可。虽然不晓得是基于什么缘由,但王宫的构造在防御上,非常警戒来自贵族院的敌袭。
「现在应该所有离宫都正严防戒备,敌人不太可能经由陆路从他领攻进王宫。难道是趁着贵族院那边骑士在交接时的空档?」
「很有这个可能。您既然要换上铠甲,是要前往王宫支援吗?」
「……不,等接到要求再说。老实说我不想减少离宫这边的守卫。」
我很担心有敌人从王宫那边攻打过来,据守不出会更有利于防守吧。我重新着装完毕时,又有奥多南兹飞来。
「我是罗芙莉妲。玛格达莉娜大人提供的新消息说了,王宫内的袭击是劳布隆托一手策划!现在中央骑士团内部正发生冲突。」
「骑士团长劳布隆托大人吗?!」
听完奥多南兹的传话,在场所有人皆双眼圆睁。
「这么说来,是宣称要守在贵族院的劳布隆托自己窝藏了那些贼人吗?!」
想起连日来一直待在贵族院的劳布隆托,我顿觉怒火中烧。原来我们根本被真正的敌人耍得团团转。因为自从王兄从艾伦菲斯特那里得到了可能有贼人进犯的消息后,就是劳布隆托建议我们封锁王宫、待在离宫里避难,也是他要我与锡尔布兰德前往贵族院巡视、减少守卫的骑士人数,在贵族院教师发现有可疑人士入侵之后,又命令我们再度封锁王宫。
由于他是中央骑士团长,对王宫的守备下达指令也是理所应当。所以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也都毫不怀疑地听从劳布隆托的指示。
「亚纳索塔琼斯大人,离宫的守卫要重新安排吗?劳布隆托与他的同党都是中央骑士团员,因此可以轻易闯入王宫,但要进入离宫却不容易。是否该重新检视守备的配置,赶往离宫救援……」
劳布隆托一行人想要进入离宫,必须要有我或者艾格兰缇娜的许可。一旦关闭通往王宫的转移门,就只能经由陆路从王宫来到离宫。主要是敌人攻击这里的可能性很低。在袭击父王所在的王宫后,接下来的目标更有可能是身为下任国王的王兄的离宫。
「与王宫相连的转移门还是先封锁,从与贵族院相连的转移门过去吧。从贵族院绕过去的话,这里也会比较安全。」
在我们重新商讨守卫部署的时候,第一钟的钟声响起。过没多久,又有奥多南兹飞来。这次又査到什么消息了?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奥多南兹开口了。
「亚纳索塔琼斯王子,我是斐迪南。为了阻止兰翠奈维的入侵者夺得尤根施密特的基础,需要有王族打开最奥之间。请您试想政变过后王族是如何处置善后,便能知道基础一旦遭到夺取,现在的王族定然会遭到处分。请您即刻前往最奥之间。」
「请等一下!兰翠奈维的入侵者想要夺取基础吗?」
「而且地点不在王宫,而是最奥之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完传话,现场一阵哗然。然而传话即使重复了三遍,也丝毫没有提到过劳布隆托在王宫内发起叛变一事。
「难道王宫那边的叛变只是为了声东击西,敌人真正的目的是贵族院吗?」
一名骑士如此怀疑说道,我听完倒吸口气。因为罗洁梅茵为了取得古得里斯海得所巡行的祠堂,就是在贵族院内。当她巡完所有祠堂,有反应的也是贵族院图书馆内的魔导具。再加上这几日来劳布隆托一直守在贵族院,还想方设法不让他人靠近。
「我们不赶往王宫救援了,即刻前往贵族院的最奥之间。梅吉尔德,你去问哈兰德现在能立即调动的骑士有多少人?要他带着那些人到贵族院的转移门前集合。」
「是!」
接着我前往儿童房,想要知会艾格兰缇娜一声。抱着史蒂芬妮的艾格兰缇娜一见到我全副武装,双眼立时瞪大。
「亚纳索塔琼斯大人,你这身打扮……」
「敌人的目标似乎是贵族院的最奥之间,所以我非得赶往不可,这是王族的义务。尤根施密特的基础绝对不能被他国的人夺走。我会尽可能留下骑士防守,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艾格兰缇娜想要挽留似地注视着我,最后以迟疑的语气小声说道:「……请一定要多加小心。」看得出她抱着史蒂芬妮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但为了保护妻子和女儿,这一场仗我不能逃避。
转身迈开脚步后,艾格兰缇娜的话声再次自后方传来。
「我们会等着你的归来。」
利用转移门来到贵族院后,我照着罗洁梅茵的建议用布捣住口鼻,随即冲进大礼堂内。不知怎地,大礼堂内竟没有半个人乘坐在骑兽上战斗,全部挤在地面上。我因此难以辨别敌人,也看不清人数共有多少。场内的银色披风之所以比黑色披风要多,是因为中央骑士团的叛徒大多是在王宫中发起叛乱吧。
……那么披着银色披风的人,是与劳布隆托联手的他国士兵吗?
场内的混乱超出预期,我站在入口附近环顾四下,试图辨别敌人。就在这时,我惊觉到大礼堂内部竟变化成了毕业仪式时的构造。除了跳奉献舞的舞台外,四周则是观众席与祭坛。
……是谁让这里变成这副模样的?
心生疑惑的同时,不祥的预感也涌了上来。因为若要改变大礼堂的构造,必须要有王族的许可以及所提供的魔石。
「亚纳索塔琼斯王子,您怎么进来了?!不是说了请您在外等候吗?」
「赶往王宫的奥伯现在是何情况?」
发现我们冲了进来,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立刻围上来保护我。
「因为能够任命新君腾的梅斯缇欧若拉化身说了,我身为王族,应该要挺身带领众人……但比起这件事,王族中或许也有叛徒。因为得有人向劳布隆托下达许可、提供魔石,才能施以变形更改大礼堂的构造。」
我低声说完,护卫骑士们无不大惊失色:「怎么会……」倘若不是只有劳布隆托背叛,而是背后还有王族支持,该采取的应对将完全不同。然而,戴肯弗尔格骑士的回答抹去了我这样的忧心。
「提供魔石的应该是锡尔布兰德王子吧。我们已经取得了王子遭到劳布隆托巧言蒙骗的证词。」
闻言,脑中倏地闪过了锡尔布兰德拿着开关用魔石的画面。正是中央神殿的人来贵族院举行仪式那时候。当时异母王弟拿着魔石,面带笑容自豪地说这是自己的职责,随后我在巡视贵族院时,收到了他们要先行回宫的联系。
……就是那时候吗?!
想起劳布隆托还曾厚颜无耻地说:「我已经一路护送锡尔布兰德王子到转移门去,所以接下来也与亚纳索塔琼斯王子一同巡视贵族院吧……」怒火便在心中汹涌翻腾。
假使劳布隆托那时候是凭借武力强行夺走具有钥匙作用的魔石,锡尔布兰德现在又会是如何?纵然他是在受骗的情况下交出魔石,但年幼的异母王弟从此将留下难以抹灭的巨大污点。谁也想不到本该守护王族的骑士团长,竟会使出如此醒龊的手段。
「劳布隆托,你简直不可饶恕!」
我变出武器,朝着正在大礼堂中央的奉献舞舞台上,与斐迪南一行人交手的劳布隆托起脚奔去。
「亚纳索塔琼斯王子,请等一下!」
护卫骑士们纷纷变出武器和盾牌,想要击退挡住去路的敌人,却惊觉一点作用也没有。不仅魔法攻击几乎全被挡下,以思达普变成的武器也无法伤到敌人。
「请小心银色披风与银色武器!我们的魔力既无法伤害到敌人,也抵挡不了敌人的攻击。他们还会使用能够刺穿骑兽的武器及各种攻击性道具。」
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扬声这么提醒。我环顾四周后,这才发现其他人都拿着并非以思达普变成的武器,也都刻意不使用骑兽。
……罗洁梅茵,这么重要的事情要早说啊!
我的护卫骑士们开始奋力打倒敌人,夺取他们的武器。因为若不取得特殊武器,根本无法与敌人交手。但即使夺得了武器,敌人的人数还是太过众多,想要杀到主谋劳布隆托身边并不容易。
……竟然有这么多中央骑士团员都背叛了父王吗?
教人火大的是,披着银色披风的那些人并非来自他国的侵略者,许多都是我在中央骑士团内见过的脸孔。如今他们身上的披风是银色的,而不是象征中央骑士团的黑色,挡在身为王族的我面前。
……别瞧不起人了!
在戴肯弗尔格骑士与护卫骑士们的帮助下,我一路扫除敌人,来到了奉献舞的舞台下方,旋即怒不可遏地奔上台阶。
「噢?这不是亚纳索塔琼斯大人吗?还以为您会与心爱的妻子躲在离宫里,再不然就是因正义感使然赶去离宫,没想到会现身此地……」
劳布隆托语带讥讽地这么说道,同时往斐迪南他们丢去了某样东西,然后向周遭的人们下令。
「打倒国王的敌人!别让他们靠近这里!」
劳布隆托周边披着黑色与银色披风的人,动作一致地开始攻击其他人,仅留下我与劳布隆托在奉献舞舞台上。护卫骑士们从台阶上被推下去,斐迪南一行人则刚被魔导具刮起的暴风吹走,马上又面临一波猛烈的攻击。很快地,奉献舞舞台上就只剩下我与劳布隆托二人。
「索腓鲁特。」
我手握长剑,与劳布隆托对峙。以往只要看到他站在父王身后,便令人感到无比安心,如今的我却是怒火中烧。
「你身为骑士团长为何背叛父王?!」
我挥剑的同时厉声质问,劳布隆托却是眉毛动也不动一下,只是和练习时一样轻轻隔开攻击。
「我并无背叛之意,只是优先顺序不同罢了。因为我原本的主人便是杰瓦吉欧大人。」
无法保持冷静的人反而是我。他身为骑士团长,竟然称呼其他人为主人,而不是身为君腾的父王。对象甚至不是共犯或同伴,而是一名侵略者。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先与劳布隆托拉开距离,重新握紧长剑,发现剑尖在微微晃动。自己的情绪竟然激动到了如此明显的地步,而且还无法抑制。
「中央骑士的主人是王族才对吧?你竟然视他国的……」
「杰瓦吉欧大人是尤根施密特的旁系王族,也是我最一开始侍奉过的主人。」
在我的记忆当中,从小劳布隆托就一直是骑士团长,因此从没想过他曾有没当过骑士团长的时期。但是此刻回想起来,确实曾听说过当初是母亲大人推荐劳布隆托担任骑士团长。因为她认为既然父王当上了君腾,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骑士团高层最好多由她出身领地的人担任。至于推荐的理由,记得是因为劳布隆托曾以护卫骑士的身分服侍过旁系王族,又已经失去了主人。
「但你的主人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主人之一的瓦拉玛莉娜大人因为前任君腾的决定,对外是声称已经死亡,后来政变过后的肃清,又因为特罗克瓦尔大人的最终决断而遭到处刑。另一位主人杰瓦吉欧大人原本前往了兰翠奈维登上王位,前几日终于回到尤根施密特。」
提到杰瓦吉欧回来的时候,劳布隆托那双红棕色眼眸洋溢着欢喜的光彩。看得出他压根已不将我这个王族放在眼里。交手时劳布隆托也完全没有拿出实力,彷佛我连对等的存在也不是,被他视如敝屣。我用力咬牙,挡住劳布隆托挥来的剑。
「他会回来肯定也是你的安排吧。要与兰翠奈维取得联系并不容易,你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策划的?!」
「能有管道与兰翠奈维联系,得多亏了先前去亚伦斯伯罕拜访。后来都是乔琪娜大人居中为我们传递消息。」
劳布隆托之前会造访亚伦斯伯罕,是因为领地对抗战上发生了靼拿斯巴法隆袭击一事。由于旧孛克史德克的转移阵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中央骑士团才会前往负责共同管理的亚伦斯伯罕与戴肯弗尔格进行调査。
……谁能想到在造访他领调查疑点的时候,骑士团长竟然会在他领第一夫人的挑唆下反叛变节。
「所以,后来被图鲁克所惑的中央骑士会去贵族院干扰迪塔,还在亚伦斯伯罕的葬礼上突然脱序行事,全是你搞的鬼吗?」
「嗯。前者是为了剧除会妨碍到计画的骑士,后者则是为了回报乔琪娜大人,顺便助她一臂之力吧。」
事到如今,总算可以清楚地看出图鲁克是如何从兰翠奈维流入亚伦斯伯罕,再流入中央骑士团。想当初正是劳布隆托态度强硬地表示:「不可饶恕,一定要调査清楚。」结果原来他才是幕后黑手。此刻我终于明白,艾伦菲斯特的担忧是正确的。
一来一往剑刃交锋,但我丝毫不觉得自己能赢,也不认为彼此能够互相理解。可是身为必须守勇根施密特的王族,我不能退缩。
「你不仅在中央骑士团内散播图鲁克,还在王宫中发起叛乱,现在又更改了大礼堂的构造,到底有什么企图?!」
「因为我的主人收到了睿智女神梅斯缇欧若拉的邀请。为了迎接真正的君腾,我只是为他准备好了该有的场面。」
他在胡言乱语什么?从梅斯缇欧若拉的邀请与真正的君腾这些字眼来看,杰瓦吉欧应该是去取得古得里斯海得了。但是据我所听到的,都说古得里斯海得最有可能是存放在贵族院图书馆的地下书库里,并不是在大礼堂。
「你以为这些话我会相信吗?!地下书库深处只有王族才进得去!快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企图!」
「即便不是王族,只要得到了睿智女神的认可,仍然有办法取得古得里斯海得。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要迎接受到女神邀请的主人。」
所以是为了迎接主人,他才从锡尔布兰德手中骗走具有钥匙作用的魔石吗?抑或是还有其他的企图?我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劳布隆托绝不可能理解我的愤怒。单凭我一个人,既阻止不了他,也抓不了他。我懊悔得眼眶发热。
「你还是这么容易被情绪左右。」
这句话听来既像是曾指导自己剑术的师父的忠告,也像是对不放在眼里的碍事者所说出的嘲讽。劳布隆托在我朝他扑去时这么说道后,侧身闪过攻击,扫向我踩空的脚。身体一失去平衡,劳布隆托便用力将我撞飞。
「你的老毛病还是没改,攻击落空的时候脚就会露出破绽。」
劳布隆托一派游刃有余,等着我起身,但紧接着他脸色大变。那双红棕色眼睛越过了我,注视着其他的事物。明明与我对峙时一直是气定神闲,这时他却神色阴鸾地迅速拿出某样东西。
「真是太碍事了……我身为中央骑士团长,一定要保护好真正的君腾。想阻挠杰瓦吉欧大人的人统统去死吧!」
最后一句话似乎不是对我说,而是趁着我与劳布隆托交手时,在他四周不知设下什么机关的斐迪南等人。也不知劳布隆托是何时开始蓄积魔力,但此刻他手上正拿着一个似乎是灌注魔力后马上就会爆炸的攻击用魔导具。
「防御!」
「跳下来!快点!」
神色骤变的斐迪南与其护卫骑士冲着我厉声咆哮,我急急忙忙跑下奉献舞的舞台。此时攻击用魔导具已经从劳布隆托手中掷出,呈抛物线地飞往我与斐迪南所在的方向。那多半是威力非常强大的魔导具,在场的骑士们立刻不顾遭到狙击的危险,全都跳上骑兽想要离得越远越好。
「亚纳索塔琼斯大人!」
忽然间我听见护卫骑士的惊叫,还有光带飞了过来,将往下奔跑的我往另一个方向大力拽过去。尽管动作稍嫌粗鲁,但我的身体逐渐远离魔导具预计落下的地点。而当我在半空中移动时,眼前所有事物的流动都变得异常缓慢且清晰。
「小心爆炸!」
我用绣有防御魔法阵的披风盖住头,再闭上眼睛捣住耳朵,张着嘴巴伏低趴下。下个瞬间,魔导具传来了矗然的爆炸声响。
由于威力太过巨大,只是离远一些的我们也惨遭爆炸波及。被轰飞了一段距离后,全身动弹不得。
我痛得发出呻吟,还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时,在门外待命的罗洁梅茵一行人似乎冲了进来。虽然耳朵听不见,但大门打开后,可以看见光线照射进来。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了规模教人咋舌的大范围魔法阵,治愈的光芒遍布整个大礼堂。
罗洁梅茵进来以后,战况就变了。说得更准确点,是事态没有再如劳布隆托所想的发展。明明他掷出了威力足以杀死在场所有人的魔导具,结果受伤的人却立即被罗洁梅茵治愈;发生了祭坛神像动起来的罕见现象后,罗洁梅茵又断然表示:「这对全属性的人来说稀松平常。」原本神秘又庄严的气氛瞬间被破坏殆尽。也难怪劳布隆托会急着想要除掉罗洁梅茵吧。
「快在会合前打倒他们!那里的防守譬弱!」
在敌人集中攻击自己的时候,罗洁梅茵除了对许多人施展治愈,还举行了收回祝福的仪式。记得某一年的领地对抗战上,戴肯弗尔格的成年骑士们也举行过这个仪式。祈祷所引发的耀眼光柱直上天际。正当所有人都遗忘了战斗地入迷注视时,摆有神像的祭坛上方忽然传来话声。
「劳布隆托,这是怎么一回事?」
「……噢噢,杰瓦吉欧大人!」
无预警地出现在祭坛上方的那个男人,有着一张可以肯定是旁系王族的脸孔。尤根施密特的领主一族只要往上回溯几代,通常都与王族有血缘关系,因此时不时会出现长相酷似王族的人。然而,看到他国的侵略者竟然也与王族长得这么相像,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古怪。
……但杰瓦吉欧本就是在尤根施密特出生长大,后来才前往兰翠奈维,会长得像当然不足为奇……
看来我心里一直暗暗期待着,他会长得更像外地人一些吧。差异最好还明显到众人都不认为他有资格成为尤根施密特的君腾。然而实际上,杰瓦吉欧却有着自称是王族也不奇怪的容貌,此刻甚至站在最高神只之间。
「请您出示真正君腾的证明,为我们展示诸神所赐予您的古得里斯海得吧!」
「古得里斯海得。」
杰瓦吉欧回应了劳布隆托的请求,咏唱完后手中旋即出现古得里斯海得。尽管我从不曾亲眼所见,但父王他们经常描述的原本君腾该有的模样,如今就在我的眼前。见到持有古得里斯海得的真正君腾,骑士们都发出了热切激昂的欢呼。明明该震耳欲聋,我却觉得听起来非常遥远。
同时我屏住呼吸。
罗洁梅茵说了,她能够授予古得里斯海得。所以此次战斗我才会以王族的身分引领众人,下定决心要在得到认可后,由王族重新取得古得里斯海得。
然而,我所抓住的这缕希望之光,却在一个说他自行获得了女神授予的人出现后,瞬间消散无踪。
……难道斐迪南的担忧即将成真,要由外地人成为新的君腾了吗?不是王族,也不是尤根施密特贵族的人竟然能够取得古得里斯海得,老实说我从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一旦新的君腾继位,旧有王族会有怎样的下场?脑海里相继地闪过艾格兰绽娜与女儿的脸庞。
「古得里斯海得!」
冷不防地罗洁梅茵这么喊道,就像要击碎在我心中蔓延的绝望。她手中高举着形状与杰瓦吉欧有些不同的古得里斯海得。
「杰瓦吉欧大人持有的才是真正的古得里斯海得!」
「罗洁梅茵大人的古得里斯海得是真的!她还以此开关过国境门!」
罗洁梅茵没有理会争执的骑士们,开始接连施展祝福。她所给予的祝福光芒也洒落在我身上。一切还没有结束,那个男人还未夺得基础魔法。
「罗洁梅茵大人的使命,便是从尤根施密特的居民当中选出君腾,再赐予古得里斯海得。我们根本不需要拥戴兰翠奈维的侵略者成为君腾。」
尽管那陶醉不已的表情与声音让人想要避而远之,但罗洁梅茵近侍的这一番话给了我勇气。
「罗洁梅茵的近侍说得没错,我们没有必要选择侵略者成为君腾!而你身为君腾的骑士团长却不守卫国家,反而背叛父王、引入外敌,我绝对饶不了你!」
收到了复数祝福的我们冲向祭坛,想要逮捕劳布隆托等人。尽管还算轻易地打倒了附近的敌人,但我们占有优势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杰瓦吉欧也立刻开始给予敌人祝福。
……有了古得里斯海得以后,也能那么轻易地给予祝福吗?
眼前的景象彷佛在逼我认清,杰瓦吉欧是得到了众神认可的真正君腾,内心不由得痛苦万分。再怎么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父王始终没能得到古得里斯海得,但他国的人却得到了。诸神的双眼究竟都在看着什么?我不甘心地咬牙,打倒接连袭来的中央骑士团员。为了守住王族的立场,此时此刻我能够做的,就只是竭尽所能对抗杰瓦吉欧与劳布隆托。
「请聆听吾的祈求……唔?!」
杰瓦吉欧祈祷的话声突然中断,似乎是遭受到了不知从何处发起的攻击。劳布隆托仰头看向祭坛,愕然大喊:「是哪里的攻击?!」
「趁着劳布隆托的注意力被引开,继续逼进。一定要捉住那家伙。」
「是!」
我正专心对付周遭的敌人时,劳布隆托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是何时到那里去的?!」闻声我不由得仰望祭坛,看见斐迪南正拿着前所未见的武器在攻击杰瓦吉欧。
……斐迪南也打算排除那个男人。
奉国王之命与蒂缇琳朵订婚后,斐迪南一直在亚伦斯伯罕处理着繁重到教人喘不过气的公务,想必对王族没有什么好感吧。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支持杰瓦吉欧成为新的君腾,还说了要保护尤根施密特不被侵略者夺走。既然如此,只能在他身上赌一把了。
杰瓦吉欧就交给斐迪南,我则是锁定劳布隆托。但我的脚还没踩上舞台的台阶,大礼堂内忽然落下了大规模的雷电魔力攻击。我下意识地护住头,却发现雷电都落在了敌人的身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攻击,敌人身上护身符所释出的反击也悉数飞向了半空中的魔法阵。
「这也是古得里斯海得的力量吗?」
「应该是。」
看着从未见过的魔力攻击,我一边庆幸这是友军的攻击,一边冲上台阶。跑上舞台之后,我发现劳布隆托正下着指示要同伴以银布抵挡雷电,自己则是跑向祭坛。
「什么?!」
然而不知何故,劳布隆托竟然被弹开了。看起来就像是诸神在说他没有资格,拒绝让他上前一步,我不由得仰头看向祭坛上方。不可能,是我想太多了。斐迪南不也没被任何人发现地上了祭坛,正与杰瓦吉欧在交手吗?
……劳布隆托与斐迪南之间的差异是什么?
我不时留意着在祭坛上交手的两人,一边拿着武器与护卫骑士们一同跑过舞台,向劳布隆托发动攻击。
然而手中的武器还没碰到劳布隆托,我就忽然听见罗洁梅茵大喊:「瓦须恩!」下个瞬间,大礼堂内涌现大量水流。汹涌的水流从头浇灌而来,我与护卫骑士们还有劳布隆托根本无法反抗,全部从舞台上被冲走。
……啊?
当我意识到这个洗净魔法不太寻常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水流当中浮起来。紧接着水流竟然开始转动,在大礼堂内形成巨大的漩涡。而且不光是我们,就连施术者罗洁梅茵与她的近侍们也被卷进了水流里。不管是敌人还是友军都一样,简直莫名其妙。头好晕,好想吐。而且这明明是洗净魔法,却没有在几秒钟后就消失。
……到底是怎么回事?!罗洁梅茵,你究竟干了什么?!
我捏着鼻子,不明就里地被水流冲得东倒西歪,忽然间水流消失了。往下坠落的我掉在了观众席上,原来我竟被水流冲到了这么高的地方来。由于我身穿铠甲,加上距离下方的观众席也不远,因此没受什么伤,但有的人可是从天花板附近往下掉。
「你好歹提前知会一声自己要做什么吧!」
我气冲冲地站起来,寻找罗洁梅茵的踪影。就在这时候大礼堂的门扉猛地敞开,披着戴肯弗尔格蓝色披风的骑士蜂拥而入。
「为罗洁梅茵大人与斐迪南大人助阵!」
「劳布隆托,你身为守护君腾的骑士团长,竟敢向特罗克瓦尔大人下毒,我绝对饶不了你。如今丈夫无法前来,就由身为妻子的我来讨伐你。」
领军站在前方的,正是奥伯・戴肯弗尔格与玛格达莉娜大人。看来王宫的叛乱已经平定。明白到这一点后,我如释重负。既然王宫没事了,那么离宫里的艾格兰缇娜她们也会平安无事。
……既然玛格达莉娜大人要去逮捕劳露托,那他国的侵略者就交给我吧。我转头看向祭坛上的杰瓦吉欧,却发现不知何时罗洁梅茵也跑了上去,还变出了风盾,斐迪南则是挥下绽放虹光的剑。
看见杰瓦吉欧举起盾牌抵挡攻击,我拿着武器跳上骑兽,打算飞往祭坛上方,从旁进行夹击。
然而,我的打算扑了空。因为斐迪南释出了攻击以后,神像倏地大放光芒,祭坛上的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平空消失。
「什么?!」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我骑着骑兽想冲上祭坛,却和劳布隆托一样被透明的结界弹开。强烈得教人屏息的冲击袭来,我注视着自己无法上去的祭坛。
……明明罗洁梅茵与斐迪南那么轻易就上去了……
被选中的人与未被选中的人,差异竟如此巨大。冷汗淌下背脊。对着眼前这道跨越不了的无形高墙,我彷佛听见自己王族的立场在瓦解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