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碎手中的心脏。)
“改变世界的力量,吗。”
我手中的东西燃烧般发出光辉。
它像宝石般带有无数个面,它跳动、伸缩。
‘不满吗?’
我看着逐渐淡薄的伊格尼丝,我露出了苦笑。
即使是这种时候,伊格尼丝还是在拿我开心。
她像恶魔般没有意义地诱惑我。
“嗯,我不要这种力量。”
如果是更小的愿望……也许我还会想要使用。
但是,这时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大概,这个心脏,是类似于“时代”的东西。
无论是否希望,这力量也能瞬间影响世界上所有的事物。
时代,不是一个人决定的东西,而是大家来带动的东西吧?
我,要把它扔掉。”
‘是吗……’
伊格尼丝逐渐淡薄的身影,已经近乎看不到了。
但是,只有她嘴唇上浮现的笑容我还不会看错。
那里没有平时嘲讽笑容的影子,而是真正的笑容。
“永别了……”
我用力握住了手中的心脏。
手指按进去的瞬间。
眼睛眩晕。
心脏发出声音。
它不希望自己消灭。
“呜……伊格尼丝,这个是……什么?”
‘人类魔力的显现……也就是说,人类想要生存的意志。就是欲望。’
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吼叫。
饥饿的人们想要食物。
失去母亲的孩子,想要温暖的怀抱。
失去家人的人,想要血的复仇。
饱食的人,想要动乱和世界的结末。
满足的人,想要永远的今日。
一切欲望的形式都不尽相同,声音一直延伸并持续。
只有一个能够清晰地听到,那是神鹰的声音。
‘如果不消除魔,人类无法生存。’
这声音像是回声一样,带着无数的声音。
一切都是希望杀戮的声音。
对于自己以外的什么人的恐怖,还有想要排除的欲望。
所有的声音一齐紧紧地绑住我。
并不是哪个单纯的欲望。
现在它们把世界向着无数方向拉动。
世界在摇动。撕扯。
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洞。
开了无数的洞,接连滚入了触手。
无数的触手在扭动、歪曲,互相缠绕,成为了一只巨大的手臂。
巨大的手前面。
张开了一只眼睛。
(回去)
我从腹底发出声音。
心脏。我抬起手臂用出力量。
(回去!)
手臂。身体。
被向着无数方向撕扯,逐渐变成了骨头。
欲望的吼叫实在是太多了,相应的,我只有一个人。
覆盖天空的怪手。那只张开的眼睛看着我。
光芒。降下了巨大的光芒。冰一般的冷气。
难以名状的压力贯穿了我的全身。
耳边叫着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年老的声音。幼小的声音。
面对世界的终结,人们的心理千差万别。
我不由得感到。
--爱惜。
力量。
借给我力量。
我对五十亿的心说话。
无论是多么疲惫的心。无论是多么悲伤的心。
你所希望的明天,一定是存在于某处的。
为了那个明天。
把力量。
给我一次力量!
我的手臂逐渐抬高。
五十亿的混沌,稍微向前了一些。
还差一点。还需要一点。
再来一点,将其……
(呜啊--!!)
‘那个’终于发现了我。
它知道了我手中力量的意义。
我终于发觉了。
眼睛先前并没有看着我。
那视线只是在我这个方向彷徨。
现在眼睛才看着我。
只是看着就能扭曲世界的力量,完全聚集在了一点,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我全身摇动。
贯穿我身体的冷气。
我无法抑制呕吐感。
我耳边感到了粘粘的东西。是血。
我耳边听到了神鹰的声音。
‘想要改变世界是人的规律。为什么要反抗?’
“世界?你真的看到了世界吗?”
我喊叫。
直到十日以前,我还不知道暗夜中潜伏着魔物。
无论是他们的威胁,还是他们的痛苦。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还有大量的事情完全不知道。
把不知道的事情,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消去,绝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如果我倒下了,一切便都将归于虚无。
“我不愿意那样!”
我抬起了手臂。手臂在摇动。摇动。
我咬着牙,但意识还是逐渐远去。这一瞬间。
我感到身体稍微轻松些了。
是伊格尼丝。
翅膀覆盖了我。
翅膀弹开了天空中降下的光芒。
她满是痛苦的表情,说明她无法维持太长时间。
我吸了口气,举起右手。
我全身不住地颤抖。
世界。世界在扭曲。
膨胀。孕育。
可怕的肿伤即将出产于这个世界。
手臂。啊啊,我手中的东西。
--来不及了。
我这么想着的一瞬间。
‘我来帮你。’
像是叹息一般的声音,细小的声音。
但是,这时,我的右手突然变轻了。
谁。有谁在支撑着我。
如果两个人在支撑,力量就只需要一半。
一瞬间,我举起心脏,用全身的力量将其紧握。
我握住了不断蠕动的心脏,我的手冒出了烟。
流出的血液烧焦了,变成了黑烟升上空中。
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连热量也没有。
只有无限的冰冷,逐渐开始扩散。
我的手逐渐失去感觉,我用尽全力紧紧将其握住。
随着干脆的一声,心脏发出了光芒。
发出了五十亿的声音。
带有一切喜怒哀乐的声音。
一个个都是细微的声音,成为了光芒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拳头。
拳头撞上了上空的怪手。
人的光芒,撞在了彼方的光芒上。
耳朵无法捕捉的精妙声音。
--胜负一瞬间就定了。
怪手的惨叫震荡了我。
纯粹的疼痛涂遍了我全身。
但是,连这疼痛也令我感到舒适。
那东西缓缓后退,向天空的彼岸归还。
剩下的人之光。
光拖着尾巴,向天空升去。
光芒旋绕着,逐渐扩散。
每一个面,都像折纸一样逐渐打开。
越开越大,然后像太阳一样放出巨大光芒。
七彩的纺织品覆盖了全天,夜空的裂纹消失了。
出现了流星。
七彩的夜空中,降下了流星一般的光芒。
光芒像是解开的线团,一条条的落下消失了。
我看着这一切,膝盖瘫软的一瞬间。
我耳边听到了声音。
‘哥哥……’
我倒了下去,伊格尼丝支撑住了我。
她微弱的手搂着我的脖子,握住了我的手。
羽毛般的感觉,稍稍缓解了我右手被刺穿般的疼痛。
“真漂亮啊……”
‘是呀……’
呼气般的声音搔弄着我的耳朵。
“伊格尼丝?这十天中,我身边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惠……死了。我第一次杀了人。这两件事,都是我一生无法忘记的事吧。
是否还有其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呢。我总是会这样想。从今往后,我也会这样想着活下去吧。
可是……也许,我们所做的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好。
如果搞砸了,也许会发生更恶劣的事。也许会酿出更大的错误……你不这样认为吗?
所以我。最后能和你一起看到如此漂亮的夜空。我很高兴。
能遇见你真好。我喜欢你……伊格尼丝。”
如果有回答,那也是风将其运走了,没有到达我的耳朵。
我紧握的手中,什么都没有。
我稍稍哭泣了。
然后,我爬着一般向前走去。
……
转啊转啊转啊,伞不停旋转。
‘我们该出发了吧?’
少女问道。
‘等等,再稍微等一下。’
惠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嗯。我知道了……’
惠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哥哥,我不在了,哥哥会没事吧?’
‘会发生很多事吧。因为他还在活下去。快乐的事,悲伤的事,高兴的事,难过的事。’
‘真担心啊。’
‘很快就会再见的。’
少女笑了。
‘真的吗?’
‘嗯。绝对。’
伞不停旋转,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
‘哟。醒了吗?’
“……峰雪?”
‘你以为是谁?
这次可不让你跑了。我要你把一切都说出来,觉悟吧。’
峰雪从旁边的床上起了身。
“这里是?”
‘医院。安心吧。离斯特拉斯很远的地方。’
我看看周围。
这里是二人病房,不过确实和那时候的不一样。
之后,峰雪发现了我,他背着房东小姐、狼少女和我三个人份,一直运了出来。
之后整整三天。
我似乎有几次恢复意识,但我完全不记得之间的事。
貌似我是在半睡半醒之间。
“房东小姐呢?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房东小姐很快就出院了。那个人真是结实……’
“那个女孩子呢?”
‘那家伙突然就不见了。她留下的信里,还给你问好。’
我用手按着心脏。
那里有着柔弱的跳动,但却感不到一丝魔力。
大概是因为那仪式,我的魔力已经连根完全耗尽了。
“事件后来如何了?”
‘没有警察介入。为什么呢。斯特拉斯公司的爆炸也没报导。天空上闪了七色的光,似乎已经若无其事了。
喂,克绮。你看见了吧。伊格尼丝小姐……那个,怎么说呢……她长了翅膀啊。’
“嗯。”
我看到峰雪松了口气。
‘还好啊。梅鲁公似乎从学校消失了……’
“梅鲁可利阿利老师?”
我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他。
‘嗯。所以这些话只能和你说了。这次,现在,这里,我要听你说了。’
峰雪说着,像是要逼到我面前。
“我知道了……我们约好了。”
……
从那天起,我开始对峰雪讲述。
峰雪总是插嘴确认这确认那,直到说完为止花了很多天。不过因为我在住院,时间多的是。
出院之前,峰雪听完了我的故事,他这么说。
‘那么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怎么办呢。”
我的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
我已经知道了,仅仅一寸之外的黑暗中,有着他们存在着。
我无法想象,接下来我如何生存下去。
‘先出席小惠的葬礼吧。伊格尼丝小姐的葬礼也私下来办吧?如果拜托老爸还是有办法的。’
和尚孩子的话,很现实。
“是呀。”
给伊格尼丝举行佛教的葬礼!
难道还要给她起个戒名吗?
我笑得喷了出来。
‘喂,别哭。还有学校的事啊。期中考试已经快到了。’
“期中考试这种程度,没有问题。我和你不一样。”
‘哼。说的好听。’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通宵。
过了熄灯时间之后,我们在被窝中聊着学校的事,聊着将来,聊着过去,聊着想到的一切。
第二天早上,我揉揉眼睛,吃着难吃的早饭(我怀念房东小姐的早饭),我理解到,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
伊格尼丝的事。斯特拉斯的事。
和非人住民们的战斗和悲哀。
事件并没有结束。魔物们,现在还统治着人世的黑暗,或者说他们正在痛苦。
……
但是,我还是要作为我来活下去。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
岁月的流转,对我很温柔。
公寓最后还是没有重建。
房东小姐对我道歉,然后搬走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惠死去的事,还有公寓毁坏的事,都没有公布,没有人对我说任何事。
我从峰雪家借了钱,继续一个人生活,终于从学校毕业了。
……
‘你好,九门君。’
某个秋天的晚上,我进入了酒吧的门。
很久没听过的日本语,让我的耳朵感到很舒服。
“很久不见,梅鲁可利阿利老师。您一点没变。”
酒吧深处的桌子旁,神甫坐着苦笑。
五年没见的神甫,没有一丝衰老的样子。
艳丽的黑发、形状端正的肩膀,还是老样子。
我们坐在了三人的桌子旁。
‘你居然找到这里了。’
我花了两年时间学习西班牙语。
这次是我第一次出国旅行。
“别开玩笑了。是您把我召唤到这里的吧?”
神甫耸耸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还是那么难以对付。
“如果只是我的力量,是无法发现这里的吧。是您出手引导我的。”
‘只是些细微的帮助。如果不是真的认真,应该是无法来到这里的。
那么,你有什么事?’
他明明知道。
‘对了,在这之前。’
神甫转过身,对酒保点点头。
酒保在杯子里倒上生啤酒。
‘谢谢。’(编者按:Porfavor,西班牙语查到是‘请’的意思……)
他说完,酒保挤了个眼。
我突然想到。这个男人……
倒酒的是什么人。我握住的杯子,感到冰凉。
‘本地的卡尼亚酒喝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桌子上,放着三个杯子。梅鲁神甫庄严地说。
‘那么……为了那位践踏我们人生的,令人厌恶的灾神。’
“为了消失后让人感到寂寞的灾神。干杯!”
我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中的啤酒。
香醇,口感很好。我感觉自己无论多少杯都能喝下,稍微有些可怕。
酒保立刻又倒上了。
‘那么……有什么事?’
“刚才已经是一半了。”
今天,是伊格尼丝的忌日。
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特地今天来到这里来见我。
‘那就听听另外一半吧。’
“从那以后五年。那件事……有关系的人,除了老师以外,我一无所知。”
梅鲁神甫轻轻笑了。
只有他红色的眼睛,没有笑。
‘你已经不是这边的人了。请不要再到里世界来了。偶尔喝一杯倒是可以。’
“我很感谢老师。”
‘谢什么?’
“之后没有魔物追击我,大概,是多亏老师吧。我失去了魔力,但是也应该至少会有一只魔物不了解这件事,而朝我袭击过来吧。没有受到事件的牵连,大概也是如此……”
梅鲁神甫还是和上次一样只是耸耸肩。
“不过。老师,有一件事情您搞错了。”
‘嚯。什么呢?’
“世界,没有分为表里。一切都联系在一起。如果不知道,就可以无知地活下去。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那就忘记吧。’
“不会忘记。我们住在同一个星球上。五年前那样的危险,可能以后还会发生。如果那样,无论表里,会有大量的人……还有非人住民也会面临危险。”
‘你打算学那个女人吗?’
“人类的守护者?嗯,这样自称也不错。”
‘算了吧。以人类的肉身。’
“伊格尼丝,也是以肉身战斗的。”
伊格尼丝这个词,就像是忌语一样,令梅鲁神甫绷起脸。
‘那是个特例。’
这次轮到我耸肩了。
伊格尼丝有着数千年的经验和知识。
我没有这些。
但即使如此。
我又怎么可能止步不前呢。
‘还有,为什么对我说?想要保护人世,斯特拉斯又如何?除了那里以外,也有很多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人类的组织,终归也只能用人眼来看。那样……是不够的。”
‘你打算,和我们共存吗?你想说肉牛可以和人类共存?’
“我不知道共存是否可能。也许,神鹰是正确的。也许,我非杀死你不可。但是,有很多事情不试试是不知道的吧?
还有……我和老师是在共存。接下来只要把这规模扩大十亿倍就行了。”
梅鲁神甫举起杯子。
‘作为喝酒时的吹嘘,这算得上是上等话题了。’
他说着笑了。
那是似乎带有些疲劳,但却又清澄透彻的笑容。
‘那么,为了九门君的一夜之梦,干杯!’
“我可没打算让梦结束哦。”
我回答。
……伊格尼丝。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那家伙,现在,在这里的话。
我说了不知深浅的梦话,她会如何呢?
那是早就注定了的。
第三个酒杯,放在桌上。
随着干杯的响声,那酒杯中微微摇过了气泡。
那摇动,恰如笑声。
瞬间,那讽刺的笑容。
我清晰地看到了,就在那里。
(伊格尼丝剧情结局A,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