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情迈入最糟糕的状况了。
一连串的事全来自于善意。
所以说,这并非在讨论是谁的错。
早在大贯他们察觉之前便已开始。
在观察过程中,若以「整体变化」的视点来思考,最先开始的是在放暑假前的时候。
在比嘉久礼人和大庭千夏都请假没来学校的那一天,正是变化的开端。
一句由班上同学说出的话。
「卫生纸那家伙怎么请假啦?」
「刚才我传讯息过去,连已读都没有耶。」
「真的假的?那家伙其实满认真的耶,太难得了吧?」
如此无聊的谈话就是整起事情的起源。
到了就要进入暑假前几天,仍感受不出情况有恶化的趋势。
「千夏今天还是请假耶。」
「再请下去都要放暑假啦。」
「我懂了,千夏那家伙打算自动放长假啦。」
「说是这么说,其实明天就是结业典礼了啊。」
「其实,我昨天放学回家路上有看到千夏耶。」
「欸,真的吗?」
「嗯,可是她看起来没啥精神,我就没出声喊她了。」
「蛤,那个只有活力充沛是卖点的千夏没精神?」
「对啊,害我一时之间还想说小姐你哪位哩。」
「嗯,都病成那样怎么还出来外面走动?」
「她应该就是要去医院吧?」
「爸妈不带她去啊?」
到这个阶段成了半开玩笑的聊天。
不过,此时已经产生了不同差异。
然而这些差异在社会这个大框架下,显得理所当然。
所以不能说些太引人注目的话。
要修补这些差异很简单。
但是鸿沟却在暑假期间越来越深。
「欸〜千夏她说不能来看烟火耶。」
「为什么?她不是最喜欢这种活动了吗?」
「明明每次去看个烟火都爱乱点鸳鸯谱啊。」
「哈哈,对对对!」
「我再联络她看看。」
结果打过去的电话仍然没通,她也没有回电。
比嘉久礼人同样被要好的男同学们邀来参加这场烟火大会。
可是他也陷入和大庭千夏相同的状况。
「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怎么啦?」
「都联络不上卫生纸那家伙啊。」
「为什么啊?」
「话说回来,是不是很久没看到卫生纸他人了啊?」
「对啊。」
「哇……悟郎说他也不能来耶。」
「蛤,为什么?」
「说是要打工怎样的。」
「欸,那家伙有在打工喔?」
「嗯,暑假期间他兼差排了满满的打工喔。」
「这也未免……太浪费青春岁月了吧。」
「那家伙真的怪怪的耶。」
「还是他要给那个谁,小春妹妹买礼物之类的?」
「有可能喔。」
男同学们有说有笑。
如果还能笑得出来,表示状况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再也笑不出来之后。
事情就发生在刚放完暑假时。
「欸〜卫生纸。」
「别和我说话。」
比嘉久礼人拒绝了大贯悟郎和善的招呼。
整个教室顿时僵住,不知该做何反应。
而大贯悟郎只显得有些困扰。
气氛感觉不像在开玩笑。
所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卫生纸他是怎么啦?」
「我哪知道啊。」
虽然纳闷,同学们当天仍特意避开心情糟的比嘉久礼人。
到了隔天,心想风头平息的一名同学出声问了他:
「卫生纸,你昨天是怎么啦?」
比嘉久礼人瞄了那名朋友一眼。
「没有……没什么。」
只用不太爽的口吻冷冷丢下这句话。
这种情况让教室内谣言满天飞。
「久礼人好像碰上什么事了喔。」
「变得和谁都不说话了呢。」
「这么一提,悟郎是不是也怪怪的啊?」
「你是指?」
「不是,也没到多怪啦,只是感觉和暑假前的态度不太一样啊。」
「啊,这我懂。」
「变得两眼无神对吧?是不是打工打太累还没恢复过来啊?」
「这么说起来,他也不再提他那青梅竹马的事了呢。」
「对啊。是说啊,比嘉和大贯是不是在吵架?」
「欸,我记得他们感情不是挺好的吗?」
「不不,所以我才问啊!他们两个现在彼此都不讲话了,对吧?」
「的确呢!」
「啊,我去问问好了!」
由于其中一人有勇无谋的行动,让状况更加恶化。
「欸欸,我问你喔卫生纸,你和悟郎发生啥事了吗?」
「呃!」
比嘉久礼人一转过头就狠狠瞪了这名同学。
同学被吓得倒退数步后,
「啊……抱歉。」
他丢下这句话飞快逃跑了。
只要看比嘉久礼人露出的表情,明显可以知道和大贯悟郎有关。
在那之后,虽然仍有几个人试着接触比嘉久礼人,却没有一人掌握确切的证据。
然后理所当然的,也有人跑去问大贯悟郎相同的问题。
这边虽不像比嘉久礼人那样强烈拒绝—
「喔,就……其实不算是吵架啦……」
但也只回答像这类不清不楚的答案。
班上当然免不了对此大做文章。
为了厘清两人间究竟发生何事,毫无关系只是来凑热闹的人随意散播出片面情报。
然而每一个都不出于臆测的范围。
净是些无凭无据,不负责任的妄想。
然而,这些不负责任的妄想才是最危险的。
此类欠缺关键证据的妄想足以匹敌毒品,正是人类最喜欢的玩意。
并非恶意。
不过是出于爱凑热闹的好奇心罢了。
猜测并预想一些未经证明的事情,并与其他人分享的行径,正是人类过去以来扩展可能性的手段。
可是如今做出相同的行为别说无法带来任何发展,充其量就跟把大贯悟郎和比嘉久礼人当成玩具玩弄的小孩没有两样。
要是这些风声只局限于班上那还没啥问题,但情况并没这么简单。
因为大庭千夏也牵扯其中。
对全校学生来说,她是备受瞩目的新广播社员,甚至还拥有一票粉丝。
敏锐的听众确实感受到,暑假前后她的广播内容变了不少。
「是说,最近千夏的广播都没什么尖锐的话题了耶。」
「对啊,我本来觉得挺有趣的呢。」
「就像第一学期那个恋爱广播之类的!」
「那次超厉害的。虽然当时我笑了,不过也替他们好好加油了喔!」
「在那之后和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啊?」
「都没有后续消息呢。」
表面上大概只有这样,但背后却有透过智慧型手机上的Line所成立的『OC劣化ww』群组。
当然,OC就是大庭千夏的姓名缩写。
一开始只是十几名对她抱持自卑感的女同学,为了说她坏话而成立的东西。
『OC今天又用平淡的内容撑场面耶ww』
『没梗的艺人马上就完蛋了啦。』
『哈哈,还艺人哩www』
『实在是听腻了耶。』
『真希望她别再闹了。』
『真怀念她备受瞩目,被称为王牌的那些日子啊wwww』
『我听说她好像递文件退出社团了w』
『哦,终于要滚蛋啦?』
『谁知道啊www』
尽管是些毫无责任的内容,但若想说一个人的坏话,其实还得掌握足以用来夸饰的正确情报,以及掺杂恶意的准确分析。
所以这些坏话中,可说包含了诸多足够用来填补想像力的情报。
然后也因此,这些内容有某部分被截图下来,靠着图片编辑APP,把名字盖掉后广为疯传。
等到新学期开始,即将迎来文化祭的时期,几乎全校学生都知道她的变化。
正好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等同对大庭千夏落井下石的事。
就是她与转学生小久保明菜两人在咖啡厅聊天的话题。
当时碰巧有翘课的二年级学生看到两人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讲话。
不过其实这个学生虽知道大庭千夏,却不认识小久保明菜。
所以说——
『原来大庭千夏也会翘课喔。』
抱持着如此感想的学生只从旁稍微听两人交谈两、三句话。
这名学生在那之后回到学校,参加社团活动。
她参加的是手工艺品社。
对外虽如此宣称,实际上却是个在放学后边吃点心边聊天,搞不懂活动宗旨何在的社团。
不过由于文化祭在即,身为文艺性社团若不参展的话,将会马上遭到废除。
因此每到这个时期,文艺性社团的成员宁愿翘课都要参加社团。
基于这层背景,当这名学生于放学后回到社团教室,里头已有几名社员边聊天边织着用来参加文化祭的针织品。
这种场合,当然不可能不把刚才看到的事拿出来讲。
「然后啊,我在那间咖啡厅看到那个广播社的女生了喔。」
对这话题有所反应的,是一名加入了这个社团,大庭千夏的女同班同学。
「哦,是千夏吗?」
「对对对,她好像和朋友一起翘课了。」
「欸,会是谁啊?」
「头发很长,看起来乖乖的女生。」
「嗯?该不会……」
女同学说完后,从她的手机里找出包含小久保明菜的照片。
「是这个女生吗?」
「啊,没错没错,她们讲话时超严肃的。」
「是喔。我记得明菜下午也没来上课,想说该不会……可是她们两个有那么要好吗……」
「咦,不是吗?」
「不不,感情没有不好啦……只是没在教室内看过她们讲话而已。」
「哦?这种状态下两个人一起翘课啊……难道有新的八卦?」
原本就无心做手工艺品的学姐一听学妹说,双眼充满好奇光芒。
「哈哈,有可能喔!毕竟千夏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嘛。所以呢所以呢?她们当时在聊什么啊?」
「唉唷〜突然有兴趣了是吧?」
「当然啊,毕竟是同班同学耶。」
「这倒也是喔。」
「而且明菜她都不太提关于自己的事,可神秘了呢。」
「哦,看来是……恋爱方面喔。」
「欸!?为什么啊?」
「因为我有听到男生的名字啊。」
「喔喔,这下有趣了!所以明菜说到的男生是谁啊?」
「好像叫什么……悟郎来着?」
「咦?」
「怎么了?」
「难道是大贯悟郎同学吗?」
「啊,就是他!之前在中午广播被揭穿的人!难不成他也在你班上?」
「嗯,对啊。不过我完全没和他说过话耶……我去问其他同学看看喔。」
「你可别问得太深入,早早把八卦泄漏出去喔〜」
「我知道啦〜」
这个话题马上就在班上传开了。
到了这个地步,的确有人怀疑起小久保明菜和大贯悟郎之间的关系。
虽然是百分之百的会错意。
不过依然不改除了本人以外,班上所有人都得知这件事的事实。
结果,有个同学跑去质问大贯悟郎:
「欸,你和明菜间发生什么事啊?」
这时的大贯悟郎有太多事瞒着众人了。
「……欸?」
「嗯?」
「啊,没有……没什么啊。」
同学讶异地看着一脸慌张的大贯悟郎。
他实在善良到不适合说谎。
而就算是惯于说谎的人,若跟他一样怀有大量秘密,恐怕也很难轻易说假话。
不过,大贯悟郎的反应对周遭之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形同在火上加油。
毕竟大贯悟郎的回应等同宣布自己与小久保明菜间发生过事情。
实际上,他的确怀有无法对周遭之人公开的秘密。
但并非同班同学们想象得到的真相。
事实就是这样而已。
然而这样就足够了。
足够班上同学谈论大贯悟郎与小久保明菜之间的关系。
不出数日,出现了证实两人关系的关键。
放学后本该往车站方向走的大贯悟郎,往不同方向走去。
数名同班同学见状,跟了上去打算捉弄他。
原本只是打算突然从背后出声喊,挖苦他「不赶快回去找青梅竹马,跑来这鬼混干嘛?」这点程度的恶作剧。
然而大贯悟郎前往了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地点。
一栋离学校很近的两层楼公寓。
只见他按下一楼某间房的门铃。
想必同学们都看得满头雾水吧。
不过,他们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场面。
出来应门的竟然是小久保明菜。
大贯悟郎仿佛像受她诱导下进入房间。
同学们惊讶得连嘴都张不开。
最后,大贯悟郎在她的房间待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离开。
想必同学们靠着大量庸俗的妄想及看到不该看的事产生的兴奋,充分享受了这段长时间的监视吧。
事实上,他们在这段期间疯狂传Line。
就像在实况转播一样。
到了隔天,班上已无人不知小久保明菜和大贯悟郎间的关系。
不过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没错,正是大贯悟郎单相思的对象,名为小春的少女。
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对这名素未谋面的小春感到同情。
当中也有些较夸张的人对大贯悟郎展现失望。
不去确认真相不行——他们之所以这么认为,无疑是受名为好奇心的正义感驱使而已。
他们首先开始搜集有关小春的情报。
到了这个地步,事态已不只局限于班上。
因为他们开始向其他人要求协助。
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就是找不出关于小春这名少女的情报。
原因在于大贯悟郎住得实在太远。
校内没有人和他读同一间国中。
眼看关于小春这名少女的线索将在这里失去下落。
没想到,同学们对别班要求协助的行为竟有了成果。
「欸,我跟朋友拜托,让我们跟和大贯读同间国中的女同学联谊喔!」
没错,他们终于成功与认识大贯悟郎的人有所接触。
联谊就此成立,其中掺杂了认识悟郎的人当中最具社交能力的数名同学。
这是场安排和偏远城镇的高中生们交流的联谊。
由每个人随口自我介绍开场后,可能是派去参加的同学发挥实力,气氛炒得很热闹。
在这当中,调查者们看准时机,互使了个眼色。
他们假装很自然地,像在闲话家常一样开口道:
「话说回来,我们班上有个叫悟郎的啊。」
以讲述趣事的形式,拐弯抹角地流出关于大贯悟郎的情报。
其中不忘掺杂一些让对方能回想起的片段。
『随和开朗的家伙。』
『有喜欢的对象,一放学就归心似箭。』
『特地从住很远的地方来上学。』
用这类相关情报逐渐切入会话。
然后判断状况,开始说出能明确让对方理解的核心情报。
「然后啊,那家伙有个叫小春的青梅竹马……」
一说出这个名字,现场气氛瞬间冻结。
说得更正确一点,是和大贯悟郎读同所国中的女同学们顿时愣住。
「抱歉打个岔……我问一下喔,你、你们刚才说的悟郎,该不会是在说大贯悟郎吧?」
「欸,你们认识他喔?」
觉得这句话假惺惺的,唯有清楚本日作战计划的人们。
女同学们完全没注意到装模作样的语气。
不如说她们听到大贯悟郎这个名字后太过震惊,完全没注意这群来调查的男生们演的烂戏。
不过这时他们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战战兢兢问道:
「你们怎么了啊?」
「……那个……呃……原来大贯同学他……去了那么远的学校呢。」
「嗯,他说光上学就得花一小时以上……」
「果然没错呢。那么你们刚才说大贯同学喜欢的青梅竹马,就是在说杉崎小春对吧?」
「哦,原来她叫杉崎小春啊。」
「可是……」
「欸?」
接下来的情报便是当时众所皆知的事实。
杉崎小春之死,以及因此住院的大贯悟郎国中时期的事。
更改原本已决定要去读的高中,改到现在这间高中就读等包含猜测的情报,通通说了出来。
紧接着,调查者们在听到介入大贯悟郎和杉崎小春之间,上演了三角关系的另一人姓名后,更彻底哑口无言。
小久保明菜——
国中一年级时转学离开的她单恋着大贯悟郎的事,在当时同学之间还算有名。
只是考虑到大贯悟郎和杉崎小春的关系,周遭的人都只能左右为难地干着急。
可是听到这里,调查者们已陷入混乱之中。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所认识的大贯悟郎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人。
然而并非如此。
「欸……现在是怎样啦?」
当其中一人困惑地开口说,其他人异口同声:
「我哪知道!」
「不是吧,蛤?什么啦,已经死了?」
「悟郎那家伙一句话都没提过啊!?」
「再说悟郎那家伙,不都是一副每天在家和她聊天的感觉吗?」
另外一人顿时停下脚步,喃喃自语呻吟说:
「……该不会,卫生纸那家伙躲着悟郎的原因就是这个?」
所有人接不上话。
一切疑点都说得通了。
想必如今的自己,从明天开始也不晓得该怎么和悟郎说话。
就像比嘉久礼人那样。
「欸,怎么办啦!」
「是哪个家伙说要调查这些的啦!?」
「吵屁啊,大家不都好奇得要死嘛!」
「该死……早知道就别理这件事了……」
未曾体验过的状况让他们慌了手脚。
然后就像在求援似地,在结束联谊回家路上将事实传递给周遭其他人。
他们每个人都好想马上找个人依靠。
因为一个人根本负荷不了。
这些情报伴随着各自的猜测扩散出去。
无论同班同学、其他朋友、或其他年级的学生。
他们到了这个地步才猛然回神。
为何自己要做这种事?
或许受庸俗好奇心驱使。
或许是想图个乐子。
或许只想凑个热闹。
结果得到的真相,却实在沉重到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一反至今为止像在参加祭典的心情,如今他们活像被当头淋了一大盆冷水,不得不冷静下来。
明天起该拿什么脸去见大贯悟郎?
每个人都思考着这一点,各自踏上归途。
这个时候,有一点得先说在前头。
这群同班同学们起初是本着善意行动。
担心朋友的善意让他们付诸行动。
或许是单方面强加的伪善。
但是他们并没有成熟到能分辨出善意和伪善的差别。
他们只充满困惑,犹豫着该拿出什么解答。
然而,那些与大贯悟郎关系较浅的人就不同了。
其他班、其他年级的学生。
他们不过是举著名为好奇心的伪善令牌,彻底翻搅了关于大贯悟郎的底细。
然后特地做出行动所获得的结果,又是这种让他们严重沮丧的真相。
此时他们心中会萌生某种情绪——自己被骗了。
或许会有人清楚一切只是自作自受。
不过已经产生的情绪难以否定。
因为他们已感受着这阵情绪。
然后,周遭有着拥有相同情绪的人们。
要发泄情绪再简单不过。
只要有个人带头发难,众人便接连发声。
大贯啊,你知道吗?
此刻将矛头指向你的就是恶意喔。
而我本来想避免的,也正是这个事态啊。
※※杉崎小春※※
我满喜欢安静度过的假日。
果然在学校时不能直接跟悟郎说话。
毕竟看在旁人眼中,只会是悟郎一个人在喃喃自语啊。
所以在学校时我们都只能靠眼神传情。
而且由于前阵子还有文化祭,忙到连假都放不成。
期中考和运动会等一连串的秋天活动都告一段落的今天,终于迎来久违的假日。
我和悟郎无所事事,在房内打混度过。
秋天的万里晴空下,距离换上红衣还有段时期的绿叶茂盛绽放。
悟郎一打开阳台门,舒爽的空气便充满整个房间。
平静的假日下午。
这种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悟郎桌上的智慧型手机振动了。
看来是有人打给他。
悟郎显得讶异,拿起手机。
「喂……」
接起电话后,悟郎只默默听着对方单方面说话。
然而越听下去,悟郎的脸色逐渐阴暗。
最后突然放声大喊:
「喂,那是怎么回事啦!?」
发生什么事了?
我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傻傻瞪大双眼。
总之,我先等他讲完手机。
「好,我马上去。」
悟郎边讲手机边开始做出门的准备。
等他一结束通话,我马上问他:
『怎么了啊?』
「千夏被迫退出社团了。」
『咦,为什么?』
「我不知道。而且明菜也遭到不明原因的恶整。」
『明菜?怎么搞的啊!?』
我大概和刚才的悟郎摆出同样的表情吧。
总而言之,我马上和悟郎冲出家门。
跑到车站,跳上电车。
目的地是明菜住的公寓。
一去到那里,千夏同学人已在房内。
她有气无力地微笑。
「嗨……悟郎。」
表情彻底变得虚弱,活像个快断了线的木偶。
「抱歉,我还是没听懂状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悟郎这一问,面露沉痛表情的明菜开口回答:
「千夏同学今天一去参加社团,社长就在其他社员面前把她赶出社团。」
千夏同学虚弱地补充道:
「说是我做了问题行动呢。」
「问题行动……什么啊?」
然而千夏同学却只暧昧地摇摇头,露出自嘲的笑容。
难道她连理由都没被告知吗?
她话只说到这里。
于是悟郎接着问起明菜:
「话说明菜你这边是怎样?」
「呃……我收到这种……」
她说完便打开手机萤幕让我们看。
信箱内有好几封匿名的简讯。
内容除了大半『丑女』、『去死啦』这类短短的文字,还有——
『我们学校不需要你这种欺骗朋友苟活的人。奉劝你最好马上办理退学。』
类似这种恐吓她的内容。
「是哪个家伙做的啦!」
千夏回答发火的悟郎:
「我猜大概都是马甲吧。」
的确,电子邮件账号都包含搜寻引擎的名字。
看样子是为了不让身份曝光,特地去办了账号来寄这封简讯。
想要找出记这些简讯的人,若非警察或专家恐怕相当困难。
想必不是我们这群门外汉能处理的范围。
「为啥明菜非得被骂成这样啊?你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悟郎说得很对。
我也和他想得一样。
不过明菜似乎心里有底,眼神左右飘移。
「怎么啦明菜,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想没什么问题……」
她隐瞒着什么。
我和悟郎都有如此直觉。
不只是她,大概连千夏同学都显得心里有数。
「拜托,就算只是可能也好,快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得上忙啊。」
「不是啦,今天只是想跟你说有发生这些事,其他都还不清楚啊。再说……」
明菜说到这停顿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般看向悟郎。
「或许悟郎你也会碰上什么事,所以说……」
「我也会……?」
她们两人果然察觉到了什么。
知道造成这些事情发生的可能原因。
而悟郎牵扯其中——想必我也包含在内。
大概是这样不会错。
全因为我的存在才导致的后果。
心中充满愧疚。
我好想马上向她们道歉。
可是我的声音无法传进两人耳中。
若想向两人传达我的心意,非得借助悟郎之口不可。
如此一来……悟郎肯定会受伤。
我的胸口一阵刺痛。忍不住诅咒起眼睁睁看着最喜欢的人们受创,却什么都办不到的自己。
拜托……拜托不要再有人继续受伤了——
然而,我的心愿并未传到任何地方。
事情就发生在隔天悟郎来到学校,一如往常对同学打招呼时。
「嘿,早啊。」
当悟郎在校门前碰见同班同学,出声打招呼后——
「呃……喔……」
同学只细声回应,丝毫不正眼看悟郎。
眼看悟郎一脸错愕当场愣住,我却不晓得该对他说什么才好。
抵达教室后,情况也是一样。
当悟郎一进到朝会前吵杂的教室,班上同学瞬间鸦雀无声。
接着所有人都突然开始压低声调交头接耳。
大概是不想让悟郎听到吧。
到了下课时间和午休时间,也没有半个想跟悟郎说话的人。
纳闷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同时,我注意到一种可能性。
——果然是我吗……
感觉脑袋就要烧起来。
然后感觉胸口深处被重重压上大铅块。
『悟郎,我有件事想问你。』
当天晚上,我坐到悟郎面前,对着他说出我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
『最近发生在明菜和千夏同学,还有悟郎你身上的事啊……』
不能畏缩。
不好好面对不行。
『——原因果然是周遭的人知道关于我的事了……对吧?』
悟郎瞬间愣住,沉默不语。
『之前悟郎不是忘记我遭遇意外好长一段时间,在上学期对大家把我的事说得好像还活着吗?看来大家察觉到不对劲了啦。』
「……为什么?」
『理由我不晓得……可是现在发生的事,理由肯定都源自于此吧!那么最好快跟大家解释悟郎你现在的状况,还有关于我的事。或许争取不到他们的理解,但至少比坐以待毙还……』
可是悟郎却是遥遥头,这么说道:
「又还没确定原因就出在小春你身上吧?」
『不过除了这么做以外……』
「我们先好好调查看看吧。要是到头来会错意,把一些不必要说的话都暴露出来,反而让大家伤脑筋啊。」
或许如他所说没错。
我明白欲速则不达,干着急胡乱行动反倒会更辛苦。
「所以说,我会好好去找出原因,你就稍微等等我吧。假如事情真如小春你所说,我会向他们解释来寻求理解啦,好不好?」
我点头同意了悟郎的提案。
尽管心中仍抱着些许不安。
※※大贯悟郎※※
坏事总不会接二连三而来。
这类观念得根据平时如何看待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来决定。
插图169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抱持着「世上所有不幸都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想法放眼看去,一切都成为坏事。
其实就只是芝麻蒜皮的小事,问题在于接受的那一方如何看待。
不如说要是能跨越这层障碍,不就等同跟着成长了吗?
真是赚到了!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次实在办不到。
我万万没想到所谓明显的恶意,竟会如此深深伤透人心。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现在别说直接说出口,我连思考这件事都感到厌恶。
我不晓得变成这样的理由。
但我却明白结果。
小春的事已经曝光了。
尽管我在小春面前说了「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但事实上,情况正如她所说。
我的手机已经收到几封找碴的简讯。
每一封内容都在骂我和小春。
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让小春看到。
要是小春知道我、明菜还有千夏遭受这些恶作剧的理由就是她,不知会有多么受伤。
连去想这种可能都讨厌。
再说情况会变成这样,我得负最大的责任。
没有正确把握小春目前身处什么状况。
我想学校的大家肯定对我感到极度不安。
但老实说,面对到这种状况,我真的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本以为自己一直做出最好的选择,结果却招来最坏的事态。
话虽如此,我没打算放弃思考。
该做什么,非做什么不可。
只能从目前已经明白的事情中抽丝剥茧,去想出办法来。
首先,绝对不能让小春发现到这个事实。
非得让她安心才行。
要让小春明白错不在她。
接着是明菜和千夏。
恐怕攻击她们的,和我所遭受的是完全不同的恶意。
真要说的话,对她们两人找碴的理由或许是来自优越感吧。
尤其千夏更是出名到在校内拥有一票粉丝。
其实大家主要是想看她出丑,一落千丈的洋相。
至于明菜则比较像不幸被卷入这场纷争。
若这么思考的话,只要她们两人都不做出反应,事情将会逐渐平息。
和攻击我的恶意完全不同。
所以只要我避免和她们接触,应该就能顺利收场。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上传来明菜的讯息。
『悟郎,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而千夏也一样。
『发生什么事要说喔,我会帮你的!』
光看到这些字句,我的眼眶就开始泛泪。
两人的好意实在让我太开心,胸口一阵温暖。
尽管如此,在校内还是不能再和她们多加接触。
虽然只是万一,但大家可能已经知道我去过明菜家的事。
我决定尽量不直接互动,而靠智慧型手机来联络。
不过这么一来,问题就出在一开始提的小春。
即使我之前已在她面前那样宣言,小春现在仍对自己可能是原因一事感到苦恼。
这点事我一看就明白。
我想竭尽所能地替她分忧解劳。
假如是这样,我该怎么做?
当我边望着走在身旁的小春侧脸边思考,她一脸讶异地抬起头来。
『?』
略显不安,有气无力的表情。
别担心,我马上就消除你的不安。
到了假日,明菜和千夏来到我家。
她们一脸沉重地看向我以及小春在的位置。
先开口的人是千夏。
「呃,简单来说,造成这次状况的理由比我想象得更单纯。」
她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起了头。
「其实就是悟郎你遭大家怀疑脚踏两条船喔。」
听了这句话的小春顿时满脸错愕,一张嘴开开阖阖闭不起。
「真要说得更详细的话,不是两条船而是三条船呢。哎呀〜真伤脑筋耶〜」
「欸千夏,三条船到底是谁和谁还有谁啊?」
「小春同学、明菜,还有……我啊!」
『欸欸欸欸欸!?』
小春这惊声尖叫反而吓到我了。
『等等啦悟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千夏现在就要替我们解释了好吗?」
当我安抚起想冲过来揪我衣领却摸不到的小春,千夏像要打断我们似地站起身来。
「好好好,让我来说明吧。反正就是,虽然目前变成这样,我还是有办法搜集情报。我靠着少数还肯挺我的帮手找出了所谓的私密网站,想办法找出真正原因了喔。」
一拿出笔记本后,千夏马上舔了舔手指。
「其实我虽然知道肯定少不了明菜,却很讶异我也被算在里面呢……话虽如此,事实上我和悟郎似乎早就成了话题啦。」
「欸欸欸……话题是怎样……」
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耶!
「因为你不是已经像成为广播委员和广播社的固定DJ了吗。」
啊,也对喔。
的确,我和千夏自从入学以来就因为同班,加上处得来,都被安排一起负责当广播委员。
结果导致我屡次参与千夏中午时的广播,还彻底暴露了自己的黑历史……
「校内似乎传说我们两个有一腿喔。」
「不会吧!为什么啊!?」
「你想想,越来越在意找自己商量恋爱烦恼的对手岂不是肥皂剧情节吗?似乎是凑热闹听了此事的家伙擅自妄想的吧?」
这时明菜举起手来。
「那个,所以实情是怎样呢?」
「实情吗?你觉得怎样啊,悟郎?」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好吗。」
一旁的小春轻轻瞪来。不不,你不是都知情吗!?
清楚我和千夏间什么都没有。
毕竟你一直看着我啊。
「其实,大家是根据悟郎曾经说过的『重要的人就在我身边』,在看悟郎何时会注意到我的魅力,像在替我加油的感觉啦。」
「原来如此,所以千夏才会被视为介入我和小春之间,发展成三角关系……」
「对对对。」
这时,明菜再度战战兢兢举起手。
「那个……那我呢?我在学校根本没和悟郎说过话啊。」
「来来,事实上关于明菜你的部分很简单喔。」
「咦?」
「因为悟郎一个人进到明菜家的事穿帮了啊。」
「啊!」
这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因为我总是认为自己是和小春走在一起。
才会觉得根本不会遭到怀疑。
可是想当然耳,看在旁人眼中就只有我一个人啊……
「所以说啦,被视为脚踏三条船的混蛋玩咖悟郎被攻击得最严重呢。然后我和明菜一方面被视为被害者,一方面也被当成贱人,还挺复杂的呢。」
千夏说到这,调整姿势坐正。
「不过大家似乎不像我这样得知关于杉崎小春同学的意外呢。虽然最大的理由是这间学校离悟郎住的地方太远就是了。」
听到这里,小春终于深深吐了口气。
『这样子啊……』
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该不会……大家就为了这点事,自以为在当正义使者吗?」
「似乎是喔,毕竟脚踏三条船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啊。而且你想,在目前这个充满洁癖的社会,大家都不太会去鄙视别人对不对?」
「可是我彻彻底底被鄙视了耶。」
「是啊没错,因为大家认为悟郎你做了坏事,把你看作彻底鄙视也没有问题的对象啊。」
「原来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大家都在寻找能释放怨气的机会呢。」
「释放怨气?」
「因为听说自从真冬学姐接掌学生会后,校内的风纪变得很好,大家都是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喔。既没有霸凌,也没有品行不良或为非作歹的学生。尽管成功整顿校风,但人类终究是人类呀。」
看来她是在暗讽人性并非只有光明面。
「所以说悟郎,你暂时别和我们接触比较好呢。」
「知道了,我们靠这个联系。」
看我秀出智慧型手机,千夏和明菜都点头回应。
这阵子都过得安分点。我们这天决定完这件事后便各自解散。
等到两人都离开房间后,小春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该说是稍微放心吧……怎么说呢,毕竟我以为是我害悟郎你……』
「才没这回事,你操心过头啦。再说了,你现在不是变得能和明菜还有千夏沟通吗?我们可是有在进步喔。」
『嗯,也是呢。』
「没错,就是这样。」
当我望着她放松下来的侧脸时,手机轻轻振动。
是千夏。
讯息上写着:
『那样就行了吗?』
我马上回复她『谢谢,你做得很好。』
对,我请千夏帮我说了个谎。
而且是能让小春信以为真的谎。
然后为了不让我和明菜露出破绽,我请她先不要将内容告诉我们两人。
因此我们才能做出最接近自然的反应。
事实上,连我都不禁开始认为真相就是如此。
不过,我竟成了脚踏三条船的男人啊……
尽管名誉严重受损,但我的确可能被人看成这样。
老实说,我已被问过好几次「你和千夏是什么关系?」了。
想必女同学间也会聊到这种话题。
打从入学以来,我和她相处融洽确是事实。
『欸,悟郎。』
「嗯,什么事?」
沉浸于思绪中的我冷不防被拉回现实。
『你和千夏同学之间真的没什么对吧?』
「……你不是一直都有看着吗?」
『是、是有看没错……』
「我根本没做任何亏心事吧。」
『是……没错啦……』
「我喜欢的人只有小春你。从以前到现在是如此,从今以后也会是如此。」
『嗯、嗯,谢谢你,不过好害羞喔……』
只见小春声音逐渐变小,并支支吾吾地撇开脸。
然后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偷偷露出微笑。
可能已经好久了。
好久没看到小春露出这种柔和的笑容。
为了能让她脸上永远挂着这种笑容,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如此在心中发誓。
※※小久保明菜※※
从隔天起,我的鞋箱内开始会被扔进一些信。
『要求你对说谎一事向整间学校道歉。』
『一辈子和死人搞三角关系吧你www』
『说谎的你也该以死谢罪。』
各式各样无情的字句。
用讯息传来的内容也没差多少。
我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克制住情绪,将信通通丢进垃圾桶。
面对光拿在手中都厌恶的强大言语暴力,悲伤和无能为力让我快要掉下泪来。
我之后也和千夏同学联络。
结果她和我一样……不,收到比我的内容更激进的信。
由于千夏同学一直以来在校内很有名,反倒招致了更严重的排挤。
我不晓得情况演变成这样的理由。
但我知道起头的原因。
不过我光是去想这些都想觉得厌恶。
大家应该是知道了吧。
关于「她」的事。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非得受到这种对待?
明明谁都没有做坏事啊。
我们之中有谁伤害到大家吗?
有谁对大家扩散恶意吗?
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吗?
假如什么都没做才是一种罪,那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大家一直都在想着悟郎还有小春的事。
然后在自己的心中天人交战。
结果却……
人与人之间只要活着就会碰上的不讲理,全都包含在这些中伤毁谤当中。
若要问之前有没有碰上这类情况,经常转学的我或多或少都会遭遇。
不过那只是小学低年级时的事。
理由就只是看我不太顺眼,班上一部分同学就来找我麻烦。
没有人出面制止。
周遭其他同学都不愿淌这滩浑水。
找我麻烦的人日渐增加,另外其他不淌浑水的人则直接当我不存在。
想必大家都在拼命,不想被牵连进来吧。
如今垄罩着这间学校的气氛就和当时类似。
不做点什么不行。
最糟的状况,是这些行为会持续变本加厉下去。
一放学,我马上联络千夏同学,请她来一趟我家。
看到她终究变得一脸憔悴,心中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千夏同学……你……」
「脸色糟透了对吧?别担心,我不会再摆出这种脸。毕竟这只会让那群没有口德的家伙们正中下怀啊。」
这我非常能够理解。
只要越呈现出受到他们影响的模样,就越让攻击我们的人满足。
然后逐渐食髓知味。
只见千夏同学愤愤咬牙,说:
「虽然我已经知道犯人是哪些人了啦……」
「是喔?」
我讶异地反问,千夏同学点点头道:
「都是些其他年级或其他班的家伙啦。老实说,我有亲眼看见他们扔信的现场呢。」
「那么班上的同学呢?」
「不晓得该怎么办,到头来决定视而不见吧。毕竟这件事闹遍整间学校,可能是认为一个搞不好,火也会烧到自己身上吧?」
是这样子啊。
我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到底是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下的手,我连对方的脸都难以想象。
千夏同学抬起头,直直盯着天花板。
「其实被做这种事真的很不甘心,让我超想狠狠大闹一场的喔。」
「千夏同学……」
「嘿嘿……但要是真那么做,倒变成我们是坏人了呢。不管碰上什么事,都绝对不能述诸暴力喔。」
「你说得对。」
我虽同意,却没办法接受。
因为明明对方正用言语暴力不断攻击我们啊。
如今的我实在不懂拳头相向和言语暴力究竟差在哪。
同样是意图伤害他人的行为,我不认为有办法分谁轻谁重。
「欸,千夏同学?」
「怎么了?」
「你有听悟郎他说了什么吗?」
「你是指?」
我犹豫起继续往下问。
悟郎到底遭受了怎么样的攻击。
我虽然在意,却又害怕听到真相。
然而默默望着我的千夏同学似乎察觉一切,叹了口气。
「悟郎那边更过分喔。」
「咦?」
「鞋箱里被放了信,可是你想,小春同学不是在他身边吗?」
「嗯。」
「我想悟郎是顾虑到她,都不看信就直接扔掉。但其实内容……」
千夏同学似乎确认过悟郎丢掉的那些信。
这是为了掌握周遭之人到底对他做了哪些事。
只是她目前的表情,比刚来到这里时显得更为沉重。
「真的很过分喔……虽然是写给悟郎的,可是信中竟然包含诋譭小春同学的内容啊。」
「怎么可以!」
「明明见都没见过对方,却靠着自私的主见胡扯一通。老实说,这大概是我头一次光看信就看到想吐喔。」
她言下之意似乎在说不想再度回想起来。
「悟郎他什么都没说吗?」
「既然他都没跟明菜你说,又怎么可能会告诉我呢。」
「怎么会……」
「再说啊,悟郎那家伙人真的太好了啦。」
「人太好了?」
「对啊,人太好。替周遭的事担心费神,自己一个人通通往肩上扛……悟郎那家伙就是个这样子的大好人啊。」
「的确……是呢。」
如同千夏同学所说。
考虑到悟郎目前的心情,要维持平常心可谓难上加难。
可是他却完全没变,一如往常地努力着。
这样的悟郎很有骨气,所以我也能继续加油。
我心想,或许千夏同学也一样。
正因为如此,要是我们没有好好支撑着悟郎,情况想必会更加恶化吧。
「千夏同学,要是继续默不吭声下去,肯定会受到更惨的对待喔。到时悟郎他一定也……」
「嗯……是啊。」
千夏同学挺直脊背。
「唉〜我太晚注意到了啦。若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早就下定决心了啊。」
不知何时,千夏同学又恢复成以前见面时那种爽朗语气这么说着。
为了不输给目前的处境,她正全力以赴;为了不想就这样一脚被人踩扁,她正高声抗议。
所以我也摆出了没事的表情。
「唉唷,这种事谁都预料不到啦。」
「哈哈,的确呢。不如说,真能预料到的人才奇怪吧。」
「是啊。」
两人齐声笑道。
我想我身处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大概是多亏了千夏同学陪在身旁的缘故吧。
多亏有这位和我一起承担,并还能展露笑容的人陪在我身旁。
然而这样的千夏同学,如今却苦闷地叹气道:
「可是啊,没想到真的会有做出这种跟小学生一样举动的人耶。」
「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昨天我上网查了一下碰上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法……」
「结果怎样?」
「大多我查到的文章上都写说就算成为大人,公司等地方依然存在做同样行为的人,害我越看越累啊……」
「哈哈,真是一点希望和梦想都没有耶。」
千夏同学笑归笑,却听得出她是在讽刺。
「其实不意外啦,毕竟人类就是这样子呀。」
「这样子是指?」
「最喜欢欺负人的生物啊。」
「怎么会!我转学过来的时候,觉得大家都是好人耶。」
千夏同学苦笑着搔起头来。
「是啊,大家都是好人呢。虽然只有短短一阵子,我之前和大家聊过天后,一样觉得他们真的很友善啊。」
「可是……」
看到我垂头丧气,千夏同学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别摆出那种表情嘛。我觉得会这样也是没办法喔。」
「为什么?」
「我猜大概是很有趣吧。」
「什么有趣?」
「无论是看其他人摔落的样子,或鄙视其他人的行为都一样喔。」
「这种事很有趣吗?」
「因为这样大家能够明显感受到一件事,就是『我正踩在某人的头顶上!』啊。」
「踩在他人的头顶上吗……」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吗?
分出高下后受人仰望或鄙视他人等等,果然是人会做的行为吗?
「其实大家都很喜欢替其他人排名次,并去知道自己目前是第几名。可是你想,这种充满竞争的社会风气对教育不太好对吧?」
「嗯,对啊。入学考的时候也没有公布名次高低呢。」
「没错没错。正因为如此,导致大家变得会积极去其他地方,分出自己和他人的优劣喔。」
「所谓的校园种姓制度?」
「就是这样。不管是外貌、成绩、运动,什么都好,大家都在某方面想赢过别人啊。」
「原来大家……这么没自信吗?」
千夏同学一听笑着点头。
「我觉得是喔。而且老实说,我和明菜不也一样没自信吗?」
「这……也是呢。」
「所以我同样在口才方面努力,不想输给别人啊。」
「我觉得千夏同学你的动机和那些鄙视悟郎的人不一样耶……」
「一样喔,在最原始的欲望上。」
「是吗?」
「我认为差别只在于之后做出的行动是要提升自己,或是去贬低其他人而已喔。」
明明同样是高中生,千夏同学的想法好深奥呢。
总是开朗,对周遭的人显得一副随性,其实却非常仔细观察人类,并且深入考查。
「千夏同学你看人真的看得很仔细呢。」
「哈哈,没这回事啦。我个性那么坏,只是表面工夫做得好而已。」
才不是这样。
要是个性真的很坏,根本不会主动把这点说出口啊。
不过,若根据千夏同学的考查来思考,接下来实在令人忧心忡忡。
大家都想贬低悟郎。
因为已经认定他是被贬低也没关系的人。
「……如果是这样,我们等于把弱点彻底摊在大家面前了吗?」
「对,你说得没错!这次大家可说终于等到能尽情攻击的对象,才会变成这么大的祭典呀。」
「真讨厌的祭典呢。」
「就是说啊!连现在我们讲话的时候,都一定有人在暗地里说我们的坏话,策划更多为了攻击我们的歪脑筋喔!」
听到千夏同学像在开玩笑的口吻,我也忍不住笑了。
「哈哈,感觉听你这一说,对方突然都变成小喽啰了呢。」
「小喽啰太贴切了!真的只会想一些无聊透顶的歪脑筋啊!」
「他们可能根本不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吧。」
「嗯,肯定只像是发现某种看了很兴奋的玩具啊。」
「这么一想好像轻松多了耶。」
「对不对!没关系,只要放着那群家伙不管,过不久就会腻了啦!」
「这样啊……也对呢!」
「哦,明菜你这表情不赖耶。」
「咦,什么表情啊?」
「像坏人的表情喔哈哈!」
「欸——!?怎么会!」
太好了。
现在有个人能陪我一起笑。
不再像以前那样孤独了。
※※大贯悟郎※※
实际上,对千夏和明菜的攻击已逐渐趋于平静。
自霸凌开始后半个月的期间最为严重,但那之后便缓缓收敛。
主要原因在于她们两人并未随之起舞。
大家都没什么乐趣吧。
没错,毕竟针对千夏和明菜的攻击,原因就只在于「很有趣」这种看热闹的乐趣。
选择持续无视的她们,校园生活肯定变得更加无聊。
关于这点,我实在对不起她们。
不过或许也因为如此,我偶尔也能看到两人在校内开心聊天的模样。
就这层意义上来看,或许该值得庆幸。
至于我的状况,倒可说是日渐恶化。
从根本上来说,针对我的攻击和她们两人的比起来性质截然不同。
对此我很有自知之明。
想必打从一开始——
我就被认为是个欺骗、玩弄全校学生的家伙吧。
毕竟我的行为确实就像说谎一样。
尽管我本身并不这么认为,但某一阵子我没能认知到小春发生意外的事实,成了最严重的理由。
假如我在注意到小春的真相后,马上跟大家说并且道歉,又会变得如何?
我想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糟透了吧。
不过就算真有时光机可坐……
回到过去对当时的我说「你会受到非常严重的霸凌,所以快把真相跟大家说吧。」我保证当时的我绝对不会听话。
言归正传。
我被整间学校的学生视为大骗子。
同时他们也知道了我爱上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也就是说,若问现在大家是怎么看我……
患有精神病的障碍者。
脑袋秀逗的疯子。
大概是这样吧?
简单来说,他们已不再把我看成是和自己同等的学生。
把我视为比自己低等的人。
既然是低等的人,对他做什么都没差——
就跟千夏之前对小春说的一样。
攻击也没问题的坏蛋——
表示我已经完完全全受到鄙视。
简直像小鬼头会做的行为对吧?
但很不可思议的,人类就是爱分出上下关系喔。
无论大人小孩,是男是女。
当我站在这个立场,才痛切地体悟到这点。
然后问题再度回到我最初做的行为。
地位卑劣的家伙欺骗了众人。
这件事实在校内蕴酿出一股愤怒的氛围。
到了这种阶段的人,已经不在意自己是如何受骗的。
只剩下「受骗了」的行为,以及「地位卑劣的人」这层立场。
目前的我在众人眼中就是这样。
因此他们肯定是受了正义感驱使。
不觉得自己是在霸凌一名被孤立的人。
除去这个过分的家伙是对的!
大概萌生了类似的想法吧。
没有人认为是在做坏事。
幸好到目前为止,班上同学们选择视而不见。
再怎么说,直到前阵子都还是对我不错的一群人。
恐怕是得知小春的真相后,不晓得该和我说些什么吧。
其实很像刚放完暑假那时的久礼人和千夏。
再加上现在整间学校变成这副惨状,班上同学可能是不想引人耳目,才会默不吭声。
脑海中掠过之前他们一起把我抱起来抛的事,我突然想哭了。
尽管如此,我丝毫没有怨恨班上同学的意思。
毕竟我也可能会站在他们那一边啊。
一旦立场相反,或许我会做出和他们相同的决定呢。
虽然没亲自碰上也不晓得就是了。
从那之后的日子,我算是过得挺辛苦。
举凡课本被弄脏,故意把水桶内的脏水往我身上溅,鞋箱被塞进大概写满了污言秽语的信等等,用了各式各样的手段来打压我。
不过其实,我个人是无所谓。
看到目睹这些过程,露出一脸悲伤模样的小春才最让我难受。
「小春,我们要不要偶尔出去透透气?」
我回到家中房间,对着憔悴不已的小春这么说,想替她打打气。
『嗯……』
却也只得到她无精打采的回应。
「抱歉啊小春,总是让你担心东烦恼西的。」
小春一听摇了摇头,眼眶中泛出泪水。
『欸,有没有我能做的事啊?明明看到你这么难受,我却……只能待在你身边吗……』
一副强忍失落,让人看不下去的侧脸。
「就是因为小春陪在我身边,我才能够努力下去。不然的话我早就不来上学了。」
『可是……要不是我一开始说了那种话……』
「那种话?」
『叫你寻找伙伴……说就算你离开这间学校,去到哪结果都会一样……』
「我很感谢那个时候的小春你喔。」
『……咦?』
「要是当时没有小春你那样对我说,我不只没办法跟千夏和解,也等同把难过的记忆都强塞给明菜,自己一个人逃离此地。正因为小春你留住了我,我才有再度和重要的朋友们沟通的机会。」
『可是……可是……!』
「你听好了喔小春。对我而言,没有小春你在的世界,比现在痛苦上千百倍。有了你在的这个世界,让我无论遭受任何对待都甘之如饴。原本应该会恨那些家伙恨得半死,现在却没萌生这种念头,一切都多亏了你!」
只见小春边掉着泪,边一脸难为情地垂下头来。
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过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模样,的确是有点逊就是啦。」
我这么一说,小春才终于破涕为笑。
这样就对了,只要能够缓缓往前迈进的话。
只要能不去怨恨,不去伤害任何人往前踏出步伐的话。
※※小久保明菜※※
我和悟郎间几乎都改用Line来联络。
因为假如直接跟悟郎讲话,等于暴露给小春知道。
我不想让小春变得更痛苦。
毕竟现在最坐立难安、最难受的肯定是小春。
要是这时她遭受更强烈的绝望侵袭,不知会变成怎样。
明明光是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就够痛苦了啊。
所以,我现在都会在周末前往悟郎家中。
因为我认为我的房间有点危险。
理由是我发现先前千夏同学说的事相当有可能。
我住的公寓离学校太近,很可能会被其他人目击。
所以之后我都去悟郎那边找他。
这原本是悟郎的提议。
由于我也接受,于是选择去到他家,透过悟郎来和小春交谈一整天。
因为我尽量不想让她想起伤心事,因此都在闲话家常。
当次数越来越多,「小春果然在这里啊」的心情也越来越强。
不过,我们没有聊太深入的话题。
就例如……悟郎、小春和我真正的心意之类的。
现在就先别谈这种事了吧。
当然,我们如今也没有这个心思就是了。
因此,关于往后在学校该怎么行动这方面,我和悟郎都是透过手机来谈。
尽管想不出任何解决之道,说出口还是能稍微让心情舒缓一点。
只是悟郎总是在替我担心。
从来不说他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霸凌。
这也是我忧心的一点。
实际上,他目前的敌人太多了。
校内大多数的学生都与他为敌,同时没有任何称得上是「同伴」的人。
我想不是大家都真的很恨悟郎。
只是难以在这个占据多数意见的校内表达相反的意见吧。
即使我们现在全力说出自己的诉求,也形同在火上加油。
倘若是毫无关系的第三者那还好一点,但我和千夏同学都是当事人。
就算我们高声喊出意见,也难以期待大家会如同漫画情节般突然清醒过来。
甚至只会让恶意潜伏得更深,攻击方式也越来越卑劣而已。
光想到这里,心情就沉闷不已。
不过没关系!
就算现在的状况糟透了,但只要撑过去就一定会逐渐好转。
实际上,就像一些针对我的攻击消失一样,针对悟郎的攻击也越来越少。
当然,攻击他的情绪和我们遭受的不同。
尽管如此,相信大家没办法一直持续下去才对。
毕竟在短短的高中生活期间,他们有更多该去做的事。
所以过一阵子肯定就会自然收敛了。
这一天,我也是怀着这种心情去到学校。
打算在忍耐中开始安静的一天。
一看见我进教室,同学们瞬间静了下来。
一如往常的景象。
一旦发现进来的人是我,又会重新开始低声聊天。
以让我听不到的声量。
不过,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太一样。
总觉得教室内气氛比平时来得紧张。
所以我隐约查觉到教室内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理由。
至少千夏同学和悟郎都还没来。
虽然想靠手机联络并和他们商量,人还没到学校的话也没办法。
就在我这么想时,突然看见了悟郎的桌子。
「……!」
我看不懂
顿时无法会意过来,让我整个人僵住。
思绪逐渐意识过来,我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变得苍白。
——假如真有所谓的命运存在,我一定恨死它了吧。
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神根本不存在这个世上,唯有笑着看我们痛苦挣扎的恶魔吧。
既然这样,弱小无力的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对于眼前景象束手无策的我,只能傻傻杵在原地。
※※大贯悟郎※※
天气变得好冷。
虽然早把大衣拿出来穿,也不忘围上围巾,搭电车时仍免不了流汗。
真是个难以拿捏的时期。
话虽这么说,穿太少毕竟容易感冒,还是做好防寒措施准备为妙。
在最喜欢的女孩面前过着遭受霸凌的生活实在挺难为情,也很丢脸。
老实说,我很想哭。
不过仍有希望。
就是快放寒假了。
长假会改变人的生活作息。
也就是每天来找我碴,用污言秽语辱骂我的生活将暂时中断。
那些把霸凌我当成生活一部分的家伙们或许是习惯成自然,不晓得收手的时机。
但是只要暂时中止这种习惯,脑袋也会跟着冷静下来才对。
问题在于放完假之后,我该做出的行动。
该怎么让大家在习惯被中断后,萌生「腻了」的心情。
我边思考着这些,边进入教室。
看到的是不可思议的景象。
明菜站在我的桌子旁。
然后她正拼了命用抹布擦桌面。
我犹豫该不该出声喊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一看,哑口无言。
「悟郎……」
明菜哭得唏哩哗啦。
而我的桌面上被用黑色签字笔大大写上——
『快和那个惨死轮下的女人一样死一死啦臭小子!』
这几个字。
「————————————————————————!」
啊啊,够了,够了。
到底是哪个家伙做这种事的?
肯定是别班的家伙吧。
不过同学们仍选择视而不见。
假装没看到一切和我有关的人事物,不和我扯上关系。
对此我不恨他们。
也不会生气。
这种想法是错的。
他们也是受牵连的一方。
即使拼了命说服自己,也没能克制住从体内深处涌上来的情绪,让我剧烈喘了好几口气。
就像快溺死了。
自己体内的一切通通溢出,呼吸不过来。
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这样子小春她会……
『……呜……啊啊……』
小春哭着瘫坐在地。
怎么会这样……
明明我就是不想让小春碰上这种事。
明明只有我的话,不管怎样都打算忍下去啊。
甚至不惜对最要好的朋友说谎。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抚着胸口,跪在地上哭泣的小春。
『对不起……悟郎……对不起……』
不要说了,小春。
你根本一点错都没有啊。
『对不起……都是我……这种事………对不起………』
才不是!
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才不是!!
你根本什么都没做。小春你又没做错什么,该道歉的不是你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啦……』
哭成泪人儿的小春不断拼命挤出声音向我道歉。
几不成声的啜泣刺进我耳中。
明菜同样像是溃堤般双脚一软,悲恸哭泣。
现在是怎样?
我最珍贵的东西一个个崩坏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想着只要再稍微忍一下就好——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啦?
明明脑袋冷静得不能再冷静……
全身毛细孔却像起鸡皮疙瘩般震动。
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心跳声都化为震耳欲聋的噪音在耳中回响。
感觉体内有一团东西剧烈翻搅,活像要破坏身体迸出外头。
只剩脑袋不停对着自己的身体下令,阻止身体即将做出的举动。
然而身体简直在表达不想服从般,震动瞬间传达全身。
啊啊,真是够了。
好想破坏一切。
身体是这么说的。
我的心情也是一样。
可是不能那么做。
要是真的出手,我将再也无法待在这间学校。
会害小春更加难过。
也等同背叛了一路上帮忙我、那些我最珍贵的朋友们。
不能那样做。
绝对不能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双臂失去控制,举起遭到涂鸦的桌子。
抽屉内的教科书和笔记散落一地。
小春大大睁开她满是泪水的双眼。
明菜则露出极为悲伤的表情,直直注视着我。
克制不住的激动坠入缓缓流动的时间当中。
谁?
我打算把这个扔向谁?
——谁都好,什么都好。
全都破坏掉。
我只想把一切全都摧毁殆尽。
尽管力气小的我所举起的桌子根本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不过这点事根本无所谓。
因为只剩下我,唯有我能挺身对这个不肯放过小春、甚至打算伤害小春的世界露出獠牙。
插图209
扔出的桌子砸中教室的门,被砸坏的门应声往外倒去,玻璃破裂的剧烈声响传遍整条走廊。
「为什么谁都不当没看到就好了啦!我有对你们做什么吗!?」
从肺腑深处挤出的吼声响遍校内。
「来个人回答我啊!我不过是想和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而已啊!假如死了就能和她在一起,我马上死给你们看啊!开什么玩笑!来啊!谁怕谁啊!」
来自心底的怒吼。
我不晓得吼出来的成不成人话。
走廊上瞬间挤满了附近其他班级的学生。
我只顾对着那群家伙又吼又叫。
这个时候,钻过吵杂人声的缝隙,一声不知来自何人所说的话——
「——那就快去死啦。」
一片死寂。
不对。
是我的双耳遮蔽了这个世界一切的声音。
什么都听不见。
身体擅自冲出走廊,想从人群中把人找出来。
直接冲进挤成一团的学生当中。
不顾一切,想把眼前的人通通揍飞的气势。
所以周遭的学生就像要正当防卫似地,从四面八方挥出拳头殴打我,把我压倒在地。
每个人都边口出恶言,边出脚往我踹来。
我没能保护小春,牵连了帮助我的朋友们,然后终究没能得到任何人的理解。
就只是单单与全校的人作对。
我不感觉痛。
只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悲哀。
这个时候,教室内响起剧烈踹开椅子的声响。
「……刚才说话的是哪个家伙啊?」
一股我相当熟悉的声音。
是比嘉久礼人——我抬头看着久礼人往这边走来,他脸上表情因愤怒而扭曲。
「喂!哪个家伙啊,快滚出来啦!」
走廊上鸦雀无声。
「你们这群没关系的家伙在那凑啥热闹啊!这是悟郎和杉崎小春的问题好吗!到底关你们屁事啊!」
久礼人清清楚楚大吼:
「你们这群家伙有谁和悟郎讲过话的,有谁了解悟郎的!明明啥都不晓得就少给我在那道貌岸然地装啥正义英雄啦!讨厌他的话不会装作没看到啊!」
这个时候,人群中发出了反驳声。
「可是这家伙他说谎……」
这名学生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久礼人狠狠揪起胸口衣领。
「说谎又怎样了!他说谎你们就可以把他糟塌成这样啊?就可以看扁他、贱踏他、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啊!?」
「这……」
在场所有人听了久礼人的义正严词,纷纷噤口不语。
「我就是看不爽啦!你们这群一无所知的家伙在那随便乱猜又随便乱下结论!我可是从暑假前开始就想不出答案,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今天都还在为该和他保持什么距离想破头,还是想不出所以然啊!你们知不知道!悟郎他啊!」
久礼人对着身体被揪起,变得脸红脖子粗的学生用全力吼道:
「那家伙行动时都在拼命替其他人着想,根本不是你们这些家伙想的那种人啦!我明明知道这点,却还是没办法接受他!光想办法接受他就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啊!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等,还随随便便踏进我们的地盘啦!?」
为什么呢。
眼前变得模糊。
感到双眼一酸后,我嚎啕大哭起来。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这么认真想面对我的朋友一直在我身边。
为什么我以前就是没能相信朋友呢?
为什么一开始就认为说出来也无法让他相信,而选择放弃了呢?
千思万绪一口气涌上心头,使我止不住哽咽。
同时朝着和其他班级的学生纠缠在一起的久礼人伸出手。
拜托不要这样!
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当坏人啊!
呐喊没能成声,只能任凭喧噪淹没过我。
这场骚动随即便遭赶过来的老师们镇压下来。
在那之后的事我记不太清楚。
只知道已经不是能正常上课的状况。
被搬运到保健室的我默默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等着不知何时会来质问我的老师。
从早上到现在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感觉整个脑袋被塞得满满。
我忽地动起视线,寻找小春的身影。
「……小春?」
然而她并未回应我。
我到处都看不到她。
很难想象无法离开我太远的她会跑到远处。
既然如此,小春应是特意隐藏起踪迹吧。
脑袋突然变得冷静,我不再继续喊她的名字。
毕竟如今小春最难面对的人,除了我以外别无他想。
实在无能为力啊。
我竟没有半句话能安慰此刻最为痛心的小春。
无论什么话都会伤害到她。
不……不是这样。
只是因为我自己还想不出半句该对小春说的话罢了。
插图215
※※杉崎小春※※
其实一开始就明白了才对。
死者与生者待在一起是件多么不自然的事。
我待在悟郎身边会是件带给他多大痛苦的事。
我确实隐约抱持着「或许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也不一定」如此肤浅的希望。
我总是这样。
一旦眼前出现希望就会巴着不放。
我正是巴着悟郎温柔的谎言不放。
或许是只要一想就能明白的事。
但对弱小的我而言,悟郎他们说的谎言太过温暖,让我持续逃避现实。
即使不晓得我这副已经死亡的身心有没有所谓的疲劳感。
不过我很肯定,我的心真的累坏了。
努力想和悟郎活在同一时光中,让我变得疲惫不堪。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正是让我的判断能力变迟钝的主因。
我真是个蠢到不行的女人,我如此咒骂起自己。
必须好好面对自己的内心才行。
即使得花更多时间。
也不得不好好思考悟郎和我的未来。
所以我选择从悟郎面前消失。
我不能离开他身旁太远。
这样也没关系。
我只清楚我不能在悟郎面前现身。
因为我知道要是现在一看到悟郎,我的决心肯定会动摇。
对不起喔,悟郎。
我会好好思考的。
关于你和我之间的未来。
※※仓町真冬※※
要说出乎意料的话,的确算出乎意料吧。
万万没想到比嘉久礼人竟会采取那样的行动。
着实让我讶异不已。
总是以集团视点观察人类的我,往往会对这类个人行为感到吃惊。
在那之后,校方做出的惩处很轻。
引发这次骚动的大贯受到一星期的停学处分。
动手施加暴力的比嘉久礼人也和他一样。
真要说起来的话,两人既破坏了学校的公物,更引起暴力事件。
原本教师们论及此事时并不排除将他们退学。
对于这种完全只看到事情表面的处置,我想投下震撼弹的理由并非良心不安。
不如说,动机是来自于对那些自始至终假装没看见这一连串校园事件的教师们的小小报复心。
我将校内大多数学生针对大贯悟郎施加的霸凌行为通通反应给校方。
举凡塞进他鞋箱内那一封封辱骂侮蔑的信。
于社群网站上投稿的谣言毁谤。
我将他实际受到的霸凌逐一列举,在教师们开会的场合大肆宣扬。
我这招如何呢,大贯?
是不是够坏心眼啊?
身为一个人类,你有点太过善良。
不过呢,我很荣幸有你这种人存在于我所建立的校风之中。
尽管我的梦想正是希望校园生活中充满像你这样的学生,并予以支持。
但这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在你停学这段期间,我虽多次想去见你,可是我已无法去到那座城镇了呀。
……没错。
说出那件事我已经没有勇气前往你所住的城镇。
如今我作梦仍然会梦到明知会伤害你,却选择告知你真相那天的事。
你认为我太多愁善感了吗?
我也有颗和常人相近的心喔。
一颗脆弱的心。
本来自认为会更坚强点的,实在是没面子呢。
好啦,言归正传。
我想和你面对面说说话。
不必太过紧张。
这不过是我的忏悔。
我非得好好给你个交代,如此而已。
※※大贯悟郎※※
停学期间结束后第一天,去到学校和班导说完话,他便要我赶快回家。
据说是要替我办许多手续,叫我明天再开始上课。
所以我在那之后没有回家,而是默默等到放学。
因为真冬学姐找我有事。
当我一来到学生会教室,真冬学姐已在里面等着。
学姐一脸平静地要我坐下后,自己才跟着坐下。
看来今天没有泡茶的打算。
就算不提这点,我也能深深感受出她与平常不一样。
「学姐,你打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在停学这段期间,真冬学姐曾打过一次电话给我。
她说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就是她。
是她自己害我身处这个状况当中。
不过,我压根不认为是她做出那种事。
她的确是个头脑灵光的人,而这间学校比起其他学校,学生会也更深受信赖。
尽管如此,我不认为她就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真冬学姐冷静地起头道:
「现在你眼中还看得见杉崎小春吗?」
听到这个质问,我的视线下意识地环顾起周遭。
可是依然没能发现她的身影。
所以我只好无力地摇摇头。
「意思是……消失不见了吗?」
「不,我想她还在。只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看到我支支吾吾的模样,察觉状况的真冬学姐轻声叹息。
「这样子啊……」
彼此间都散发出别再继续提小春的气氛。
因此我硬是转换口吻,催促她进入正题。
「那个,学姐,所以你想跟我说的事是……」
「嗯,这件事必须让你知道才行。」
真冬学姐并非以平时那种开朗口吻,而是有点不清不楚地在思索着该说什么话。
「若从因果论的观点来说,发生在你身上一连串的事件,理由追根究底都出在我身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件事。」
听不懂学姐这番话的意思,我困惑地歪过头。
「很难懂对吧,我应该依序跟你解释。你会遭遇这次事件的原因,其实打从我就任学生会长时就注定好了喔。」
「呃,意思就是学姐你从当上学生会长时开始,就打算要陷害我是吗?」
可能是听了我完全会错意的提问,真冬学姐发出干笑。
「哈哈,不是这样啦。再说我就任学生会长那时,你根本还没要进入这间学校,更别说杉崎小春也还没碰上那起意外。」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说……?」
「大贯,你认为自己为何会碰上这次的灾难?」
「这……因为我没有正确了解小春身处的状态,而即使注意到这点也选择对大家隐瞒,最后更在最糟糕的时机曝光,引发了大家的反感吧。」
「……」
「不过真要说起来,每个环节与其说时机太糟糕,更像是没有准确对上,导致近乎骨牌效应的结果。算起来比较像偶然不是吗?」
学姐一听,露出愧疚的笑容。
「你果然压根是个大好人呢。」
「这是在夸奖我吗?」
「是啊。看到你对大家做的行径不只没有以牙还牙,甚至还替他们顾虑,我实在佩服不已。这可不是说客套话喔。」
一旦被学姐夸奖,总不禁认为背后含有深意。
「别摆出那种表情。我真的认为你很厉害,也才因此打从心底觉得对不起你啊。」
真冬学姐这么说完,像是回想起什么似地,低头盯着脚边看。
「你愿意听我谈谈往事吗?」
「嗯,是没问题啦……」
「我从高一就开始参加学生会。原本是在烦恼该如何处理以前学生会留下的庞大赤字时陷入人手不足的状况,才把我找来当杂务使唤。」
「就像我这样吗?」
「是啊。应该说,我只是把以前也受过的待遇套用到你身上而已。」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我刚加入学生会时有看过帐本,并不像她所说的陷入严重赤字。
「不过当时我超出杂务的职权范围,对学长姐提出各种意见,博得了信任与成绩。」
「不难想象学姐当时的样子呢。」
「还好啦。持续帮助赤字减少的功绩让我这个临时学生会成员获得了发言权——其实应该相反,该说是我为了获得发言权而立下功绩才正确。」
「老实说听了这些话,我都怀疑起学姐真的和我同样是高中生吗?」
「我当然是高中生喔,毕竟想法都跟小孩子一样肤浅啊。」
原本像在半开玩笑的学姐突然脸一沉,以严肃表情说下去:
「获得发言权后,我开始苦思能不能将当时蔓延于学校内的那股气氛做点改变。」
「那股气氛是指?」
「你知道这间学校升学率很高吧?」
「是啊。大家水平都非常高,我光是要赶上就尽了全力呢。」
「没错,所以在我入学当时,校内的气氛比现在更为险恶呢。」
「嗄?」
我发出了怪声。
因为从现在……或者该说当初我入学时的学校气氛来看,根本无法想象曾有这种事。
每一个人都是好人——正是我当时的第一印象。
「我就知道你会吓到。不过那时校内的气氛真的是为了升学,每个学生连同班同学都视为敌人。待在这种环境中实在觉得难受的我,于是对学长姐们提议改变校内的气氛。」
「是什么样的提议啊?」
「很简单呀,我鼓励举办由集团为单位进行的活动。例如像现在广播社自由进行的午间放送,以及让申请新社团变得更加容易等等,甚至连只是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好会性质社团,我都准许了。」
「光是那么做就有办法变成现在这样吗?」
「当然不只那样喔,我采取了各式各样的手段。举凡由学生会带头让活动更热闹,思考一些透过团结获得成就感的活动等等……类似俗称的洗脑效应喔。」
我以前曾在电视上看过。
一种让整个集团做出相同行为,靠着成就感与共享的快感来控制全体的手法……我记得是这么说的。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吗?」
「对,我打造出一种排除嫉妒眼红的情绪,不去看轻他人,而是把大家当成伙伴的校园风气。结果就成了大贯你入学那时感受到的气氛喔。」
我重新体会到这个学姐实在值得令人尊敬。
不过我听到这,仍有个疑问。
「那个……学姐的意思是,这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件有关系?」
「……也许是吧。」
「嗯〜这点我就不太懂了耶。」
学姐一听便一脸苦闷,但也浮现出笑容。
「假如嫉妒眼红等负面情绪能称为恶意,也就代表了我是个深信『恶意就是理应遭到排除的有害物质』的肤浅人类喔。」
「恶意……的确是有害没错吧?所以学姐你才想要消除恶意,不是这样吗?」
但学姐摇了摇头。
「不,负面情绪是打从有史以前就存在于人类之中的因子。假如它们真属于不需要的成分,早该在进化过程中被排除才对。」
「也就是说,学姐把人所需要的负面情绪不小心从学校内排除出去了?」
「是啊。我排除掉产生负面情绪的场所,创造出一个谁都积极乐观的环境。这导致了大家在不知不觉间失去负面情绪的发泄之处,只因为我酝酿出连流露这些情绪都不被允许、近乎独裁统治的气氛啊。」
我或多或少能够理解。
只管看别人的优点,并帮别人加油吧——确实有这种气氛存在。
不过言下之意,也等同不能说别人的坏话,不能鄙视或瞧不起其他人。
这间学校的学生们并非受到某种强制力影响,而是一回过神来就采取了这种行事作风。
所以大家才输了。
输给用恶意朝向他人,找到「发动攻击也没关系的目标」时的快乐。
就像突然被允许做出长久以来被视为禁忌行为时的错觉。
最终让事件以平时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大量恶意往我袭来。
「只要是人类,或多或少都会带着负面情绪活下去。而据说这类情绪有各式各样的发泄管道。」
「例如运动之类吗?」
「运动并没有那么万能喔,一个搞不好甚至还会化成累积负面情绪的地方。其实最应该做的,是创造出能不让恶意累积,间接释放也没问题的场所。」
她懊恼地紧咬双唇。
「而我竟然对那些人所抱持的正常情绪视而不见。你想想看,这种『无法拥有在人类之中理应产生之感情』的氛围是什么感受。」
我虽试着思考,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例如『觉得高兴』这件事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不该做的行为,大贯你会怎么想?」
「这样的话……有点讨厌呢。」
「毕竟以前的确有过娱乐行为就是不认真,连笑也被视为不认真的时代呢。人是种情绪化的生物,将出生以来便怀有的情绪流露于表是件极为自然的行为。就算选择压抑,也比直接否定心中情绪好得多。」
「学姐你的意思是,正是你造成了那种无法发泄负面情绪的状况吗?」
「没错,我等于否定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重要零件喔。」
一句听起来像在自我讽刺的话。
「我终于体会到这个事实,就是在你进入这间高中的时候喔。」
「……你是说我吗?」
「对。你入学时学生会便展开行动,想跟以前一样摘除制造负面情绪的绿芽。然而你的身世背景实在太为奇特,一旦关于你的真相被摊在阳光之下,无论采取任何手段,都难以避免你成为全校学生的众矢之的。因此我最终采取的行动,就是在不大肆张扬之下对你进行怀柔政策。」
意思就等同为了不让周遭学生得知我的处境,而把我安置于一处能就近监视的地方。
「很愚蠢对吧?当注意到自己犯下的过错时,我竟意图抹灭。明明打造出这间易燃房屋的人是我,我却想不负责任地逃离火源。」
我现在了解到那天学姐的一句「随你爱把我怎么样,我都乐于接受。」意义有多么沉重。
她一直都置身于这场孤独的天人交战中。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我就是想和你说声道歉。对不起,大贯。」
学姐说完,对我深深鞠了躬。
我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她。
听到学姐说自己是始作俑者,我还以为她其实是整起霸凌事件的幕后主使,结果并非如此。
学姐不过是动用了她的才能,努力想将校内环境变得更好。
「大贯,往后针对你的霸凌行为仍有可能恶化,你最好离开这间学校。凭我已经无法压抑住学生们了,抱歉。」
只见她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真冬学姐似乎把话都说完了,但她的指尖仍微微颤抖着。
目前的状况对她来说是一大挫折。
连她这样的人都感到挫折吗……
「真冬学姐……我并不恨你,然后我也没打算转学。」
「可是!」
「如果选择逃避,去到哪里下场都一样——这是小春她教会我,我也认同的道理,所以……」
我带着坚定意志告诉她:
「我会思考接下来的事,和小春一起商量出不选择逃避的方法。因此请真冬学姐别想着要一肩扛起责任这种事。」
「…………!」
「……我想多亏了大家——包含学姐在内的很多人,我才能够像这样重新面对眼前。对此我真的很感谢你喔。」
「……你别这样。」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真冬学姐丧气的表情。
「我不是那种……值得你道谢的人啊……」
她一脸强忍泪水不要滴落的表情。
只见她紧紧握拳,似乎只要一放松,一切就会溃堤一般。
「我可是……差劲的……」
「差劲的人根本不会像这样为了其他人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呃!?」
「学姐是个好人。原本必须拯救百人的学姐,如今不正为了单单救我一人而扮黑脸吗?我怎么会恨像学姐这样的人呢!」
真冬学姐双膝一跪。
就像过去支撑着她的东西消失一般,双手无力地撑在地板上。
接着她开始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啊啊啊!!」
在这间学校内……不,就算拿其他学校来比,她都算是名鹤立鸡群的学生。
所以我才怀有真冬学姐很坚强的幻想。
但我错了。
她也还只是名高中生。
和我们一样既弱小,也仍不晓得这个世界,就只是个孩子啊。
看着学姐在眼前哭得稀里哗啦,我才体悟到这件事实。
不禁浮现出一种「该道歉的其实是我才对」的念头。
我不晓得学姐她哭了多久。
只记得在她终于擦干泪水后,对我轻声说道:
「……你真的很坚强呢。」
※※※※
重新去学校上学时已是放寒假的前一天。
年关将近,社会上一片繁忙的气氛中,只有我周遭过着平静的时光。
在那天之后,针对我的霸凌行为并未恶化。
因为校内盛传风声,说是老师们已掌握针对我、明菜以及千夏遭受霸凌的状况。
我不晓得是谁放的风声。
尽管我心理是有个底,但现在也没那个力气去确认了。
不管愿不愿意,我和久礼人在重回学校当天必然得在班上碰面。
彼此之间有太多想说的话。
然而从我口中说出的却是——
「……嗨。」
细若蚊蚋的招呼声。
至于久礼人,同样也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喔。」
他只是这样回我。
眼看久礼人就要往自己座位走去。
虽然打从心底对自己沟通能力之低感到厌恶,我说什么都得把这点传达给他才行。
「久礼人,抱歉啊。还有,谢谢你。」
「……」
久礼人停下步伐,默默杵在原地好一会儿。
然后稍稍低下头,用和刚刚相同的声音。
「……嗯。」
如此回我。
这声细微的回应让我打从心底高兴。
使我觉得自己如今仍和他心灵相通。
从今往后,就算得花时间也好,我衷心期盼能有和他重新交谈的一天。
至于千夏和明菜,我在停学期间数次和她们联络。
虽然内容主要都是在担心我,不过当我告诉她们自己并没有多沮丧,两人顿时安心不少。
除了这些,她们也相当担心不肯在我面前现身的小春。
而理所当然的,我正是最担心的那个人。
可是如今我能做到的,就只有放她独自静一静。
这种时候,只有我才能与小春沟通的现实就让我感到莫可奈何。
毕竟此刻的她所需要的,是和除了我以外的人交谈。
我是这么认为的。
无论我说再多的话,听在如今的小春耳中都会化为自责。
什么样的安慰,什么样的温柔话语,都只会把小春更加逼进绝路。
何况,我不认为她没经过任何思考就决定从我面前消失。
我了解到,或许小春她也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思考的时间。
无论关于自己或关于往后,想必她正自己一个人默默苦思着这些事吧。
所以说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祈求着她愿意再度在我眼前现身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