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特别的理由。但是等我注意到的时候,我的双脚已经朝那里走去了。
--犯人,是一定会回到作案现场的。
这句话涌到了我的胸口。
--仪式。
自己做了和平时不一样的事,感到无法承受的时候。
人大概就会走向做出那件事的地方,以便重新审视自己吧。
为了深切体会自己所做的事情。
……
无论如何,我已经到了那里。
就是昨天我杀死半鱼人的地方。
也许是找人清理后事了吧,移开的井盖也恢复了原位。
这里没有半鱼人的尸体。
有人打扫了吧。
应该是梅鲁可利阿利神甫派人做的。
没有留下血迹,也没有花束。
我摇摇头。
我并不是在期待留下了什么。
但是,这里没有一丝痕迹,干净到这种地步,让我感到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感觉就像是,我想看看自己的脸而去照镜子,结果镜子里面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完全是空的。
因为是清早,很少有人走过。我感觉像是自己一个人被留在了这里,我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
我到底站了多久呢。我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于是我抬起了头。
小道的对面站着一个女孩子。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和服,看起来就像是丧服。
扑通。
我的心脏跳了一下。深蓝色冰冷的血液在我体内流动着。
我的后背颤抖,我的手指颤抖。
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和刑警擦肩而过的犯人。
我做了深呼吸,让自己的身体放松。我没有害怕的必要。
对方只是一个小女孩。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向前走去。
离女孩子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我走了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吁出一口气。
那个孩子,到底是做什么呢?
丧服……即使是从法事回来,一个人在这样缺少人气的小道中,也实在太奇怪了。
害怕的心脏,催我赶快逃跑。
但是我输给了好奇心,我回过身去。
我和女孩子对视了。
一瞬间的沉默,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古朴的少女,行了个礼,就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我的心脏猛烈地跳着,甚至令我感到了疼痛。
……
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直想着这件事,直到我走到了学校。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静谧的哀伤。加上黑色的丧服,她像是在悼念什么人。
--我是个杀人者。
但是,其中并没有对任何人的恨意。
我知道我想的太多了。
她和那个怪物之间没有任何能产生关联的东西。
可是--
那个眼神,在苛责我。
心在转着圈,无法离开。
‘哟,怎么啦?一付卖剩下了的卷心菜一样的脸。’
“怎么,是峰雪啊。我要求解释。那是怎样的脸?”
‘变得不新鲜了,感觉随时都会腐烂的脸。这付样子连半价都卖不出去呀……喂喂,别认真。’
我呼出一口气。
“我的脸,这么容易看透吗?”
‘最近这段时间是这样。这个趋势很好。’
……
‘早安。怎么啦?一付卖剩下了的莴苣一样的脸。’
“没……没什么事。”
‘别管他,别管他。他自己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事吧。’
‘九门君,我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不要太勉强就对啦。’
“嗯。”
我感觉着强烈的疲劳,朝教室走去。不过,我也感到稍微轻松些了。
……
班会还是关于那个事件。杀人事件还是在继续,件数似乎也增加了。
老师要求我们尽量结伙回家。还要求了夜里不要出门之类的一堆事情。
同学们虽然一齐起哄,但这大概并不是针对于老师的,而是对于状况本身吧。
教师并没有强制力。不遵守规矩是每个人的自由,去死也同样是自由。
‘真是让人受不了啊。年轻人不享受夜生活,那要什么时候才行啊?’
峰雪抱怨。
“别征求我同意。我很少在夜里外出,所以并没有感到多少不便。”
‘你达到枯淡的境界啦!不说你了,小惠又如何呢?’
“嗯。惠应该很不便。”
‘是吧,小惠还年轻呀,漂洋过海到了哥哥这里,结果还被绑在家里面。’
“收回你这话。把别人的妹妹说得像是没到期限的小姐。”
‘那么,当哥哥的没打算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吗?’
对了,问这个男人试试。
“就是这样。这周末,我说了带她去游乐园。你知不知道什么好地方?”
我说完,峰雪鼻子呼出的气就突然变粗了。
‘好勒!不肖峰雪拼全力给你们最棒的一天。说了去游乐园啊,还有其他希望吗?’
“回来的时候想去扫墓。”
‘扫墓?呃,这确实也像是你干的。没什么,不过要穿丧服去游乐园吗?’
“……我没想到这里。我们谈谈吧。”
‘是周日啊。在车站前见面好吧?’
峰雪打算来?
算了那也挺好。
我点点头。
上完了课,放学之后。
我造访教堂。
校庭角落里面的教堂,白天更让人感到这里吹着冷风。
大概是错觉吧。
人类的五感,就是这样受到主观左右。
……
‘你来啦。’
“梅鲁可利阿利老师。我想占用您一些时间。”
‘请吧,请坐。’
我眼前是个活力十足的神甫。说他不是人,我即使这么看着他也难以置信。
‘有事问我吧?从哪里开始说呢?’
“你是否曾经直接或间接地杀过人呢?”
‘啊呀,这问题真是毫不留情啊。’
神甫脸上浮现了困扰的笑容。
‘如果光说结论,那就是Yes。’
他的声调没有一点变化,但我能感到,空气有变化。
教堂关上了门,即使白天也很暗。
我感到,这黑暗变得更深了。
‘魔物是吃人的。’
神甫的眼睛,反射了灯光,他的眼睛一瞬间闪耀了红光。
“第二个问题。您吃人,和半鱼人有什么不同?”
‘我们尊重人类社会。我们是不会把路上行走的人抓来吃掉的。我们会很有礼貌地交易。所以这和社会表面的人们没有关系。和人杀死人的数目相比,这简直太渺小了。这样一来……’
神甫耸耸肩。
‘那些半鱼人可不管这些。不知道它们何时会袭击谁。对,比如说,你的妹妹。’
我知道自己心脏变得激动。我的嘴里冒出了野兽的气息。
“请不要说我的妹妹。”
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只是指出可能性。我是想,让这城市中的大家,都能够睡个安稳觉。’
“我最后还有件事要问。如果只是为了营养,没有必要吃人吧。还是嗜好呢?或者……”
‘我承认人类温暖的血液很美味。但是,这并不只是嗜好。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必要的。’
神甫平静地说。他的声音,让我觉得不是假话。
“那又是为什么?”
神甫的脸上浮现了嘲笑的表情。他回答。
‘你不知道吧?魔物吃人,说到缘由还是因为人类自己。’
……
因为人类自己啊。
我出了教堂。阳光照在我脸上,我眯起了眼睛。我回忆着神甫的话。
之后的事,梅鲁神甫都没有告诉我。
他只是说,‘去问伊格尼丝吧’。
……
‘九门君!’
“牧本同学,怎么了?”
‘我们在这里遇上,真巧啊。’
“是吗。”
我看着牧本同学。
牧本同学向后退了退。
‘说实话,我是在等九门君。’
“为了什么?”
‘班会的时候说了吧。最好不要一个人回家。’
确实。
“所以呢?”
‘那个……九门君,我们一起走吧?’
“嗯。好的。”
我们开始并排向前走。
……
“牧本同学。”
‘什么事?’
“我们决定一下受到袭击时的行动吧。”
‘行,行动?是啊……’
“重要的是朝不同的方向逃跑。至今为止的案件,虽然每次都只有一人死亡,但不能保证两个人不会同时受害。”
‘是说……一个人受害的时候,另一个人逃跑?’
我轻轻点点头。
‘不行呀,这样。’
“至今为止的案件中,都没有发现争斗的报告。就是说,战斗力都是如此压倒性的。那么,被袭击的目标应该有死亡的觉悟。”
牧本同学低头考虑了一会儿。
“如果能够决定当诱饵的人,那么效率会更高,但是我们不知道敌人到底瞄准了什么。所以不知道如何充当诱饵。”
‘诱饵……我觉得,不用尽想些死亡的事情……’
“我只是在考虑生存概率的最优化。我不是在考虑死亡。”
‘虽然我说不太好……那是不对的呀。我们明明有两个人,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活下来,那是不行的呀。其余的情况都算失败。’
“这真是难办的要求呀……”
我仔细想了想。
实际来说,如果是半鱼人袭击,那么我还是能够充当对手的。
这样,我希望牧本同学能够先逃离……
“那么,这样吧。犯人袭击的时候,牧本同学逃走,我来战斗。只要我赢了就没问题了。”
牧本同学笑得喷出来了。
“怎么了?”
‘九门君也会逞强呀。’
这是单纯的事实。不管牧本同学不知道我的实力,所以从她的角度来看,我确实是在逞强。
“是呀。我逞强了。”
‘怎么了?’
牧本同学盯着我看。
“什么?”
‘好像不是九门君了。’
“我不太明白,不过这大概算是失礼的话吧。我是我。”
‘那就好……嗯,我感谢九门君的心意。’
“当然。我希望你只把这当作心意。”
……
‘哎,怎么回事?’
停止通行,检查。
‘抱歉。请排成两列,一个一个过来。’
一个男人拿着引路灯,哑着嗓子喊。
检查人员的旁边,停着很大一辆车。
这就是装甲车吧?
‘是警察吗?’
“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警察。”
我们通过检查的瞬间,车门开了。
里面满是穿着绿色制服的男人。他们腰间的是……枪?
‘好,没事了。请过去吧。’
拿着引路灯的男人,催我们前行。
‘工作辛苦了。’
牧本同学低头行礼,我也低头行了礼。
……
‘刚才那个到底是干什么呢……’
“案件的对策。可能是特殊部队。”
‘能逮住犯人吧……’
“可能性并没有那么高。无论是什么特殊部队,没找到犯人就无法逮捕。现在犯人也没有留下痕迹,这就是这案件的特征。”
对手不是人类,这样一来,用对付人类的搜查法就不行了。
单纯的逻辑。
‘早些抓住就好了。’
“是呀。案件赶快结束就好了。”
我从心底这么说。
会以什么形式结束呢。
这是完全无法预料的。
‘那,我走这边。’
“明天再见。”
明天,吗。
……
我和牧本同学分手,拐过街角的瞬间。
她在那里,就像是在等我。
夕阳照耀着的路上,伊格尼丝站在那里。
‘嗨。’
“什么事。”
‘我有事和你说。跟我来。’
如果我评价这个女人,就是随时需要戒备。
我该说,这个人是个不能相信的存在。
她两次想要杀我。
但是她总是很直来直去,说话也直说核心。
只有这一点让我喜欢。
“我知道了。
去哪里?在公寓不行吗?”
‘想让妹妹也听?’
我经过思考,摇摇头。
确实,我不想让惠知道。
‘喝酒吗?’
我又摇了头。
爱喝酒的是峰雪。
‘来喝吧。’
“为什么?”
‘酒能加深友谊,这是这国家的传统吧?’
“我不重视传统。”
‘跟我来吧。什么都要经历一下。’
我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我并不是不能喝。
‘关键是,我想看看你这张死板的脸,醉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里应该说,彼此彼此吧?伴随着酒精分解的酩酊,会令你露出怎样的面孔呢?”
‘想看的话,就跟我来。’
伊格尼丝说着,露出了美艳的笑容。
……
我们走进的,是繁华街的酒吧。
开店的老板朝伊格尼丝挥手,笑脸相迎。看来她是常客。
伊格尼丝脱去了外衣,坐在了吧台前,要了一瓶酒。
‘你喝什么?’
“你点吧。”
我也不了解酒的分类。
这种店里,到底要什么好呢。
‘喜欢什么样的?’
(不太清楚,不过还是要酒劲小的。)(容易喝的。)
(容易喝的。)
‘容易喝的……喜欢果味吗?’
我点点头。
‘黑醋栗橙汁酒。’(编者按:CassisOrange,由45毫升法国黑醋栗酒加上适量橙汁。)
伊格尼丝点来的酒,带有通透的夕阳般的色泽。
‘干杯。’
我们碰杯之后,我提心吊胆地把杯子举到嘴边。
……
“我有事想先问你。”
‘问什么都行。’
“你,是什么人?”
伊格尼丝稍稍歪过头,轻轻抿了一口酒。
‘我应该说过。名字是伊格尼丝。因故自称为人类的守护者。’
我看了看酒保。
他在很规矩地擦着杯子。
虽然我们在进行着非现实的对话,但他仿佛一点也没注意。
从职业道德上来看,这是很礼貌的。或者。
--他也不是人吗。
“今天,我去见神甫了。”
我也举起了酒杯。
酒通过了我的喉咙,我感到胸口中逐渐变热。
‘那个吸血鬼吗?’
“嗯。神甫说了。魔物是吃人的。”
伊格尼丝点点头。
‘大致正确。’
“你不是吃人的魔物吗?”
伊格尼丝把空杯子放在了吧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酒保无言地倒上了第二杯。
‘为什么这么想?’
“一般的人,能够对抗人狼和吸血鬼吗?”
‘别说这么没用的话。’
伊格尼丝的声音很冷。
‘你的祖先,曾经用矛和弓箭消灭了野兽的住民呀?为什么现在认为人类做不到?’
“原来如此。你是说,人类也可以凭借修炼和知识打倒魔物。”
‘是的。’
“不过,你果然不是人类。”
‘为什么?’
“你说的是‘你的’祖先。而不是‘我们的祖先’。”
伊格尼丝无声地一笑。
‘耳朵真尖。不过,可能性就这么多吗?’
“迷题吗?”
‘嗯。’
我不讨厌迷题。
“首先,请明确‘祖先’的定义。”
‘同一种族中前代的。’
原来如此。
即使没有直系血缘关系,也能叫做祖先。
我仔细考虑了一段时间。
如果我的祖先,不是伊格尼丝的祖先。
而且我和伊格尼丝还是同一种族。
层叠的迷题,让我思考着。我终于找到一个答案。
‘怎么了,投降了?’
“不,我知道了。
前提一:伊格尼丝和我,是同一种族。
前提二:同一种族,前代的叫做祖先。
前提三:和人狼战斗的时候,我的祖先不是伊格尼丝的祖先。
如果同时接受这几个前提,答案只有一个。
伊格尼丝的辈分,比我祖先还要靠前。就是说,伊格尼丝活了很久。”
伊格尼丝脸上还是那付嘲弄人的表情,她拍了拍手。
‘干的不错。’
“我并不是相信。我只是指出可能性。”
一般来说,超越常识的长寿还不算是魔物吗?
‘我也不会逼着你相信。’
伊格尼丝放下酒杯。
‘再来一杯吗?’
“要。”
我放下空杯子。
握杯子的手满是汗。
原来如此,我感到自己稍微明白了一些想喝酒的感觉了。
这么远离现实的对话,平时的自己是难以做到的。
“那么,这个长寿的人,为什么要保护人类?”
‘因为有趣。’
伊格尼丝说着,她的表情很认真。
“有趣?”
‘嗯。人类的文化,有趣。’
“如果没有比较的对象,不能说有趣或者无趣。这是和什么比较?”
‘当然是和其他魔物比较了。’
“我不清楚魔物的文化。但这难道不是趣味喜好的问题吗?”
‘不是不是。你见过吸血鬼的城堡吗?蚁穴都比那个有意思得多。
与之相比,人类富于变化才更有趣。’
“也有人说,人类根本的东西没有改变。”
‘可悲。连一百年前的世界都没有感受过,才会这么说。过了一百年、二百年,人类会改变多少啊。’
“应该也有失去的东西吧?”
‘这也都是属于变化之内的。’
伊格尼丝边说边喝着酒,看起来仿佛很美味。
“就是说,因为有趣才守护人类?那么,也会为了变得更有趣而危害人类吗?”
伊格尼丝耸耸肩。
‘不出手干预的守护才有意思。出手的时候……只有人类受到外部干涉的时候。’
“这就叫人类的守护者吗?”
伊格尼丝点点头。
‘为了这个目的,有必要锻炼你。’
“锻炼?”
‘是的。你体内的力量,还无法随意使用吧?’
我点头,感觉脑袋很沉。
也许我有点喝多了。
‘那,我们走吧。’
“嗯。”
我说着,想站起身……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看来酒劲上来了。’
伊格尼丝跟老板结了帐。
“为什么……”
‘酒劲上来之后,对训练有好处。来,站起来。’
伊格尼丝抓住我的手臂。
训练?那是什么?
……
我站起来,却无法保持平衡。
我只是站着,就觉得地面接近过来,然后又远离我。
‘没办法呀。’
伊格尼丝用肩膀架着我。
自己把我弄成这样,然后又说没办法,这是不合理的。我想对她说的,但我现在舌头已经大了。
我感到脑袋变得无力,我的脸颊靠在她肩膀上。
伊格尼丝的头发,有着雷雨前柏油路的味道。
‘这附近就行吧。’
我和伊格尼丝走到了公园的椅子边。
我无力地躺到椅子上。
这样,我简直就是个受人照顾的醉鬼。
不,不是简直,是完全。
总之,这不是训练的感觉。
伊格尼丝捧起了我的头。
“住手。我不舒服。”
‘是吧。’
伊格尼丝说着,放开了手。
我感到后脑勺落在了温暖的地方。
我逐渐睁开眼睛。
我面前就是伊格尼丝的脸。
“酒里……放了什么东西吗?”
‘嗯。我放了。’
伊格尼丝伸出手指,扒开了我的眼皮,看着我的瞳孔。
她很满意地点点头。
我是土拨鼠吗?
我胸口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震动。
很像是那时的愤怒。
“你……骗了我?”
‘唔。还不太够吗?’
伊格尼丝无视我的问题,她把脸靠过来。
我不由得背过脸,我感到耳朵上产生了甜美的感觉。我的身体颤抖着。
她咬我。咬我的耳朵。
‘别发傻了快出来。小狗。’
瞬间,我的血液沸腾了。
我体内的野兽醒来了,野兽令我用全身的关节从椅子上跳起,飞舞在空中。
我的身体转了个圈,面对着月亮华丽地着地……没成功。
我踩到地面上的双脚,软软地弯曲了。我在地面上滚着。
我的喉咙发出了声音。
‘伊格尼丝!’
我发出的这个声音不是我的声音。
我双手的指尖变得尖锐,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白银色的光。
尖锐的脚尖突破了靴子,抓住了地面。
炽热的愤怒令我的手脚做出行动。
我仿佛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我的身体踏着‘之’字脚步接近伊格尼丝,伸出了右臂仿佛要插入她的心脏。
我的右臂没能像闪电一般贯穿她。伊格尼丝稳稳地抓住了这一击。
‘听的到吗,克绮?这就是训练。’
训练?
我的身体继续发出攻击。
我脚腕感到了疼痛,紧接着是一瞬间的浮游感。我的后背撞在了地面上。
疼!
后背的疼痛冲到了我的头顶,一下子让我的酒劲清醒了。
但是我的身体还是站起来,继续攻击。
‘我向山彼方的狐尾起誓!复仇之血是属于我的!’
我体内的什么人在喊。
伊格尼丝笑着躲开了攻击,然后在我的脸颊上扇了两三下。
炽热的疼痛响彻了我的头顶,我感到眼球后面飞出了火花。
即使如此,野兽还是没有放弃。
‘疼吧!’
‘草原住民,难道会输给身体的疼痛吗!’
我仔细品味着疼痛。
同时,我也逐渐了解状况了。
这个魂魄篡夺了我的身体,在闹事。
我的训练,就是要把她压抑住。
‘这身体……中毒了啊!’
野兽吼着。
我集中意识,想要取回身体的感觉。
我能感到手脚高速移动。
肩膀向后缩回,紧接着向前挥去。
尖锐的指尖,擦过了伊格尼丝的脸颊。
然后,我的身体又转了个圈,后背撞在地上。
我忍受着疼痛,在落地的时候采取了防御受身……我很感谢她能让我防御成功。
‘你这家伙!你在手下留情吗!’
但是野兽好像没有这么想。
这次我的脚踢了出去。
伊格尼丝轻轻一躲,我就朝前面倒了下去。
‘如果不赶快制止,身体会受不了的哦?’
我听到伊格尼丝的声音,她仿佛觉得很有趣。
不,事实就是这样。
我集中了意识,将意识集中在右手。
我很勉强地让小指的指尖听从了我的意志。
‘谁呀?别捣乱!’
野兽吼叫着。
随着这声咆哮,右臂再次被她夺取。
回旋踢。
我的右脚牢牢地抓着大地,上体猛烈向前倒去,左脚从很过分的角度飞来。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坐云霄飞车。
‘你这个肮脏的恶魔!’
我伸出的爪尖,掠过了伊格尼丝的肩膀。
我能感觉到,手指抓到了她的皮肤。
我抖抖手指,看到血喷了出来。
我的身体……我身体的行动变得流利了。
是野兽习惯了,还是酒醒了呢。
‘还没做到吗?’
伊格尼丝好像感到扫兴了,把手伸入了衣服。
我的脑中点亮了危险信号。
‘又想使卑劣的手段吗?’
野兽发出了声音,我咬着嘴唇。
这不是开玩笑。
我不想让暗器插入我的手脚。
‘既然不想,就快点干。’
伊格尼丝说话的同时,我的双脚蹬了地面。
我右臂蓄满了力量,我知道这是为了击出必杀的一击。
我……
(全身心地制止双手。)(顺从于野兽的行为。)
(全身心地制止双手。)
我跳到空中,那是假象。
我沉下了上半身,擦着地面冲了过去。
目标是伊格尼丝的心脏。
我无法制止我的手臂。我也无法制止我的脚。
我只能勉强控制我的嘴。
‘闪开!’
我说着,右臂朝前面刺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制止。
我的右臂向前面刺去了。在意识中,这是很缓慢的过程,但实际上则是能将风切开的速度。
制止右臂。我咬着嘴唇,我拼命地想要控制手指。
控制手指。食指。我勉强令手指弯曲。
拔手的手形,稍稍被破坏了。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几乎是指尖碰到的瞬间。
我恢复了手臂的感觉。
我攥起了五指。
但是我无法连速度也一起减小。无法减小速度。
毫不留情的一拳,击中了伊格尼丝的胸口。
卷着风袭来的一拳,碰到了伊格尼丝的身体。
血流了出来。
伊格尼丝倒在地上。
‘我做到了。’
我的嘴唇轻轻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冰冷得令我打了个冷战。接下来的就是沉默。
束缚我双手双脚的意志消失了。
我感到身体像羽毛一样轻。
我朝伊格尼丝跑去。
“伊格尼丝!”
伊格尼丝瘫倒在地上,我抱起她的身体。
我全力紧抱着她。
她的手臂,轻轻动了一下。
“伊格尼丝!你还活着吗!”
她的手抓住我的后背。
她红色的嘴唇,稍稍张开一条缝。
‘……疼。’
轻轻的一声。
“啊……抱歉。”
‘疼啊……’
“不要紧的。我现在就去呼救!”
不可能不要紧。
她的胸口流着血。现在还在流。
‘适可而止,放开你的手!’
这是生气的声音。
我呆住了,放开了手。
伊格尼丝向后退了退,做了深呼吸。
‘真是的,差点把我肋骨弄断了。’
这不是身负重伤的声音。
这么大的出血居然不会痛苦。难道说……她不是人?
我的指尖染上了鲜红的血。
血?我手指上的血,滑滑的,还带有一股药品的味道。
‘来,给我手。’
我听她的话,伸出了手。
伊格尼丝站起身。
‘你发什么呆呢。’
“刚才我确实……指尖碰到你的胸口……”
‘是血袋。’
伊格尼丝从外套的怀里取出了塑料袋。
“演戏?为什么!”
我带着愤怒,推了伊格尼丝一下。
我伸出的手,卷起了风,成为了利刃向伊格尼丝袭去。
伊格尼丝蜷起身,躲开了利刃。她的前发,有几根飞舞在空中。
刚才这是……那个狼女孩的力量?为什么?
‘听人把话说完。’
我带着神妙的表情点点头。
‘你的身体里。’
伊格尼丝说着,用手碰着我的胸口。
‘寄宿了魔物的力量。’
我点点头。
那个狼的力量,还有……昨天鱼人的力量。
‘力量就是意志。那个小狗的思念很强烈,所以难以控制。’
我又点点头。
我头脑中浮现了峰雪因恐怖而扭曲的脸。
‘是为了能控制这力量,才做的训练。’
我逐渐明白了。
“酒……是为了抑制力量?”
‘嗯。如果是以本来的强度袭击我,会有危险。’
我醉了,伊格尼丝也就能轻松对应。
“费了很大周折啊。之前不是赢了那个女孩了吗?”
‘你的脚想缝一下吗?’
我摇摇头。
‘用肉身和野兽战斗,骨头会折断的。要事先排兵布阵。’
伊格尼丝坐到长椅上。
我坐在她身边。
‘要利用狼的力量,有两种方法。一种,是以意志力让狼屈服。
反正,我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很困难。’
确实如此,我无法否定。
‘另一种,是让寄宿的意志包含的遗念消失。’
“就是说……让狼杀死伊格尼丝,就能够消除遗恨。”
‘就是这样。当然,我也不能死。所以我做了准备。这准备是需要酒的。’
野兽的鼻子能闻出血液的味道。
如果是平时,这种手段是骗不了野兽的。
‘怎样?已经能够使用力量了吧?’
我将风集中在指尖。
温暖的东风集中于食指。
中指是荒凉的西风。
小指是冰冷的北风。
我握起了拳头,风混在了一起,成为了旋风,消失了。
我的胸口中,有滚烫的东西在卷着漩涡。这一切已经不再包含焦虑的愤怒。
“嗯。确实。”
‘那么,剩下的就是熟悉了。’
“鱼人的力量呢?”
‘看起来,应该不是太强。你的意识应该足够支配了。’
伊格尼丝说着,站起身。
“你去哪里?”
‘去散步。之后你自己随便练吧。’
“等等。训练方法之类呢?”
我如果像刚才那样,不小心一推结果切到了什么东西,应该会很麻烦。
‘是你自己的力量。你自己去熟悉。’
伊格尼丝说了这么多,就转身走了。
……
自己熟悉啊。
我握紧拳头,然后张开。
到底怎么用才好呢。
我注意到脚下的空罐头。
我捡起来,想要扔到垃圾箱里,我突然想到了。
我一只手聚集了风,轻轻吹向空罐头。
……咔啦。空罐头发出声音,朝着错误的方向滚过去。
唔。
看来这比想象的要难。不过,这应该能算是练习吧。
……
我试了一会儿,结果我发现,风意外地难以控制。
我用一只手吹出向上的风,但罐头总是滚来滚去。
我用两手包住罐头,罐头就从我两手中间滑走了。
我将风潜入罐头下面,想要拿起罐头,但罐头还是滑开滚到了一边。
--这么做可不行呀。
我的胸口中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说。
我皱起了眉头。不过看来她没有妨碍我的意思。
“话是这么说。到底这力量应该如何使用?”
--闭上眼睛。要更多地感觉风。
我听她的话,闭上了眼睛。
我最先感觉到的,是吹过我脸颊的风。
我的身体还有些醉,所以有些发热。秋天的夜风让我感觉很舒服。
有时轻缓,有时强烈的风。
风在我身上吹了一会儿,逐渐解开了。
就像是纺织品那样。
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缕风,但这风分解成为了无数的气流。
一根一根的风,抚摸着我的皮肤。
我闭着眼睛,感受着风的丝线。
东西南北吹来的风,有的相交,有的弹开,逐渐围绕在我的身边,然后吹走了。
--风,原来是如此纤细的东西啊。
我的皮肤,和公园的……长椅、地面、树木,一切都经由风而连接起来。
我脚下滚着的罐头。我轻轻地拽了一下那里流动的气流丝线。
罐头就被拽上来了。我为了不让罐头逃掉,就又绑上了两三圈丝线。我操纵着罐头。
空罐头像是生物一样站起来,跳舞,最后飞向了扔空罐头的箱子。
罐头飞入了垃圾箱,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现在,我即使睁着眼,也能感觉到公园里流动的风。
突然我听到远处有脚步声。
风传来的声音。
我闭上眼睛,集中意志,用风丝去抚摸声音的主人。
我感觉到了大致的轮廓。
女性?这么危险的时间,为什么?
我走向小道,偷偷地观察。
我最先看见的,是制服。
是我们学校的女学生。
街头的灯光下,她逆光,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我记得的女生很有限(我是记不清别人的脸和长相的那种人。我的记忆力不会分给不感兴趣的东西。峰雪经常对我说,至少同班同学的长相要记住啊)。
我连体形都能记得的女学生……这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概率。
女学生逐渐离开了街头的灯光。
在她再次沉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了她的脸。
……牧本同学?
牧本同学在这样的黑夜中出行,我……
(我担心她,追了过去。)(我藏在公园里。)
(我担心她,追了过去。)
“牧本同学!”
我打算打招呼。
但是牧本同学像是逃跑一样,拐过了街角。
她没发现是我吗。
而且这真不像是她的行动。
已经这么晚了,到底在做什么呢。
……无论如何,情况很危险,这一点是不变的。
我向前跑去。
……
我拐过了街角,已经看不到牧本同学的身影了。我仔细用鼻子闻了闻,牧本同学的气味已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铁味。
小道中停着一辆有盖的箱型卡车,周围有穿绿色制服的男人在站岗。
‘你,这么晚了做什么呢?’
“我在找一位认识的女孩子。她来这边了吗?”
‘没有,我没看见。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夜间外出是很危险的。’
风告诉了我。
男人身后的口袋里是手枪。
卡车里也有武器。
“你们是……什么人?”
‘警卫公司的人。我们受到了市里的委托。’
他是说,他们不是警察中的特殊部队吗?
这里应该没有说谎的可能性。
公务员受到邀请而出动的时候,没有隐藏名字的必然性。
算了。
现在我要找的是牧本同学。
“您辛苦了。”
我说完,转过身。
‘还是给我看一眼身份证吧,好吗?’
“可以……不过能先让我看看您的ID吧?”
男人露出了苦笑,拿出了钱包。
我也装着要拿出学生证,这时我的手指一闪。
轻微的南风,吹起了男人的钱包。
‘唉呀……’
一叠纸落在地上。
“啊,我帮您拣。”
‘不用,我拣吧。’
男人用冰冷的声音说。我等着。
‘看,这个。’
男人给我看的ID卡上,写着我从来没听说过的‘总合警备保障’公司的名字。
“给您添麻烦了。”
我给他看了学生证。
‘快走吧。’
男人说着,拱拱下巴。
我听从他的话,向后退去。
刚才从男人钱包里面掉出来的东西。
其中混着一张社员证。
那个标志,我在哪里见过来着。
我好像是在这小城中见过……
算了,以后再说吧。现在关键是牧本同学。
既然她没来过这里,那会是哪里呢?
这时。
我身后的男人们开始行动了。
他们坐进了巡逻卡车,卡车开动了。
……事件吗?
那么,也许牧本同学也在。
我跑了起来。
我召唤了风,风缠在我的脚上,我像在空中飞翔一般跑着。
我试着从支路超过卡车,跑到卡车之前。
没必要寻找。
因为响起了很响亮的枪声。
枪声?
云遮住了月亮,夜色覆盖了街道。
老旧大楼的屋顶上,一团红色的黑暗默默伫立着。
如果是夜里视力好的人来看,应该能够看出这是有着人形的布。
但是,无论视力多好,也看不透布的内侧。
布红得像是能渗出鲜血。布包裹着它内侧的东西,这里比夜色更加黑暗。
完全的黑暗中,有两处在发光。
如果那是眼睛。
如果眼睛周围的黑暗是脸。
那么,黑暗正在俯视下界。
脖子在动。眼睛在动。
动作缓慢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动作却没有停止。
它发出着轻微的齿轮声,扫描着眼下的景色。
路上一粒粒的石头。风吹的速度和方向。
街上的一切都不会放过。它用机械的强大耐性持续着探索。
这时,它的动作停止了。
--眼睛,发现了猎物。
它稍稍抬起脖子。
瞬间,发出了切开风的声音,就像是弓弦发出的声音。
仅此而已,黑暗已经不在那里了。
……
‘那边的男人,停下。’
这是他从公司回家的路上。
男人突然听见背后叫自己停下的声音,僵住了。
这是个很闷热的夜晚。
明明是秋天,却闷热得奇怪。
而且空气中还有一股海潮的气味。
从海边吹来的风……不对,那种东西不可能吹来。
狭祭市是内陆城市。离海边还有很长距离。
所以他感到了不好的预感。
早知到这样,还不如睡在公司里呢。
‘没听见吗?我说别动。’
男人正懊恼着,又听见了声音。
是轻薄口调的恫吓。
虽然是凛然的女声,但其中好像混着外语一样的腔调。
外国人。犯罪者。杀人事件。
这三个单词短路了,男人没敢回头。
男人无视这个声音,加快了脚步。
这是最该做的。
这绝对没错。
‘别浪费我的时间。’
背后生疼的一脚扫倒了男人。男人瞬间仰向倒在地上。
男人倒在地上,水泼在男人脸上。
‘你,你,你是谁啊!’
男人喷着鼻血站起来,他看见。
这个女人和通过声音想象的一致。
她披着红色外套,表情很伶俐,但却冰冷得很透彻。
女人右手握着一把拔出刀鞘的刀。
(这家伙……是杀人犯?)
男人摔倒之后,身上泼了水,现在看着拔出刀鞘的刀,这次完全陷入了慌乱。
男人扔下了提包,踉跄地逃开。
‘那边不对。’
女人拎住男人的脖领,把他的方向修正了180度,说完这句话,就一脚踹在他后背上。
‘呀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惨叫逃走了,不顾及面子也不怕让人听见。
……
伊格尼丝看着逃开的上班族,轻轻叹了口气。
做了件与自己性格不符的事。
而且还外套上还脏了一块。
应该是那个男人的鼻血喷的。
虽然不明显,但让人不舒服。
不过,现在没有擦拭的工夫。
伊格尼丝看着前方。
那就像是从深蓝夜色的黑暗中涌出来一样。
那里有着异形的影子。
有鳞片的鱼人。
它们细长的手臂不动,只是晃动着腰间的两根触手。
刚才就是那里击出了水弹。
那时,如果伊格尼丝没有斩开水弹,男人的脑袋应该已经在水压下变成肉酱了。
鱼人们的猎物被夺走了,它们缓缓向着伊格尼丝靠近,缩短距离。
一对五。
伊格尼丝数了数带着的武器。
有张王牌……但是,现在不想露出来。
这样的话,还是剑吧。
‘……阳焰(anole)。’
伊格尼丝颂唱了咒文,黑色的刀在黑暗中闪光。
刀身上刻入的咒文亮起了火光。
咒文在空中漂浮着,带着残像。
伊格尼丝蹬着沥青。
她在疾行中摆好了刀。
伸展的手臂流畅地挥动,几乎是放任自由地用刀身砍去。
瞄准了下巴。
--不行吗。
击中鱼人的这一击,能够击溃常人的大脑,令其成为废人。
鱼只是轻轻摇摇头。
它站稳后开始反击。
五个影子,伸出了五对触手。
街道已经化为了战场。
触手的死角,就是敌人的怀中。
伊格尼丝舞蹈般穿过鱼人间,击退了十根触手。
伊格尼丝停住脚步的时候,刀已经收回了刀鞘,伊格尼丝的手指握着月牙。
--接下来该如何收拾它们呢。
伊格尼丝扔出月牙。
这是浑身用力的一投,鱼人没有回避,承受了这一击。
月牙在鳞片上弹开了,发出清脆的一声。
--不够啊。
火力不够。
如果有对物步枪,那还差不多。不过没有的东西也没办法。
这样的话……
伊格尼丝又取出了月牙。
两只手上八个月牙。
鱼人发出了青蛙一样的叫声。
那大概是嘲讽的意思吧。
非人住民,都有自己独特的要害。
即使外表像人,也不一定和人有同样的要害。
会走路的鱼。伊格尼丝事先不知道其要害的位置。
不过。
不知道的事情,调查一下就行了。
伊格尼丝急促地呼出一口气,一齐扔出了八个月牙。
眼睛。下腹。喉咙。能想到的要害处。月牙都袭击过去。
鱼人动了。
鱼人摇动着触手,击落了月牙。
--嚯。那里啊。
伊格尼丝满意地笑了。(编者按:塞翁之笑。)
伊格尼丝再次冲入了鱼群中。
伊格尼丝右手缩回。
然后她的手朝着鱼人的大眼睛插了过去。
鱼人抬起触手,想要保护眼睛。伊格尼丝趁着这个空隙。
她用左手的手指像蛇一样滑了进去。
滑入了鱼人的侧头部……手指插入了鳃中,刺着,搅着。
鱼人猛烈地痉挛。
它发出的惨叫,像是牛的声音。
伊格尼丝挑衅般地举起手指,手指上布满了深蓝色的血。
剩下的鱼群,动摇了。
无法判别那到底是愤怒还是恐怖。
随便是哪一方都没关系。
关键,是空隙。
伊格尼丝趁着这空隙猛地跑起来。
本来,她就没有精力和全部的鱼人对抗。
事发仓促,准备不足。
这里只能逃跑。
伊格尼丝跑动的时候。
鱼人也动了。
它们圆圆的眼珠一齐瞪着空中。
--怎么?
伊格尼丝看不到。
听不到。
但是,确实是有着什么。
五对眼睛看着的地方。
那东西从很远的上空飞过,落向地面,然后,朝着伊格尼丝的背后!
伊格尼丝慌忙伏向地面。
同时响起了爆炸声。然后是热风。
她头上通过的冲击,灼烧了她的头发。
鱼人低声的惨叫回响在四周。
伊格尼丝背冲着鱼人跳起身。
那里有着红色的黑暗。
夜色中沉淀的血色披肩。
内侧,是纯白的骨头。
--怎么会这样。
骨头有脑袋,有身体,有两只脚和一只手。
也就是,骸骨。
人形。
伊格尼丝最不愿意碰到的对手,就在这里。
它那只手臂让人联想到死神。那只手臂变成了巨大的枪口,喷着白烟。
虽然只有一只手臂,它的样子,比起身后的鱼人更接近人。
但那也只是外形。
眼前的人形,放出了更为异质的气息,远远超越了背后的鱼人们。
人形挥了挥手臂,咯查一声装上了子弹。
--这可不是开玩笑。
伊格尼丝跑了起来。
火焰从她身边擦过。
沉重的声音撞击着她的耳朵,撼动着她的下腹。
两发,三发。
鱼人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它们甚至无法逃跑,只是像根棍杵在那里,它们的头部歪曲地炸开。
它们的触手产生痉挛,浑身狂舞着。身体上又中了一发。
又一发。
然后又一发。
枪击执着而不停。
直到濒死的痉挛完全停止,鱼人的身体已经中了很多弹。
一百多发子弹之后,这群鱼人已经不成样子了。
伊格尼丝侧眼看了一下身后,身后是散落一地的肉块和内脏堆成的山。她轻轻叹了口气。
伊格尼丝看着眼前的人形。
--真是的啊,今晚运气真不好。
‘够了吗?我没想跟你干。’
伊格尼丝平静地宣言。
眼前这个对手。
只有眼前这个对手。
此时此刻,不能和它战斗。
人形放下了手臂,没有动。
不对。只有它的眼睛,稍稍移动着。
--哼?
伊格尼丝能感觉到,人形的视线在检查自己的全身,一处不剩。
机械的视线。
感觉像是X光一样冰冷。
伊格尼丝举起双手。
不知道它是什么目的,不过既然想看就看吧。
眼睛扫查了脚指,从下腹向上,通过了胸部,达到领口的时候,突然停止了动作。
人形的左手咔嗒咔嗒地动起来,伊格尼丝感到自己冻住了。
……
远处有枪击的光亮。
发出的声音扯碎了风,令我的耳朵很疼。
我的鼻子分出了熟悉的气味。铁和火药,还有血。
我跑着,睁开了眼。用我能看穿黑暗的野兽之眼。
那里浮现的,是破烂不堪的尸体小山。
伊格尼丝伫立在那里,手上染着鲜血。
还有……一个异形。
那模仿了人的形状。
有两条腿,身体的上下有着脑袋和脚。
红色斗篷中能看到骷髅和骨头,这看起来就像是从久远的故事中出现的死神本身。
令人感到异样的,是它的动作。
四肢的动作都十分迅速,但却不连贯,好像缺乏安定性。
异形以正确的直线接近伊格尼丝,伊格尼丝放出了暗器。
月牙切开了斗篷,斗篷变成了破布随风飘散。
死神现出了身形。
那骨骼,不是人骨。
是人形。用工匠的技艺造出的陶器和钢的骨架。
它手臂前端连着枪。
巨响令我的腹部颤动,同时伊格尼丝翻动了外套的衣摆。
红色外套上,弹开了闪光。防弹的啊。
“伊格尼丝!”
我终于追上了,我向伊格尼丝喊。
‘是克绮啊!’
她的声音带有些痛苦。
面对她的时候,我搞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演技。总之现在情况危险。
死神的枪折叠起来,收回到手臂中。
然后它举起了左臂。
伊格尼丝勉强躲开它神速的冲刺。
伊格尼丝转身脱去了外套,拔出刀。
死神滑行般在地上冲刺着。它的速度产生了残像,伊格尼丝勉强跟上了它的速度。
交叉的银光映出了二人的轨迹。
速度……死神稍占优势。
伊格尼丝勉强用剑刃挡住了死角拐来的一击。
伊格尼丝用拳头加在剑锋上,双手撑着剑。
双方对抗着,但情势对伊格尼丝不利。
伊格尼丝是两手。
死神是单手。
咔喳一声,它左臂的散弹枪再次展开了。
枪口瞄准了伊格尼丝的额头。
伊格尼丝一步也没动。
大概即使稍微松一点力气,就会被连刀一起击倒吧。
“伊格尼丝!”
我全力冲入了二人之间。
死神……不,人形保持着姿势,咔喳咔喳扭过头。
它空虚的眼窝后面发出光,在确认我。
我的皮肤感到寒气。
人形转过身体,推开了伊格尼丝的刀。
然后,它手臂上伸出的枪,无声地转向了我。
没有犹豫的时间。
“风啊!”
我召唤了风。
我的右臂聚集了冰冻的北风,左臂聚集了灼烧的南风,我做出了狂岚,向着人形斩去。
但是沙漠的热风,连同冻土的雪岚,都在人形的面前云消雾散了。
人形毫不介意地抬起枪。咔嗒一声装填了子弹,它的手臂瞄准了我。
可是……过了很久,撞针也没有落下。
死神的左臂,突然垂了下去。
‘克绮,走!’
伊格尼丝喊着。
不用说。
我朝伊格尼丝那边跑过去。
伊格尼丝边跑着,边灵活地抓住外套。
我考虑到伊格尼丝受伤了,于是以人类的速度跑着。即使这样,身后也没有人形追上来的感觉。
我们一直跑,直到跑到公园前,才缓下了脚步。
我擦擦汗,调整了呼吸,我问伊格尼丝。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比起那个,伊格尼丝你在做什么?”
那些满是血的尸体。
‘鱼人要袭击人类了。我不能放着不管。’
“人类?谁?”
我眼前清晰地浮现了牧本同学的身影。
‘嗯?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逃脱了,不用担心。’
“然后,那个人形呢?”
‘突然冲过来,然后就是那付样子。鱼人都变为肉酱了。’
“它是什么人?”
‘不知道。难道不是你的熟人吗?’
伊格尼丝装傻,然后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疼吗?还是演技?”
我提出了单纯的问题,伊格尼丝面带苦笑。
‘这应该算是真的。反正不是什么大伤。别在意。’
伊格尼丝用手按着小腹,手指间滴出了血。
“小腹上受伤很危险。让我看看。”
‘真是不解风情的男人。’
“你这句话的意思,我无法理解。只是……”
‘只是,什么?’
“如果‘风情’会成为救助人命的障碍,那么那种东西是不必要的。”
‘算我败给你一次。’
伊格尼丝苦笑着挪开手,我让她躺在长椅上。
我打算护理她,但我突然有了烦恼。
“这衣服……到底应该怎么脱?”
我仔细一看,这真是豪奢的连衣裙。
黑色的丝织品紧紧贴在皮肤上,虽然应该吸入了汗水,但却丝毫没有变形。
‘衣服碍事吗?’
伊格尼丝脸上浮现了挑衅似的笑容,这让我有些心急。
“没时间了。我要切开了。”
如果我用食指召唤东风,应该能够作为手术刀的替代品。
‘住手。’
伊格尼丝绷紧了脸。
‘你的技术,可能连肉一起切了。’
她的话还是带有嘲弄人的味道,不过这次稍微有些沙哑。
她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这样吧。”
我双手绕到了伊格尼丝肋下。
我把手指伸入了支撑她丰满胸部的金属挂钩下。
一瞬。
我的指尖上覆盖了柔滑绢布的触感,和更加柔软火热的感觉。
我的胸口中,感到了心跳。
我咬着嘴唇,平息了心中的动悸,然后抬起了两根手指的指尖。
我的手指离开肌肤一段距离之后,我召唤了风。
‘啊……’
也许是因为风令她的肌肤感到了痒,她的嘴唇中发出了少女般的叫声。
挂钩发出铃铛般的声音,两断了。
连衣裙下面,是黑色的薄衣。
薄衣从丰满的胸部一直覆盖到肚脐。
女性的服装,为什么这么麻烦?
‘这衣服……是高级时装呀!’(编者按:hautecouture,特指巴黎高级时装店协会加盟店。)
叫声的原因,看来是因为经济上的损失。
“好了,别说话。”
这次看来不破坏就能行。
我抓住薄衣的衣摆,向上拉起。
我的手指碰到了她的下腹部。
大概是因为伤势,她的肌肤上都是汗水,很湿。我的手指在上面滑过。
‘疼……’
也许是因为薄衣碰到了伤口,伊格尼丝发出了叫声。
“只是看看伤口。老实一点。”
伊格尼丝没有听从我的建议,她撑起上半身。
“我说别动。”
伊格尼丝勉强地移动,她因此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突然失去了力气,再次倒下了。
我想用手按她的头,移动了手臂。但我的手指压在她的内衣中没有拔出。
结果。
薄衣一直提到了她胸口的中央。
伊格尼丝倒在下面,眼睛转向别处,急促地喘着气。
我对自己现在身处的状况进行检讨。
我的目的,是让伊格尼丝的腹部露出来,检查伤势,如果必要则进行护理。
现在连腹部以外的部分也露出了……不过至少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脑中,突然出现了第三者视角看到的现状。
满身是汗,目光胆怯,横躺着的半裸女性。
还有她上方正要采取行动的男人。
虽然这状况看起来像是十足的犯罪,现在首要的还是护理。
卷起的内衣,紧紧勒在丰满乳房的中部。
胸部有胸罩。这部分这样就好。
单纯为了护理,没有切开的必要。
--没有必要。
我咽下一口口水,喉咙发出了声响。
我左胸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吵闹。
这,不是我。
我没有心脏。
‘野蛮人吗……你?’
我下方响起了无奈的声音。
我无视这个声音,继续检查伊格尼丝的肌肤。
艳丽的白色肌肤上满是汗水,变得很湿。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是运动的结果,那倒是没什么。但如果是因为忍耐痛苦而出汗,那就是问题。
她的下腹部有个很大的痣。这就像是拳头殴击造成的,痣的中心成为了擦伤,渗出了血。
‘外套里……有创口贴。’
伊格尼丝痛苦地喘着气,她小声说。
我听了她的话,找到她的外套。
‘右边内侧的口袋。’
我打算拿起外套,我震惊于外套的重量。
我松开手指,外套发出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加上防弹处理,还有大量的暗器。当然会很重。
滚在地上的,有电击枪,大口径短口手枪两把,仿佛要溶入黑暗的黑刃月牙,筒型像是手榴弹似的物体,等等。(编者按:Derringer,大口径短口手枪,曾用来杀死林肯。)
其中特别吸引我眼球的是打火机。
吸引我眼球的,不是那个既看不懂图案又看不懂文字的银色标志。
只是,同样样式的打火机,真的有必要同时带着三个吗?
“为什么,这么多?”
‘如果想要,送你一个。’
确实,我手边想要个光源。正好。
我打开盖子,想点火,突然伊格尼丝尖声说。
‘只是,滑轮要向自己这边转。’
“……为什么?”
‘向里面转,信管就拉开了。’
信管。为了让炸弹爆炸的装置。
其中的含义,也就是说。
“这是手榴弹吗?”
‘小型的。挺漂亮的吧?’
伊格尼丝的话,让我不由得呆住了。
所以她才带了这么多相同的打火机啊。
我借助于打火机的光亮,终于找到的创口贴和胶带。
伤口很宽,但不深。我将创口贴按在伤口上,然后用胶带固定住就止住了流血。
“嗯,这样就好了。”
虽然是应急护理,不过应该没有叫救护车的必要了。
回到公寓之后,再让房东小姐护理一下吧。
我擦了汗,用手抓起她的连衣裙。挂钩完全断了。
如何恢复原状才好呢。
系起来能不能将就一下?
我调查着衣服的质地,突然发现布上有开线的地方。
伊格尼丝左胸附近,布质很严重地开线了。
我看看她的紧身胸衣上,同样的地方也有伤处。
“我脱了。”
我用手抓住她的胸罩。
‘住手。’
我无视了伊格尼丝的嗫嚅,我拉起了她的胸罩。
她的乳房向上坚挺着,乳头的形状很美。
旁边紧挨着的肋下,有着纵列四个惨痛的痣。
“这是……”
这,是我弄出的伤口吗。
我的手指止于血袋,但那冲击令她的肌肤受伤。
‘不是大问题。’
伊格尼丝轻松地说。
‘只是没躲好。’
“是啊。”
我点点头。
话说回来,还是伊格尼丝独断安排的事。
不过,我这个回答好像令她不高兴。
‘你……伤到了少女柔软的肌肤……居然不觉得愧疚吗?’
伊格尼丝埋怨着,她的语调像是在忍耐痛苦。
“我也不对。”
总之,我还是拿起创口贴,贴在了痣上。
创口贴碰到了伊格尼丝的乳头,她轻轻哼出声。
‘什么叫“我也”。你难道没有感到责任吗?’
“我也有责任。这是说,我感觉到了责任。”
‘哼。’
伊格尼丝说完,突然扭过头。她的胸前,浮出了汗水。
“疼吗?”
‘……啊……’
伊格尼丝嘴唇一动,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
我把耳朵凑过去。
‘……嗯……’
伊格尼丝动了右手。颤抖的手指指向额头。
“别动。没事吧?”
我从正面盯着伊格尼丝的脸。
我的视野变暗了。
一瞬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视野突然变暗,脸上飘来了温暖的呼吸。嘴唇,被柔软的什么东西塞住了。
温暖的东西,在抚摸我的牙齿。那东西温柔地分开了我的牙齿,碰到了我的舌头。
到了这里,我终于发现了。
伊格尼丝突然夺取了我的嘴唇,她用右手抱住了我的头,向她自己那边按去。
我失去了平衡,倒在了伊格尼丝身上。
我右手的手掌,沉入了柔软的东西中。五根手指的指尖,被温暖的肌肤包围了。
我混乱了想叫出声,结果伊格尼丝的舌头在我的嘴里更加深入了。唾液在二人的口腔中往返。
舌头蹂躏舌头。
指尖确认着温暖的肉感。
我迷茫了,不知道该对应哪一边。
拒绝舌头吗。拒绝胸部吗。
我烦恼的时候,我的舌头缠上了伊格尼丝的舌头,抚摸着她的脸颊。
我烦恼的时候,我的手指确认着那软糖般的感触,五指弹钢琴般蠕动着。
终结突然到来了。
我的下巴被推开,我清醒过来。
我的嘴张的很大,舌头像狗一样垂下。舌头尖还拉着丝。
我慌张地收回揉着胸部的手。
‘让开。’
她的声音中,有着夸耀胜利的音色。
这太不符合逻辑了。但我还是觉得败给了伊格尼丝。
伊格尼丝缓缓起身。
血似乎已经止住了。
她的脸上,有着直到刚才还没有的余地。
“演戏吗?”
‘你说了感觉到责任了吧。这是惩罚。’
她轻薄的笑容,令我无法抱怨。
“总之……回公寓吧。让房东小姐护理一下。”
‘让那个女人?’
伊格尼丝绷起脸。
我咀嚼着这细小的胜利。
“来,走吧。”
“走路也会难受吧。我背你。”
我催促伊格尼丝。
‘行吗?’
伊格尼丝说着,好像很有兴趣。
“嗯。”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的后背感到了柔软的感觉。同时,脊椎有些不堪重负。
‘我还是说一声,沉的是外套。’
这种程度,没什么,只要有野兽的力量……
我想着,突然想到。
那股强烈的冲动,从我心脏消失了。
“风的力量,无法使用……”
‘魔力用光了吧。睡一晚上,就恢复了。怎样,放下我吗?’
唔。
人是每日成长的动物。
这时,我稍稍理解了峰雪所说的,‘男人的矜持’这个概念。
我感到,每走一步,沥青上都会留下我的脚印。
这个女人,平时都带着这东西走路吗?
……
公寓很远,仿佛是在大地的尽头。不过,我终于还是看到了灯光。门前凛然站立的是……
“惠,这么晚了,出家门是很危险的。”
我感到脸颊被扇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哥哥!不是说好要打电话的吗!’
我第一次看到惠如此生气的样子。
不过,我感到,她的视线并没有盯着我,而是朝向了我的背后。
‘看来我做了抱歉的事。是我让你兄长陪着的。’
伊格尼丝说完,从我后背下来,沿着之字形走开了。
“护理……”
我正要说出口,房东小姐的手挡住了我的嘴。
‘伊格尼丝小姐的护理由我来做吧。克绮君,好好向小惠道歉。’
我无言地点头。
摇摆不定的伊格尼丝摆摆手。
我也朝她摆手。
紧接着,惠踩了我的脚。
……
--惠的说教,不对,是责难,在这一夜中持续了数小时。
她的疑问和愤怒都是正面的,连我也找不到进行否定的材料。这一点是确实的。
我认为,我应该进行反省,承受她的愤怒。
但是,这十分痛苦。
惠无视了一切逻辑,对于我从出生到现在所做的各种行为的不负责任都进行了责难。
据她所说,我完全没有考虑到妹妹的幸福……不对。我是享受妹妹的不幸的最恶劣的鬼畜。
终于,在天边发白的时候,惠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她的话也变得语无伦次,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止对我的斥责。
“是我不对。”
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几十次,这次惠终于点点头。
‘虽然我也知道哥哥有自己的事……’
既然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我没说出口。
‘别太让我担心了。还有,我们的约定还记得吗?’
“什么约定?”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惠晃动着身体抬起头。
她的表情,就像是从坟场复活的死者,洋溢着鬼气。她的脸,让我从心底感到了恐怖。
我慌忙在记忆中探索。
“是周末去玩的约定吧。当然记得。我已经安排在日程里了。”
‘是吗,那就好。’
惠像幽灵一样站起来,朝门走去。
她打开了门,然后缓缓转过身。
‘哥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吧?’
从逻辑上来说,这是没有意义的问题。
希望和实现是两回事,即使假设我采取了和惠在一起的行动,未来发生的事也无法确定。
而且还有叫做寿命的东西。
假设现在两个人一起自杀,也许可以‘一直都在一起’。
但是,我不认为惠希望如此。
这样,希望‘一直在一起’,没有所指的意义。
……我如此思考着,但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点点头。
我想,这应该是正确的。
证据就是,惠笑了。
仿佛是即将入睡的幼儿,那种完全安心的温柔笑容。
‘晚安,哥哥。’
“嗯,晚安,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