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车站前的繁华街。我倒在小路中的一角。
我到底是从哪里如何逃出来的呢。我的制服四处都开着洞,有着有机垃圾的味道,但是却没有伤口。
我活着。
我头疼。
以前,峰雪骗我让我喝了烧酒,第二天。就像是醉酒第二天的感觉。
我用手放在胸口,确认了金怀表的存在。秒针的走动,令我变得平静。
我的头在转。
大概,我现在不应该在这种地方休息。
他们……那些穿制服的男人,应该在搜捕我。
我必须现在逃走。
怀表的秒针咔喳咔喳咔喳走着。我体内的齿轮说,快动。
但是,我的手脚身体都很懈怠,完全没办法走动。
我就像是个生锈的人偶。
即使上发条,也只是生硬地作响。不知何时发条就弹飞了。
夕阳十分炫目,但我也没有扭头的精神,我闭上了眼睛。
突然,光线被遮住了。
我睁眼看去。有一把我很熟悉的伞。
‘睡在这里,会着凉哦?’
少女伸出手。
我没有去握住她的手。我感到身体很沉。
“……我就觉得你该来了。”
‘什么事?’
“你是来接我的把?”
我说完,少女露出了困扰的表情,笑了。
‘今天不是为了工作。今天,我是作为朋友来的。给你添麻烦了吗?’
我摇着头,仿佛对任何事都感到麻烦了。
“为什么来这里?”
‘只是路过。我走在路上,在这附近听见了哭声。’
“哭声?谁的?”
少女伸出了手指,碰了我的脸颊。
‘你认为是谁的呢?’
她碰了我,我才刚刚发觉。
我的脸颊是湿的。
从眼睛,不停地滴下眼泪。
我发觉的同时,眼泪冲破大堤奔涌而出。
从我的喉咙,不停地发出呜咽。
‘站得起来吗?’
我无言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我咬着牙,止住了泪水。
我第一次碰到少女的手,她的手很暖。这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很久不见了呢。’
“是吗。我倒是觉得之前刚刚见过。”
‘是吗?’
我们面对面笑着。
我明明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却感觉从很久以前就和她认识了。
‘为什么哭呢?’
“为什么呢。”
我想着。
为什么伤心呢。惠死去的事。伊格尼丝消失的事。还有……
‘啊,请别在意。哭泣是不需要理由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悲伤才会哭的。”
‘不是的。人是在哭泣的时候,想起悲伤的事。’
少女的话语像是鸟的羽毛一样轻,但却响彻在我胸口深处。
“哭泣的时候变得悲伤,那不是会哭得更厉害吗。”
‘总会哭累的。如果没有了泪水,悲伤的感觉也就离开了。’
“停止哭泣,就不会悲伤了,是吗?”
‘是的。所以,人是会哭的。’
“人类做的真是简单啊。”
‘简单也是有好的一面的。’
少女说完笑了。伞,黑色的伞,一圈圈转着。
‘那,眼泪停下了吗?’
我摸了摸脸颊。眼泪停住了。
“我刚才想起了悲伤的事。”
我缓缓说着。
“我曾经有个妹妹。叫做惠。你知道吗?”
少女点点头。她好像有些抱歉的样子。
“是吗……知道呀。
惠来到我这边之后,总是生气。我没有和惠多说些话。如果我知道事情会这样……”
‘克绮先生也是有原因的吧。’
“原因?我只是卷入了无聊的势力纷争。魔物……还有人类,似乎都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得到我的力量。结果,我也杀了人。”
我说着,感觉有些难受。
少女的手温柔地包住了我。
“然后……惠也被杀死了。伊格尼丝说我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这不是开玩笑吗。就因为这种力量……惠她……”
我本来涌起了愤怒,但相反的,一种奇妙的虚无感和安心感,包住了我。
“我的力量……就像伊格尼丝说的,太危险了。
我……如果我不在了,也许会好些。”
我胸口深处,听到了那个坏心眼的声音。
--你是真心想着如此值得赞扬的事情吗?
我摇头。
不是的。
--你只是想扔下一切,自己安息而已。顺便让杀死惠的家伙们大吃一惊。
是的。那又有什么不对。
“如果我现在死了,两个愿望都能实现。”
我重新面向少女。
少女闭着嘴。她用悲伤的目光看着我。
我没做理会,抓住了她的手。
“拜托你。带我走吧。到了那边,我就能见到惠了吧?”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
少女甩开了我的手。
“为什么?你不是为了我才来的吗!?”
‘我说过吧。我只是路过。’
远方,主干道上,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刚才,那边出了交通事故,我只是从那边过来路过这里。然后我听见了克绮先生的哭声。仅此而已。’
“是,吗……我,还以为……”
‘克绮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呢。以为我是因为工作才来的吗?’
“嗯……”
‘我的工作是不会去找活着的人的。’
“是吗?”
‘嗯。不是我到大家的地方去。是大家到我这里来。……不过,偶尔也会有人迷路。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和工作没有关系。只是,我看到克绮先生有些沉闷,所以来说说话。
听好我这句话。’
少女努力做出吓人的表情。她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着。
‘请不要把我当作理由。’
我对她点着头,像是对年长我很多岁的大姐姐点头那样。
‘是不是稍微有些精神了呢?’
不可能有精神。事态完全没有任何改变,我还是感到肩膀和后背顶着沉重的东西。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点头了。
我至少有精神点头说谎。是这个意思吗。
‘那么……再见。’
虽然仔细想想,这算是极其不吉利的招呼,但她的声音却特别温暖。
“嗯,下次再见吧。”
我点点头。我朝着她的背影挥手。
伞在一圈圈转着。
我挥手送别她,旋转的伞溶解在了夕暗之中。
我回过了神。我一个人处于暗夜之中。风很冷,我严重疲劳。
我现在才发觉,我肚子很饿。
如果房东小姐在……
我条件反射地想着。我突然对房东小姐的安否感到在意。
房东小姐,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如果他们把房东小姐作为人质?
我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因为开始担心吃饭问题,然后担心别人,我这个人真是现实。
--简单也有好的方面。
少女的声音出现在我耳中。
嗯,一定是那样的。
我这个人,是由欲望的齿轮带动的。比起关心别人的性命,自己的晚饭更加重要。大概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但并不是因此而什么都做不到。
我在胸口中强烈地描绘着房东小姐的事情。
那些穿制服的男人们。还有巨人。和他们战斗之后,房东小姐的饭菜应该会等着我。
我的身体恢复了精神。真是现实又单纯的身体。不过,这令我很感激。
我的头脑终于开始转动。
如果我要活下去……活着吃到房东小姐做的饭。
那就有必要和斯特拉斯制药对决。
一直逃避下去很困难。斯特拉斯之外也有很多人在寻求我的力量吧。
那么,我必须有所表示。让他们知道和我敌对的意义。
让所有人都不会再想要纠缠我。
在街角缩成一团的孩子,向大企业报仇雪恨。
愚蠢的夸张妄想。我笑了。即使是这个笑,也成为了令我奋起的力量。
我用手按着胸口,心脏开始跳动了。
这里,有着力量。
还很弱小的力量。即使能够打倒魔物,也无法保护惠,无法战胜那个巨人。
但是,力量这种东西要看使用方法。有这么多,现在已经够了。
我必须要了解斯特拉斯。
如果伊格尼丝在,就可以向她借用智慧。
但是,现在伊格尼丝不在。
拥有能和她匹敌的知识和影响力的人。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
时间是午后七时。微妙的时间。
校门已经关闭了,但还能瞥见学生的身影。
我很久没看到的校门,让我感到怀念。里面的操场,让我觉得是圣地。
明明只有几天而已,但我却觉得已经几年没见到过了。
我有股冲动,想去教室。我想确认自己课桌角落刻上的微小字迹。
我吸了一口气,让心平静下来。
现在不是惹人注目的时候。我该去的地方,不是那边。
‘喂。’
我绷起了脸。
这是我现在最不希望听见的声音。
‘怎么啦,不来上学。’
我听到峰雪的声音,我只好回过身。
“嗨。”
‘……你怎么这付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峰雪,仔细听好。”
‘什么?’
“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首先,我想知道梅鲁可利阿利老师现在的位置。还有,和我交换上衣。”
‘……你不打算说明吗?’
“不打算。”
峰雪瞪着我,一瞬间像是要揍我。我也使劲回瞪他。
‘你这家伙,之前说过会对这事进行说明吧?’
“你排在惠之后。”
‘跟小惠说了吗?’
我紧握的拳头,用力揍了峰雪一下。
拳头发出了钝重的声音,峰雪后退了一步。他的眼中有着凶暴的颜色。
‘你反而生气?’
这是极其不合逻辑的行为。
我完全没有殴打他的理由和意义。峰雪没做错任何事。
自我厌恶的波浪冲刷着我全身。
我甚至想不到道歉的话,我只是站在那里。
峰雪无言地脱下上衣。
我防备他攻击过来。他从自己上衣里抽出了钱包。
然后他轻轻地把上衣递过来。
‘给你,拿着。’
“嗯。”
我还以为要挨揍,我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脱去了破烂的上衣,换上了峰雪的。
‘我说一句,这一拳头先欠着。’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活着回来。
炽热的东西涌上我的胸口。
‘要找梅鲁,他还在办公室。’
“谢谢。”
我终于说出这么一句。
“峰雪……”
‘怎么啦?’
“不,没什么。那么,再见。”
峰雪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扔下他,朝办公室跑去。
我想这么说的。
--有心脏真好啊。
我跑过走廊,进入卫生间,最后确认一次自己的样子。
上衣是峰雪的,那么没问题。裤子上的伤口稍微有些显眼,但也不至于被诘问。就说是摔了一跤吧。眼睛旁边的泥要掸掉。
头发粘上了凝固的血糊,固定住了。我用梳子梳着固定的部分,拔下了几根头发感觉很痛。
我整理了最低限度的外观,我进入了办公室。
“失礼了。”
梅鲁神甫的桌子,在办公室的角落。
‘啊啊,九门君。我在等你。’
即使他这么说,我现在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我有事想商量。”
‘嗯……是复杂的事情吗?’
“是的。”
‘那么,换个地方说吧。去教堂吧?’
神甫很随意的一句话,令我全身僵硬。
我缓缓地点头。
“……拜托了。”
我们出了校庭走到教堂,我一句话都没说。梅鲁神甫也没对我说话。
吸血鬼梅鲁可利阿利。
伊格尼丝现在不在身边,我和里社会的联系,只有他。
--敲门就开。
就像这句话说的一样,本来教堂的门似乎就是随时敞开的。
通向神的国度的门,无论对谁都应当敞开,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在经常闹事的地方,大概不能这样,也会锁门吧。但这里却不同。
神甫推了门口,门就无声地向内敞开了。
‘请进。’
神甫举着蜡烛,下着阶梯。
黄色的火焰带动着摇曳的影子,仿佛诱起了一种原始的恐怖。
“要一直下到哪里啊?”
‘还要再下一会儿呢。’
朝着地下延伸的阶梯,并没有刻意隐藏起来,就在走廊的角落。
不过,这还真是够长的阶梯。
“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阶梯?”
‘一开始就有。教堂是有地下室的。
不过,最开始是一个很小的仓库。主要放书本和泡菜。’
“泡菜?”
‘嗯。每年都要做梅干。我们做的梅干很受好评。’
我想象着神甫嘴角流出梅干纯红汁液的样子,我一下子气馁了。
‘之后住民增加了,我们就偷偷增筑了。来,就是这里。’
阶梯的底部是个双开的门。
神甫把蜡烛交给我,他双手推门。
飘来了湿润夜风的味道。
那里是个有学校校庭大小的广场。如果这是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增筑’,那一定是使用了非人的技术。
其间整齐地排列着石棺。
我用眼睛粗略一扫,横竖都有一百……一万个吸血鬼?
‘这里是地下墓地。’
“那些全部……都是同伴?”
神甫摇摇头。
‘大部分都是空的。因为都是棺材。主人消灭之后,就当成墓碑了。’
“在这里开始吗?”
风开始骚动。我能感到棺材中无数的生命。
如果,他们同时向我袭来?
‘……你没有误会吧?这里是寝室。我没有把大家都吵起来的打算。’
我没有放松警戒。我用耳朵倾听着风。
‘我认为你有重要的事情要谈,所以就到安全的地方来。仅此而已。’
梅鲁可利阿利神甫的样子看来,他完全放松了。
“我想不到您不袭击我的理由。”
‘……也就是说?’
“您是冲着我的魔力来的。”
‘原来如此。’
梅鲁神甫双臂抱在胸前。
‘那么,为什么,你来到了这里?’
“我有必要让你们知道。
伊格尼丝说过。我接下来一生,都要和垂涎我魔力的魔物战斗下去。那么。我自保的方法不是逃跑。是战斗。我采取战斗的方法,让他们知道想得到我魔力的代价。”
‘……你是打算和我们战斗才来这里的吗?’
我无言地点点头。
神甫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他摇摇头。
‘别太高估自己了小子。’
我的脖子上架了冰冷的钢。
我咬紧牙关没叫出声。
紧接着,有一股很强的力量扭住了我的手臂。
我一直注意着周围的气息。风明明一点都没有摇动。
肩膀嘎吱作响。
‘雪典,到这里就可以了。下去吧。’
我的手臂被放开了,背后的气息瞬间消失了。
‘失敬。我明白九门君的觉悟,但我们也有需要守护的评价。
你的魔力很强大,但总归也是人类的身体。这是我的忠告,别过于相信力量。’
我静静地忍耐着后背留下的冷汗。
‘那么,你就这些事情吗?’
我摇头。
“我还有想要震慑的对手。”
‘是斯特拉斯吗?’
吸血鬼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芒。
我点点头。
这是个赌博。如果吸血鬼和斯特拉斯亲近,大概会设下陷阱把我卖给斯特拉斯。
不过,我这边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无论如何,他们也肯定是准备好了等着我呢。
“我和他们互相攻击,对您应该没有损失。”
‘公司的地址和规划、潜入路线我会告诉你的。我用邮件发到你的手机上吧。’
吸血鬼轻轻呼出一口气。
“感谢。”
‘不客气。这是交易。请不要轻易死去。’
“我会努力的,虽然不能够保证。
还有,为什么……你没杀我?”
‘九门君。你有比自己想象中更大的守护。’
“是说伊格尼丝吗?她已经死了。”
‘那个坏心眼的女人?嚯。我真想说,那简直太值得庆祝了……
看来,你还不明白魔物的死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魔力,就是存在于那里的意志。只要意志没有耗尽,魔物是绝对不会消灭的。
就是说,死活不认命才是关键。我可无法想象那个女人放弃什么东西的样子。’
我摇头。
“我有吸取魔力本身的能力。”
梅鲁可利阿利神甫笑了。
‘伊格尼丝的魔力?全部?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现在应该已经没有人的外形了。’
伊格尼丝还活着。
这句话渗透了我的胸口。
“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
‘去找她的尸体。’
神甫说。
‘斯特拉斯击败她,他们大概回收了尸体,然后将其封印了吧。’
“只要能取回来,她就能回来吗?”
‘嗯,在将来某一天。
魔族受了很大的伤之后,需要静静等待力量的积蓄。她到底失去了多少力量,需要等待多久才能痊愈,只有神知道。’
我从来的路回去,回到了教堂。
‘给你这个吧。’
神甫扔来的,是学校的校章。
‘请戴在脖领上。’
“是什么?”
‘别针上涂了毒。可以很轻松地死去。’
神甫说着,碰了碰眼镜。
‘我们不希望世界改变。
我们长年和人类住在一起。我们难以适应大规模的变化。
如果你是战斗而死,那也好。万一你落入了他们手中,就请使用这个。’
他说的话我能够理解。作为我来说,如果光是死去还好,如果成为了他们改变世界的道具,那真是无法接受。
不过。
我把校章扔了回去。
“虽然是您的好意,但我不要。我不打算输,也不打算死。”
‘随你所愿。’
神甫耸耸肩。
‘啊,还有……’
我转身之后,神甫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说。
‘今天的课上,留了作业。截止到周四的课,请按时交作业。’
“我知道了。那么,再见,老师。”
‘再见,九门君。’
……
送走了九门克绮,梅鲁可利阿利突然回过头。
‘为什么呆在那里呢?’
‘……’
黑影中有个学生。是个高个子的男生。面容有印象。
少年满脸都是不愉快。
如果这是想要威胁别人,那还真是惹人微笑。
‘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要叫老师吧?’
梅鲁可利阿利轻轻一笑。
‘梅鲁可利阿利老师。’
峰雪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是要问九门君的事吧?’
‘那是当然的啦!’
面对峰雪的威吓,梅鲁可利阿利耸耸肩。
‘没办法呀。请进吧。’
峰雪跟着神甫进了教堂。
门缓缓地关上了。
斯特拉斯制药的本社……据梅鲁神甫透露的信息,他们作为据点的基地在郊外。
距离上来说,应该是坐电车或是公车的距离。我选择了徒步。
在车站,可能会有他们的眼线。
如果徒步过去,也许会稍微好一些。
幸好,魔力复活了。
我的双脚缠上了风,我跑起来。
我从人群中穿过,没有一个人回头。
以旋风的速度无声地跑过,人是看不见的。
有另一个风在追逐我这个风。
那风不发出声音,不搅乱空气。那风紧紧跟在我后面。
我提高了速度。
我跑在下坡,像是掉下去一样飞快跑着。我保持着速度进入了大道,穿梭在车缝之间。
我在对面车道逆行跑着,我奔跑在大楼的墙面上。
无论我跑上多么危险的道路,都无法甩掉那股气息。
而且,那股气息在着实地一步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没办法了。
我离开了大道。
我来到了郊外,进入了森林中,停住了脚步。
我用手按着心脏,引出了力量,我双手握着风。
风编织成了丝,化为了比钢铁还强韧的鞭子。
我用双手一挥,全力向以音速飞来的气息击去。
比蜘蛛丝还纤细,比钢铁还强韧的丝线卷了过去……一瞬间我认为能够抓住对方了,这时我的手指被拉动了。
我手中的风被夺走了。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人影像陀螺一样旋转,把我手中的风连根夺走。
旋转停下的时候。
少女站在那里。
树叶轻轻作响。
尖尖的耳朵冲着这边竖起。她伸出手臂,指甲闪着光芒。
‘好久不见,克绮。我来要回我的力量了。’
狼的喉咙发出低吼声。
我还没来得及抬起手臂,她就刮起了一阵旋风。
我的喉咙前面挨着尖尖的指甲。
‘那个女人,在哪里?’
“……伊格尼丝吗?”
少女点头。
‘杀死我的家伙。’
“被杀死了。”
杀气突然缓和了。
她收回了指甲。
‘什么呀。我还以为你们在合作呢。’
“好像这里有些误解。”
‘能让我听听吗?’
“嗯。”
少女有知道的权利。
……
我在森林里走着,调整着呼吸。我对少女说了至今发生的事。
和伊格尼丝相遇。和少女一同被杀。
之后的特训。
还有……
“追风者。你也想要我的力量吗?”
‘嗯。我一直在找呢。’
少女说着,用力点头。
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啊,现在,我不打算和你战斗。’
少女没有对我的杀气做出反应。
‘人类想使用克绮的力量,这我可不能赞同。
而且,克绮有志气。我帮你。’
“志气?”
‘要替妹妹报仇吧?克绮帮过我。我也当然要帮克绮了。’
她毫不介意的声音,令我感到犹豫。
“并不是去复仇那么大的事。我不想死,所以想占有先机。只是这样而已。”
少女点头。
‘活着的人就要努力活下去。先把麻烦事都解决吧。’
“这件事办完之后,我们就要互取性命吗?”
‘嗯……不过,也许不是非要互取性命。事情结束之后,能听我的故事吗?’
“嗯,我答应你。”
我这么说的瞬间,我眼前浮现了惠的脸。
我答应她说明一切,结果还是没能兑现。
‘那,走吧!’
少女跑起来。
……
那是在荒野中耸立的城堡。
没有壕沟,耸立的墙壁就起了壕沟的作用吧。
高高的钢墙上面,设置了监视器。
设置的并不只是监视器。
接近仔细看看,应该能够发现遥控的机枪枪口。
如果能够接近的话。
墙壁的内外都是布满地雷的平原。
只要产生了轻微的压力变化,地雷就会放射状喷出3000发钢球。
平时,地雷和机枪都是隐蔽的,处于待机状态。
午后五时。双方都接受了启动信号。
午后十时现在,启动状态还在持续。
午后八时四十五分。除了一只野狗惨烈地炸死之外没有变化。
致死警戒线的外面一点点。少女站在地雷平原的深渊旁。
监视器放大了图像。
少女的嘴唇在迅速动着,但麦克风没有输入反应。
少女的双臂逐渐扩开,像是在抱着什么。她高举的双手在胸前交叉的一瞬间。
所有的监视器都死了。
……
追风者唱着歌。
只有什么都不懂的猿猴们,才会说她的声音在令风震动。
对风自身说话,不会伴随声音。
因为那是让风自身摇动。
--风啊,风啊。穿越了冻土的深渊,猛烈的北风啊。
她双手之间聚集了冰冷的北风。
少女一个个呼唤着无数风秘密的名字。
即使是眼睛看不见的风,也能够现出身影。
少女的怀里,像是炎雾一样歪曲了。
这是膨大的气压变化所伴随的折射率的上升。
极小空间中封闭的空气,已经达到了数百气压。
如此凶猛的反作用力的块状物。少女用手臂温柔地将其包住。
少女还在唱歌。
她招来了风,风在怀里变为了风岚。
少女的歌唱达到了最高潮,这时,她解放了怀里的高气压。
周围一面的风景歪曲了。
这相当于巨人铁锤的一击。眼睛看不见的冲击波抚摸着大地。
一瞬间,监视器的镜头镜片全都变得粉碎。
紧接着,无数的地雷同时起爆。
监视系统的反应十分迅速。预备的监视器启动,开始扫描爆炸中心。
但是即使是监视器,也无法看透爆风的中心。
少女在地雷平原的深渊微笑。
纯红吹起的爆风中,有个影子奔跑穿越过去。
那身影穿越了土尘中混杂着的无数钢球,无声地奔跑。少女冲他挥手。
‘克绮,加油呀。’
……
土烟散去的同时,大楼的门打开了。
重武装的士兵们毫无畏惧地出现了。
无数的枪口瞄准了一点,喷出了火舌。
周围一面都布满了硝烟,连地面都打得陷了下去。
闪光像是舞台照明灯一样,清晰地照出了少女的轮廓。
那影子在舞动。
她伸出双手,在空中跳着,挺起胸膛,然后又返回。
少女躲开了所有的子弹,她踏着舞步。
直到停止扫射,大约花了30秒,浪费了5000发子弹。
巨人出现了,穿越了人波。
两个,三个。
巨人戴着没有表情的面具,缓缓散开,像是幽灵一样活动起来。
少女脸上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拟人类,一个,两个,三个……八个呀。作为对手还是可以的。’
少女像短跑运动员一样做出前倾姿势,伸展了全身向前冲去。
她袭向一个巨人的瞬间。
不动的面具,轻薄地笑了。
我看见了卷着螺旋的风。
那就像是海底破开的洞,它的食欲吞入了所有的空气。
扭曲的风,坚固地缠在一起,变得无法解开,在她怀中成为了一个球。
球并没有变大,只是增加了它的重量。
风景歪曲了,我能看到少女的胸口在缓缓摇动。
……这才叫作对风的驱使吗。
我对少女的力量感到惊叹。
她从心底相信着吹来的风。她对它们说话,自然而然地将风作为自己的伙伴。
我做不到这种事。
我无法认真地认为风是有心的。
所以我无法和她对抗呀。
……差不多了。
我将风拉到自己身边,作为了守护身体的盾牌。我带着魔力将风这个实体拉过来。
我粗暴的方式,令我自己也很汗颜。
她的手在胸前交叉,同时解放了风球。
巨大的质量一瞬间得到了解放,形成了强风吹向周围。
如果我没有张开风的结界,那么首先我的鼓膜就会破掉,然后身体就会被击飞。
无音的世界中,一瞬间之后,地雷平原上就吹起了爆风。
纯红的火焰,无声地舞到了我的鼻尖。
爆音遮断了。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我跑了起来。
我用风的结界抵挡着爆炎和碎片,我突破了地雷平原。
‘克绮,加油哦。’
这轻轻的一声,贯穿了地雷平原的爆风,到达了我微薄结界的内侧。
我可没那么熟练,能一边保持结界一边回答她。
我轻轻地低了头。
……
白垩的走廊令人感到遥无尽头。
我在走廊中奔跑。
那时。我混在地雷中缩短距离之后,就照着梅鲁神甫给的地图,绕到了研究所的后门。
还没到五分钟,我就等到门开了。
出现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男人。
他表情很困倦。
他怀里抱了个容器,大概是来倒垃圾的。
我绕到他背后,用手盖住了他的嘴。
一瞬间,男人的身体就失去了力气。
我手中集合的风,是稍微减少了氧气比例的混和气体。
一口气就能让人晕倒。
我用手指按在他鼻子上,确认了他的呼吸。
我把他横放在入口旁,我掏着男人的口袋。
有了。
磁卡。
……
研究所内的保安措施,简直太松懈了。
大概有监视器吧。如果是人类在监视,应该不会看到我的身影。
走廊上,我有时和研究者们擦肩而过,他们对于吹过的旋风只是感到一瞬的困惑,然后就都忘记了。
全馆广播的时候,我还是一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内容并没有什么大事。
‘现在处于战斗中。请不要到外面去。’
就是这样而已。
那个研究员,是不小心呢,还是没有听见广播呢。
总之,先取回伊格尼丝。
那家伙如果醒来,会成为强大的力量……即使帮不上忙,到时候再说吧。
我闭上眼睛想着伊格尼丝。
于是我的血液骚动了。
心脏跳动着,血液穿过了血管发出声音。
珍珠色的力量覆盖了我全身。
--伊格尼丝。
力量和力量,血液和血液呼吸召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手脚遵从着血液的导引。
途中有很多的隔断墙壁,无论哪个都是插入磁卡就打开了。
--就是这样而已吗。
反正不是监狱之类的地方,人类正常地在这里住宿、通勤。既然是这样的设施,麻烦的保安系统总会被省略吧。
我把磁卡插入了第四个门,这次门没有开,而是响起了警报。
发出了刺耳的警鸣,同时开始了传唤。
没时间顾及这些。
我用力踢了门。
压缩空气吞食了铁钢板,出现了纯白的闪光。
我踢了两三次,门融解了,中间开了一个大洞。
这时,我已经难以忍受血液的冲动,我的太阳穴在不断猛烈跳动。
我穿过了门上的洞。
闪光令我目眩。
最先传入耳朵的,是野兽的叫声。
--动物园?不,是试验动物吧。
我熟悉的猫狗声中,混杂着高音的鸟叫声,还能听到大象的声音。
小孩子的声音,还有大人的尖叫。
惊讶的……是自己呀。
随着巨响,门烧开了一个洞,自然是会发出尖叫的。
我眨了两三次眼睛,眼睛逐渐习惯了。
长长道路的左右,是有着透明隔壁的牢房。
道路的正中间,一个白衣男人瘫软在地上。
大人的尖叫,是这家伙发出的啊。
他看着我,朝后面倒退着。明明根本逃不掉的。
我蹬了地面,移动到研究员的身后。
从男人的眼睛中看来,大概我就像是瞬间移动一样。
“……伊格尼丝,在哪里?”
‘伊格尼丝?’
她一定在这里。血这么告诉我。
“尸体。女人的。”
男人害怕地指了指道路尽头。
还有一个门。
叫做门,还不如叫做隔壁。
充满了整个道路的门,看来十分的厚。
“谢谢。”
我道谢之后,放开了抓住男人的手。他又瘫软到地上。
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牢房。
我突然注意到。
--惨叫没有停止。
动物们各种各样的叫声,根本没有停止。
难道不是因为门破坏了而害怕吗?
强化塑料的对面,有东西在蠕动。
从拘束服伸出的手脚,有着黄色和黑色的斑点。
双脚之间露出的是尾巴。
豹。
最开始我是如此认为的。
拘束服的衣角,固定在了地板上。豹的爪子挠着地板,满是鲜血,它发出无法忍受的惨叫。
豹很苦闷。黄金色的鬃毛披散开,下面能看到它的脸。
玫瑰色的嘴唇,裂开了缝,流着血。白色的肌肤上满是汗水,清澄的蓝眼睛因恐怖而浑浊。
它抬起头,眼睛看着我。少年的眼睛看着我。
少年张开了嘴。上下排列的是尖锐的牙。张开嘴之后发出的,是野兽的叫声。
不,不对。喉咙下面,覆盖着黄金色的柔毛。
人类的话语,已经被夺去了。
比起这些,最让我感到恶劣的,是我没有从少年那里感到丝毫魔力。这不可能是被夺去自由的魔物。
也就是说,这是--
人。原本是人。
我体内的野兽吼叫着。不知何时,我嘴中已经发出了吼声。
我看着研究者。
男人用手捂着脸。
我右手在动。我拼命地忍耐着,不去杀死男人。
“这……是什么?”
我发出了平平的声音。
男人的嘴,不断张合。
他发不出声音。
“是实验材料吗?”
男人双手合在一起,他似乎在恳求什么。
轻微的声音,我听起来像是‘不是我干的’。
我扔下了男人,向障壁走去。
我用右手狠狠殴打着障壁的中心。
障壁吹出了热风,男人在不断后退。
两发。三发。拳头流出了血,我一直在切着障壁。
我打得浑身是汗,隔壁终于融解了。
我进入房间之前,我回了一次头。
我击出了风的利刃。
利刃从男人身边穿过,击向了左右的牢房。
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切开了障壁。
野兽们的拘束一瞬间都切开了。
我听见身后动物们的吼叫。
那不是惨叫。
这是个让人窒息的小房间。
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都覆盖着厚重的铁板。
“……伊格尼丝?”
我叫了她一声。
钢铁的墙壁反射了声音。没有消失的残响中,我向眼前的伊格尼丝伸出了手。
无数的锁链,将她绑在了地板上。
尖锐的桩子贯穿了她的胸口,楔子把她的脚钉在了钢铁的地面上。
她的肌肤闪耀着铜色。
这是封印吗。
伊格尼丝的身体像石像一样固定着。
我用手碰到她,感觉是冰冷的金属。
心脏告诉我,这是伊格尼丝。
火焰中,她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她双手像是在探索什么向前伸着,踉跄般地站着。
她艳丽的头发变得凌乱,前发盖住了脸。
我近近看着她头发下面的脸。
形状美丽的下颚上,那是嘴唇……那里还有着那种讽刺的微笑。
“伊格尼丝……”
我握住了雕像的手。
你到底在笑什么呢。
面临死亡深渊的恐怖,更要嘲笑敌人吗。
还是说,爱着人类,为作为人类守护者而做的一切,为自己活下来的方式感到骄傲吗。
我握住的手,冰冷而坚硬,一动不动。
没有一声心跳,没有一滴汗水来诉说心语。
超越了数千年的时间,只是为了保护人类的女人。这就是人类对她做出的事情吗。
我带着愤怒回过头。
白色的面具无声地出现在那里。
我发现了。
刚才那么吵闹的叫声,现在都消失了。
巨人的全身染成了红色。
……
八个面具似乎希望单挑。
其中七个包围了少女,剩下的一个和少女相对。
小个子的面具轻松地接住了带着东风势头的一击。
两人的刺击交叉而过,真空波撼动了大地。
正面的攻击会互相弹开,无法产生致命伤。
两个人明白了这个道理,于是拉开了距离互相牵制。
两人都想绕到对方身后,跑着画起了圆弧。
螺旋的奔跑卷起了漩涡,成为了龙卷升上了天空。
龙卷完全吹散了夜空的云彩,令天空出现了月亮。
明亮的月光之下。
--真是看不下去。
追风者自言自语。
双方的速度不分伯仲。
但是,她和自己的真名一样,在风后行走,不发出一丝风声。相对的,面具的奔跑,是将风分开、击碎的奔跑。
当奔跑接近音速的时候,冲击波就四处飞散。
七个面具成为了墙壁,一动不动地承受着。
奔跑的面具,身体喷出了烟。面具手脚的动作失去了节奏,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到时候了。
少女嘴里唱着祈祷,将速度翻倍。
少女瞬间冲到了面具的背后,收回了右臂,做出了必杀的准备。
就在即将使出必杀的一瞬间。
突然少女的身体变得沉重了。
就像在水中活动那样,感到全身都受到了挤压。
面具趁这个时机轻易拉开了距离。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狼躲开了面具发出的冲击波,再次开始迂回。
全力缩短距离的瞬间。
这次则被强有力地击飞了。
面具没有发出声音,没有做出动作,但却确实地在嗤之以鼻。
狼在空中调整了姿势,然后着地。
--防御?结界?
狼双脚用力。她高声歌唱呼唤了风。
她用上了能够突破一切的尖锐力量。她达到了超越速度的迅猛。
她击出了比冰河还重,比风雪还锐利的一击。
东风包住了她的身体。
西风成为了先锋。
北风推着后背。
南风成为了燃烧胸口的火焰。
狼的终端速度,超越了马赫5。(编者按:马赫是流速与流体中音速的比。)
她蹬着大地,飞到了高空。
她沐浴着月光,从面具的正面华丽地一踢。
不用说,这是最错误的选择。
她感到了被殴打的冲击,紧接着,她全身喷出了火焰。
……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等到发觉过来,已经是很久之后了。
我从面具身边穿过,奔跑着。这次我有魔力,和上次伊格尼丝那次不一样。
如果要让斯特拉斯后悔,现在必须打倒这个敌人。
我在走廊里跑着,我掏了掏口袋。
我手指碰到的,是伊格尼丝特制的打火机。
我滑了滑轮,打火机飞出了火花。
我用指尖拿着点燃的打火机,在天花板附近微微动着。
效果立刻就显现了。
洒水器启动了。
水像是喷淋一样浇下来,这便是我的同伴。
我停住脚步,和面具相对。
它缓缓出现在了水烟的对面。
白色面具上的轻伤,是那时和伊格尼丝战斗留下的。
我双手聚集了水汽。
地板上积蓄的水,像怒涛一样流入我的手中。雾气消散了,一切都逐渐变得干燥。
我猛地将双手合在一起。
比人还高的水波向面具袭去。
一瞬间之后,面具就处于水球中了。
它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手脚伸向前方,但水球没有让面具逃开。
水球没有对抗它手脚的动作,只是将其包住。
它伸出的手臂开始震动,然后它全身都开始震动。
水球中产生了无数的气泡,但水球没有破裂。
既然它能反射各种冲击,那么就不给他冲击,只是将其包住就可以。
当然,这个对手并不是光泡在水里就会死去。
洒水器现在还在运作。
大量的水通过了我的手臂,流入了水球。
但是水球的大小没有改变。
增长的是水压。
如果从全方向同时加上压力,无论多么柔软的身体也无法逃开冲击。
我双手用上力气,用所有的力气喊叫。
“压溃吧!”
我双掌用力,压迫水球。
面具的手臂,拧成了奇妙的形状,崩溃了。面具的嘴里发出了怪异的痛苦叫声,通过水球传来。
这时,水球爆炸了。
我赶忙召唤了风做出了墙壁,紧接着。
强烈的水压击出的水滴,像散弹一样射来。
周围的墙壁都穿了孔,周围充满了水蒸气,发出‘滋滋’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看手掌。
我得不到判断。
我手中水的力量,像是突然被消除了。
面具出现在了水烟对面。
它剥去了装甲,成为了那种影子一样的样子。
它比我想象的要矮。
差不多应该叫做少年。
我召唤了冰柱向它投去,想要拖延时间。
影子没有躲闪。
水泼了它一脸。
带有必杀强度的冰柱,变回了一般的水。
我终于明白了。
它的力量,是令魔力无力化。
刚才的爆炸也是……它只是消除了保持水球的魔力。
只要回到自然状态,当然压缩的水就会解放,向四周飞散了。
我召唤了风,在走廊中飞奔。
脱去装甲的面具人影,轻易地追随了我的速度。
它的手碰到了我。
一瞬间。
我被击飞了。
我在走廊力滚着,在四周的墙壁上撞着,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无法呼吸。全身都滚烫,然后这感觉变为了针刺般的疼痛。
那家伙所做的,只是碰了我一下而已。它把风的魔力消除了。
我以时速数十公里的速度奔跑,在这状态下失去了风的守护,于是便失去了平衡飞了出去。和被车撞到是一个道理。
我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忍耐着疼痛,我能做到的只有蜷起身体。
眼前变暗了。
面具的人影接近我,俯视我。
‘--到此为止了吗?’
我眼前变红了,‘咣咣’的头痛消去了声音。
即使如此,那声音还是清楚地响起来。
声音从我胸口深处发出。
‘--啊啊,别太勉强了。就这么睡下去吧。
--看来是我看错人了。’
看错人了?
‘是呀。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就会气馁的男人。’
声音还是那么饶舌。
“魔力不管用啊。”
‘--那又怎么样?’
“身体动不了啊。”
‘--然后呢?’
“伊格尼丝不也输了吗。”
‘--我没打算输。我让你活下去了。这就是我的胜利。
不过啊,既然之后还是会死,那就是一样了。我当时要是扔下你自己跑掉就好了。
克绮。我选择你是个错误。
输掉的狗,就趴在地上死吧。’
我全身都在剧痛。
右臂的手肘下面都动不了,就像是戴上了浇铸的铁手套。
左脚也差不多。
腰上像是挂着沉重的东西动不了。
但我在听着熟悉声音的时候,
涌出了笑容。
我翘起了嘴角。
我用轻微的声音笑着。
我勉强移动,肋骨感到了剧痛。
我咳嗽着,带着血味。我全身的肌肉都因疼痛而痉挛。
即使如此,还是有这样做的价值。
我想到了战斗的方法。
胜利的方法。
俯视我的面具,困惑地摇头。
他们需要我的能力。
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杀死我的想法。
我只是自己摔倒了差点死去。
它接近过来之后,我看到它全身覆盖着黑灰色的皮膜。
这样是不行的。
只要有一个地方。
我只有眼睛动着,探索着它全身。
‘--仔细看。脸的旁边。’
我听到了这捉弄人的声音,我瞪圆了眼睛去找。
确实,面具旁边稍微破了一块。
是那时伊格尼丝击出的伤口。
我猛然吸了一口气。
我忘记了疼痛,把意识集中于能轻微活动的左手。
‘--别偏了。’
怎么可能偏呢!
我弹起身体,利用反冲力抬起左手。
指尖刺向它的脸。
它大概大意了吧。
它认为,在这种距离中,我无法使用魔力。
确实如此。
我甚至无法召唤风来移动手臂。
无论如何,面具的人影没躲开我的手指。
我用手指到达了它覆盖皮肤的部分,探索到轻微的裂缝,碰到了面具下面的部分。
这已经足够了。
我的手臂,吸取了敌人的魔力。
能够瞬间消去魔物魔力的力量。
这力量本身,就是它带有的魔力。
‘--那就是人的魔力。’
嘲讽的声音轻声说。
很久以前,这地球上出现的人类魔力。
将魔物力量封印的那个诅咒。
他们将这力量强化,装备起来了。
如果那是魔力……就能吸入我的胸口。
风,还有水,都重新自由地活动了。
我借助风的力量起身,操纵体内的水来止血。
疼痛和头痛没有什么办法。但是,那不是问题。
我碰触它脸颊的手指,汩汩地吸入力量。
同时,面具的人影无力地倒下。
我眼球后面,闪过了一瞬的光。人影的记忆流进来,逐渐变为影像。
最先感觉到的,是手的触碰。抚摸着脸颊的温暖的风。
这是让人感到怀念的回忆。我似乎也感觉到了。
树叶间露出太阳的风景。回忆成像的瞬间。
‘砰’的一声,很清脆的一声。
我轻轻躲过了爆炸,眨眼之后,面具消失了。
整个头部消灭了,烧焦的脖子上,从伤口汩汩地流血。
烧焦的面具掉在地上。
灭口,或者是消灭证据的炸药。
我想呕吐。
我满脸都是血液和肉片,还紧紧粘着烧焦的头发。
我用水和风将其洗去。
我用舌头舔舔嘴唇,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我摇晃着站起来。
伊格尼丝的心情,我似乎稍稍理解了。
愤怒已经感到空虚。哭也哭得累了。
我的嘴角,浮现出了那种笑容。
这种时候,只能笑了,不是吗?
我走在无人的走廊中。
广播器中大声叫着紧急避难。内容是带着资料和样本,研究员从避难通道出去。
既然没有人了,那正好。
我一边走着一边摧毁广播器。我打碎窗户,侵入房间,把所有终端和实验装置都破坏。
……稍微知道厉害了吧?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把研究所一个个破坏掉。
我听到了熟悉的电子音,这声音和这场所十分不协调。
是手机。
来电……房东小姐?
我后背上有着不好的预感。
‘是九门克绮君吧。’
里面传来了我没听过的男人声。
“谁?房东小姐怎么了?”
‘斯特拉斯制药代表,神鹰。花轮小姐在我们手中。我们希望你投降。’
“我拒绝。”
从前面拐角对面,脚步声接近过来。
‘你没有选择权。’
脚步声缓缓停下了。
宽肩膀的男人,拿着手机站在那里。
他点头看着我。
这家伙是神鹰吗。
他背后,跟着八个面具。
其中一个比较大的戴面具的巨人,肩膀上扛着房东小姐和狼少女。
我的手放在身后,我用手做出了风的长枪向前投去。
长枪还没有碰到神鹰,一个小个子的面具行动了。它冲到前面,挡住了神鹰。
风枪一瞬间被消去了,成为了无害的微风,吹动了男人的头发。
看来,它们全员都有着那种力量。
‘其实,我没想到你能打倒幻想。’
“幻想?”
‘是我们的强化实验体。说成戴着面具的士兵,是不是更容易理解?’
男人的声音强而有力。
‘我们流了太多的血。这样的战争,已经应该停止了。’
他的话,有着奇妙的力量。
其中能感觉到信念。
房东小姐还没什么事,但狼少女的伤势很严重。
戴面具的男人……他也是实验体吧。
其中一人拿手铐来铐我,我沉默地接受了。
神鹰拍拍我的肩膀,好像和我很熟似的。
‘九门君。欢迎你。’
“赶快给她们治疗。还有,你对欢迎这个词语的用法,和我所知道的不一样。对着正餐流下口水,不能说是欢迎。”
‘看来这里有误解。我们和那些低俗的魔物不一样。我们没打算夺去你的性命。我们想要的只是你的力量。’
“是说能让我平安离开?”
‘虽然会有危险,但我们会尽力而为。’
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强而有力。
‘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想体现你力量的价值。我们应该可以互相协作。’
我听得厌倦了,于是扭过脸。
“演讲还是算了吧。”
‘不,听我说。事关你的人生。’
男人打了个响指。
‘OK,Boss。’
随着很轻佻的一声,一个戴面具的实验体走上前来,挥动了手臂。
它的手产生了纯红的光,击入了地面。
陷入的地面中,黑色的影子弹起来与地面分离了。
影子在空中飞过,倒立着站在了天花板上。
像蝙蝠一样站在天花板上的,是披着白衣的金发男人。
那是梅鲁神甫的部下。
他睁开的眼睛是红色的。他的嘴角可以看到尖牙。
‘彼方左卫门尉雪典,见参!’
咣啷。
金发的男人手中,出现了一根锁镰。
‘交出性命!!’
他毫不犹豫地将铜锤投来,袭向我的眉间。
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我面前。他的手抓住了铜锤。
‘如何处理?’
男人轻佻的声音。
神鹰点点头。
‘没有捕获的必要。人火,将其处理掉。’
‘OK!’
叫做人火的男人,手臂用力一拽。
武士没有反抗,反而将锁镰投来。
锁镰还没有到达男人这里,镰上发出了白色的光。
锁和镰都眼看着扭曲融化了。
白色的地板改变了颜色,发出‘滋滋’的声音。
滴下的液体,画着漂亮的直线。
‘切。’
雪典蹬着天花板奔跑,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巨大的和弓。
他一边跑着,拿出了一把弓箭,他蹬着天花板跳起。雪典在空中拉开弓弦,一直拉到尽头,然后放开了。
随着粗犷的‘嘣’的一声,弓箭射过来了。
这到底是多么熟练的技术呢。
五只箭,像花朵一样开放,然后划着不同的弧线,绕着螺旋的轨道,从无法预计的角度袭击而来。
--风!
我赶忙聚集了魔力,魔力在我手中烟雾般消失了。实验体的力量,无论是谁都能做到吗。
‘Pheeee’
人火吹了口哨。
箭一瞬间喷出了火焰。
着火的箭,轨道变得混乱了。箭开始舞向错误的方向,各自撞在了墙上。
雪典的表情扭曲了。
他从怀里取出了什么,摆出了要投出的姿势。
他手里握着的,是棒状飞镖。
但是,扔出来的,却不是飞镖。
空中,飞舞着雪典的手腕。
手腕碰到天花板的时候,分散开成为了粉尘,轻轻地飘散,落向了地面。
发出清澄声音的,是毫发无损的飞镖。
‘呜!’
雪典转身要跑,他的身体突然向前一踉跄。他的左腿掉在了地上。
分解开的是膝盖。
右膝。右肘。左肘。看不见的利刃朝雪典袭来。
‘帮了忙,Thanks。’
人火对身后的某人点头。
‘那么,最后啦。’
男人轻佻地说着。他的右手射出红色的光线。
红色的光线缓缓地在地面上爬着,像是在舔舐。光线抚摸了男人的手和脚,令其变为了灰烬。
‘呃呃呃呃!’
惨叫无法忍耐。
金发燃烧了,男人因苦闷而扭曲的表情浮现在火焰中,崩溃了。
男人烧成了白灰,随风飘散。
‘看到了吗,克绮君?这就是他们的作风。’
我耸耸肩。如果是那个梅鲁神甫,应该是准备了关键时刻的对策的。比如说,我落入斯特拉斯手中的时候。
这我能够理解。
无法理解的,是这些男人。
‘我们有时间。慢慢谈吧。’
那个房间在研究所的地下。
地下一层整个作为了一个场所。
我坐在椅子上。
应该不会是电椅吧。他们用皮带把我绑在素朴的椅子上,我感觉很沉闷。
最后穿白外套的助手们在我身体各处贴上电极,刺入了针头。
椅子周围,那大概叫做魔法阵吧。白色的地板上,画着几何学图案,和我知道的各种文字都不同。图案上分别涂上了各种颜色。
那些面具们像是要压住我,绕到了我身后,想要封住我的力量。
然后……神鹰站在我的面前。
他滔滔大论的声音,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关于这世界的存在,你知道多少呢?
地面上,似乎曾经被称为魔的东西支配。很久以前,我们的祖先……对,有着像你一样力量的人,击破了魔,并用那力量筑造了新的世界。我们在白昼的光芒中生活,魔物则被封印到黑暗中。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灭亡。他们绝对无法出现在白昼的世界中,他们无法颠覆人类的世界。但是,在人们所不知道的暗夜之下,他们还生存着,继续着无法无天的勾当。
克绮君。我们感谢你。因为之前鱼人们的事。那个杀人案件,永远不会受到法官的裁决吧。确实,这个小城中,每天都会有数人在死去……这样,人类的世界也不会发生变化,而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剩下的人,作为家人,这却是会改变一生的悲剧。
我们也做出了扫除鱼人的计划,但是你先去做了。不过……在这地面上徘徊的,并不只有那些鱼人。吃人的魔物,在都市中也存在无数个。就像那个吸血鬼。
我们必须要令他们灭绝。’
他说的话,从逻辑上来说,我能够理解。
我也是这么想着,和那些鱼人战斗的。
但是,我还有一件想要确认的事。
“为什么……杀了惠?”
神鹰皱了眉头。
‘卷入了一般平民,是不幸的事故。’
“军队进行炮击,叫做事故?”
‘那个公寓中,明显有以你能力为目标的魔物潜伏。所以我们为大规模的反击做了准备。’
是说伊格尼丝吗。
‘我们趁着你不在的时候进行了攻击……对于你妹妹的事情,我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吗。
“那个实验室里……那些孩子们呢?”
‘和他们一样,是实验体。’
神鹰说着,指了指后面的面具们。
“为了什么去做那些事?”
‘为了制造和他们战斗的力量。’
“就为了这个,把孩子给……”
‘一般来说,孩子的细胞,更能够禁受变异。
我认为这是很残酷的事。不过,另一方面,现在此时此刻,也有孩子正在被魔物杀死。
通过他们的研究,我们得到了和魔物战斗的力量。我们能够稍微减少人世间黑暗中死亡的人数了。
如果这是有报应的话,我甘愿承受。不过,那要等到将他们全部葬送之后。
而且,当然。如果你能够协助我们,就可以停止那样的实验。’
神鹰的声音中涌出了振奋的感觉。
如果我一不留神,这充满喜悦的声音甚至能将我也卷入其中。
喜悦。
……是吗。
神鹰,不恨我。
他的部下……我杀了士兵、研究者和实验体,但他毫不介意。就像他毫不介意惠的死去。
他是真正地从心底沉醉于杀死魔物的行为中。不对。他坚信那才是善。其他的各种悲剧、死亡,都不可能摇动他的心灵。
这个男人,很危险。
穿白外套的男人们把点滴针刺入我的手臂。
魔法阵的对面,研究者并排坐在无数终端之前。他们都很忙碌地面对着键盘。角落里,剩下的士兵看管着绑起来的房东小姐和狼少女。
那是人质吗。
‘首先,先从你身上吸出所有从魔物身上夺来的魔力。让你的心脏容器变空。
然后,向那里注入人类普遍拥有的魔力。
那魔力会扭曲空间,打开通往其他世界的门。魔力会从那门里流向这个世界。
我们会用你的力量改变世界。这次我们就能够创造出完全否定魔物存在的世界。’
“为什么要故意对我说这些?”
‘什么?’
“既然要改变世界,不如不给我提供多余的信息,那样会更妥当吧?为什么要进行无聊的演讲?”
神鹰的表情没有改变。但是,没有变化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单纯考虑一下,你想让我成为同伴,让我同意你的观点。就是说,用我的魔力呈现的世界,是我所希望的世界吧?”
‘你说的话,只说中了一半。如果你能够同意我的观点,那么你就能够得到最大的安全。只是,在你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们也准备了对策。’
神鹰向身后的研究者们摆手。
‘我们进行缜密的运算,我们可以让门具有我们希望的性质。只是,在这种强硬进行的情况下,仪式留有不安定因素。最重要的是危及你生命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我希望你在理解我们的道义的基础上,协助我们。’
我等着神鹰说完,我缓缓说。
我脸上浮现了保留的微笑。伊格尼丝的,那种微笑。
“谢谢。我很明白了。
明白了你们的问题。”
‘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应该会花费时间来对我洗脑。用上专门的交涉者,花费一个月甚至一年来慢慢说服我就行了。你们不会做出社长直接谈话这种愚蠢的行为。”
‘那是因为……’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有必要在这里强制进行仪式。没有时间了吧?”
‘所以呢?’
“能够考虑的理由有两个。执行仪式有时间上的期限……或者,有外部的牵制。那么……比如说,感到了事态变化的魔物们,开始进攻这里了。”
神鹰露出了有趣的表情,他耸耸肩。
‘带有希望的观测倒是没什么。这只不过是妄想。’
“刚才我就很在意脚步声。我身后的实验体,还剩多少?”
神鹰右侧的脸颊,突然颤了一下。
我只是试探他一下,让我说中了吗。
“也就是说,面临危机的,神鹰,是你。为了千年一度的机会,花费了几十年时间来进行准备,但一切都处于这关键的几分钟之内,你处于失去一切的边缘。”
‘……就是说,你不打算协助我。我这样认为可以吗。’
我心中的伊格尼丝回答。
“现在才明白吗。蠢货。”
我撅起嘴,吐出口水。唾液正中神鹰的脸颊。
‘赶快进行处理。强行进行仪式。’
神鹰从口袋中掏出手帕,一次又一次地擦着脸。
‘你的性命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成为新时代的牺牲吧。’
“五分钟?那可不一定吧……”
我还没耍完贫嘴,电椅就打开了开关。
血液沸腾了。
我整个身体被狂乱地摇动。
摇动并不是因为椅子。
我的身体内部,根部的什么东西在强力地摇动。
我睁开眼睛,明明连一根手指都没有活动。我闭上眼睛,感觉就像是被扔到了洗衣机里。
肉在摇动,内脏在震动。连接肉的骨头,已经拧到了极限。
“住手--!”
连惨叫的声音都变成了颤音。
我感觉着摇动我身体中心的剧痛,这时我发觉。无论摇动得多么剧烈,我体内也有不动的中心。
胸口中跳动的心脏,就是将我固定住的楔子。
全身都在震动,我的血液集中到了心脏。
心脏跳动着。
耳边响起的心跳声,像大炮一样,震得我鼓膜生疼。
全身的摇动,开始同步。
心脏猛烈的跳动,和摇动身体的晃动,逐渐重合了。
我的力量,力量本身从身体中被抽取了。
心脏开始缓缓活动。心脏灼烧着胸口,挤烂了肺,挖着喉咙向嘴里前进。
然后,它冲出了头顶,飞到了空中。
极其脱力的感觉覆盖了我的全身。只有将细胞本身碾碎的疼痛还支撑着我的意识。
朦胧的意识中,只有视觉还能鲜明地看到周围。
神鹰在哄笑。
令我注目的,是他身后。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
混在白外套男女中走来的,一个研究者。他有着一头精致的金发,在职员中看起来不顺眼。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既然在,那也没办法。
研究者们都在终端前拼命地干活。我的呻吟声吸引了士兵的注意力。还有神鹰的。
我朝神鹰竖起了中指。
金头发的家伙缓缓地溜到抓住房东小姐的士兵身后。
他手里握着木刀。
这大概是特别美好的声音。
士兵缓缓倒在地上。
‘什么,是谁?’
神鹰回过头。
‘不认得老子,老子就让你们知道知道!’
峰雪握着木刀朝向研究者们。
显像管内部是真空。所以,破坏了气密装置,就会爆炸。更正确地说,是爆缩。
研究者们使用的不是液晶,而是普通的显示器。
这就是不幸的开始。峰雪每次挥刀,都会引起爆炸!
终端、显示器、还有各种很大看起来很贵的装置,都在峰雪的刀下变成废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打算使用魔力,我感到全身疼痛。
胸口中已经空了,但还稍微有一点残余。
--有这么多已经够了。
我召唤了风,切开了全身的拘束皮带。和我预料的一样,我背后没有实验体的身影。
我摇摇头站起来。峰雪抱着房东小姐和少女,站在化为废铁的终端中间。研究员们远远地围着他。
‘来来来,远者听我声!近者见我形!我就是名冠天地的峰雪家,峰雪群云的独子,峰雪绫是也!
有人想死的就赶快过来!’
峰雪正眼持刀,高声自报名号,他的样子很威风。
“峰雪!”
我朝峰雪那边跑去。神鹰很慌张,我顺便飞起一腿踢在他脑袋上,把他踢飞了。
‘盲龟浮木,优云华花。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喂,克绮。这次你可得全都对我说了!’
“四面楚歌,千载一遇。出乎意料救我一命。虽然我很想说,我愿意都告诉你……”
我用右手聚集了风。虽然我只剩了一点点力气……
响起了轻微的枪声。
子弹很危险地绕过了峰雪。他脸上流了血。
“之后再说。”
‘同意!’
我们两人抱着房东小姐和狼少女,朝着出口跑去。
瘫软的研究者们不用理睬。
‘把实验体叫回来!赶快!’
神鹰疯狂地喊着。
我虽然也考虑过要把那家伙当成人质,不过还是逃跑优先。
我们跑上了楼梯,到达了一楼。
‘喂,你没事吧?’
我上完了楼梯之后,倒在了地上。
我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我的身体感到剧痛。我全身的精气都从胸口深处被吸走了。
‘抓着我!’
我扶着峰雪的肩膀走着,像是在地上爬一样。
现在,峰雪扛着完全失去意识的房东小姐、狼少女,还有我。他拉着三个人。
“不沉吗?”
‘当然沉啦!你给我闭嘴。’
峰雪说着,龇出了牙。
“峰雪……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说了闭嘴。’
“不是……说话比较能够保持意识。”
‘是吗。我从梅鲁公那里问出了你来的地方。我绕到了研究所后门,那里有个昏倒了的家伙,我就借用了他的白外套。’
“就这样而已?”
‘是啊。’
“运气真好。”
‘是吗?’
吸血鬼、人狼和我的行动,都成为了诱饵,使得他能够顺利潜入了。
‘马上就到了,给我挺住。’
交互向前迈出双脚,没想到会是这么辛苦的事。不过,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追兵来。
我们能够就这样突破大门吗?
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走廊对面响起了有规则的脚步声。
我们的武器,只有峰雪的木刀。
“……峰雪。我们分成两路。”
‘干什么?’
“我来制造时机,你去突破大门。梅鲁可利阿利老师应该会在那里。”
‘梅鲁?为什么?’
“详细情况以后再说。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两个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交给我吧……我应该是这样说的,不过一个人运送两个人很难呀?’
“这样……如何?”
我集中了零星的风,凭在了房东小姐和狼的身上。
‘哦,突然变轻了!’
“好的,听好了,峰雪。我一发出信号……”
从拐角出现的,是完全武装的士兵们。
溅在他们身上的血量,让我知道了外面战斗的残酷。
但是,没有实验体。这真是令人感激。
‘你的援军看来也死光了。投降吧。’
馆内广播中响着神鹰的声音。
不,那是不对的。实验体没有回来,就是还和吸血鬼们战斗呢吧。
‘投降?不愿意!’
峰雪先回答了。
‘别杀死,要活捉!’
神鹰的声音响彻四周。
前面的男人用手枪射击,大概是打算掩护。想要塞住那个枪口,只要很小的空气珠就够了。
伴随着火焰的爆炸,令男人和他身边的士兵一瞬间成为了血淋淋的肉酱。
剩下的男人,无言地扔掉了枪,拿起了小刀。
接下来,就是全身冲过去了。
本来就没打算赢。
敌人是战斗的专家,而我没有格斗战的心得。
坚硬的肉阻挡了挥动的拳头,石头般的一击砸了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峰雪。
他毫不惧怕闪动的小刀。他正眼摆出的架势,有着横扫周围的威风。
木刀飞舞着,甚至留下了残像。
一瞬间。
我确实看到了刀尖像蛇一样扭动。
他只是刺了一下就击落了小刀,然后击中对方的腹部。
我没有余地去观察善战的峰雪了。
我的拳头肿了,手肘满是鲜血。我的腹部挨了一膝盖,我弯下腰的时候,脖子上面又受了重重一拳。
我倒在地上。
士兵们立刻聚集起来,开始对我围殴。
不分队长和队员,所有人都在踹着我的各处要害。
这不是受到训练的部队的行为。
如果是进行战斗作业的人,应该会理解全员扑向一个人的不利之处。
但是,他们是在害怕。
至今为止,他们一直在和吸血鬼们进行超越人类智慧的战斗。而且,刚刚他们还失去了伙伴。
恐怖使得理性的维持松懈了。他们陷入了半恐慌状态,向我扑来。
--这正是我希望的。
“峰雪!”
我用浑身的力量叫喊。
我用上了最后的魔力,集中在双手。
我绞尽全力,在胸口前击掌。
随着‘啪’的一声,士兵们的耳朵喷出了血。
现在我的力量,只能卷入数米。所以,有必要让所有人都聚集到我周围。
失去平衡感觉的士兵们,一齐倒下了。
最后,我看到峰雪从上面跑过去。
我按着疼得‘咣咣’作响的头,忘记了眼晕,向眼前的敌人挥出了最后一击。
我感到了下颚被击飞似的冲击,这令我眼前变暗了。
清醒和惨叫同时到来。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发觉,这声音是从我自己的嘴里发出的。
胸口尖锐地疼。
‘开始启动试验。’
广播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我又被绑在了那椅子上。
和刚才不一样的是,从我左胸长出来的金属桩子。
桩子上面卷着无数的导线,导线沿着地面伸向远方。
惨叫停下,是因为肺活量到达了极限。
我喘着粗气,拼命地冷静下来。
我看看周围。脚下的魔法阵和刚才一样。
白外套的男人们,聚集了剩下的电脑,继续进行任务。
房东小姐、狼、峰雪都不在这里,算是个好消息。
‘醒了吗,克绮君?’
神鹰探过来的脸上,有着毫无隐藏的憎恶。
‘浪费了我很多时间,接下来要进入实验第二阶段了。准备好了吗?’
神鹰说完哄笑着。
‘到了现在,你还是站在非人住民的一边吗?’
“我站在人类这一边。不过,和你不一样。”
‘你灭亡了鱼人一族,你和我哪点不一样?’
“我没有去盼望那件事情本身。我只是努力去做能做到的事情。
而你所做的,只是消灭明天。”
‘说的真漂亮。现在,此时此刻,也有正死在他们手上的人。’
“也有因为他们才得救的人吧。斯特拉斯不是制药公司吗?”
‘那又如何?因他们而痛苦的人更多。只是为了少数几个例外,你就愿意看着他们继续生存下去吗?’
“不对,这不是例外或是大小之类的问题。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死,什么都不做,会发生更大的悲剧。对于缠绕起来无法解开的困境,也许没有正确的答案……所以。”
‘所以只能从根上将其完全消除,不是吗?’
“不是。重要的是不转移视线的勇气。是敢于一直看着悲惨和不幸连锁的忍耐。缠住的丝线,不解开是不行的。”
‘歌路迪亚斯结是没有解开的方法吧?’(编者按:希腊神话中谁也解不开的结。)
“那到底是几世纪的故事了?支配者夸大妄想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你是没有勇气注视打结的胆小鬼。”
‘你是说……你是说我在悲惨面前扭头不看吗!’
神鹰的声音第一次带有了愤怒。
神鹰踢了椅子。
椅子的震动传递到了胸口的桩子。我感到了剧痛,吐出了血。
白外套的助手们开始慌忙地调整装置。
神鹰背对着我走开,我只是默默看着他。
‘任务开始。第二阶段!’
最先产生的,是声音。
像是钢琴声一般的清澄声音振动着桩子,我感到了疼痛,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单发的声音逐渐连接起来,重合了,成为了高频声波。
‘开始第一次励起。次元振动模式从A3转为C7。’
‘倒数开始。5,4,3,2,1,启动!’
然后就有了光。我脚下的图案开始闪耀无数的颜色。各种颜色互相交替着,最后逐渐溶合成了接近白色的彩虹色。
‘第一次励起成功。确认了灵子状态的迁移。接下来开始第二次励起。次元振动模式从G9转为K12。’
‘倒数开始。5,4,3,2,1,启动!’
突然,我感到身体浮到了空中。
瞬间的浮游感和接下来感到的下落感。
我不假思索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不对,椅子没有动。
是我的感觉发狂了吗……如果不是,那就是这里失去了重力。
‘第二次励起成功。灵子状态开始扩大。’
插在我胸口的桩子,热得要烫伤我了。
灼烧我的热量,通过肋骨和脊椎,传递到了全身。
‘第一阶段结束。接下来开始第二阶段,开始灵子状态的诱导成型。’
淡淡的朗读声。
桩子的轮廓模糊了。视野开始染上了一层彩虹色。
刚才还滚烫的桩子,现在冷得要冻上了。
全身的肌肉开始痉挛。全身都疼,拔牙一样的疼。
冷气和热气交互地向我袭来,令我难以忍受地扭动着。
我看到,神鹰站在研究者们前面,看着我这边。
他举着双筒望远镜。
我努力露出嘲笑的表情。
我的牙齿合不上了。我牙根用力,嘴角扭曲给他看。
现在桩子发着七色的光芒,响着美丽的音色。
冷和热,阴和阳的猛烈变化,逐渐在我体内形成了心跳。
GAN。
每一次脉动,都使得我的全身跟着颤抖。
如果没有把我捆住,大概现在我会像人偶一样甩出四肢吧。
GAN。
随着脉动,我感到胸口中什么被切开了。
那感觉潜入我身体的芯中,给予我不是热气或冷气的感觉。
GAN。
声音、光、空间本身都卷着漩涡吸入了桩子中。
我就像是空心的口袋。
桩子吸入的力量,切开了我的内脏,扭烂了我手脚上的肉,将我全身都压缩起来。
拘束服发出声音弾碎了。
振动令椅子逐渐解体。
胸口的桩子一下子拔出来了。
桩子掉在地上发出声音,然后‘滋’的一声溶解了。
没有出血。
我只是感到了呕吐感。
‘超弦调和子启动。一号到八号,准备启动。’
‘一号“乾”临界待机。’
‘二号“坤”临界待机。’
‘三号“艮”临界待机。’
‘四号“巽”临界待机。’
‘五号“震”临界待机。’
‘六号“坎”临界待机。’
‘七号“兑”临界待机。’
‘八号“离”临界待机。’
‘全调和子,临界待机。’
‘超弦调和子完成启动准备。’
‘倒数开始。5,4,3,2,1,启动!’
魔法阵的顶点发出了七色光芒。
同时,我感到全身都要被压烂了。
周围闪着无数的光,甚至带有了质量,开始压碎我的身体。
遍布我全身的块状物,开始缓缓压向我的体内。
像是数万年的熔岩压力中,从碳元素变成钻石那样。我体内的魔力,逐渐开始压缩到心脏的部位。
……
‘什么呀,这是……’
峰雪打开了入口的门,然后便呆呆地站住了。
他腰间插着木刀,两个肩膀上扛着房东小姐和没见过的少女。他好不容易出了研究所,可是……
研究所的正面,正在燃烧。超越峰雪身高的纯红火焰燃烧着,巨大的火焰有时还会像间歇泉那样产生巨大爆炸。
纯红的霞雾对面,能够隐约看见的,是非人的战斗。
比人更大的四足兽。天空中飞舞着不像鸟也不像爬虫类的异形鸟们。
峰雪是否发现,像幽灵般行走的住民们没有影子呢。
处于火焰中心的,是带着白色面具的异形集团。
他们身上的防护服表面,已经被火焰包住了。
峰雪腰间的木刀微微摇动。
脑中翻滚着血、肉和尸体的影像。刀在追求战斗。
这东西是上路的时候梅鲁给的饯别物。
骗子神甫还说这是古代的魔剑呢……算了,到了现在,无论什么都能相信了。
实际上,确实出乎意料地好使,刚才也管了大用。
和非人对手的战斗,到底能发挥多大威力还是未知数……
峰雪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器量。
他握住腰间木刀的瞬间。
‘啊……我,这是怎么了?’
峰雪的左肩发出了声音。
‘是我,峰雪。’
‘峰雪君?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吵醒您。现在稍微有些顾不过来,我尽快解决问题。’
‘连你也卷进来了呀。对不起……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房东小姐从峰雪肩膀上下来站在地上,但是她的膝盖却在摇晃。
峰雪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听话。
‘听好,房东小姐。伤员不用担太多心,好好睡就行了。一切就交给我峰雪吧。’
‘真的,不帮忙也行吗?’
‘真的。’
‘我知道了。峰雪君。拜托你了。’
房东小姐轻轻闭上眼睛,失去了知觉。峰雪勉强抱住了她。
‘那,我呢?’
……哦哦,忘记了。右肩的少女也醒了。
现在再仔细看看,她的皮肤红红的,四处都有烧伤的痕迹,衣服也烧焦了破破烂烂的。
‘我叫峰雪。是克绮的朋友,明白吗?’
‘克绮的朋友?是这样啊!’
‘估计你也遭了不少罪,不过接下来有我呢。就安心地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这可没法安心呀。’
‘你这么说,我也很难办呀。’
峰雪叹了口气,看着火海。
‘禅僧快川曰,心头灭却火亦凉……来吧。’
‘快川不是被信长用火烧死的人吗?引用这样的句子没问题吗?’
‘小姑娘,知道的不少啊。是呀,快川是不行的呀。那么……’
‘还是说燃眉之急吧。’
‘说的真不错呀。’
峰雪嘟囔着,在入口处四处张望。
如果能翻越前庭进山那还行,不过火海似乎是躲不过了。
‘那么,有什么办法吗?’
‘……没有。克绮倒是说过要拜托梅鲁公……’
看看四周,看不到梅鲁神甫的影子。
‘还有啊,你能自己站着吗?’
‘唔,估计是不行吧。’
峰雪看了看少女的脚,无语了。
脚腕下面没有了。少女的脚就是一根烧焦的木棍。
‘……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用介意。再等一会儿就能长出来了。’
‘是吗……那么……’
‘只要突破那里就行了吧?那么,有办法。’
峰雪双肩背着少女和房东小姐。
‘预备……’
随着这个声音,少女的全身弯曲起来。
‘动!’
少女发出声音的同时,峰雪全身都被风包住了。
突风在火海中做出了一条路。
峰雪感到,右肩上的少女无力地倒下去了。
用尽全力了吗。
……抱歉啊,小姑娘。
峰雪的胸口产生了一丝疼痛。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
……
峰雪跑着。
他摆着双手双脚,用全速在火海中跑着。
他跑在海中分开出现的一条细道上。
‘喉咙……要烧焦了……’
即使没有火焰,风还是热的。火粉贴在了脸和手臂上。
每次呼吸,鼻子和胸口深处都会感到疼痛。
‘……畜生,到底还有多长啊?’
越跑,道路就变得越窄。
道路消失之前能跑出去吗。这是个问题。
少女已经完全瘫软,无法再拜托她了。
火焰的对面,能看见森林。
还差一点。峰雪这么想着,脚上用上了最后的力气。这时。
‘……最坏的情况啊。’
挡在路中间的,是戴面具的巨人。
它全身带着火焰站在那里。这是实验体中大一号的那个巨体,它完全塞住了道路的风。
它威吓似的张开双手。
‘要干架吗!’
峰雪虚张声势,敌人没有理睬,只是塞着道路不动。
这时风的道路越来越窄,已经开始烧到房东小姐和少女的脚了。
--拼了,不管了。
峰雪拔出了腰间的木刀,指向了天空。
沐浴火焰的木刀,闪着红色的光芒。
红光在战场中飞洒了威风。
就在这时。
‘那个,你,难道就是……峰雪君吗?’
一个影子像是受到光的召唤一样出现了,他令人泄气的声音和这个场所十分不配。
峰雪回过头。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他宽广的后背似乎很疲惫,裤子的膝盖似乎要破了。他是个细竹子头发的中年。
‘我是峰雪,你是谁?’
‘啊,我,叫做田中义春。梅鲁老师那边,派我来送峰雪先生一程。’
‘梅鲁公说的?’
‘梅鲁公?’
田中吊起了眉毛,走上前一步。
不动的实验体脸朝这边。
‘你呀,对年长的人,这种态度是不好的呀。年轻,有朝气那是好事,可是呀,以后有一天你也会上年纪的啊。呃那个,这样说话,听起来也许像是老人重复不已的唠叨,不过呀,你以后也会有一天这样想的啊。’
田中拍了峰雪肩膀一下。
‘怎样都行啦大叔,这里很危险的。’
‘能请你,稍微退开一些吗?’
很无意的一句话,从气魄上压住了峰雪。
峰雪退后了一步。
田中摆起了姿势。
随着锐利的一声呼气,他踏出了脚。
摇动大地的震脚,招来了风岚。
风吹过了峰雪的脸颊,吹散了压迫过来的火焰。
风吹散了实验体身体上的火焰,这一瞬间。
田中冲入了实验体的怀中。
实验体巨大的双手像是陷阱一样即将合上,这时。
‘呀!’
田中的拳头,狠狠击入了目标。
响起的声音,就像是巨钟敲响的声音。
‘大叔,好厉害呀!’
峰雪快步跑了过去。
‘没什么,这种程度,就叫做年纪的积累。’
‘好勒,走吧!’
‘……虽然我也想……’
田中的膝盖倒下了。
‘喂,大叔,怎么了!’
田中倒在地上,峰雪握住他的手。峰雪感到自己手里湿湿的。
黑色的血液。
田中的小腹惨烈地开了大洞。
‘这样,没能顺利完成送客的任务呀。’
田中小声说着,带着充满苦涩的语气。
眼前又出现了巨人。
背后也跟着更多实验体。
‘切!’
峰雪是寺庙的孩子,虽然上了教会学校,但从来就没有做过祈祷。
只有这一瞬间,他仰望天空。
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峰雪看着前面。看着前方塞住道路的实验体们。
他双手双脚用上力气。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从那里闪开!’
--白套装的少女--浑身是血的父亲--戴面纱的母亲--披斗篷的哥哥--戴着锁链的丈夫--笑脸的妻子
克绮眼前高速闪过无数的面孔。
--愉……喜……恐……悲……怒……颌……哀……乐……肯……悦……怖……讶……笑……否……快……苦……痛
一个个感情产生并且轮换。
没见过的记忆在支配我。
在我一张张脑细胞的薄皮上写着,刻印,烧焦。
--我喔WO是谁?
怒涛般的回答从我脑底出现。
数千个名字,把我压得几近崩溃。
我试着抓住微小的记忆。
--ZHELI哲理这里是研究所。
人类全体的魔力,在我喔WO的胸中。
克绮有件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他猛烈地探索着胸口。
--我喔WO想____。
我眼皮中浮现了微薄的面孔。
红发下面,恶作剧的眼睛在闪亮。
我还没有把焦点定在那面孔上,就有数千个面孔覆盖在上面了。
--不对!____!
消失的记忆中,克绮抓住了那一份记忆。
露出讽刺笑容的嘴唇摇动着,轻微地动着,形成了一个词。
噪音中,他全力凝聚目光。
--KATSUKI。
--KATSUKI!KATSUKIKATSUKIKATSUKIKATSUKI克树香月甲木和纪贺津树……克绮!
我好像想起了重要的事。
--KATSUKIKATSUKI克绮思慕想念祈愿悲痛喊叫____。
--____!____!____!
名字已经到了我舌头尖。
--伊格尼丝!
……
‘目标体内,确认生成泛次元结晶。密度真度同时扩大中。’
‘结合密度突破7000。继续上升中。’
‘突破了次元贯通的理论值。’
神鹰点头。
‘任务第三阶段开始!’
他的声音中有着抑制不住的愉悦。
‘现在开始任务第三阶段。全研究员,退避到亚空间结界内。’
以克绮为中心的狂暴光芒,突然消失了。
黑暗之中,只有克绮的身体在微弱地发光。
风景突然扭曲了。
‘确认生成疑似重力场。亚空间结界启动。’
神鹰他们脚下产生了蓝色的光。
就像是液体吸入漩涡一样。
克绮周围的地板、天花板、空气……空间本身,就像是爱沙的画一样扭曲,吸入了他的胸口。(编者按:MauriceEscher,荷兰画家,细密表现相位几何学的幻想,作风独特。)
研究所的地板产生了裂声。
‘建筑物能够坚持住吗?’
神鹰嘴里轻声说。
虽然已经计算过了强度,但还是感到不安。
‘计算来看,建筑物全体崩坏以前……就会被那个东西吞入。’
操作员的回答其实不说出来比较好。
‘Schwarzschild半径正常扩大。疑似质量正比于t的五次方扩大中。’
克绮的头上是狂乱的风暴。
以心脏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龙卷。
不断扩大的龙卷,将一切都扭曲并且吞入。
天花板消失不见了。
天上的星星看起来也有些歪曲。
‘目标、特异点、显现!’
天空出现了裂缝。
原本黑暗的夜空,中间出现了无数细微的裂缝,其中开始露出带有脉搏的光。
‘特异点,开始诱导!’
克绮的力量……聚集全人类魔力的长枪打开了空间的洞穴,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门。
那个世界的魔力……那个世界的法则雪崩般来到地上,驱逐古代的法则。
接下来,只剩下打开正确世界的门了。
计算在七年前已经完成了。
‘疑似重力场的控制发生问题!’
‘附近确认次元抗体的发生!开始干涉了!’
‘不可能!魔物们应该已经隔离了!’
神鹰喊着,像是要吐出鲜血。
‘发生源……处于研究所一层!’
……
研究所的前庭通过了巨大的爆风。
红莲般的火焰,将一切悉数吹尽。
‘……怎么?’
峰雪慌忙扑在地上护住房东小姐和少女,然后便瞠目结舌了。
天上光芒四射,像白昼一样。
涂满了血糊和泥泞的手脚,看起来已经变得灰白。
峰雪仰望天空。
那个东西,在暗夜的空中,闪着深蓝的光芒。
覆盖整个天空的翅膀,纤细的手脚。
还有,俯视下界的眼睛。
那东西带有无法正视的炫目光芒。对于峰雪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
膝盖瘫软了。
峰雪抱头蹲在地上。
别看。眼睛会瞎掉。
别出声。会被发现。
这是刻入了本能之中的恐怖。
隶属的记忆。
TheLordHasCome.
主降临于人世。
--畜生。要是没祈祷就好了。
峰雪因恐怖而不停发抖,他躺在了大地上。
焦臭的地面,灼烧般的烫。
那热量突然消失了。
连空气都变冷了。
周围逐渐恢复了黑暗。
峰雪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伊格尼丝,小姐?’
不,不对。
眼前这个不可能是伊格尼丝。
后背的颤抖呢。
想叫嚷着逃走的这股感觉呢。
一丝不挂的裸体闪着光辉。比起色心,她更能招致恐怖和绝望。
她后背上有闪着青色光辉的翅膀。
‘峰雪……’
伊格尼丝轻声说着,就像婴儿重复话语一般。
她平静的眼神中,出现了意志的光辉。
--和光同尘。(编者按:老子‘和二其光一,同二其尘一’……)
光。甚至带有压力,让人无法抵抗的光。
那衣服多少遮住了一些光,收敛于其中。
她的面孔闪着神意的光辉,现在还令人犹豫能否直视,但已经让人能有感到美丽的余地了。
峰雪咽了很多次口水。
那个讽刺的笑容,已经不在那里了。
伊格尼丝的脸上,有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般的纯真。
同时,也能感到阅历了数千年时光的深深智慧。
没有任何修饰的真实面孔。
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纯真笑容。
只是注视着她,感觉就像是窥见悠远的深谷。
心冻住了。
被一味地压倒了。
‘克绮在哪里?’
这句话让峰雪勉强恢复了自我。
峰雪颤抖的手指向研究所。
包围四周的火焰、排列起来的巨人们,都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
比起那些,峰雪只是在专心地惧怕眼前的女性。
‘是吗。’
实验体击碎了火焰的墙壁,向这边冲来。
伊格尼丝的身体上缠着光辉的装扮。八个巨大身躯塞在了她的面前。
‘嗯?’
伊格尼丝仿佛刚刚注意到他们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看着一个个面具。
像是在估算他们的能力,像是在询问他们的意思。
巨人们战栗了。
他们都是具有大量杀戮兵器破坏力的超人。
这样八个人的集团--
面对徒手空拳的女人,就像是被蛇瞪着的青蛙,全身变得僵硬。
异形的巨人们,因为也曾是人,不可能不理解。
在他们基因里刻入的恐怖记忆,血液中长眠的太古恶梦,不可能记不起来。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发出巨吼,奋起了战意。这是作为人类的尊严,是作为最强士兵的自负。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错乱呢。
‘好吧。’
女人微笑了。
她嘴角稍稍翘起。
这时,实验体们已经意识到了破灭。
恐怖消除了理性的约束,巨人们被最后剩余的生存本能所驱使,解放了肉体中的一切。
这是浑身的最大出力,将一切赌在一击上的必杀攻击。
灼热的火焰在四千度以上。
闪过的雷电有两千万伏特。
带有七百万焦耳轰击的冲击波。
两千气压迸出的超高压榨水流。
连山峦都能穿透的巨大破坏力,向着包裹在柔纱中纤细而轻柔的女人肢体杀来。
‘不自量力。’
伊格尼丝抬起一只手。
仅此而已。
连摇动头发的微风般的力量,都没有到达她的身体。
炸裂的所有能量,都丝毫不剩地被她的手掌所阻挡。
火焰、雷电、运动量,一切都维持着狂乱而凝缩起来,连逃离的场所都失去了,收束在细长手指的缝隙间。
之后,只剩下像超新星一样放出光辉的纯粹能量的凝结。
伊格尼丝悠然地微笑着,像是玩弄着酒杯中的液体,缓缓地在手掌上晃动。
‘消失。’
言灵,只有一句。
它的显现十分迅速--
八个巨人没能躲避,甚至没能摆出防势。他们都沐浴在伊格尼丝手中扩散的光辉中。
甚至没有时间发出惨叫。
邻接的细胞们交互破裂、压坏,其构成分子以一纳秒的周期重复沸腾和凝固,甚至元素级别的结合已经不被允许--他们作为科学精粹的肉体,连残骸都不剩地消灭了。
‘……那到底是什么……’
峰雪只是呆站着,他只能小声嘟囔。
当然,他根本不会知道。
那是,最高傲的利刃。
她是曾经作为神被人敬仰,或是作为恶魔被人敬畏的荒魂,一直活到现世的最后一人。
她乔装成为人类,度过了悠久的岁月。她那一直封印着的力量,现在只是解除了束缚,完成了复活……
‘给你添麻烦了。’
伊格尼丝拍了峰雪肩膀一下,峰雪不由得全身僵硬。
不过,这下接触,没有让峰雪狂乱,也没有让峰雪溶化。
只留下了强劲手掌的感觉。
峰雪呆然地瘫软在地上,然后他又站起身。
那到底是什么先放一边,现在的他,有着必须完成的任务。
‘我们的约定,还没有完成呢。’
他背起了房东小姐和少女。
刚才那个魔法大概失去效用了,两个人现在很沉。
‘克绮那家伙。之后给我记住!’
峰雪抱怨着,开始一步步向前走去。
‘次元抗体,接近中。’
我在梦幻中听见了操作员紧张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睛。
“呜哇!”
恐怖的叫声从我嘴中发出。
我躺在地上。
我头上是没有边际的黑暗。
那不是我习惯的夜空。
夜空带有裂缝。
就像是有人用剪子剪了的相片。
星星之间有着难以言明的鸿沟。
还有……纵横的裂缝,在蠕动。
逐渐扭曲的裂缝彼岸,有着跳动着的七彩光芒。
--就像是卵。
夜空在孕育着什么。
我只确切地知道,那不是世间寻常的东西。
脉动的宇宙。
我用手按住胸口。
我的手心‘飕飕’地响着。
比铁还灼热的心跳,和夜空的跳动是一致的。
‘回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神鹰的声音在很远处响着。
歪曲的视野对面,我看到他拼命地摇着手。
‘次元抗体,更加活性化。干涉率突破百分之七十。’
‘位置!说位置!’
‘……侵入了地下。来了!’
神鹰背后的门,像是糖果玩具一样歪曲崩坏,紧接着便弹开了。
“伊格尼丝!”
‘久等了。’
即使我自己也说出口了,但我还是难以认定这就是伊格尼丝。
飘来了狂暴的香气。
那就像是荒野中落下的雷电,能把人击倒的香气。
虽然我熟悉她红色的头发、紫色的眼睛、熟悉的身姿,但她身上那股气息却是压倒性的不同。
连头发尖都充满了压倒性的力量。
即使只是目不转睛地看,也需要偌大的勇气。
她身上包裹着的,不是平时微暗的绯色,而是纯白的外套。
如果伊格尼丝的名字代表火焰,那么现在的她,则是解放了的白热太阳。
--女神。
我想起了梦中看到的景色。
“如何……回来的?”
‘你分给我魔力了。想回来是很简单的。’
“魔力?我不记得你吸过我的血……”
‘我收下了比血还浓的东西。’
伊格尼丝低下头。
“……真是没变啊。”
我看着伊格尼丝的脸,这么说道。
伊格尼丝笑了。
只有这是我熟悉的笑容。
‘哪里没变?’
“不服输,逞强的部分。”
‘站住!’
闯入房间的迟到警备兵,把枪口一齐对准伊格尼丝--他们以这样的姿势凝固了。
现在伊格尼丝的威压感,猛烈得令人只是看着她就会全身冻住。
‘别费我的事。’
‘别动!’
伊格尼丝的话语中甚至带有温柔。警备兵们反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惨叫。
但是无论多么害怕,他们没有立刻移开枪口,这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真是真是……’
伊格尼丝轻轻抬起手臂。
她的手掌上升起了火焰。
火焰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跳动--
‘……阳焰。’
--下一瞬间,所有警备兵都被火焰包住了。
燃烧只是短短一瞬。
之后连黑炭都没有剩下。
那就是……我给伊格尼丝的魔力?
那么厉害的力量?
活下来的研究者们,都已经趴在了地上。
只有神鹰站起来。
他全身颤抖,大声嚷着。
‘住手!’
‘嗯?’
伊格尼丝抬起眉毛看着神鹰。
如果被那个眼神看着……不可能不倒下。
神鹰没有倒下。
他勉强站着。
他的脸色变暗了。
不对,那是血。
他的脸浮现了血色的汗珠。
‘住手……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可以……把魔物们……都葬送了。就差一步啊!’
‘就差一步,永远都无法到达的一步。只要有我在。’
伊格尼丝说着,神鹰全身便喷出了血。
但他还没有倒下。
他抓着膝盖,坚持着。
‘你的心脏……给我!’
神鹰接近我,像是个人偶一样破败。
‘怎么办?’
我把手放在胸口中。
我的手潜入胸口。
我感到了疼痛。
指尖感到炽热,麻痹了。
那东西在我手中猛烈地一跳。
我一鼓作气拔了出来。
‘现在的你,有着无限的全能。在这大地上,没有你意识所不及的事物。’
伊格尼丝严肃地说。
“这种东西,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我恨恨地说。
‘那个!那个……给我!’
神鹰扑了过来。
我本来想躲开,但这时我感到了一阵目眩。
心脏从我手里掉了下去。
神鹰碰到心脏的瞬间。
恐怖的尖叫响彻了四周。
神鹰周围浮现了雾状的东西。
那是鲜血的汗水。
血汗卷着漩涡吸入了心脏。
吸入的并不只是血。
神鹰的手臂,连手肘都进入了心脏。
他的喉咙发出了粗犷的惨叫。
“抓住我!”
我赶忙伸出手,但手只在血汗上滑了一下。
从肘到肩都埋入了心脏,在头部没入的同时,惨叫停止了。
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以很快的速度没入其中。
他双脚不停地挣扎,最后连脚尖也吸进去了。
……
我小心地向心脏伸出手。
‘没事的。那是你的东西。你能够控制。’
她的声音很小。
我眨了眼,伊格尼丝的身体透明了。
“……怎么了?”
‘这是预想到了的事态。本来人类的魔力,就是为了封印我的东西。我扮成人的样子一直在欺瞒……看来已经到了极限了。’
“极限……又要死吗?”
‘还是说成,消灭,吧。’
伊格尼丝耸耸肩。
“如果封印魔力呢?继续装成人类呢?”
‘不行的。已经被发现了。’
伊格尼丝的身影越来越淡薄。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用担心,我还是能撑到这麻烦事的结束的。’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回来,这算是什么啊!”
‘唉呀……快要没时间了。’
伊格尼丝带着滑稽的表情,扇了翅膀。
她指着天空。
无数的裂缝已经覆盖了整个天空。
天空的一角又掉下了什么。
那里出现了骇人的触手,不计其数,全都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动,朝这边挤着。
带着钩子的前端,污染着碰到的时空。
我感到,它吃掉了地球这个空间的一角,正在染上异形的色彩。
我知道。
连那个东西,也只算是先遣。
如果和裂缝深处的家伙相比。
只是脚尖而已。
不。还不如一个细胞的存在。
产生裂缝的天空,开始膨胀。
天空里面难以名状的压力,现在似乎都要出现到这边。
如果那样,一切就都结束了。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
这个地球……甚至还有其外的一切,都要被吞食。
‘来吧,九门克绮。你用那心脏来做什么?’
(击碎手中的心脏。)(创造伊格尼丝和我能够共同生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