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以矮墙包围起来的区块称作盖尔戴特中央市场。
墙壁到处都是有卫兵站岗的门,凯特丽娜在那里将货币交给卫兵,得到一块很像木牌的东西。
「康雄,你帮我拿一下袋子。」
「啊,好。请问只是进入市场而已,就要付钱吗?」
「是啊。因为我不是盖尔戴特的市民,要在这个市场卖东西,就必须缴税。这块木牌就是已经缴税的证明,反过来说只要拿著这个,就可以不用付课在市民身上的税。」
「是类似消费税的东西吗?」
「大概吧。可能跟外国人可以免税的道理很像。阿康,要我帮忙拿一个吗?」
「翔子,等等。」
翔子看康雄身上扛著三个大袋子,本想帮忙拿一袋,但凯特丽娜和卫兵却以尖锐的眼神看著翔子。
「要是你拿了,会被多课税。抱歉了,接下来还是让康雄一个人拿吧。」
「咦?啊,好……」
在越过门、前往市场的这段期间,卫兵一直跟在他们三个人后面。
翔子原本还以为对方发现禊的火焰了,但当她看见凯特丽娜不疾不徐吐出放心的叹息,就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拿著买卖所需行李的人只有一个人,所以税金也只需一人份,这里有这种规定。」
「什么?」
「如果翔子你刚才拿了袋子,做买卖的人就会变成两个人。这么一来,税金会一口气涨成四倍。规定就是这样。」
「这、这算什么规定?这有什么意义……」
「这是最有效率的徵税方法。不是盖尔戴特市民的我要进市场就必须缴纳税金,我想你们应该明白其中的意义。」
听见这道问题,康雄和翔子面面相觑。
税金是被为政者夺取的一份金钱,人们总会厌恶闪避。嘴上唠叨这笔钱的用途和效果必须正当显著,却又不去详细了解内容,是日本人的恶习之一。高中三年级的社会科科目是现代社会,正在学习这门科目的康雄认真思考著。
没过多久,他理出了结论。
「是为了保护这座半要塞化城镇的内部商业吗?刚才收的钱不是进入市场的入场费,而是基本额度的关税。」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
为了预防有人从盖尔戴特外部引进竞争力比市场内部还要高的商品,他们才会根据带进来的商品多寡课予关税。
这么一来,在这个允许经商的市场内,外部商品和市内商品就不易形成价差。
如若两个人搬运商品就会让税金水涨船高,那就表示使用马车或货车的情况,也有专用的算式。
为了防止竞争力高的商品从市场外大量流入,因而设置了关税。
可是如果拒绝所有商品,市场只会走向衰退,所以如果是这种商品量可以一个人搬运的小买卖,反而受到市场欢迎而能便宜入场。
事实上,行走商人和像凯特丽娜这种不把经商当成本职的人所进行的商业行为,也是支撑盖尔戴特市民生活的重要产业,数量非常多。
便宜一人份的徵税额就用数量来补足。
当然了,他们也会从引进大规模商品的人手上狠狠课税。
翔子听著康雄如此自言自语,同时也明白了个中道理。但这么一来,就会出现一件不太明白的事。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市镇壁对货品进行课税?通关税感觉没有那么贵对吧?」
「因为这里是被大国夹在中间的交通枢纽吧。还有,我觉得共和制也是一个很大的理由。再来的话,我猜根据议会势力的变化,徵税方式也会一直变来变去。」
「标准答案。」
凯特丽娜一脸佩服地肯定康雄的推测。
一般来说,交通枢纽的关隘会严格计算财产,从鞋带到马车的一根钉子都不放过,藉著徵收通关税而繁荣。但是加兹共和国历经魔王柯尔战役之后已经疲乏,没有充足的军事力量对抗雷斯提利亚和巴斯可嘉德。
更别说现在甚至落到情况危急时,或许必须求助其中一国的情况。要是课税过于严格,可能会被这两国施加政治压力。
即使没有这些原因,因为禊的威胁,经济活动已经有缩小的倾向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一律在市镇壁徵收所有税金,这种做法实在不算聪明。
尤其是像盖尔戴特这种如果不大幅度修改城壁就无望扩大都市面积的要塞都市,其中的平衡更难以掌握。
一旦太严格,将会引发物资不足,更难保黑市不会就此蓬勃发展。
考量到保护城内的产业、维持国内治安,还有与邻国及周边都市的平衡,未来这个徵税范本也会临机产生变化吧。
「其实现在也有其他意见,说国家应该更严格徵税,相对的,市场要比现在开放,引进各种产业与商品,藉此重振国内的经济状况。现在共和国议会还有各个要塞都市都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有种顾此就会失彼的感觉。」
「萤之家的状况也是这样,总觉得这些问题都是会出现在日本新闻里的事。就算这里是剑与魔法的世界,还是摆脱不了税金问题啊。」
康雄和翔子压根没想过要在安特•朗德定居,但他们现在的感觉就像又切身体会到即使是异世界,大人世界的现实问题还是一样严峻。
而且说到税金问题,在地球中世纪时的都市里,拥有水利设备会被课很重的税金。因此不难想像土地内拥有抽水机的萤之家也为税金所苦。
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舍弃那块土地与建筑物,想必是因为只要有一个可以引水的管线,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保有孩子们身上的整洁。此外就是来自凯特丽娜和费格莱德的援助发挥作用了吧。
「不过我自己在这里抱怨也没什么用。虽然有点早,我们还是快点把东西转手,然后吃午餐吧。」
凯特丽娜就像替两人打气般,说完话后又率先往前走。
三人抵达市场一隅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商店,凯特丽娜吩咐康雄放下袋子,交给中年店主。
康雄和翔子不知道卖掉三袋茶豆所得的金额是多是少,不过凯特丽娜看起来似乎还算满意。
这时候一道祥和的钟声响彻市场各处,凯特丽娜告诉他们,那是告知正好中午的钟声。
「但我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奇怪。」
翔子不断左右观望。
「与其说是金属钟声,感觉更像学校的钟声。」
经翔子这么一说,康雄也觉得这道钟声的确不像从某处钟楼直接发出,反而比较像透过学校的校内广播放出来的钟声。
有种电子感,不过现在应该说魔导感吧。
「那个啊,大概是因为那个的关系吧。」
凯特丽娜伸手指著某个很像电线杆的柱子,柱子顶端有个圆圆的东西。
「钟声就是从顶端那个圆圆的东西当中发出来的。这座城镇的运作非常守时,其实这也和刚才的徵税问题有关。可是因为建筑物太过密集,普通钟楼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所以才会这么做,用魔导技术传声。」
听了这一席话,光动力来源是魔导这一点,就完全和学校的钟声是同类了。
「傍晚还会再大响一次。钟声响起后,市场就会关闭,规定除了某些特定的职种,所有人都必须结束营业。另外,只要没有特别许可,也禁止出入市镇壁。」
这感觉就像傍晚五点催促小孩子快点回家的社区广播一样。
这样看来,撇除动力来源是魔力这点,安特•朗德全境都广泛受惠于一定水准的科学技术发展。
蒂雅娜以前说过,比较进步的都市和区域都有手扶梯,仔细想想,这里甚至存在录制八厘米影片的技术。
这么一想,日本和安特•朗德之间的技术落差比康雄想像中还要小很多。
不对,既然魔法和魔导已经有一定程度的普及了,那么有些部分就已经领先日本。
「这样一想,我好像就能了解蒂雅娜小姐和哈利雅小姐为什么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日本的生活了。」
翔子小心不让凯特丽娜听见如此说道,康雄也完全同意。
「好了,差不多该吃午餐了。那边的广场有可以任意使用的长椅,我们先去占位子再买点东西吃吧。」
「啊,请等一下。」
凯特丽娜心情大好地说著,翔子却出言阻止。
「我有非得在今天吃掉不可的便当,所以不必买我的份了。」
「便当?」
「是的,在来这里之前……呃,那个……本来想和他一起吃的午餐……」
翔子差点忘记,他们两个现在是情侣,而且在来异世界之前,本来要去约会。
她这些菜色原本就没有考虑到保存问题,所以差不多也该吃掉了。
「是喔,所以那是日本的料理?货真价实的?」
凯特丽娜睁著闪亮的双眼,望著翔子的包包。
「安特•朗德也有日式料理哟。」
别说翔子了,就连康雄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真的吗?」
「是呀。那是和勇者英雄一样,从异世界前来的大贤者──圆香•杉浦做的料理喔。现在已经流传全世界了。」
「噗哧!」
康雄忍不住喷笑。
经她这么一说,康雄好像在某个时候听过,雷斯提利亚骑士团承袭了母亲做的料理,如今依然深受爱戴。
他还听说在英雄、圆香、艾莉吉娜、亚雷克榭旅行时,饭菜都是母亲一手包办。
可是现在贴上「日式料理」的标签,流传于全世界,再怎么样都太超出预料了。
要是母亲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被责任感压垮,从此一蹶不振。
此外,刚才没能说出口的事,他非得在现在这个瞬间开口。
「凯特丽娜小姐,刚才我也觉得很在意,请问圆香•杉浦是……」
「咦?她啊?她是你父亲的同伴,他们一起把魔王柯尔……」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
「咦……」
「咦?」
凯特丽娜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僵硬。
不对,与其说是僵硬,不如说是扭曲比较好。
看见给人印象知性又伶俐的凯特丽娜不知为何露出眉头深锁、鼻头皱成一团、嘴巴歪斜的表情,康雄还以为自己失策,因而战栗不已。
「原来啊……嗯……也对啦。」
她叹了一口气后,那副就像怨念一样扭曲的脸孔也随之消散,凯特丽娜失落地垂下肩膀。
「这样啊,说得也是,当然会变成这样,呵呵呵……」
「凯、凯特丽娜小姐?」
「没什么……」
不管怎么看,她的样子都不像没事。可是凯特丽娜散发出一股明显的气场,看起来就像是不允许康雄再继续问下去的心之防壁一样。
康雄原以为她得知勇者英雄和虹光贤者圆香结婚这件事实,会有更激烈的反应,没想到结果竟如此意外。或许凯特丽娜只是生性不会特别介意此事罢了。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已经极其自然而且安稳地告知母亲的存在了,就这样吧。
「唉……这不重要,嗯,我们专心在午餐上吧。唉……」
见凯特丽娜完全无法专心,翔子也藏不住自己内心的困惑,但她还是在凯特丽娜面前拿出便当盒,并打开盖子。
「翔子,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尝尝正宗日式料理的滋味吗?说是交换条件可能很奇怪,不过我会请你吃这个市场前几名的美食。」
「可以呀。不过这个……其实不算真正的日式料理就是了。」
翔子打开便当盒,由于已经过了一天以上,盒子里积了许多水滴,食物大多已经受潮。
即使如此,以自己要吃的东西来说,也算是色彩缤纷,营养均衡,而且这更是考量到要在闸门塔内享用才制作的。这点连不做菜的康雄也看得出来。
双层便当盒的上层摆著配菜。
炸鸡肉、小番茄,还有一个大概是冷冻食品的烧卖。
现阶段看起来都还不算是日式料理,不过翔子不愧是居酒屋三郎屋的独生女。
煎蛋卷放凉了好一段时间还是呈现漂亮的金黄色,配上有红萝卜、牛蒡、莲藕还有蒟蒻的辣炒牛蒡丝。用浓郁高汤炖煮出来的白萝卜,以及油炸豆腐丸子。
便当盒内散发出这些东西混合而成的微微香气。
「哦,这就是日本的料理!」
「下层是饭团。这是豆皮寿司。」
「是把米饭揉成一团的食物对吧?这里也有这道食物。豆皮寿司是什么?」
「是一种把米饭塞进煮得甘甜的炸豆皮里的料理。这个褐色的东西就是炸豆皮。这个毫无疑问是日式料理,不嫌弃的话请用。要用筷子吗?」
凯特丽娜跟蒂雅娜还有哈利雅一样,极其自然地使用翔子递给她的免洗筷,吃下一口小了一号的豆皮寿司。
「……嗯,真好吃。这个炸豆皮又甜又好吃。这是一般家庭也有办法做的东西吗?」
「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想有点困难。这里有大豆这种豆类吗?」
「大豆……我没有听过。这是日语的名称吧?」
「对。大豆是一种比刚才卖掉的茶豆再稍微大一点的豆类,在日本是主流调味料的原料。这个也是用同一种豆类调味料做成的汤粉喔。」
翔子边说,边拿出味噌汤即溶包。
味噌本身装在密封包里,所以看不见内容物,不过翔子手指著附在上面的味噌汤照片,凯特丽娜于是不断轮流看著炸豆皮和味噌汤的照片。
因为没有热水,翔子也就把味噌汤包收好,并继续解说。
「把大豆磨成豆浆后,放入盐卤,也就是海水制盐后留下来的东西。等到豆浆变成又白又软的东西后,再用不同温度的油炸好几次,就完成了。」
「盐我是知道,但盐卤我就不懂了。这里是有可以榨汁的豆类,但我不知道跟大豆一不一样,也没听过把它拿来当调味料的原料。我也可以只为了炸这个东西而去买油,但我不觉得我做得出来。真是遗憾……」
就算康雄再怎么笨,也不会认为炸豆皮和豆腐的做法是大考温书学来的知识,这想必也是生在三郎屋才有的薰陶吧。
之后,凯特丽娜也从翔子的便当中分到各种菜色,她的模样看起来相当满足。
接著──
「有这么会做菜的女朋友,你运气真好。」
「啊,呃,嗯……」
虽说是自己硬诌的设定,一旦有人提起,还是让他首先感到害羞。
「我还差得远呢。」
这时见识过真本事的翔子说出真心的谦逊。
「哪有……我觉得已经够好吃了啊。」
康雄下意识老实说出感想,却不知为何遭到翔子面红耳赤地瞪回来,凯特丽娜也投以热切关怀的眼神。
「……唔!你、你这个人真的是……」
「哎呀哎呀。」
「咦?」
「讨厌……」
「咦?什么?」
在一阵慌乱中,康雄总算搞懂自己又说错了话,而且还被凯特丽娜调侃。
他于是一面低著头,觉悟自己应该低调发言,一面咬著凯特丽娜替他买来的三明治。三明治里夹著他从没见过的蔬菜。
相较之下,凯特丽娜心情大好地吃著翔子的煎蛋卷,突然抬起头来低声呢喃:
「唉……如果我那时候一起跟他们走,是不是就会有所改变呢?」
「请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康雄,我想你一定不会想听这些话喔。」
「噢……我是搞不太懂啦……不过这边的蔬菜也很好吃耶。酱料很特别,而且感觉很像酱油的味道。」
「啊,我也这么觉得。」
康雄早知道凯特丽娜不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也大概知道凯特丽娜一定正在想著那些他无法触及的过去。
凯特丽娜似乎注意到康雄和翔子想要改变话题,于是轻轻点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酱油……是吗?如果我说,这也是圆香留下来的东西,你要怎么办?」
「什么!这也是?」
康雄还以为双亲的生活模式也渗透在这种大街上的轻食里,因而惊讶不已,但凯特丽娜很快掩嘴笑了出来。
「开玩笑的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老实地相信。」
发现自己被捉弄,康雄于是皱起眉头。但仔细一看,连翔子也跟著凯特丽娜一起笑了。
看著两人这般笑容,康雄不禁觉得这点小事似乎也可以不去计较。
「真是够了……」
但就算不计较,为了留下一点小小的矜持,康雄还是有些粗鲁地吃光三明治。
「好了,午餐过后,我们还要去费格莱德少尉那里叨扰才行。你们两个都吃饱了吗?」
凯特丽娜拍响手掌,转换现场气氛。
「况且对你们来说,接下来才要开始辛苦,你们可得吃饱,储存精力……」
事情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他们听见一丝细微的惨叫从市场的方向传来。
三个人抬起头的同时,更传来阵阵破坏的声响。
「快收拾东西!」
凯特丽娜道出机警的语气,康雄和翔子也乖乖听从指示。
正当他们收拾著东西时,惨叫声渐渐扩大,接著──
「啊!」
视线一隅,摊贩一角似乎发生爆炸被炸飞到空中。
疑似商品的水果、蔬菜,以及搬运用的笼子和木箱,甚至连摊贩的梁柱等各种东西都被炸飞,某种像是苹果的水果就这么弹到康雄脚边,摔得稀巴烂。
「到、到底怎么了……!」
「阿康,那个!」
翔子突然手指向天空。
正当康雄不解时,围著市场的墙壁上方突然出现五名身穿轻便铠甲武装的人们,他们纷纷朝向发出惨叫的地方飞去。
那超人般的举动还有和费格莱德相同的兵装──
「魔导机士!」
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
同一时间,大量穿著卫兵服饰的人涌进市场,开始驱赶待在市场周围的人们。
此时答案忽然出现在慌乱的康雄等人眼前。
一道黑色的螺旋焰之柱就这么突如其来出现在催促人们避难的卫兵面前。
「禊!」
「在人这么多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大叫一声,凯特丽娜则是机警地抬头看向魔导机士们出现的墙壁上方。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快……!你们两个,准备逃了。要是翔子被他们发现,可能会被杀掉!」
「什么!」
被人指名会被杀掉,翔子瞪大了眼睛,康雄则是恍然大悟。
凯特丽娜的不安绝非小题大作。
禊与人类的世界互不相容,他们还会贯穿并夺取人们的心脏,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公敌。
翔子的左眼寄宿著禊的火焰,要是被不知道个中原由的魔导机士发现,没有人知道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看来往本部的计画还是延后的好。既然禊出现了,费格莱德少尉也极有可能会来到现场。要是我们突然跑去找他,可能无法保证翔子的人身安全。」
他们两个人跟在凯特丽娜后头,试图从逐渐扩大的混乱当中率先逃出市场区域。
「凯特丽娜小姐!前面!」
凯特丽娜一边提防周遭,一边奔跑,此时她前方的地面突然冒出一道黑色的柱子。
当凯特丽娜在康雄的警告之下看向正前方时,禊早已手握疑似长剑的武器,朝她挥舞而下。
康雄不禁闭上眼睛,试图阻隔下一秒即将发生的惨剧。不过──
「别闭上眼睛!在战场上闭眼,会丢掉小命的!」
在凯特丽娜的喝斥下,康雄千钧一发之际张开眼睛。
禊挥下的大剑因为凯特丽娜掌中的光辉产生偏移,就这么扑了个空,刺入地面。
「粉碎人的秩序吧,远古的生命!」
一根桩子随著凯特丽娜的咏唱,从炼瓦铺设的地面当中窜出,贯穿失去平衡的禊。
「快走!」
「就、就这么不管它了吗?」
「凭我现在的魔法无法对付它!交给魔导机士吧!」
凯特丽娜以不许康雄和翔子做出任何反驳的气势往前奔跑。他们两个也只好跟上。
「我、我们要往哪里逃?」
「呼、呼……从、从魔导机士这么快就赶到来看,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你说很快……这是什么意思?」
「从发出惨叫开始到魔导机士赶来,这段时间太短了……我猜,街上大概到处都有禊出现。」
「街上到处……阿康!萤之家的孩子们!」
「……啊!」
「这下糟了!如果禊出现在那里,婆婆一个人根本保护不了大家!」
「……可恶!」
康雄的脚已经开始颤抖。
如果要相信凯特丽娜对禊的战斗力真如她本人所说,那也只比康雄强一点。
要仰仗在森林里踢飞野狼的翔子,还有翔子•禊的不明能力吗?
不对,有太多因素无法确定那能不能算是「翔子的能力」了,而且如此一来,才真的是极有可能与魔导机士敌对。
话虽如此,只能在抓得到对方的距离勉强使出小雷击的他,到底能有什么作为?
具有压倒性战斗力的蒂雅娜、哈利雅、父亲、母亲都不在。
要是赶过去,他自己……还有翔子说不定都会被杀死。
就算他去了,要是遇到禊,他也不能怎么样。
即使如此──
「该死!」
一想到现在这个瞬间,那些听著康雄和翔子荒腔走板唱歌的小孩子或许正遭到禊的攻击,他就无论如何都不能逃之夭夭。
康雄二话不说,转头跑回才短短几十分钟前离开的路上。
「唔!」
翔子看了也追上他。
「等……你们两个都等一下!」
凯特丽娜也匆匆忙忙跟上他们。
为了让自己冷静并激励自己,康雄一边奔跑,一边持续乐观地观测状况。
康雄看过禊同时出现的数量是六个。
哈利雅在所泽市释放的禊大约三十个。
这些禊感觉就像是看准了自己在这座城镇,所以才会出现。盖尔戴特这么大,禊一定不可能出现在那种没有人潮的深巷当中的萤之家。
那个名叫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一定会在禊出现之前赶到。
所以他们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
「婆婆!」
然而翔子的惨叫却切开康雄这般乐观。
「开什么玩笑……」
当他们三个人气喘吁吁冲进萤之家的中庭时,事情同时发生了。
「…………!」
一个手握长剑的禊正好砍伤将孩子们护在身后的凯莉院长。
「唔……!」
凯特丽娜将手掌贴在地上,从掌中释放出的魔力冲破路面石板,直扑砍伤凯莉院长的禊。
但距离实在太远了。
禊纵身一跃,跳上萤之家的屋顶警戒,轻松躲过直逼而来的土桩攻击。
看其装备也好,动作也罢,毫无疑问是战斗能力极为突出的死者化成的禊。
「凯特丽娜小姐!请你想办法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力!」
康雄一面谨慎衡量自己和使用长剑的禊的距离,一面跑向被砍伤的凯莉院长身边。
「康雄!你、你快停下来!真是的!搞什么!」
这时禊那双火红的眼眸锁定了随意靠近的康雄,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凯特丽娜射出的小火球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
「康雄!你在做什么!她已经没救了!赶快逃……」
「放心吧!阿康说不定能救婆婆!凯特丽娜小姐!请你继续吸引它的注意力!」
「什么?翔子,怎么连你也……等等!翔子!」
说时迟那时快,翔子也不顾凯特丽娜的制止,追上康雄的脚步就冲进中庭。
凯特丽娜知道翔子想做什么。
凯莉院长保护的那群孩子还在中庭一隅害怕发抖,她想要想办法让他们逃到马路上。
但再怎么说,这也未免太乱来了。
凯特丽娜的魔法技术根本无法压制这个特别擅长战斗的禊。
无论是土桩还是火球,全都弱得无法跟全盛时期比较。一旦禊认为凯特丽娜无法对自己带来伤害,便会忽略她,开始攻击康雄。
「唯有这件事……你休想得逞!」
凯特丽娜鞭策不再年轻的身体,拚死对著屋顶上的禊丢出火球。
但是当她投出第五、第六个火球时,禊就不认为她会威胁到自己了。
它任由第七颗火球打在自己身上,并明确地将目标放在脚下的康雄。
「康雄!翔子!你们快逃!我已经没办法了!」
「请等一下!只差一点点了!」
「什么东西差一点点啊!别说了,快逃呀!你们会被杀死的!」
凯特丽娜几乎吼成了尖叫。
但是康雄依旧顽固地不肯离开凯莉院长身边,此时翔子的声音取而代之传来。
「阿康!你还要多久?」
「感觉大概再两分钟!」
「一分钟的话,我努力!」
「……抱歉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负责喔!」
「等等!你们到底……!」
凯特丽娜一阵混乱,此时翔子温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小朋友们,不用怕喔。我跟那个哥哥,还有凯特丽娜小姐都会保护你们的。」
她说著孩子们绝对听不懂的日语。
但神奇的是,孩子们并没有动摇。
接著──
「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凯特丽娜目睹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随著一阵爆炸声响起,一抹黑影从中庭跳上屋顶。
风压揭开了翔子身上的兜帽,兜帽底下的双眼,还有手腕、脚踝、腰际都喷出黑色的火焰,她就像一颗子弹,以肉身冲上前去对付禊。
「翔子?」
她正是翔子。
除此之外,凯特丽娜还注意到一件事。
她对缠绕在翔子身上的火焰型态很有印象。
「那是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竟敢对婆婆动手──────!」
翔子顺著跳跃的力道,踢出右脚。
虽然是超乎常人的动作,对这擅于战斗的禊而言,却过于单调。
会被攻击──正当凯特丽娜倒抽一口气时……
「……!」
不知道为什么,挥舞长剑的禊停下动作。
它用那双火红、已死的眼睛看著翔子逼近自己,就这样受到翔子使出浑身解数的侧踢攻击。
使用长剑的禊承受不住那股力道,撞上隔壁建筑物的墙壁。
「你不会这样就玩完了吧!我来当你的对手!放马过来吧!」
翔子灵活地落在屋顶上,用尽全力挑拨撞进墙里的禊。
藏在黑色火焰深处的双眼,和禊一样引燃著血红的光辉。
凯特丽娜不知道翔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此时发生了一件更令她吃惊的事。
「凯特丽娜小姐!孩子们拜托你照顾!婆婆就由我……」
「咦……什么?」
只见理应被禊砍杀的凯莉院长,竟一脸呆滞地从地上坐起。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凯特丽娜一边警戒撞进墙里挣扎的禊,一边好不容易冲进中庭,不断反覆看著凯莉院长、康雄、翔子,还有孩子们。凯莉院长也是不断来回看著自己的身体和康雄。
「小伙子……这到底是……」
康雄简短回答他们的困惑。
「对不起,凯特丽娜小姐,我们骗了你……带刀同学!」
「干嘛──!」
「婆婆没事了!你可以想办法再给它一击吗?」
康雄指著就快从墙里挣脱出来的禊,翔子则是轻轻抓了抓头。
「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居然提出这种要求!真差劲!」
说时迟那时快,翔子脚一蹬,随著一声巨响跳离屋顶,再度逼近被自己踢飞的禊。
两双血红的眼眸相对,翔子浅浅一笑。
「我男朋友要我解决你,所以对不起了。」
接著朝它的胸口正中央挥出威力足以贯穿身体的拳头。
「这感觉真差……」
为了避免受到反击,翔子马上转身,跳回康雄身边。
康雄不知道禊有没有奄奄一息这种概念,不过这个禊的动作已经变得明显迟缓,他抬头看著禊,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著不带一丝迷惘,唱出凭吊之歌。
「康雄……这首……这首歌是……!」
禊听见凭吊之歌,动作顿时停止,身体开始化为细细的煤灰消散。
同时,站在康雄身边的翔子也受到影响,除了左眼之外,身上的黑色火焰就像煤灰一样一并消散。
「……凯特丽娜小姐,对不起。我们骗了你。」
随著火焰散去,翔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同时呼吸紊乱不已。
「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说不出口……其实大致上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关于安特•朗德的事、禊的事,还有很多很多。就连魔法跟魔导也知道……」
「翔子……」
「我们本来是为了调查依附在我身上的禊,才会主动来到安特•朗德。其实在我们受到这座城镇的魔导机士保护之前,都不想说出来……」
「可是人命无法替代。」
使用长剑砍伤凯莉院长的禊已经消失无踪,康雄喘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我已经和禊战斗过好几次了……不对,我没有战斗,只是身在战场而已。每次都像刚才那样,让别人去战斗,我办得到的事情,也就只有治愈魔法和凭吊之歌而已。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觉得必须保护这些孩子。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康雄说完,重新看著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
「我们被操纵禊的人盯上了。这次袭击搞不好就是冲著我们来的……只不过,像这样出现在城镇各个角落实在很奇怪。我刚开始还怀疑你们会不会跟盯上我们的人有关系,所以才会撒谎。对不起……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凯莉院长被禊砍到的伤口是真的。
如果凯特丽娜和禊有所勾结,根本不用假装帮助康雄他们逃跑,只要把他们留在有禊的地方,自己消失就行了。
如果这一切全都是「敌人」的阴谋,那不管康雄和翔子再怎么挣扎也都无计可施。
所以继续怀疑已经没有意义了。
既然如此,只能面对眼前发生的事,行使自己在过去的人生中培养出的正义感了。
「请问你们听过贝缇莉彩•海拉或是威廉•巴雷格这两个名字吗?」
康雄冷静地问著,只见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听了贝缇莉彩这个名字后面面相觑。
「你说的贝缇莉彩难道是指『矿山长』吗?」
「你们认识她吗!」
「什么认不认识……」
凯特丽娜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过吗?加兹共和国的民族主义独立派。为了让加兹共和国达到更明确的独立,『矿坑红髓玉』是后来崛起的第三势力。贝缇莉彩•海拉就是统领这个组织的实质领袖。」
「那家伙胡乱在日本散布禊啊!」
翔子义正辞严,却加深了凯莉院长和凯特丽娜的困惑。
「我就觉得英雄的儿子还有他的朋友不会什么都不知道……话又说回来,你们到底知道多少?」
「至少比生活在安特•朗德的一般人还要多上许多。」
康雄严肃地回答。
「就在不久之前而已。『矿山长通知』时隔好几年出现了。」
这时凯莉院长一脸苦涩地说道:
「为了换到加兹共和国的援助,她要我们提供任何有关禊的情报……所以,我用魔导通讯……」
「难道婆婆把我的事……?」
面对翔子的疑问,凯莉院长的回答只是一阵后悔的低吟。
但这也不难想像。
有了哈利雅那件事之后,康雄一直把「矿坑红髓玉」这个组织大略定位成邪恶的组织。但实际上还是有这种几乎不知情的成员。
贝缇莉彩•海拉就是这样吸取纯净的组织下游所提供的情报,广泛地收集所有关于「门闩」的微小情报。
以这个萤之家为例,只要是面临经营不善的成员,为了未来的援助便不会多加考虑,只会忠于传递上头所需的情报。
毕竟对凯莉院长来说,最重要的是仰赖著萤之家维生的孩子们。
「……对不起,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好好坦白自己的事情……」
「你错了。你们的戒心很正确。」
凯特丽娜毅然决然摇头否认。
「不管是『英雄的儿子』还是『寄宿著禊的身体』,没有人知道会在现在的安特•朗德如何引爆。无论你们有意无意,隐瞒自己『知情』并没有做错。只不过我跟她都没想到『矿山长』的名字会直接出现就是了……但如果事情真的如你们所说,那就幸好我事前做好准备了。」
「什么?」
「没什么。听你们这么说,你们和禊作战的经验比我们还要多吧?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
康雄首先环伺在场所有人一眼,接著开口:
「不管这是自然发生的情况,还是有人在背后牵线,这么多禊出现在镇上,绝对没有安全的地方。何况那些家伙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室内……只是……对了……」
此时康雄想起某件事,突然灵光一闪。
但有了想法之后,又皱起眉头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请你们稍等阿康一下。他现在正在绞尽脑汁。」
康雄一边希望翔子别多嘴,一边回想著今天对盖尔戴特的所见所闻。
「钟声……」
「你想到什么了?」
「只要利用那个钟声,搞不好就有办法了。凯特丽娜小姐!你知道中午那个钟声是从哪里广播的吗?」
「你是说我们在市场听到的那个?我听说是骑士团还有市议会共同管理的看守塔在做广播……不过这件事关乎全市营运还有治安问题,所以没有对外公布广播地点。所以我也……」
听见凯特丽娜困惑的回答,康雄心都凉了。
「各位!你们没事吧!」
此时突然闯入的男性嗓音,让所有人讶异地抬起头来。
只见脸色苍白的费格莱德从萤之家的屋顶上跳下来,当他看到凯莉院长和孩子们没事的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吧?」
「是凯特丽娜还有这个小伙子、小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们。」
「原、原来是这样啊……呃!你的左眼!」
「唔!」
「请、请等一下!她并不是禊……」
费格莱德惊见翔子左眼的火焰,正当康雄慌慌张张要上前阻止时,凯特丽娜率先介入费格莱德和翔子之间。
「少尉,先别管她了,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凯特丽娜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那名少女究竟是……」
「这个女孩来自异世界的日本,是我的客人。并不是禊,也不是你们应该惧怕的对象。这不重要,禊出现在城镇里了对吧?所以你才会猜测这里或许也遭到袭击而赶过来,对吧?」
「是、是啊,那当然……请您先等一下!从日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希望你能带个路。带那位……勇者英雄的儿子──康雄•剑崎过去。」
「……咦?什么!勇者英雄的儿子!」
费格莱德瞪大了眼睛,快速转身望向背后的少年。
另一方面,康雄也睁大双眼,不知道凯特丽娜即将说出什么话。
※
「之前说的那个差不多要来了吧?」
这一天,驻留在加兹共和国和雷斯提利亚王国国境的某个地方军哨点接到了一则通知。
负责管理今天警备任务的队长在岗哨内一边了无生趣地依次翻阅文件,一边回答提问的部下。
「有一个大人物要从王都进入加兹。我听说是要去盖尔戴特。」
「对啊,可是一个人是怎样啊?一个人耶。大人物怎么可能落单嘛。下官不晓得是哪位,但铁定有几个魔导机士陪同啦。」
「不对喔,好像真的是一个人……嗯?」
这时候岗哨传出雷斯提利亚方面那边有魔力飞行物体正在接近的警报声。
「喂,这个年代怎么还有笨蛋想用飞的突破国境啊!」
「对空魔导兵!就迎击位置……喂,慢著,那个是……!」
队长从岗哨的窗边用望远镜搜寻正在接近的魔导飞行物体,当他看见之后,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慌慌张张地吩咐下属关闭警报。
「国境开门!国境开门!」
「您说什么!加兹方面怎么可能允许别人从天空越境……」
「就是准了啦!」
「什么!」
正当两人争执不下时──
「要来了──────!」
往这里接近的魔导飞行物体──也就是以惊人的速度从空中往这里直线飞行的魔导机士,规规矩矩地顺著设置在地上的越境闸门上方通行。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现在正好和国境警备队通知的「大人物的通行时间」一致。
「那个是……」
魔导机士离去的空中留下一张纸,就这样慢慢飘落岗哨。
刚才那名魔导机士以惊人速度飞行的同时,知道有人透过望远镜看著自己,于是对著他出示这份文件。队长想起这件事,不禁露出苦笑。
「……受不了……这是什么玩笑啊……我看看……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啊。盖著玉玺的紧急特使证明书……刚才通过的是王国骑士团中央军的……呃,名字是……嗯?」
这时候,他听见一声随著风传来的警报声。那是位于越过国境线前方不远的加兹方面哨点的警报。
那边想必也是乱成一团了吧。
「这样不管有没有许可,对方一定会过来抱怨吧。」
队长无奈地耸了耸肩,仰望那名魔导机士飞越的天空。
「天气这么好,又这么和平,真搞不懂有什么好急的。大人物做事还真令人费解。」
※
费格莱德带著康雄、翔子还有凯特丽娜来到的这座塔,和康雄他们刚到这里时登上的观景台有著相同的外观。
「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几座塔也用来当成『钟楼』,每天使用的场地都不同。」
既然是支配都市时间的设备,有这点谨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所有的地方都有广播设备吗?」
「是啊。我们只把机构魔导文法留在设施里,钟则是由负责人每天搬动。」
由行政人员管理钟,骑士团负责运送。
「不过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费格莱德不安地询问,再也无法隐藏不安的康雄接著回答:
「问题不在于办不办得到,而是必须去做。如果有人正在监视这场骚动,那对方或许会出手妨碍我们。请费格莱德先生想办法保护这座塔。」
「在、在下知道了……」
尽管冷汗直流,费格莱德还是下定了决心。倒是跟在他后头往上爬的康雄完全无法下定决心,呼吸渐渐急促。
「就是这里……」
费格莱德请警备卫兵离开,并带领康雄来到摆满奇妙机械的房间,这时康雄的不安已经膨胀到极限了。
麻烦别人做了这么多事,万一结果不如预期,那不仅他的脸丢大了,就连费格莱德也会被人追究责任。
替他们斡旋的凯特丽娜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阿康!」
「咦唔咳!你、你干嘛……」
不过翔子彷佛看穿了康雄的心思,她从背后使出惊人的力道,拍打康雄的背,让康雄不小心呛到。
「拿出信心来!你一定办得到!」
康雄已经泪眼婆娑了,但翔子还是笔直看著他的眼睛,坚定地说著。
「如果失败了,我也会陪你一起道歉!抬头挺胸吧!萤之家的孩子都很看好你喔!」
「要鼓励我还是给我压力,拜托你选一个好不好?」
康雄一面苦笑,一面环伺整间「广播室」。
天花板垂吊著三个相连而且意外小型的钟。
四周围著类似收音用的喇叭状物体,各个正对著钟摆放。
脚边刻著康雄完全看不懂,不过应该是魔法阵的图形。
他之前曾经见过卡斯托尔内部的机构魔导文法,两者非常相似。康雄认为,这整个房间大概就像一个武机吧。
仔细一看,钟身也刻著文字和图形,这应该也不是随便敲就会响的钟吧。
「感觉很不错啊,好像录音室一样!」
「我都叫你少说两句了!」
「我们出去外面等比较好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想待在哪里都无所谓,但我希望一旦有事情发生,你们都可以随时行动。」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我还有一点余力。」
「……说真的,其实我不想让你出去战斗。」
「事到如今太迟了。」
翔子一脸复杂地笑道。
「能利用的东西就要尽量用。追查原委和内情,我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说归说,我也不是不会害怕,所以你该负的责任可要继续往上堆喽。」
「……我会记住的……呼!」
康雄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但为了欺骗自己有了决心,他特意大大吐出一口气,接著大喊:
「费格莱德先生,麻烦你了!」
「知道了……那么……」
费格莱德接到康雄的信号后,将手放在墙壁上的某个点,启动「广播室」的机构魔导文法。
同一时间,围绕著康雄与钟的四个喇叭随之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费格莱德举起手,宣告事态已经开始转动。
康雄拚死压抑狂跳的心脏,小声地清了清喉咙,然后张开嘴巴。
康雄嗓音透彻的「凭吊之歌」透过机构魔导文法和魔导设备,从盖尔戴特的柱状音响响彻整座城镇。
为了报时,人们经过计算设置音响的位置,好让钟声响彻大街小巷。因此无论室内、无论巷道多么深,就算是市镇壁外围,都能听见这首凭吊之歌。
「这、这是……」
启动「广播室」的费格莱德发出惊愕的声音。
康雄的脚下发出阵阵光芒,光芒一一导向地板、墙上,还有吊钟上的机构魔导文法。
三个吊钟随著康雄的歌声开始发出清澈的震动,负责收音的喇叭也将声音毫无保留地传送到全市内。
「翔子!你看那个!」
这时候在广播室门边看著窗外的凯特丽娜大叫一声,把翔子引到窗边。
跑上前的翔子也马上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乍看之下,城镇就像陷入一片火海一样。
但擦亮眼睛仔细一看,就会知道那些都是禊被送走时所产生的煤状物体。
在这段短时间内,城镇里卷起的煤灰之柱就有十几、二十个,不断增加。
这件事代表的当然是镇上出现了这么多个禊,不过凯特丽娜不得不吃惊的光景不只如此。
据说就连圣王神教会的上级祭司,一个人一次最多也只能送走三个左右的禊。
不论借助了多么巨大的机构魔导文法之力,一个人的凭吊之歌居然能送走十几、二十个禊。这种事她根本没听说过。
「凯特丽娜小姐,你看那个!」
距离这座塔约十几公尺的建筑物屋檐下,有个禊以奇妙的姿势倒在那里。
其身体不断冒出黑色的火焰,所以难以辨识,不过那个禊看起来似乎全身痉挛。
就在它持续挣扎的时候,一名魔导机士出现,给予无法动弹的禊最后一击。
受到致命一击的禊紧接著慢慢化为煤灰,魔导机士看了,一脸莫名地侧耳倾听康雄的凭吊之歌几秒,接著又跳往别处寻找其他的禊了。
「难道他阻止了禊的行动?」
「一定是这样。因为阿康在日本也做过一样的事。」
「他、他做了这么不得了的事,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凭普通的魔力可办不到这种事耶!」
「他本人好像也不清楚。教阿康使用魔法的魔导机士也觉得很神奇。」
「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我觉得不是。这么讲可能不太好,可是阿康、叔叔、阿姨,他们都是普通人啊。」
「那是就日本而言吧?不管是英雄还是圆香……」
「就算这样,还是没有关系。阿康就是阿康。再说了,叔叔和阿姨擅长的事情,阿康完全做不到喔。所以一定跟血缘没有关系。」
「但是这么一来,就不能解释他为什么有这么惊人的举动了……」
「我刚才不是也说过了吗?原委和内情都放到以后再说就好了。不过如果凯特丽娜小姐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那我倒是知道一个大概的理由。」
「是什么?」
翔子回头看了一眼歌声回荡的广播室,开心地说道:
「因为阿康他很温柔,很喜欢唱歌,而且脚踏实地一路努力过来了。我想原因就是这些吧。」
「呃……」
凯特丽娜瞬间就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她回头看了广播室一回,接著叹气。
「我想确认一件事,你们是情侣这件事……」
「是假的喔。不过,我倒是还在等他的回答。」
「……真是个过分的男人。」
「就是说嘛。」
这时候,她们两人发现从这座塔的窗户已经几乎看不见有任何煤灰之柱了。
这代表出现在市内的禊已经全被打倒,并且凭吊完毕了吧。
「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一声?」
「也对。感觉做这种事应该很耗费体力……」
她们为了把外头的状况告诉康雄和费格莱德,转头背对窗户。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咦?」
「奇怪?」
塔内突然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简直就像有某种东西挡住太阳一样。
当翔子和凯特丽娜回头时,看见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一抹昏暗的血红色随著爆炸声在窗外扩散。
根本不可能在一瞬之间搞懂那是什么东西。
有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物出现在眼前了──唯有这件事,翔子和凯特丽娜都很清楚。
在实行这个计画之前,康雄说过这么一席话。
假设勾结贝缇莉彩•海拉的人已经侵入加兹共和国的中枢,那对方一定轻轻松松就能追查到使用这个广播设备播放凭吊之歌阻止禊的人在哪里。
说不定会派刺客过来妨碍凭吊之歌。
所以他要费格莱德、翔子还有凯特丽娜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可是──
根本没有人想到派过来的会是这种东西。
「费格莱德先生!请把阿康──!」
翔子发出尖叫声,几乎同一时间,这个广播室所在的观景塔被巨大的力量拦腰折断。
※
翔子能抱著凯特丽娜从窗户往外跳,只能说是一场奇迹。
这股禊的黑色火焰从刚来到安特•朗德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拯救陷入危机之中的翔子。
只要眼睛、手腕、脚踝、腰际环绕著火焰,翔子就能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可是翔子从没有过格斗和战斗经验,就算拥有超乎常人的腕力和体力,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
「那、那个是……什么……!」
翔子抱著凯特丽娜,茫然地呢喃著。
因为眼前的物体实在太过巨大。
它与设有广播室的观景台身高几乎相等。
还有一把长度大于身高,让人丧失丈量意愿的长枪。
以及踏平都市,使之化为瓦砾的四只脚。
那和翔子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都没有共通点,难道也是死者化成的禊吗?
如果它是禊,那原本会是什么样的生物呢?
只用一枪就把粗估有五十公尺高的观景塔打断,还有一脚踏平一个街区的黑色火焰。
这个只能用半人马型的怪兽来形容的禊,绝对不是人类可以用肉身抵挡的存在。
「阿康!费格莱德先生!」
翔子发出近乎尖叫的嘶吼,但周围充斥著瓦砾崩毁的声音,完全抵达不了原先是高塔的场所。
如果这个禊和人类型态的禊一样,是冲破地面才出现的话,那它光是现身,就已经带来了多少灾害呢?
「对、对了,萤、萤之家……!」
凯特丽娜被乱了手脚的翔子扛在身上,低声开口:
「勉强在那家伙脚边以外的地区……但它的身体这么巨大,只离一两个街区恐怕没什么意义……真不敢相信,那家伙……」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英雄圣剑川就是在它和英雄等人战斗结束后产生的东西。」
先前觉得蠢毙的名字却无法在这种时候达到缓和气氛的功用。
「它是恶魔将军巴洛尔。是在魔王柯尔战役中,杀了最多人类的其中一个恶魔……天啊……全世界的恐惧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成真……」
自从禊出现以来,全世界观测到的禊几乎都是人类的型态,只有少部分是动物。这是所有人都共有的情报。
自从托尔杰索出身的军人证实禊拥有与死者相同的能力和特徵后,所有人的确都开始担心过去在魔王柯尔战役时的恶魔会不会也化成为禊复苏。
但看看这个恶魔巴洛尔•禊的姿态,以首例来说也未免太具威胁性了。
只要让它在这里肆无忌惮闹上一个小时,盖尔戴特就会夷为平地了吧。
不管过去的战斗光景如何,如果勇者英雄昔日和巴洛尔战斗的结果,就是产生英雄圣剑川,那一定是一场给周遭带来惊人灾害的激战。
连全盛时期的勇者英雄都陷入苦战的对手,就算如今成了禊,又该怎么打倒它呢?
「我看……可能……没救了……」
从它出现的时机来看,应该也听到了康雄的凭吊之歌。
但就翔子观察的结果,巴洛尔•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受到凭吊之歌的影响。
难道它对凭吊之歌或圣属性之人的免疫力是人型的禊所无法比拟的吗?
无论如何,它都不是现在的翔子能主动招惹的对手。
不过……
「……啊。」
这是一场狠心神明的恶作剧吗?又或者是必然呢?
翔子和巴洛尔•禊对上了视线。
一切并非偶然或错觉。
巴洛尔•禊那双比人类身高还高的赤红双眼正笔直盯著翔子。
而且恶魔手上那把巨大的长枪也对著翔子笔直挥过去。
那是一连串缓慢到极点的动作。但绝对无法逃离。
禊的火焰明明已经出现,翔子却因为恐惧,导致双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连大叫的时间也没有,长枪就这么来到眼前,将她的视野盖得一片漆黑。
「……?」
然而──
「呜哇……?」
破坏、冲击还有死亡都没有发生,只有吹动身体的强风还有瓦砾堆的灰尘在身边舞动。
「翔、翔子……」
因为凯特丽娜这道声音,翔子这才睁开闭上的眼睛。
「噫!」
黑色长枪宽如大楼,尖端就这么停在眼前,翔子和站在长枪另一侧的巴洛尔•禊对上眼了。
翔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但这份直觉是来自翔子,还是潜藏在她体内的禊呢?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偶然。
萤之家那个手持长剑的禊也是这样。
禊不知道为什么,都无法攻击翔子。
「可不可以别把我当成同伴啊!」
没有别的理由了。
凯莉院长是如此,就连许多身在盖尔戴特的人都正遭受禊的攻击。
在这些人当中,只有翔子不会被攻击的理由,按照常理思考只有一个可能。
因为翔子就是真面目还有用途都不明的「门闩」。
「不过这个很管用!」
「翔子?」
翔子把凯特丽娜放在地上,握紧拳头宣告:
「凯特丽娜小姐,请你带著萤之家的人去避难。我去救阿康!」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傻话?就算你在这种状况下跳到这家伙眼前,也无能为力啊!」
「我可以!你也看到了吧!禊不会攻击我!它身材这么高大,却小心翼翼地对待我耶!这个特性绝对可以利用!」
「可、可是……」
「我要去它的脚边乱闹,让它觉得乱动就会踩到我,这么一来它就不会乱动,也不会攻击有我在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在敌人眼前轻轻松松救出阿康了!」
翔子一边大吼,一边感觉到自己双脚的黑色火焰又涨大了一圈。
「只要是能用的东西,我什么都会用!就算是禊也一样!」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
「我不等!已经没有时间……」
「不是啦!就算你不会被禊攻击,崩塌的瓦砾和火灾的火也很危险!要去的话──」
凯特丽娜半放弃般地双手交叉在胸前说:
「就做好最基本的准备再去!」
※
「呜……」
「你……醒了吗……唔呜……太好了……」
「啊……费格莱德先生?」
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康雄只听得见费格莱德的声音,他于是拚命撑起无力的身体。
在一片尘埃之中,他最后终于在稍远的瓦砾下看见倒卧在那里的费格莱德。康雄很想立刻飞奔过去,无奈他做不到。
正当他想站起来时,右脚传来一阵剧痛,让他在哀号的同时又倒在地上。
「怎、怎么……」
「观景塔……倒了……在下本想……尽力救你……却……失败了……」
「费格莱德先……」
康雄连自己的右脚为何发出疼痛都不知道,就这么顺著费格莱德出声的方向看去,接著一阵错愕。
一块沾满鲜血的木材贯穿了费格莱德的腹部。
不知道是被爆炸破坏的瓦砾贯穿,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满身是血的费格莱德已经很明显无力动弹。
「请、请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帮你……!」
不过康雄有治愈魔法的力量。
只要没有失血过多,应该不至于会丧命。
他本来这么想。
「唔啊……呜!可恶!」
但仔细一看,他的右脚踝却往绝对不可能的方向弯曲。
当康雄目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突然感到一股难保不会让人失去意识的痛楚。
这下子根本不是替费格莱德治疗的时候了。
要是不先治疗自己,他也无法跨过具有高低差的瓦砾堆,抵达费格莱德身边。
不过此时康雄又注意到另一件事。
周围莫名昏暗。
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中午的太阳。
康雄将视线别开不断发出剧痛的右脚看向天空,接著倒抽了一口气。
「什……」
怪兽。
这是首先略过脑袋的词语。
那东西那么巨大,行动却充满生命。
光是这样,康雄全身便被恐惧支配。
太离谱了。
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而且这黑色火焰,那双血红赤瞳。
这家伙是禊吗?
「似乎就是这家伙……破坏了观景塔……哈哈……别开玩笑了……这种怪物该怎么……」
费格莱德的声音当中已经没了生命力。
他也同样觉得绝望。
只要这个睥睨他们的禊心血来潮踏出一步,他们两个就会当场被踩死吧。
但他们却无法逃离这个地方。
更别说此刻又出现了某种将他们两人的视野封闭在黑暗当中的东西。
「是长枪……吗?」
康雄身在巨大禊的脚边,因此没能立刻看出来这家伙其实拿著武器。
看见那把武器夸张的长度,康雄直觉想到某件事。
真正辟出英雄圣剑川的家伙──就是它。
「……别闹了。」
这种时候脑袋还做出这种无聊的推理,康雄不禁觉得奇怪好笑。
巨大的物体抬起它的脚,宛如要覆盖住康雄和费格莱德。
但是他们连一步也动不了,只能挣扎。
死亡的恐惧就摆在眼前,康雄却被这副过于不真实的光景麻痹了感官。他并没有感觉到那次在所泽就快被禊和威廉杀掉时的恐惧。
现在他不能使用父亲的圣剑召唤,没有人会过来拯救他们。
「别闹了……」
这一刻他说出的这句话,将会成为康雄最后的话语。
「吾为……滋润开放之地大地之人。」
原本是如此。
「生长吧,新芽!蔓延吧,融雪!苏醒吧,沉眠于严冬的生命!水之圣弓,波摩纳!回应吾之声,显现于此!」
没有冲击传来,只有万丈的光芒划破空中。
耀眼灼人的光线让康雄忍不住闭上眼睛,当他马上又睁开时──
「呜哇……噗!」
宛如细雨的水珠喷在脸上,康雄不禁发出呻吟。
同时,现场发出一道巨大物体倒地的声音,原本已经来到眼前的巨大身体竟大大倾倒在瓦砾堆上。
「什……」
连已经有了觉悟的费格莱德也一脸呆滞,他们两人一同望向天空。
由于巨大物体已经倾倒,让他们得以重见天日。此时有个黑点从太阳之中急速降落到康雄身边。
和巨大的禊相比,对方显得无比娇小。但那人带著能让人明确感受到生命力的声音出现在现场。
被死亡支配的残破城镇里,出现一抹耀眼的金发。
那人双手拿著一把光看就能感受到惊人生命力和魔力的神圣弓弩。
更令人心安的是,那道已经在这几个月听惯的凛然声调。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康雄看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鲜花发饰,一脸不敢置信地叫出那个名字:
「蒂雅娜……?」
「是的!」
是蒂雅娜。
穿著康雄已经见惯的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兵装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就站在这里。
但是她手上拿的并不是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这两把雷斯提利亚骑士团的制式武机。
而是一把看似直接用花木做成的弓箭,康雄从没见过那把武器。
「这天终于到来了。恶魔将军巴洛尔……魔王柯尔军的恶魔化为禊的这一天!」
「蒂雅娜……你到底……为什么……」
「有话待会儿再说。康雄,我来帮你争取时间。请你治好自己的脚,然后去帮那位加兹的魔导机士。」
「太、太乱来了。那种对手怎么可能一个人……」
不管蒂雅娜再怎么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那也只是和康雄做比较。
面对现在这种状况,不只费格莱德,就连加兹的魔导机士也完全无法对它做出攻击。康雄实在不觉得单枪匹马攻击能奈它几何。
但是蒂雅娜的眼里没有一丝迷惘。
「但我必须行动。因为我也是……我也是盖世英雄的女儿啊!」
「蒂雅娜!唔哇!」
蒂雅娜拉紧并未上箭的弓弩,随著一声巨响往上跳跃。
此时一把巨大的长枪来到她的眼前。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蒂雅娜发出就连身在地面的康雄也被震慑的气势,那把没有箭矢的弓随之射出一股惊人的魔力,正好直接命中挥舞过来的长枪,连那个大块头也一起压制了回去。
「还没完呢!」
武器被弹开后,巴洛尔•禊的肩膀大开,蒂雅娜于是连续射出光之箭。
巴洛尔•禊发出一道令人想吐的声音威吓蒂雅娜,但它似乎已经无力抵抗不断射向自己的箭矢,没有继续挥舞那把枪。
但禊的真本事是夺取生物心脏的力量。
那双直径轻轻松松就凌驾蒂雅娜身高的不祥赤瞳中,发出一道笔直的红光,直接射向在空中被飞翔惯性困住的蒂雅娜。
「蒂雅娜!」
过去曾经见过一个可怕的敌人使出这股力量的康雄发出大叫,但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已经不可能闪避了。
不过奇迹引进了另一股力量。
「别再给我乱动了啊啊啊啊啊!」
一颗巨大的子弹飞过来,介入蒂雅娜和巴洛尔•禊之间。
为了保护蒂雅娜不受红光攻击而飞过来的,是鳞龙以及抓著鳞龙身体的翔子。
「翔子?危险啊!」
当蒂雅娜发现翔子时,红光已经来到眼前。
蒂雅娜顿时背脊发出一阵冷颤,以为这下子所有人都会被红光吞没。
「…………!」
巴洛尔•禊发出仰天长啸并闭上双眼,红光在抵达鳞龙和翔子之前,就这么在空中消散。
「蒂雅娜小姐禊不会攻击我所以你别管我如果你要做什么就快趁现在!」
翔子从鳞龙背上一口气喊出这句话,然后顺著飞翔的力道,通过蒂雅娜面前。
鳞龙的背上除了翔子似乎还坐著一个人,但现在实在没有闲暇确认这件事了。
蒂雅娜不可能放过敌人闭著眼睛,长枪也举在半空中的这个瞬间。
蒂雅娜将会确实利用翔子赌上性命制造的这个空隙。
巴洛尔•禊在空中翻了个身,也缓慢地想尽办法重新调整姿势。但蒂雅娜在它面前将所有的魔力注入弓内,然后──
「飞出去吧!」
直接射入身体失衡的巴洛尔•禊的胸口正中央。
「唔!」
在巨响和狂风的影响下,康雄的身体瞬间腾空,让他因此发出低吟。当他下一秒睁开眼睛时,比巴洛尔•禊本身还要难以置信的光景就这么映入眼帘。
「咦咦咦!」
连观景塔也比不上的巨大身体竟被刮到半空中。
蒂雅娜所射出的光之箭的冲击,轰飞那巨大身躯,往遥远市镇壁外的平原飞去。
「康雄!趁现在快疗伤!」
「啊,好……!」
蒂雅娜对著一愣一愣仰望这一切的康雄丢下这句话,自己也追著那个被刮走的禊飞出去。
面对这个让康雄尝到不曾遇过的无力与绝望的巨型禊,蒂雅娜竟能轻轻松松将其打飞到市镇壁之外。没见到面的这短短两天内,蒂雅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痛!」
抱著这个疑问的同时,宣告自己还活著的真实感突然支配全身,断掉的脚又开始倾诉那份痛楚。
「可恶……这跟肚子被开一个洞……又是不一样的痛了。呀啊啊啊啊!」
他想尽办法扳正脚的方向,并使用治愈魔法,用不了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脚总算是恢复原状了。
「呜唔……」
过度连续使用凭吊之歌和治疗魔法了,就算他再厉害,魔力也快用尽,因而引发晕眩。
但是费格莱德人就在那里,已经奄奄一息。
为了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身为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为了萤之家那些担心他的人,也就是凯莉院长还有那些孩子们,康雄绝对不能让他死在这种地方。
「你、你还活著吗?」
「……勉强活著……康雄,刚才那是……」
「啊,刚才那是……噢!」
当康雄正要回答脸色意外不算差的费格莱德时,远方突然传来朦胧巨响。
他反射性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去,那个禊的巨大左臂正好断裂,掉在英雄圣剑川旁。
「哈哈……我也吓了一跳。老实说我也搞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想她一定是……」
那句和召唤风之圣剑路特伯格、焰之圣杖玛烙时相同的咏唱。
「那个女孩……说不定才是真正应该站在现代安特•朗德的勇者。只不过……说句实话……」
剑圣亚雷克榭•克罗尼还有大魔导士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的女儿──蒂雅妮丝。
若论血缘与才能,她才是剑崎康雄这种人完全比不上的纯种良驹。
虽然康雄不清楚理由和内情,但蒂雅娜一定是得到与圣剑并驾齐驱的力量了。
「我这种人可能没资格说三道四,但我有点担心她。」
鳞龙来不及在落地之前紧急煞车,在通过蒂雅娜面前后,就维持著相同的速度著地,跌在残破的街道上。
「呀啊啊!」
「唔哇……天啊啊!」
凯特丽娜整个人被拋到半空中,幸好身上依附著禊之火的翔子接住了她。两人听著背后的鳞龙盛大搞破坏的声音,总算毫发无伤地平安落地。
「我、我、我还以为死定了!」
「这、这、这是我要说的话!」
双方瘫倒在地上,还不忘互相叫嚣。
「凯特丽娜小姐!阿康和费格莱德先生还活著喔!我们快点回去!」
「你先等一下!你想丢著鳞龙这样不管吗?」
翔子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可怜的鳞龙整个背部都埋在崩塌的瓦砾堆里不断挣扎。
看起来应该没有严重的外伤,但似乎无法马上折回天空了。
「而且那个禊已经离开城镇了!就算著急,我们也没有治疗他们的手段。多亏那个魔导机士,他们已经脱离马上没命的危机了!翔子!你自己也已经消耗太多体力了,这时候更要冷静啊!」
因为凯特丽娜的这声叱责,翔子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好不容易把躁动的心给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远方传来一阵某种质量巨大的东西落下的震动,翔子于是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巴洛尔•禊正好被打飞到森林的边界上。
「蒂雅娜小姐好厉害……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翔子并未直接看过蒂雅娜的战斗能力,根据康雄和哈利雅的说词,她压倒性地比平均能力还优秀,但也不是拥有极端突出的战斗能力。
而且就连不谙安特•朗德军事内情的翔子都看得出来,普通的力量才不可能把巴洛尔•禊给打飞到市镇壁外头。
此外凭空突然出现在康雄所在之处这点更是令人费解。
但翔子这道疑问却立即从旁得到了解答。
「就像你们对我有戒心一样,我也很害怕引介你们。尤其是在我知道康雄是英雄的儿子之后。所以我昨晚就和他们取得联系了。」
「联系是……啊!」
翔子赫然想起凯特丽娜在萤之家的门口说过,她联络上某个地方了。
「我跟她说:『我捡到一个跟英雄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跟你们有关系吗?』结果她慌张得要命。别看我这样,我既是个有名的画家,和救世英雄们往来的时间也不算短喔。」
凯特丽娜指著贯穿巴洛尔•禊的光芒说:
「那道光是水之圣弓波摩纳。是大魔导士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和魔王柯尔战斗时使用的弓。可是我刚才远远看,使弓的人好像不是她……」
「她是那位艾莉吉娜的女儿喔。她叫蒂雅娜。」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替你们的牵线的人果然是雷斯提利亚。」
「……啊。」
「事到如今也不用慌慌张张隐瞒了。应该是途中出了什么问题,让本来预计私下来访的你们掉到加兹共和国了吧?依我看,是那个艾莉洁的女儿把你们召唤过来的。对吧?」
「……这、这个……」
「好啦,这方面的事情,我就等那孩子打倒巴洛尔的禊之后再问她吧。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去避难。翔子,麻烦你先看看四周。可能还有会误会你的魔导机士和没能被凭吊走的禊。」
这时候翔子和凯特丽娜的身后传来一道动物的鸣叫声。
终于摆脱瓦砾堆的鳞龙俯视著她们两个人,似乎想抱怨些什么。
凯特丽娜只好从怀里拿出笛子,一边不断吹出笛音安抚,一边对翔子说:
「这孩子果然没办法马上飞。这里离萤之家不远,我们去把凯莉院长他们送到能获得魔导机士保护的地方吧。之后再去找康雄和费格莱德少尉。我们就相信康雄的治愈能力吧。可以吗?」
「……好,我知道了。」
其实说真的,她现在就想赶快过去帮助康雄。
但是她也确实不能放著萤之家的人们不管。
「反正我也想再习惯一下。」
藉由禊的火焰提高体能的现象尚未中断,翔子感觉得到她越是使用这股力量,就越能延长使用时间。
一想到街上可能还会出现人型的禊,她就想赶快试试看这股力量究竟能用到什么地步。
「啊……我居然也上瘾了……」
难道自己其实是个好战的人吗?
现在明明是人命关天的紧急事态,她却觉得这样莫名诡谲,不禁笑了出来。
「不知道带刀同学和凯特丽娜小姐有没有事?她们刚才飞得那么快。」
「很难说……在下从来不知道鳞龙能飞得那么快,所以不敢确定……」
康雄拔除刺穿费格莱德腹部的木材后,压著不断溢出鲜血的伤口,想尽办法替他治疗。
不过不愧是受过锻炼的魔导机士,体力很充足。康雄能从手上感受到费格莱德的生命力,在在诉说著他已经脱离险境。
「差不多可以了吗……我快吐了……」
「啊!」
当康雄一判断费格莱德已经脱离险境,瞬间突然有股惊人的倦怠感袭向全身。
费格莱德急忙伸手搀扶就快倒下的康雄。
「……非常谢谢你。在下居然被勇者英雄的公子所救……这将会是在下一生的荣耀……」
「哈哈,在崩塌的塔中救了我的人不就是你吗?要引以为豪的话,请换成这件事吧……」
「不。因为在下到头来还是没能救你逃离那个禊的威胁。一定有很多人牺牲了吧……身为一个魔导机士,在下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康雄知道自己无法轻率安慰他「没那回事」,想必费格莱德也不希望听见那句话吧。
「而且实际上拯救你的人……」
费格莱德一边扶著康雄站起,一边遥望市镇壁远方的光芒。
「是那位美丽的魔导机士。」
「那个,费格莱德先生……」
「请叫我费格。」
「……费格先生,可以麻烦你带我到她……到蒂雅娜身边吗?战斗……一定就要结束了。」
※
从母亲手上继承的水之圣弓波摩纳,能增幅蒂雅娜的魔力,是一般武机的好几倍。这个空有巨大体型的禊受到攻击,身体正逐渐消灭。
但是蒂雅娜的身体已经开始跟不上圣弓消耗的魔力总量了。
「我……还不够强悍!」
蒂雅娜一边想著这两天的事,一边射出波摩纳的光之箭。
「不管是心、身体,还是魔导!」
这几乎可说是迁怒了。
「身为一个魔导机士,身为一个人……我这样……根本保护不了重要的人!」
每当蒂雅娜射出光之箭,巴洛尔•禊的身体和火焰就会跟著削减。最后那把长枪终于落在地上,消失无踪。
「如果我……如果我们不变得更强一点……根本守护不了安特•朗德……」
蒂雅娜露出狰狞的眼神,笔直盯著巴洛尔•禊那双巨大的赤瞳。
「也守护不了康雄的故乡!」
从地上窜出的流星贯穿巴洛尔•禊的头部,它那巨大的身体终于完全躺在平原上了。
「呼……呼……呼……」
蒂雅娜一面吐出紊乱的气息,一面缓缓降落在巴洛尔•禊的身旁,一面以充满忌讳的眼神望著那巨大的禊之尸骸。
「都已经死了……依然想著危害众人才甘心的你们……究竟从何而来……?」
「唔……咕啊啊啊……」
过去身为恶魔将军的禊如今开口涌现的,只有异臭和呻吟。
「唔……」
蒂雅娜闻到那股死亡的恶臭不禁皱眉,但看著那双逐渐失去光辉的赤瞳,她脸上的表情又因为悲伤而扭曲。
「为什么?到底是谁做出这种……」
就算它是只出现在传说故事当中、理应灭亡的旧时代恶魔,也不可能死了之后还期望新的死亡。
禊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对生命做出如此残酷的行为?
又是谁做的?
「若要回答这些问题,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
「唔!」
完全是一瞬之间。
巴洛尔•禊、天空、大地、河川、森林、都市,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黑白双色。
当蒂雅娜看见突然出现在巴洛尔•禊的脸与自己之间的男人,她的脸立刻因为怒气而扭曲,并重新架好波摩纳瞄准。
「哎呀!拜托别用那个攻击。双胞剑是不痛不痒,不过波摩纳却会痛啊。」
沾满煤灰的衬衫,系著吊带的裤子,黑色的鸭舌帽。
还有手上提著手提油灯。
「威廉•巴雷格…………!」
拥有存在于禊之焰深处的不祥血红左眼,可说是具体呈现死亡的男人。蒂雅娜喊出他的名字。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不只袭击康雄跟和香,还让禊附在翔子身上……盖尔戴特的这场骚动也是你做的好事吗!」
「嗯,我想你应该不相信,不过我在这里声明,这次的事还有翔子•带刀的事都与我无关。对你们来说,贝缇莉彩•海拉才是坏人。教唆哈利雅•威列格的人可是她喔。」
「……贝缇莉彩•海拉……」
蒂雅娜此时感受到这名素未谋面之人深不可测的恶意,身体忍不住发出颤抖。
「我猜这次袭击盖尔戴特的禊当中,应该有那群人吧?就是拿著叫什么席尼斯塔那种武机的前雷斯提利亚魔导机士……哇啊!」
蒂雅娜并未发出警告,直接射出波摩纳的光之箭。
威廉在惊讶之余闪避,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胸膛。
「拜托你别做这么可怕的事嘛。我不是说那个会痛吗?」
「如果现在当场杀死你可以守护世界和平,那我不会犹豫!」
「生了一副标致的脸蛋,说话却是个独当一面的军人。嗯,克罗尼和拉达加斯特的血脉就得如此。而且你才刚接收波摩纳,就能使用到这种程度。我看你们其实根本不用寻求剑崎家的帮助吧?」
「……打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但是如今已经太迟了。而且……就算我们没有求助勇者英雄,你们一定也已经出手危害剑崎家的人们了吧?」
「嗯,的确是如此……呜喔!」
光之箭准确削过威廉的脸颊,他故意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才看向蒂雅娜。
「……下一箭就会射中你。把你所知的禊的事和你的目的都说出来。」
「其实打中也只是很痛,你想射就射,是无所谓啦……唉,算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透露一件事。这件事和翔子•带刀有关。」
「……?」
「其实我也是『门闩』。」
「什么?」
「可是贝缇莉彩•海拉抓不到我,所以她才会寻找除了我以外的『门闩』。我本身是不太在意这种事,可是以你们的伦理观念来说,要是『门闩』落入她的手里,就不是一件好事。」
「『门闩』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说你就是『门闩』,难道你是人类吗?」
「『难道』这种说法还真是过分,但我不算是人类。其实那个女人有一点小误会。『门闩』的基本型态不用非得是个活人。有没有『看得见的眼睛』才是重点。」
说完,威廉抬起拿著手提油灯的手,指著自己的左眼。
「在我看来,翔子•带刀就是个普通的日本人。她只是运气不好,刚好和那个禊非常合拍。她会成为候补『门闩』真的纯属巧合。依附在她身上的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个体。但不管这件巧合有多稀罕,那个女人也不会毫不在意地放过捉来的『门闩』。你们可要加倍小心了。要是她在日本放出像巴洛尔这么强的禊,那才是不忍目睹的惨剧。」
「……唔……」
不论是安特•朗德还是日本,牺牲者的生命价值都相同。
但如果日本……说得更广泛一点,如果地球出现这么巨大的禊,后果将会如何?
问题不在于打倒就行了。
而是世界的风貌往后一定会产生变化。
康雄和翔子居住的那个和平的城镇、国家,将会产生改变。
「……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你这么跟我说也没用啊。以我的立场来说,我又不在乎哪个地方死了什么人。不过我讨厌贝缇莉彩这样为所欲为,而且我也希望剑崎家的人最后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今天就先告辞了。要是在这里待太久,可能真的会被你宰了。」
「慢著!你还没说你的目的……!」
「你知道我的目的又能怎样?现在你手持波摩纳,我的确比之前还想将你揽为同伴,但你一定不要吧?」
蒂雅娜听不出威廉这句话到底是想挑拨还是想安抚人,因而觉得他的语气令人烦躁。不过她倒是感受到威廉话中的有股不自然感,于是皱起眉头。
「同伴?你是说同伴吗?」
「如果可能,我也想将康雄•剑崎还有和香•剑崎纳为同伴喔。康雄可厉害了。当然了,他在战斗方面可能一无是处,却可以利用广播设备,一个人净化所有盖尔戴特的禊。如果他拥有那股力量和一般的魔导机士战斗能力,那就无可挑剔了。」
威廉苦笑后,耸了耸肩,并重新戴好鸭舌帽,仰望漆黑的天空。
「哎呀,我是不是待太久啦?这次我真的要走了。麻烦帮我跟康雄还有艾莉吉娜•拉达加斯特问声好。」
蒂雅娜的回应是一枝光之箭。
「真是的,有著一张漂亮的脸蛋,却是个可怕的小姐。」
威廉没有躲避,而是以肉身承受光之箭的攻击。
刚才将巴洛尔•禊打得粉碎的光之箭也让威廉的身体像煤灰一样散落。
不对,那只是看起来已经粉碎罢了。
蒂雅娜反射性摆好架势。
煤灰不断卷动,变成一只宛如拥有自我意志的大蛇,在这个黑白的空间里发出低吟,并对蒂雅娜发动攻击。
「唔!可恶!」
蒂雅娜对著席卷而来的煤灰连续射出光之箭,却宛如射向雾霾一样,没有任何手感。
「啊……!」
这时候,一开始产生的煤灰碰到了蒂雅娜。
「呜……啊啊啊啊!」
感觉很冰冷,却非常炽热。
每一粒煤灰就像塞满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不快感触一样,不断穿过蒂雅娜的身体。
蒂雅娜承受不了那股压力,狼狈地软脚瘫在地上。
「波摩纳的使用者啊……若想知道勇者英雄的行踪,就去生命的界线寻找吧。」
蒂雅娜听见那些穿过身体、令人不快的煤灰发出声音。
「圣弓波摩纳、圣杖玛烙、圣剑路特伯格……救世英雄们的圣具都跟……有关……」
「什……什么东西……和什么……有关……?」
「就是 。」
蒂雅娜无法理解那道声音。
不对,是她的本能拒绝理解。
「唔啊……!」
经过彷佛永恒的一瞬间后,围绕在身边的煤灰消失,黑与白的空间也同时开始崩毁。
最后只有蒂雅娜和巴洛尔•禊战斗产生的痕迹清楚残留在盖尔戴特的平原上而已。
「蒂雅娜!你没事吧!」
「……康雄……」
背后突然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蒂雅娜只能瘫坐在地上,茫然地回过头。
康雄在一个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搀扶下站在那里,忧心忡忡地看著蒂雅娜。
「威廉刚才是不是出现在这里了?」
「你都……看见了吗?」
「嗯。我看到一个和出现在所泽一样的黑色空间,而且又到处找不到你,我就猜你是不是被他抓进去了……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康雄看出蒂雅娜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蒂雅娜摇摇头,激励还残留著恶心触感的脚,努力站起身子。
「我没事……我们稍微说了几句话,但他没有加害于我。好像……已经走了。」
「这、这样啊……」
蒂雅娜在一瞬之间提高警戒,认为周围可能还有煤灰残留,但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巴洛尔的……那个巨大的禊消失了。难道是康雄送走了吗?」
「没有,我本来也想这么做,可是对它根本不管用。而且我很在意威廉的结界和你的安危,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
「它在我们眼前跟普通的禊一样,钻进地面消失了。如果那就是在魔王柯尔战役时大肆破坏的巴洛尔的禊,那么一想到未来还要与它战斗,就让人背脊发凉。」
「原来……是这样啊。」
站在康雄身旁的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这么告诉蒂雅娜,让她稍微低下头。
「话、话说回来了,你好厉害。居然能把那种大块头打得满地找牙……那个,我是第一次在这边看你战斗,难道你在这里战斗会比较灵活吗?」
康雄或许是顾虑到消沉的蒂雅娜,所以装出过度的开朗声调这么说著。
蒂雅娜低著头露出微笑,接著摇头否认。
「不,其实是发生了很多事。这短短的两天……有很多……这把圣弓波摩纳是家母持有的救世圣具,仅此一次特别借给我。因为以家母的立场,无法轻易前来加兹……不过……」
蒂雅娜抬起头来,笔直看著康雄。
「当凯特丽娜•尤斯特伦女士联络雷斯提利亚,说她收留了疑似康雄的人物时,我简直是坐立难安。加兹共和国过去是矿坑红髓玉涉入甚深的国家。一想到万一你和翔子出了什么事……我就……」
看见蒂雅娜的双眼泛出泪光,康雄就慌了阵脚。
「啊,呃,那个,这里好像也有很多内情喔。我们可能让你操心了,不过多亏那位凯特丽娜小姐,我和带刀同学都活蹦乱跳的。也多亏有费格莱德先生,我才没死。说来说去,都怪老爸在来这里的闸门塔里发光,一定是那个害的吧?反正不是你也不是雷斯提利亚的问题,你就……」
康雄的话语被突然打断,他的视野只有金色的发丝和花朵样式的发饰。
「太好了……真的……真的是康雄……你平安无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喔哇!」
「……哎呀哎呀。」
对方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正面扑上来,没了魔力和体力的康雄就这么往后跌倒。
由于脚下是草皮,费格莱德也就没有特别出手帮忙。蒂雅娜就这么趴在康雄身上开始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我……我……!」
「蒂、蒂雅娜!我、我好难受……」
「我真的担心死了,真的好害怕!一想到康雄要是因为我的过失而遭遇不测,我就好害怕……!」
「我都说了,那不是你害的,是老爸才对吧……!算、算我拜托你了,这样很丢脸,快放开我……」
「康雄~~……呜啊啊啊啊!」
「需要在下先回避吗?」
「你、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更难为情……」
康雄既没那个胆子回抱蒂雅娜,也不可能拥有那种安抚一个担心自己担心到哭的女孩子的技术。正当他伸手想求助面带苦笑就要离开现场的费格莱德时,他看见了那个东西。
有个奇妙的圆形生物拍著翅膀从空中降落。
那个毫无疑问是凯特丽娜操纵的鳞龙。
为什么鳞龙会飞过来还降落在这个地方呢?
答案只有一个。
「蒂、蒂雅娜!拜托你冷静一点!我没事!可是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有事了……」
然而康雄的期望落空,鳞龙的动作意外顺畅,眼看就快落地了。
接著数秒后──
「……你们两个……在干嘛……」
翔子冰冷的赤瞳穿透禊的黑色火焰睥睨康雄,当他们眼神对上时──
「可能……已经没救了……」
在魔力枯竭的影响下,康雄似乎也跟著死了心,无力地瘫在地上。
幕间 4
「啊……那个死家伙真的会一个星期就回来吗?」
「和香……你讲话怎么这么粗鲁……」
「一想到我在学校和补习班拚课业的时候,哥哥居然可以花别人的钱,而且还左拥右抱,享受异世界之旅,我的恨意和苦楚就停不下来。」
「左拥右抱……嗯~我是不否认。可是就算这样,我既不认为康雄能有什么作为,也不觉得他在享乐。」
「这我也知道,但能不能请你正常思考看看?」
「嗯?」
「出发之前不是有去翔子姊姊家打招呼吗?然后到了那边,理所当然会去跟蒂雅娜姊姊的妈妈见面吧?」
「照理来说是这样。」
「这样就完全得到父母公认了耶。是父母公认没错吧?那个废柴哥哥。那个废柴哥哥!」
「父母公认?公认又怎么了?为什么要说两遍?」
「蒂雅娜姊姊还有翔子姊姊都跟哥哥共有一个大秘密,是世界上只有三个人共享秘密的同伴对吧?」
「还有我、你、圆香和英雄。加上艾莉吉娜阁下和带刀父母就有十个人了。」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不是就会有一个人立旗吗!蒂雅娜姊姊本来就很宠哥哥了,翔子姊姊好像也莫名其妙对哥哥敞开心胸。」
「啊~……嗯~……」
「而且反正哥哥就是那副德性,他铁定会把所有旗给斩得一乾二净回来!啊~气死人了!早知道会这样,我也自愿去当勇者就好了!」
「嗯……康雄……你回来之后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