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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书友同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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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压抑著某种情绪的男性含糊嗓音,在昏暗又凉爽的房内回响著。
「唔……呜……我已经……不行了……」
「你在说什么啊?好戏现在才开始耶。」
男性吐出窝囊的丧气话后,一道与其说是勉励,更像是责难的声音传出。
「带刀同学……你怎么……我真的不行了,放过我吧……」
「阿康,你说这是什么傻话啊!怎么能这样就停下来呢?我还想继续耶。你应该还挺得住吧?」
在昏暗的房间内,带刀翔子挑拨般的声音,直接盖过低著头的剑崎康雄。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康雄回以更孱弱的声调,但此时,一道带著些许顾虑,又有些遗憾的声音传出:
「康雄……你要喊停了吗?」
「呜……」
康雄敏感地接收到这道音色,于是移动视线,只见神色参杂著一丝忧心、双颊微红、双眼微润的蒂雅妮丝•克罗尼就在那里。
「你不能……再撑一下吗?」
「看,蒂雅娜小姐都这么说了,我们再享受一下嘛。」
翔子附和著蒂雅娜,再度把脸往前凑,享受著康雄的反应。
在这么狭窄的房间内,康雄无处可逃。
尽管翔子笑容满面地强人所难,康雄却已经到了极限。
他现在已经全身无力,气喘如牛,意识不清了。
都已经这样了,翔子和蒂雅娜却还要继续。
一道光在一瞬之间从稍嫌老旧的窗帘缝隙射进室内,照在哀号连连的康雄手边。
「……明明……天都还没黑……」
「你在说什么啊?就是要大肆享受到时间到为止啊。」
「可是我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
「放心吧,康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哦,蒂雅娜小姐好成熟!就是说嘛。反正我们总有一天都必须经历这种事嘛!」
「但是用这种形式经历太离谱了啦!」
「真是的,你很爱唱反调耶……不过你是不是稍微有精神一点了?」
「呜……呜呃!」
「既然精神来了,可以继续吧?」
「这、这个……」
翔子和蒂雅娜的脸庞在昏暗的房间内双双逼近,下一秒──
「……好啦……我知道了啦。」
康雄的心完全遭到粉碎。
翔子见状──
「很好!那么费格先生,麻烦你继续了!」
兴奋地给了站在三人后方的青年信号。
「好,这集可以吗?」
被称作费格的青年拿起堆叠在房间一隅的圆盘状金属盒,将之分成两块,从中取出甜甜圈状的圆盘,然后放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内发出一道亮眼光线的机械中。
「呃──那我要放喽。这一片的片长是十五分钟。标题是『勇者英雄一行人于奥登遗迹凯旋』的第四集。」
「这个系列还没完吗!」
面对康雄心碎的哀号,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卢毕斯点了点头,降下无情的宣言:
「于奥登遗迹凯旋这个系列还有三集才会结束喔。」
「还有三集!」
「之后在联邦会议谒见皇帝陛下的纪录甚至有五集喔。」
「不要啊──!」
听完费格莱德的宣言,康雄忍不住逃离现场,翔子却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回来。
「阿康,乖乖乖,坐好坐好。叔叔超帅的啊!我还想继续看下去耶。」
「我﹑我已经看够了啦!算我拜托你们,你们三个人自己看啦……」
「康雄,请你仔细看了!英雄和圆香完全把圣剑和圣杖解放了!太威风了……!」
「蒂雅娜!你不用帮我实况转播啦!」
「英雄在街道上环伺周遭的神情!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啊!」
「嗯,对啊。这样一看,阿康真的很像叔叔。啊,那个就是圣杖玛烙吧?那刚才在勇者英雄背后忸忸怩怩的女孩子,就是阿康的妈妈喽!」
「拜──托──别──说──了──!」
「天哪,康雄的母亲真是美丽。她是武机和魔导机士的鼻祖,虽然现在纯粹的魔导士和魔法师已经变得很少了,她的服装却变成杉浦式魔导法衣,时至今日,依旧是女性魔导士的基本穿搭喔。」
「谁管这么多啊!随便啦!这对以后有什么帮助吗!」
「啊~好可爱!是辫子!阿姨完全就是个女高中生耶!」
「这么一看,就觉得和香果然很像圆香!」
「克罗尼少校,你说的和香,是指康雄的妹妹吗?」
「对呀,费格莱德少尉。她是个非常伶俐可爱的女孩子,我想三年之后,她想必会变成一个十分神似圆香•杉浦的美丽小姐。」
「不过这么一看这些留下来的影像,才觉得叔叔真的是个勇者耶。身材比阿康小一点,脸庞却比阿康还要精悍,有一种勇者身经百战的感觉。对吧,阿康?」
「…………………………………………………呜嗯。」
简直是人间地狱。
没有其他形容词可以形容这个空间了。
在这个无路可逃的环境中,被友人包围,被迫看著双亲年轻时的影像,这里简直是康雄限定的拷问空间。
这里是巴斯可嘉德联邦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位于首都一隅的军事博物馆,收集了大国巴斯可嘉德的最新技术,予以记录、保管。其中甚至鸡婆地设置了一个完全对外公开的历史影像资料库。
异世界安特•朗德拥有八厘米摄影机和八厘米影片。
那都是三十年前,拯救安特•朗德免于魔王军威胁的康雄的父亲──勇者英雄带来的技术。
这个在康雄等人生活的日本,已经是从日常生活中退场的技术,如今在安特•朗德却迎来鼎盛时期。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保有大量三十年前的影像纪录,其中尤其积极对来馆者公开与巴斯可嘉德联邦今日的繁盛息息相关的影像。
站在康雄的角度来说,他强烈认为这些影像应该机密保管,或是当成文化财产,实在不该随便借给来路不明的旅行者观赏。但这里是大国巴斯可嘉德。
道理就跟康雄他们居住的世界相同。由于八厘米摄影机和影片备受安特•朗德全境关注,开发竞争越演越烈,为了彰显本国的技术,每个国家都积极筹措让人接触影像的机会。
事实上,蒂雅娜第一次来到日本时,也自备了要给康雄双亲的八厘米影像信。
虽是高级品,却是一般庶民只要想,便有办法接触的技术。这样的事实不只让人惊讶,对康雄而言,更是除了鸡婆之外什么也不是。
不论是在来到安特•朗德之前还是之后,他一路上已经时不时被双亲带过来的日本或地球文化风俗吓破胆了,却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受到一开始就知道其存在的八厘米影片撕牙咧嘴攻击。
「雷斯提利亚也没有这么丰富的影像资料。我居然能看到全魔导机士的憧憬,勇者英雄现役时代的新影像……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从这天早晨,他们在开馆的同时开始阅览这些历史影像后,蒂雅娜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康雄过去从没见过蒂雅娜的情绪如此不受控。
她刚开始看到勇者英雄的同伴,也就是如今已逝世的父亲──亚雷克榭•克罗尼的身影,还会沉浸在回忆中,偷偷落泪。
但随著他们往下阅览历史影像,她竟摇身一变,成了介绍偶像的迷妹,热络地不断解释影像中的内容。
蒂雅娜的脸颊之所以泛红,是因为珍贵的影像不断播放,让她兴奋的心情无暇冷却。至于双眼水润,则是因为感动,忍不住泛泪。
康雄见到蒂雅娜如此,突然对自己在场这件事很是难为情。
这点实在无法用道理说明。
被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看到「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家人」的样貌,不需理由就很难为情了。
在此之前,康雄曾因为蒂雅娜重点式地称赞双亲感到迟疑,也多次因为安特•朗德各地称赞勇者英雄流传下来的那些丰功伟业,和父亲本身的调性有所偏差,而产生一股异样感。
但那也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在受到第三者认知之前,并未直接和康雄有所关联,所以顶多只有异样感。
然而此刻,身为一个活在现代日本的青少年,康雄正处在被人大肆剜出心头肉的立场。
感觉就像国中时代,被同学看见和母亲一起去超市那种难堪感的延长。
「这不是道理可以解释的啦……」
他忍不住嘟囔。
像这样看著影片,他才觉得年轻时的父亲真的和现在的自己很像。
虽然还不到同卵双胞胎的程度,但只要一比较,他们相似的程度能让一百个人看过后,每个人都说有血缘关系。
这样年轻的父亲,即使和蒂雅娜、费格莱德做比较,也能明显看出他具有勇者风范。在有些粗糙的画质中,清楚地映著他站在人群中心的模样。
每当换到新的场景,翔子和蒂雅娜便会自顾自地兴奋,她们发出的尖叫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磨康雄的心。
另外,说到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则是……
「能看见令尊年轻时的英姿,真令人羡慕啊,康雄。而且身为一个魔导机士,不论用什么样的形式看勇者英雄,都觉得他英勇过人。」
他不像翔子是半开玩笑地欣赏影片,也不像蒂雅娜那样过度陶醉其中,毕竟他生性非常认真,而且很有进取心。
为人如此的费格莱德一说出这种话,康雄也就不忍像对待翔子和蒂雅娜那样反驳他了。
虽然费格莱德稍微年长几岁,却也是同年代的男性。他是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而且也拥有仁慈和勤勉的一面,私底下经常帮助待过的孤儿院的母亲和弟妹们。
被一个单纯以人来说,自己完全比不上的费格莱德如此认真评论父亲,勇者的不肖犬子也只能沉默以对。
「……拜托快点结束吧……」
康雄一边看著展现出三种不同反应的伙伴们,一边还是为了将来,专注地盯著历史影像,却只能缩瑟身子,屏息观赏。
※
探讨寄宿在带刀翔子「体内」的异界怪物「禊」的真面目,可以的话,还要将之与翔子分离。
这就是剑崎康雄、蒂雅妮丝•克罗尼以及带刀翔子来到安特•朗德原本的目的。
康雄他们发现,在日本出现的众多禊背后,和安特•朗德的难民救济组织「矿坑红髓玉」有关。
他们认清了就算继续被动地待在日本,情况也不会好转,因此剑崎英雄、康雄父子,以及带刀翔子三个人,他们随著颠覆康雄生活的蒂雅娜,开启了前往安特•朗德的旅程。
然而一行人跳进连接两个异世界的「闸门塔」后,随即发生异变,他们四个人分别被传送到安特•朗德四个不同的地方。
康雄和翔子落在雷斯提利亚的邻国──加兹共和国。他们受到名为凯特丽娜•尤斯特伦的女性画家帮助,来到临近的要塞都市盖尔戴特。却没想到那个地方也被矿坑红髓玉的魔掌侵犯。
康雄和翔子在凯特丽娜与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费格莱德的协助之下,净化出现在镇上的无数禊。
但这个时候,情势宛如嘲笑著康雄等人的奋斗,过去被勇者英雄打倒的恶魔将军巴洛尔的禊却现身。
那个禊的庞大体型和威严跟过去出现的禊完全无法比拟,正当众人心想盖尔戴特全境将被捣毁的千钧一发之际,蒂雅娜借助母亲这位勇者英雄的伙伴,同时也是其中一位盖世英雄的圣具「圣弓波摩纳」之力,前来会合,并击退巴洛尔•禊。
康雄与重逢的蒂雅娜整合各种情报,锁定尚未会合的英雄应该就在加兹共和国的邻国,也就是巴斯可嘉德联邦境内的古人遗迹──奥登。
此外,他们也猜测在盖尔戴特的战斗中,和翔子同化的禊装备著号称「最古老的武机」,也就是巴斯可嘉德的「破军之俄里翁」。
康雄等人于是决定不回雷斯提利亚,直接往巴斯可嘉德前进。
费格莱德在明白康雄、翔子以及蒂雅娜等人各有苦衷,不能公开身分的前提下,要求与他们同行。四个人就这么以费格莱德的魔导机士身分当掩护,顺利入境巴斯可嘉德。
多亏从凯特丽娜那里借来的巨大飞天动物鳞象,他们才得以用一天半的时间,飞天跨越从国境不知道要徒步走几个星期才走得到的联邦首都霍斯特罗。
为了调查现存的破军之俄里翁,康雄等人将翔子在半路上取名为「小花」的鳞象,放在滞留霍斯特罗时住的旅店后,在抵达当天的白天,造访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
没想到在费格莱德想起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中,大量收藏勇者英雄的历史影像,康雄的好运就这么用尽了。
本来抱著轻松的心情,想说或许能掌握到英雄的足迹与接下来即将前往的奥登遗迹相关情报,才会开启这场播映会,结果就这么没完没了地看下去了。
※
所有历史影像有五十集之多。
每一集的影片长度都不同,有不到一分钟的带子,也有经过高度剪接的三十分钟影像。
康雄的父亲──剑崎英雄占了四十卷带子的分量,其中更有多达二十五卷带子只拍英雄一个人。
内容有无声的影片、像日本新闻节目的访谈、记录国家活动的影像,最后甚至有几乎算偷拍的影片。
最后康雄在这场播映会中,根本没看到什么线索能当作他们接下来往前的路标,也找不到能和如今依然下落不明的父亲会合的地点,或是他可能会去的地方等相关线索。只是被迫看著父母在这个国家多么为人称颂、为人赞赏。
翔子刚开始就像看著朋友以前的毕业纪念册,不断揶揄著康雄,却也在看到一半静了下来,等所有带子都播放完毕时──
「阿康,辛苦啦。」
以复杂的语气,道出一句慰劳。
「你还有脸说。」
「对不起啦。」
影片中,有著一段称颂勇者英雄的赞美歌,歌词就写在影片盒上。
歌词以巴斯可嘉德的官方语言记录,经过费格莱德的翻译后,翔子这才察觉康雄是真的觉得无地自容。
因此翔子不时会把矛头转向蒂雅娜的双亲,也就是亚雷克榭和艾莉吉娜身上。
「没错,家父是我国的骄傲。」
或是──
「原来母亲之所以会严格教导我,是从这些小事情来的呀。」
她只是稀松平常地看著双亲凛然的姿态入迷,然后道出感想。
「看来她是真的习以为常了。」
没想到她刚才对康雄说过的「习惯之后,就没什么了」是这么一回事。
这大概是多亏了国情、克罗尼家在雷斯提利亚的立场,以及蒂雅娜从小生长的环境吧。
对直到最近才稍微想试著去了解父亲身为上班族的工作内容的康雄来说,双方的经验值可说是天壤之别。
「呜哇,太阳都快下山了耶。」
播映会结束后,他们打开窗帘,天空已经是一片火红的夕阳。
「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要等明天再参观吗?这座博物馆好像很大。」
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的确比康雄在过去参观的任何一座博物馆都要占地广大,建筑物也很雄伟。
其实以下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据说英国的大英博物馆、台湾的故宫博物院、法国的罗浮宫等地,就算只看展示品,光用一天也不可能看得完。
康雄不知道霍斯特罗军事博物馆有没有那么大,但他稍微思考了一下,接著开口说道:
「就算只有俄里翁也好,我们要不要趁今天去看一看?」
「咦?」
「因为我们又不是来学巴斯可嘉德的历史,没有必要逛完整座博物馆吧?距离我们说好让带刀同学回日本的期限,实际上也只剩下三天了。」
其实康雄自己并不知道「解决」代表什么意思。
但康雄说什么都不想光看陌生双亲的历史纪录,就这么结束来到巴斯可嘉德的第一天,因此奋力挣扎。
「也对。如果是已经快到闭馆时间的现在,参观的人也比较少,翔子也就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走路了。」
「是吗?这里没有监视摄影机之类的?」
「监视摄影机?」
费格莱德听了翔子的话,不解地歪著头,蒂雅娜于是开口解释:
「请你当成那是极度进化的八厘米设备。即使从远处进行拍摄,也能记录影像,进而达到看守特定区域的作用。」
「还有那种东西啊……」
「安特•朗德再怎么样,影像技术也没有日本那么先进。所以不用那么防备喔。」
「这样啊。但我还是姑且小心一点吧。要是碰到跟我们一样,趁闭馆之前参观的人,那就糟了。」
翔子说完,重新将外套的兜帽拉好,深深盖住脸孔。
「带子全都在这里了吗?是不是要拿去入口的柜台还啊?」
「我去还就好。要是翔子被柜台的人骂那就不好了。你和少校两个人在这里等吧。」
「啊,我也帮来你吧。费格先生。」
「是吗?那我拿带子,麻烦康雄你拿摄影机。」
自从一行人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他们对外的公开活动,全都靠费格莱德身为加兹共和国魔导机士的身分进行。
虽说是他本人建议这么做,若是变成将所有杂务全推给他做,实在让人过意不去,所以自从离开盖尔戴特后,康雄也会尽量帮忙做些单纯的作业。
费格莱德将带子装在木箱中,然后放上台车推著走。康雄一边听著台车前进的声音,一边拿著摄影机的收纳盒和三脚架苦笑。
「感觉还真奇怪。这个商标虽然很旧了,却是日本厂商的商标吧?」
「不是喔,那是巴斯可嘉德的国营企业。」
「什么?是喔?」
刻在收纳盒上的图案,是现代日本一间有名的精密机器厂商的商标。
「日语是怎么念的啊?我想想……是COPY吗?」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日语,但经他这么一说,康雄也就懂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复制(Copy)那些老爸带来的东西,然后顺便沿用那个名字经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但这对你们来说,应该很不是滋味吧。你看那个。」
费格莱德停下脚步,手指向某个地方。
某样东西就摆在一个不同于玻璃和塑胶材质的透明盒子里,康雄不知道那是什么素材。
「那是原型机。」
「我可以去看一下吗?」
附著扳机的握把,以及英文字母B形的机身。
突出的圆筒状前方嵌著一片反射光线后呈紫色的镜片。
那是一台典型的手持式八厘米摄影机。
「照理来说,这是你要带回去也没关系的东西。」
「但我知道不能这么做。比我想像中还小台耶。」
康雄一直觉得摄影机器越古老就会越大台,不过仔细想想,只要比较过带子的大小,这种尺寸反而能接受。
「而且放映机跟摄影机是分开的嘛。」
对现代的小孩子来说。影片的记录和阅览理所当然能用同一个机器实现,但父亲持有的这台机器,却是记录专用的摄影机。
「不过……他为什么会拿著这种东西啊?」
父亲和母亲都说他们不记得三十年前来到安特•朗德的经过。
不过从片段的线索中,康雄可以推测事情发生的当下,违反了他们本人的意志,同时也是个突如其来的时间点。
但若真是这样,父亲是基于什么理由,手里才会拿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想也知道是为了拍什么吧。费格先生。」
「嗯?」
「原本在这台摄影机里的带子有在这里吗?」
「没有,我听说是在雷斯提利亚。」
「那为什么只有摄影机留在巴斯可嘉德?」
「因为这台摄影机就是在这里被打坏的。你看看背面。」
康雄照著费格莱德所说,绕到背面一看,这才发现机身就像爆炸了一样,外壳碎裂,连里头的零件也已经焦黑。
「这边有说明短文。说是在与魔王军战斗之际,行李被敌人的魔法打中,结果遭到破坏。」
「然后因为没办法修理,带著走太麻烦,就留在这里了是吧。」
「应该就是这样吧。后来联邦议会便把这个东西当成文化财产收藏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嗯?」
康雄忍不住定睛仔细一看,却因为某个东西蹙眉。
「……『KEN』?费格先生。」
「嗯?」
「关于这个文字,有什么解说吗?」
「嗯……噢,是这个吧。『摄影机上的文字是异世界的文字,念法是剑(Ken),代表英雄•剑崎的部分姓氏』。意思是令尊在自己的东西上写名字吧?这东西想必很贵吧?」
「原来如此……这样啊。」
机体银色的部分留有些微黑色油性笔的手写文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写的地方不平整,笔画歪七扭八,难以断定是否为父亲的字迹。
而且八厘米摄影机就像历史纪录所说,在父亲高中时应该是高级品。
父亲在这样高价的摄影机上直接用油性笔写名字──康雄实在无法想像。
「不过老爸那时候也是个高中生嘛,也会做这种轻率的事啦。」
尽管康雄对解说抱持著一丝异样感,也没办法否定或肯定,只能点点头。
「……」
虽说弄坏的原因很壮烈,考虑到已经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康雄看著明显用旧的握把,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情绪。
「老爸拿著这个到处走啊……」
英雄现在尚在人世,沉浸在感伤中或许很诡异,但见到这件无论母亲或是祖父母都未曾提过的父亲的持有物,康雄确实感慨万千。
更别说他直到刚才为止,还心不甘情不愿地追著年轻时的父亲的身影。
那个年轻的父亲,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随身带著八厘米摄影机呢?
那些没有父亲身影的带子,说不定就是父亲自己拍摄的。
「好了,快走吧,康雄。就快闭馆了。我们再拖下去,真的会看不到俄里翁就离开。」
「也对。不好意思。」
须臾的感伤在费格莱德的催促下,就这么烟消云散,但康雄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要是能和父亲重逢,就要率先问他有关这台八厘米摄影机的事。
※
根据费格莱德所说,那个展示间被题名为「巴斯可嘉德的武机开发史•黎明期」。
该武机是第一个划出「武器」和「武机」界线的成品,它的展示间是个没有对外窗的细长形房间。
里头有许多以康雄看不懂的文字写成的解说文,房间最深处还挂著一幅人物的肖像画。
展示间内密集地摆著许多看似武机零件的物品,看起来相当原始,甚至生锈、扭曲。但「那样东西」却拥有康雄等人一踏进展示间,就一口气吸住他们目光的引力。
对翔子而言,恐怕也是如此。
蒂雅娜持有的雷斯提利亚制式武机──卡斯托尔、波鲁克斯。
哈利雅以工匠身分开发的席尼斯塔和玛尔费克。
费格莱德使用的加兹共和国制式武机──卡佩拉。
面对那个设计哲学和过去见过的多种武机明显不同的物品,翔子不禁缩瑟身子,握住自己的手腕。
「这个……不会吧?这个就是俄里翁?总觉得……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翔子神情紧绷,稍微后退了一步。
那个武机是五个有大有小的金属环。
腰环、脚环,以及手环。
如果只看这些,确实和翔子体内的禊形状一致。
但只有一个明显异常的构造。
五个金属环的内侧都有非常粗而且尖锐的针状突起物,全体也锈得漆黑。
如果这些东西都要佩戴在身上,那么不管怎么做,那个构造一定会刺入体内,弄伤身体。
「总觉得好毛骨悚然。」
翔子的表情依旧紧绷,并摸著自己的手腕。
「……」
费格莱德一边提醒自己视线别离开翔子,一边开始解说:
「这是破军之俄里翁。最古老的武机。其实在这个时代,人类传递魔力给武机的手段,不像现在是经皮传达型。」
康雄好歹也亲手拿过武机,他一边感谢技术进步,一边假设要是自己必须使用俄里翁,光是想像,就让他微微颤抖。
「所以就要用这个刺穿身体吗?总、总共五个地方耶。而且要是一直刺进体内,洗澡要怎么办?」
「应该就不会拿下来了吧?」
「真的假的……」
费格莱德轻描淡写地说,让康雄不禁咬紧牙关。
「如果我没猜错,尖端黑黑的东西应该……」
「应该是血吧。不管怎么想都是。」
「……亏我还想模糊带过。」
康雄皱著眉头,脸往前凑看著俄里翁,却因为翔子平淡的态度,忍不住傻眼。
「不是啊,你想模糊带过又没用。考虑到我身体里面的禊,不是应该好好观察眼前的实物,掌握每一个小细节吗?」
「……翔子,请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现在反倒是蒂雅娜开始顾虑翔子纤细敏感的心思。
「放心吧。这个在其他地方已经看不到了吧?那就要趁现在仔细看啊。」
不过翔子比他们更看重现实,尽管刚才一度怯步,却已经马上重整心情,凑上前看著五个金属环。
五个金属环放在坚固的玻璃箱中,发出清澈的金色光芒,让人几乎以为它原本就是这么耀眼。
金属环的表面刻著奇妙的图案。
「这个图案有某种魔法含意吗?」
「应该是吧。之前哈利雅小姐修理蒂雅娜的卡斯托尔时,有给我看过内部的模样。这个金属环上的图案跟当时看到的内部回路很像。」
「可是蒂雅娜小姐的武机和费格先生的武机都没有这么可怕的构造吧?费格先生,用这个武机的人很多吗?」
「毕竟这是最古老的实用武机。应该是同一个时代中,使用者最多的一种吧。不过当时武机不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完全无法和现在普及的武机数量相比就是了。」
费格莱德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说著,蒂雅娜也点头表示同意。
「魔导机士这个战斗职种真正受到确立,也是在俄里翁实用化之后。第一个使用俄里翁的骑士,在当时应该还不叫魔导机士,不过肯定是从巴斯可嘉德境内选拔出来的菁英。」
「……也就是说,实际戴著这个战斗的人,不像现在这样,全世界有好几万个人,但可能也有五百、一千个人了。」
「如果是哈利雅小姐,说不定会更清楚武机的生产状况。」
现在在日本所泽负责剑崎家和带刀家戒备任务的哈利雅•威列格,她虽是雷斯提利亚的魔导机士,却出身于托尔杰索大公国。
她或许会比普通的工匠更清楚各国的武机历史。
「……所以,你觉得怎样?就是……」
康雄战战兢兢地询问翔子。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战战兢兢」,言语因此戛然而止。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彷佛也被康雄的「战战兢兢」传染,不由得开始紧张,咽了一口唾液。
但翔子似乎没把康雄的态度放在心上,照常回答:
「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其实我从刚才开始,就试了很多方法,比如只用会冒出火焰的左眼看俄里翁,可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
众人推测翔子体内的禊是以前使用破军之俄里翁的魔导机士,但就算破军之俄里翁近在眼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既然以前有好几百个人在用,那应该不太可能这么刚好这副俄里翁就是我体内的禊以前用的俄里翁嘛。而且就算是好了,也不代表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啊。照这样看来,只能先别管我体内的禊了。」
「这、这样啊。伤脑筋了。」
伤脑筋──尽管康雄这么说道,却不是期待著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他发现一旦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等于他根本未曾想过会发生什么事,就这么来到这里。
让禊见到有渊源的物品,就因此期待那个禊会像灵魂出窍一样,离开翔子体内……像这种天真的发展实在是想得太美了,康雄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但既然不会有这种好事,搞不好会发生禊失控、翔子受伤,或是超出康雄常识范围、难以预估的事态。
「……难以预估是怎样啊……」
他到底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安特•朗德这个异世界,还有蒂雅娜和哈利雅等人的魔法、魔导、武机。
他只不过是来到凡是生活在日本,就绝对不会碰上的一个新世界,竟因此产生天真的想法,认为接下来会发生一件难以置信的超常现象,戏剧性地解决翔子身上的问题。
发生在翔子身上的问题,本身就是一件超常现象。
所以他擅自想像,觉得解决手段也会超乎常理。
比如寄宿在翔子体内的禊一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俄里翁时,会自动释出某种反应。
「结果落空了。」
康雄露出有些安心的神色。
对于翔子的身体不会再有更多麻烦这点,他应该感到庆幸。
而且他们原本就想在雷斯提利亚,请蒂雅娜的母亲调查,既然如此,对方总有一天也会指出这个禊和俄里翁的关联性。
但像这样实际接触,禊和俄里翁都没有什么反应。
所以即使只是先破除了一个小小的可能性,也算是很大的成果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既然俄里翁这条线索落空了,要来制定去奥登的计画吗?」
「……说得也是。既然俄里翁没有任何线索,开始为前往奥登做打算也不错。」
从蒂雅娜的声调中,可以感受到些微的宽慰。她刚才刻意强调了俄里翁和禊没有反应这点,应该不是康雄多心了。
她果然也是直到现在才察觉,俄里翁和翔子体内的禊可能蕴含某种危险的反应。
「真可惜。我还以为我一看到俄里翁,就会有一道影子离开我的身体,然后直接开始战斗了。」
翔子看起来并未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不过她基本上是个谨慎的人,也许只是单纯感觉到一股只有当事人才懂的感受吧。
就在现场气氛明显放松,翔子的视线也离开俄里翁的时候──
「嗯?」
紧张的气氛缓解后,康雄这才看起其他的展示品,然后终于注意到挂在深处的那幅肖像画。
以挂在博物馆彰显的肖像油画来说,上头画的是一名非常年轻的男性。
「这是艾略特•希金斯。」
蒂雅娜察觉康雄和翔子的视线,于是开口说道:
「我以前听哈利雅上校提过,他就是开发这个俄里翁的人。」
「哦,这样啊,就是这个人。」
「他在讨伐魔王柯尔军的残党时期,将过去研究的俄里翁实用化,在世界技术史上留名。我听说家母以及圆香都跟他有短暂的交流。」
「哦,原来是这样。就是这个人……肖像画上看起来很年轻,所以他还在人世吗?」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过传闻,没有那么了解。」
这时候,费格莱德走近肖像画,把脸靠近解说牌,仔细看。
「……他好像已经去世了喔。在二十五年前。去世那年是三十八岁啊……很年轻耶。我也不认识。」
康雄听完,很是惊讶。
「是因为生病还是意外吗?」
年纪轻轻就去世的首位武机工匠,又或者该说研究者。
光思考这些形容词,就知道安特•朗德全境的武机界有多大的损失了。
康雄呢喃著这些话,就像在谈论课本上的历史人物一样。
「……他是被杀死的。」
「咦?」
所以他完全没想到会有答案出现,而且还是出自翔子的嘴里。
「带刀同学?」
「……咦?什么?」
康雄忍不住回过头,但开口的翔子却宛如刚回过神,眨了眨眼反问。
「你刚才怎么突然那么说?」
「什么突然?阿康,你怎么啦?」
「呃,刚才翔子你说艾略特氏是『被杀死的』……」
蒂雅娜也听见翔子刚才的低语,一脸困惑。
「怎么连蒂雅娜小姐都这样?我什么都还没……」
翔子也不明所以,看起来是真的很讶异,并试图反驳,但──
「艾略特是被人杀害的……咦?」
她的嘴巴却不听她的指挥。
「……带刀同学!」
「翔子!」
异状立刻发生。
翔子左眼的火焰一口气巨大化。
「啊唔!」
翔子在那一瞬间压著左眼,发出呻吟,但火焰已经巨大化到只用手压著也于事无补,就这么迅速窜上展示间的天花板。而且不只如此,火舌围绕在翔子身体周遭,形成漩涡状的火焰。
「带刀同学!」
康雄不假思索跑到翔子身边。
因为那个螺旋状的火焰,和禊出现瞬间发出的螺旋火焰非常相似。
事态彷佛肯定康雄心中的那道印象,只见黑色火焰中的翔子已经开始往下沉!
「带刀同学!抓住我!」
康雄抓住翔子的手,试著将她从火焰中拉出,但她的脚却拉也拉不动。
别说动了,翔子的视线甚至不在抓著她的手的康雄身上。
「不要……阿康……不行,我……什么都看不见……阿康,你在哪里!」
「这里!带刀同学,你听得到吗!我在你身边!」
康雄搂著翔子的肩,即使如此,火焰依旧没有消停。
原本只要握著手,火焰就能小到压抑在眼睑内侧,现在无论康雄再怎么抱紧翔子,火焰却没有减缓的迹象。
别说减缓了,火焰甚至越来越旺,大到连康雄都即将被吞没。
「康雄!翔子!」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也试著要将他们两人拉出火焰,但就算有两名魔导机士的力量,别说把翔子拉出去了,他们四个人甚至开始逐渐被拖进去。
「好……好冰……这是什么……!」
那是一股带著恶臭的寒气。
身体感受到只能用这种形容词表现的黑色火焰,康雄忍不住颤抖。
「唔!为什么?这到底是……!……带、带刀同学!」
康雄察觉了一件事。
他感觉得到自己抓著翔子的手。
但抱在怀里的翔子的脸,却逐渐模糊不清,甚至快要看不见了。
「蒂雅娜!」
「你……你们两个人在哪里!克罗尼少校!康雄和翔子呢?」
「费格先生!」
在螺旋火焰中,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影,也慢慢消失。
「阿康……!禊不是对俄里翁有……反应……!唔……啊……!」
理应抱在怀里的翔子就快完全消失,即使如此,她的手还是压著左眼,然后笔直指著正面。
「那幅画……!艾略特先生的……!」
被卷入火焰当中的康雄,已经连那里有没有画都搞不清楚了。
在视野被黑色火焰完全封闭的前一秒,翔子以逐渐远去的声音喃喃说道:
「……艾略特……」
下一秒,翔子的温度从康雄的臂膀中消失,他的意识也跟著被黑色火焰吞噬,就这么中断了。
※
以感觉来说,就像只过了几秒。
「啊!」
康雄瞪大了眼睛,大口吸气……他觉得应该是如此。
「嗯……什……」
康雄下意识伸手攀上脖子。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在呼吸。
感觉就像置身于温吞的液体中,身体似乎有和外界联结在一起,却又像被淹没其中一样。
「这是……不对,可是……!」
他对这种感觉有印象。
很像在梦中醒来的感觉。
尽管在梦中,依旧自知正在睡梦当中,更想著必须清醒过来。
而且明明已经清醒了,正在作梦的自己的感觉却处在理应清醒的自己的后方,到头来根本尚未脱离梦境,就像那种……
「带刀同学!蒂雅娜!费格先生……!」
康雄发出大叫。
他应该有喊出声。
他的耳朵也有听见。
但周遭就是寂静无声。
他能看见其他三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
只要伸出手,就会发现他们近在咫尺。
只要蹲下,就能摸到他们。
但他眼里的看见的东西却始终保持著同样的距离。
「可恶……这到底是……我在哪里……!」
康雄环伺四周。
他感觉就像身在有黏性的液体中,头就是无法随心所欲转动。
尽管如此,他还是死命转动视线,这才勉强得知他们身在雪白坚硬的土地上。
地面虽然不平整,却是一片没有起伏的土地,就这么无限延伸。
天空也是一片雪白。
地平线上有著模糊的灰绿色渐层色,不过基本上有形的东西都是白色。
康雄抬头看天空后,发现了一件事。
这里的风声跟他平常听惯的完全不同,让他全身发出冷颤。
那是一种摀著耳朵时会听见的──在耳中远远回荡的声音。
那道声音化成风,飞越广阔的雪白云间,笔直往地平线远去。
现在该怎么办?
作这种梦时,只要有更强的意识,有时就会突然从梦中清醒。
当然了,有时也会醒来后,发现又是另一场梦。但只要实际清醒一回,一切就会照著自己的意思走,让人觉得刚才在梦中挣扎简直是一场笑话。
「这是梦。」
康雄发出声音,做出每当遇见这种梦,一定会做的行为。
但这当然不会马上有什么改变。
他连是不是真的有发出声音都不知道。
但在这片雪白的大地上,在这种一步也动不了的状况中,他也没有其他手段可用。
「这是梦。眼睛,眼睛用力……」
康雄发出试图睁眼的意志。
明明看得见一片雪白的世界,依旧催促自己睁眼。
只要这么做,他一定能清醒过来。
「没办法……」
「那当然。」
「这是梦。」
「这不是梦。」
「不然是什么?」
康雄看向身旁。
「是我现在所属的世界。」
出现在梦里的存在,无论在眼前或是消失,都不具任何合理性。
因此就算直到刚才为止,应该只有翔子、蒂雅娜、费格莱德三个人在的地方,站著一名陌生女性,康雄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不这么觉得的最大因素,是因为那名女性的手脚和腰际都戴著金色的金属环。
「……你是在带刀同学体内的……」
「你们好像叫我『禊』。我透过她的眼睛都知道了。」
一头虽长却毛躁不已的头发。
空虚的眼神,还有泛白的脸颊。
对方的模样一点生气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就是身在禊的黑色火焰内侧的「死者」样貌。
(插图006)
「我还活著的时候,人家都叫我莱雅•卡戈尼。我自己是没那个意思,但对翔子•带刀而言,我想必是个让她为难的存在吧。」
当康雄对女人那道不甘愿的语调感到毛骨悚然时,也注意到了一股凌驾其上的异样感。
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完全没在看康雄。
而是康雄刚才看见的灰绿色地平线。
她始终凝视著地平线,甚至没有眨眼。
这个举动和没有生气的其他外表产生加乘效果,让她看起来更恐怖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康雄在思绪一片混乱中,如此提问。
因为他觉得如果提出一个复杂的问题,说不定就会从梦中清醒。
觉得如此一来,这个名为莱雅的女性就会消失。
随后,不知道康雄的想像是否正确,莱雅没有看著康雄,直接回答:
「我是死者。」
「为什么会在带刀同学……在翔子•带刀体内?」
「因为她和我很像。」
她说的应该不是指外表吧。
就算不谈没有生气这一点,康雄实在不认为翔子和莱雅有哪里相似。
「哪里像……」
「只是刚好我被那道光拉出去的地方,不是安特•朗德罢了。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看到她。」
「……光?」
「煤炭的光。」
康雄不断提问,却发现他们逐渐远离翔子的问题,于是开始修正。
「你和翔子•带刀像在哪里?」
「我们都恋爱了。」
「恋……什……!」
没想到却换回一个和自称死者的女子交谈,冲击性过大的回答,康雄心里立刻一阵慌。
「她和康雄•剑崎意外重逢,内心因此乱了套。原本已经放弃的恋情也再度冒出火花。她那副模样,和生前的我很像。」
是因为和翔子同化,共享了翔子的内心吗?
如果她是擅自偷看翔子的内心,那实在很没品。但看她此刻平淡的反应,与其说她是基于人性龌龊的一面偷看,更像是单纯波长吻合的程度。
但先不探讨这点,面对对方挑明了翔子的心思,虽说康雄已经事先知情,还是乱了手脚。
这个禊和翔子融合,应该是在翔子获得关于安特•朗德的情报之前。
在那个时间点,翔子内心的情感已经如这个死亡的禊所说的那么……
「不不不,我也太臭美了……!」
「你很慌张嘛。」
「废话!」
康雄不小心反应过度,本以为莱雅会因此消失而心惊胆颤,只见莱雅还是老样子,没有看著康雄,而是盯著地平线瞧。
「你可以离开翔子•带刀吗?」
「可以啊。」
「那请你离开。」
康雄也觉得这个要求太过直接,但他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复杂的问答,因此简化了问题。
「我没办法凭自己的意志做这件事。」
「那该怎么做,你才能离开?」
「我哪知道。」
「……」
就算现在凶她,也无济于事。
纵使她现在看起来像个人,禊依旧是死者。
或许受到生者无法理解的规范束缚。
所以康雄决定改变问题。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死者之地。」
「所以是死后世界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每当康雄思考禊的结构,就模糊地想过这种可能性。
虽然没有具体到「死者之地」,但既然禊不是依靠魔法驱动死者的亡骸,那么死者的形体、灵魂应该会留在某个地方。
既然这个禊能像这样取回人类完整的形体,那就可以推测这里是被人称作天堂、彼世、彼岸、地狱等名词的死后世界。
但大前提是,这不是康雄作的梦。
「我们已经死了吗?」
「你们还活著。最好的证明,就是你能看著我,而不是地平线。」
「咦?」
「死者只能看著地平线的方向。脚也只能对著那个地方。」
「这……这样啊……」
「不过……」
她的动作非常突然。
莱雅以超越人类关节的可动姿势,低头看著倒在她和康雄身边的翔子。
「不过一旦门闩被卸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怦怦──康雄的心跳漏了拍。
那是一种一直不曾意识到心脏在体内跳动的不快感受。
「我曾经走过这片雪白平原。原本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但我在煤炭灯火的指引下,再度回到生者的世界。地平线的另一头充满死者。总有一天,这片雪白平原也会死者为患。到时候,众多的死者为了寻求去处,再次回到生者的世界。死者将穿越门闩,索求新的生命。」
「你、你、你在说什……」
「死者之地已经濒临极限。这片雪白平原的另一端──逝都,已经充满死者。」
「充满死者?你在说什么!」
莱雅蹲下,靠近翔子。
「死者不跨过逝都,就无法获得新生。但逝都如今充满死者,生命已经来不及回流。死者不会等待。所以滞留。所以淤积。所以自动索求新生……为了让死者获得新生命……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才会用各种方法,离开死者之地。」
「什……」
听见莱雅说出的名字,康雄不禁感到一阵颤栗。
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偶然。
她说的柯尔不就是三十年前让安特•朗德陷入恐慌的魔王柯尔吗?
难道魔王柯尔和禊有关?
至于贝缇莉彩应该就是矿坑红髓玉的贝缇莉彩•海拉了。
离开死者之地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柯尔和贝缇莉彩都跟禊一样,是死者吗?
可是柯尔过去以恶魔之王的身分与勇者英雄一行人对峙,而贝缇莉彩出现在哈利雅面前时,应该也不是禊,是拥有实体的人类。
如果莱雅说的话属实,那么最后那个人名又是谁呢?
康雄从来没听过亚尔克这号人物。
除了贝缇莉彩,还有其他与禊相关的人在暗地里搞怪吗?
不对,追根究柢,柯尔、贝缇莉彩还有亚尔克到底是什么人?
「你说的那三个人是禊吗?还是死者?」
「柯尔是灯火。贝缇莉彩是女王。至于亚尔克,他是面具。」
「拜托你不要突然用奇怪的比喻啦!」
如果是从莱雅本人和禊的角度出发,或许有其意义。
但相较之下,直至刚才为止的一问一答,都回以具体的答案,现在却突然说出这么夸张的比喻,让康雄忍不住吐槽。
「你有意见吗?」
更有甚者,对方还对康雄的吐槽表示不满。
「不……我也不算有意见,只是想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就算你听懂了,你又不是圣具的使用者,根本无能为力。我看你好像很擅长凭吊送魂,但也就这样了。因为阿康你根本没有路特伯格、波摩纳、玛烙或索拉南嘛。」
莱雅始终看著翔子,口气也越变越奇怪。
「……莱雅小姐,你是不是跟带刀同学混在一起了?还有,可以拜托你,不要每次都突然塞进一个新名词好吗?」
「你很烦耶。我好歹也是曾经抵达逝都的人喔。明明提供了这么多情报给你,却要说这种话?……不对,你别说这种话行吗?」
「我想应该是不至于,但你应该没有企图夺取带刀同学的精神吧?」
「……」
「喂!」
莱雅说话的口气很明显替换成翔子的调调。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名自称莱雅的巴斯可嘉德女性说著日语也很奇怪。
因为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会说日语,康雄就大意了。莱雅活在俄里翁尚在服役的时代,怎么想都不可能会说流畅的日语。
加上那副宛如已经掌握翔子深层心理的口吻,看样子在她们同化的这段期间,莱雅的人格和记忆很有可能影响了翔子。
「够了,我知道了,请你快点离开带刀同学!」
「我不是说过没办法了吗?凭我自己的意思,什么都办不到啦。」
「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用带刀同学的口气讲话!还有,请你看著我!」
「……如今翔子•带刀和我的连结只会越来越紧密。阿康,这都是因为她无法跳脱你会离她远去的恐惧。对吧,翔子?」
莱雅始终背对著康雄,一边轻抚翔子的发丝,一边轻触左眼。
那一瞬间──
翔子的左眼迸出白色的火焰,顷刻之间便包围康雄。
感觉就像反转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以及整个世界的颜色,康雄的视野快速染成一片雪白。
「莱雅小姐!」
「啊……要是在逝都打开这道门闩,结果会怎么样呢?艾略特是不是还在某个地方徘徊呢……」
不同于莱雅和翔子的声音,在白色火焰的另一边回荡著,康雄的意识又极速远去。
「翔子,要是找到那个人…………」
这句话到这里就中断了。
康雄的身体和脑袋就像突然从梦里清醒那样,带著强烈的不快,再度睁开眼睛。
他一醒来,发现自己回到刚才所在的博物馆,翔子、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就跟他在那片雪白大地的记忆相同,以同样的姿势倒在那里。
他们只是失去了意识,都还活著。
「莱雅•卡戈尼……」
康雄不觉得那是一场梦。
毕竟他们三个人不可能没有任何理由就这么昏倒。
在那个雪白世界发生的事都是现实,翔子体内的禊毫无疑问就叫莱雅•卡戈尼。
但直接引发契机的并不是俄里翁。
从莱雅口中得到的新情报对康雄而言,有太多过去没听说的事了。
在前往雪白世界的前一刻,翔子表示原因并非俄里翁,而是放在展示间的艾略特肖像画。可是肖像画的解说栏用的是疑似这个国家的语言,并非日语,康雄实在看不懂。
现在至少要等蒂雅娜或费格莱德其中一人醒来,然后暂时移动到能好好休息的地方才行。
他得到了好几个新情报。
综合以前听过的情报,为了不让可能是追加要素的情报从脑中溜走,康雄一边拚命转著脑袋,一边设法尽早离开现场。
康雄用尽全力回想昏倒前一刻的状况。
这里虽是没有对外窗的房间,现在这个时间带应该是晚上。
他不知道到底经过多久,但就算现在已经超过闭馆时间也完全不稀奇。
时间越晚,被人发现这个异常事态的可能性越小。正当康雄抱著这个希望的瞬间──
「××××!」
一群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随著这道吼叫闯进来,康雄不禁绷紧身子。
他们所有人都持有疑似武机的物品,以严肃的神色和声调争论著。
「××禊×××!……!禊××!」
康雄总觉得断断续续听见了禊这个单字,但毕竟是完全未知的语言,可能连听到禊这个音都是他听错。
接著想当然耳,现场有三个人倒在地上,在这些人之中,正要蹲下的康雄就显得过于醒目。
两名魔导机士上前,似乎说著什么,但康雄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从表情也无法判断他们说话的情绪。
他们将武机收在身后,大概是在担心康雄,但要是他们看到康雄挡在身后的翔子的脸,一切就玩完了。
「请……请问你们这些人里,有人懂日语吗!」
康雄情急之下这么喊道。
有点破音也没办法。
他现在为了不让翔子受到盘问,已经用尽全力了。
「……」
有个蓄胡的年长魔导机士瞬间露出讶异的神情,下一秒──
「××××。」
轻轻耸肩,并摇著头。
「不行吗!」
先不说蒂雅娜,因为费格莱德都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康雄还以为如果是有一定教育程度的人,都会学习日语,没想到这里将近十名魔导机士,竟完全没有人会说日语。
「×××?」
「什、什么啊?」
「×××加兹×××!××××?」
对方现在指著费格莱德说话。
康雄似乎在一瞬之间听到加兹两个字,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加兹共和国。
「不好意思!能不能慢一点?我听不懂你们说的话,就算你说得这么快、这么激动,我也……!」
面对言语不通的对象,对方一个唐突的动作,都会带来不安。
当然了,只要看到魔导机士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是来参观博物馆的人。即使如此,被他们这样单方面大声斥喝,康雄甚至不知该如何解读他们的肢体语言,因此非常心慌。
「×××!」
「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他不能从翔子面前移开。蒂雅娜和费格莱德又迟迟不清醒。
「……你好像很伤脑筋。要我帮忙也行喔。」
康雄的背后突然传出声音。
是女性的嗓音。
当他以为蒂雅娜终于醒来而回过头──
「你好。」
只见翔子大大方方地露脸,脸上还挂著一抹从容的笑。
「呃……」
「你叫我看著你的脸,所以我现在看著你的脸说话了。」
翔子左眼的黑色火焰更胜以往地锐利燃烧著。
「呃,等……难道你……!」
「×××?」
魔导机士注意到翔子起身,出声询问。面对他的提问──
「×××。」
翔子以康雄听不懂的语言开始说话。
「慢……慢著,喂!你该不会……」
「×××!」
「××××!」
「×××禊!」
「××!」
「你们现在的话题走向肯定很不妙对吧!」
翔子完全不遮掩左眼的火焰,不只大方抬头仰望魔导机士,还清楚说出禊这个单字。
魔导机士的脸色和音调渐趋严肃、激昂,现场气氛几乎可说是在争吵了。
同时,其他魔导机士也开始释出慑人的氛围,拿著各自的武机,摆好了架势。
「你、你先等一下!你不是带刀同学,是莱雅吧!你到底说了什么!」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了。」
「大概知道啦!这些魔导机士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样啊。」
莱雅顶著翔子那张发出火焰的脸,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只是跟他们说:看我们禊毁了这种烂国家。」
「你这个混帐!」
翔子•莱雅面露微笑,年长的魔导机士就在她的身后,启动类似卡斯托尔的单手剑武机。
入境巴斯可嘉德后,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被治安单位审问,明明已经一路慎重走来,现在不只一口气泡汤,蒂雅娜和费格莱德还是尚未清醒。
如果是对上禊倒还好,面对活生生的人类,就算对方不是魔导机士,康雄也没有胜算。
穷途末路。
就在康雄即将放弃的时候──
「在敌人进攻之前,就先哀鸿遍野,霍斯特罗大队也真是衰败了。」
翔子•莱雅的右手浮现圆环状的黑色火焰,接著轻轻掠过年长魔导机士的下颚。
「唔……!」
就这么一下,魔导机士立刻昏厥,跪倒在地上。
「咦……」
正当康雄目瞪口呆,翔子的双脚也出现新的黑色圆环,就像一道影子,在狭窄的博物馆通道内滑行,并接二连三击倒魔导机士。
那幅光景实在过于偏离现实,让康雄就这么呆若木鸡地看著翔子撂倒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们。
「就算武机进步了,人还是老样子啊。」
翔子•莱雅对著最后一个杀过来的年轻人,用左膝朝著他的心窝发出沉重的一击。周围不一会儿便安静了下来,静到听得见她这声呢喃。
接著,翔子•莱雅以冰冷的目光看著康雄。
「我是知道你不能战斗,但没想到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都能让你慌成那样……『阿康』你真的很废耶。」
「你不要现在看得到这边的情形,就开始强人所难!既然你知道这些,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战斗吧!」
「我还知道你明明不能战斗,却盘算著自不量力的事。你就是这样,难怪翔子看不惯。」
「翔子……对、对了,带刀同学她怎么了!」
「还活著。现在只是我来到表层。以前翔子不也是擅自只用我的力量战斗吗?这样就扯平了。」
「……一旦这种事真的在眼前上演,我就会很担心会不会影响带刀同学的健康状态。」
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个人格。
康雄从小看著古今东西的各种故事里上演这样的桥段,然而一旦身边的人碰上这种事,他才感到非常不安,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这并非人家常说的多重人格,而是别的灵魂或人格,后来才寄宿在人类体内。基于考生的习性,让他产生了脑内的神经传导物质和电气讯号,现在到底是怎么运作的疑问。
更别说她使出了明显不是翔子原本就拥有的身体能力,不知道这样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负担。
「翔子还算有在锻炼,我没有做出勉强她的身体能力的举动喔。翔子发挥我的力量时,反倒比较得意忘形、勉强自己吧?」
「是这样吗……?」
「不信是你的自由,但现在适合做这种悠哉的讨论吗?」
「咦?」
「这些人是霍斯特罗大队喔。在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中,也是位居中枢的菁英。既然我现在把他们打垮了,首都应该很快就会发布通缉令了吧。」
「呃……」
康雄从刚才开始,只能发出窝囊的声音。
「呜……到底怎么了?」
「唔……刚才好像有黑色的火焰……」
「现在才醒!」
正好在这个时候,蒂雅娜和费格莱德的身体发出微小的动静,接著一脸迷糊地撑起身体。
他们马上撞见周围的状况,脸色在呆滞中发青。
「康雄……这到底是……」
「我总觉得有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蒂雅娜和费格莱德保持著起身的姿势,僵在原地。
「哎呀哎呀,新时代的魔导机士大人还真悠哉耶。原来如此,难怪会比不上我们了。」
翔子•莱雅看著呆滞的两个人,挑衅地笑道。
※
「没事了。已经甩掉追兵了……」
这里是霍斯特罗郊外的贫民街。
康雄等人躲在只能以集合式大楼来形容的废墟中的其中一间房内,抱头痛思。
不对,苦恼的人只有康雄和费格莱德,蒂雅娜虽狼狈,依旧抬著头。至于翔子──
「难说喔。就算甩掉地面上的追兵,我们还是让霍斯特罗大队蒙羞了。他们搞不好会从空中探查。」
她坐在室内的瓦砾上,若无其事地仰望著蒂雅娜,并语出调侃。
翔子坐在残破的窗边,在月光与连这么偏僻的郊外都确实设置的街灯照耀下,可以看到她在火焰之下的眼眸透著红光,脸上也带著一抹恶魔般的笑意。
「这一带虽然是贫民街,却是相较之下,治安稍微差一点的地方而已,官兵还是有在管。要是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一定会被逮到吧。」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莱雅•卡戈尼小姐。」
蒂雅娜说出借用翔子的身体,却还恬不知耻的禊的名字。
没想到莱雅听了,却露出更恶劣的笑容。
「嗯~?不就是阿康吗?要不是阿康那时候没出息地慌了手脚,我也不用贸然出手啊~」
她以和翔子相同的口气,对蒂雅娜挑衅。这下就算蒂雅娜脾气再好,终究无法保持冷静,她皱起眉头。
「……如果那不是翔子的身体……!」
「不是的话,你想怎样?之前你说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活在美好世界的人啦。就算我没有用翔子的身体,你一样是没办法对我严刑拷打的人吧?」
「你……你……!……唔!」
尽管蒂雅娜气得脸颊涨红,依旧找不到能否定这个假借翔子姿态的人所说的话,只能任凭怒气让身体发抖。
「……你变得很健谈嘛。刚才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对康雄来说,他也无法容忍翔子体内这个陌生人的举动,不禁瞪著翔子。
「因为阿康你叫我看著你的脸说话啊。我是在实现你的心愿耶。我和翔子的连结在博物馆变得更稳固了,所以才能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而已,可以不要用那么凶狠的表情瞪我吗?」
「莱雅小姐。」
「什么事?」
莱雅•卡戈尼。
存在于翔子体内的禊,现在她生前的人格来到表层。
既然如此,根本没有必要像对待翔子那样对待她。
「我那个时候没能成功骗过霍斯特罗大队。当时我毫无疑问受到你的帮助了。这件事我很感谢你。」
「真是个话中有话的感谢呢。」
「那当然。我知道你不是基于善意帮我。你终究是禊。」
「是啊。」
「你在那个雪白的地方告诉我很多事。但那不是能及时应付目前禊袭击世界的情报。禊有禊的目的。为此,你们要利用带刀同学,没错吧?」
「翔子身为门闩的机能还不完全,但已经十分有利用价值了。对你们来说也是,与其让翔子出现在表层,不如让我来,这样整体战力更高。所以让翔子继续睡,对我们双方……」
只不过是背对著月光,就能让那张阴险的笑容变得更恶质。
康雄站起身子,来到翔子•莱雅面前。
「够了,给我闭嘴。」
「……什么?」
「让带刀同学出来。我已经没有必要听你说话了。」
「你用这种口气好吗,阿康?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我想我应该能告诉你……」
莱雅这句话没能说完。
「不准你再用带刀同学的脸和声音胡说八道了。能用那个绰号叫我的人,只有带刀同学一个。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分辨你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没有必要听你说这些多余的话。我再说一次。」
康雄从正面抱住翔子的身体。
「快滚。把带刀同学还来。」
说完,左眼的火焰开始缩小,彷佛毒气急遽从脸上消散。
「……什么嘛,无趣。」
一道疑似莱雅的声音,发自内心说著无趣。
「我就觉得门闩有时候关得很紧,原来是这样啊……哼──」
莱雅闭上眼睛,随后,翔子的身体瞬间放软。
「噢……!」
就在康雄准备搀扶软倒的身体之前……
「我、我没事……我没事,所以那个……」
康雄的怀里,传出与刚才相同,却有著明显变化的声音。
「阿康,我没事,我……已经回来了。那个……阿康,谢谢你,我可以自己站著。我站得住,所以……」
翔子说完,推开康雄的胸膛,硬是让他放手。
「那个……我、我没事,所以……」
「呃……啊,嗯……嗯。」
没有错。
她是翔子。
现在眼前的人不是莱雅,是翔子。
「你是……翔子对吧?」
「呃……嗯。对不起,蒂雅娜小姐,还有费格先生,给你们添麻烦了。那个……蒂雅娜小姐,你过来一下。」
「咦?」
翔子不知为何,把蒂雅娜拉到房间角落,说著悄悄话。
那让康雄和因为翔子恢复而抬起头来的费格莱特不禁面面相觑。
「咦!」
接著蒂雅娜不停来回看著突然低著头的翔子和康雄的脸。
最后有些伤脑筋,又有些欣慰地摸了摸翔子的头发。
「怎……怎么啦……?」
康雄看著已经把左眼的火焰压抑到极限,但深处依旧因心慌而不安闪烁的眼眸,结果自己反而开始心慌。
因为禊让莱雅的人格浮出表层,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造成她的身体不适。
「带刀同学,你还好吗?就是……你的脸色……」
「不红喔!一点都不红喔!」
「咦?啊,呃……嗯,窗户已经破了,你要小声一点……!」
「你……你以为是谁害……好,嗯。」
翔子说完,就这么蜷缩在蒂雅娜脚旁,完全不肯看向康雄,消沉地垂落著肩膀。
(插图007)
蒂雅娜首先搓了搓翔子消沉的肩膀,轻轻点了头后,朝康雄走来。
「她应该不要紧,现在先这样吧。」
「咦?可……可是……」
「现在先这样。」
「……好。」
康雄被蒂雅娜意外强势的威压折服,放在肩上的手彷佛使了力,让他也坐在身边的瓦砾堆上。
「来整理状况吧。」
蒂雅娜严肃地说著,简单解释了其实用不著整理的状况。
「我们正被巴斯可嘉德的魔导机士追捕。」
「最先在博物馆看到我们的人们提供证词后,通缉书现在也差不多要做好了。」
「根本绝望了嘛。」
翔子刚才还红著一张脸,现在已经刷白。
「我倒觉得就算惹出问题了,现在还是多少可以解释的地步啊……」
这时,在康雄身旁的费格莱特叹了口气。
「对不起,康雄,翔子。是我不好。」
「咦?」
「不……不是啦!费格先生完全没做错什么啊!要说是谁不好,那应该是我和在我体内的家伙……!」
听了费格莱德的话,康雄和翔子一阵慌乱,蒂雅娜却摇了摇头。
「少尉说得没错。若要谈连带责任,我其实也有过失。不,这或许可说是雷斯提利亚和加兹共和国全体的过失。」
「会……会不会太夸张啦?」
「一点也不夸张。我和费格莱德少尉应该要做好万全的戒备,因应康雄和你发生任何状况。但我们却糊里糊涂地被翔子的火焰吞没,甚至在霍斯特罗大队面前凄惨地昏厥,这是一名魔导机士不该有的丑态。」
「怎……怎么会?那种事没有人能预料……」
「万一霍斯特罗大队再冲动鲁莽一点,万一莱雅•卡戈尼没有掌握翔子身体的主导权,我们所有人就算全被当场杀害也不奇怪。对我们军人而言,不能拿『无法预料』来当藉口。当我们搬出这样的藉口,等于有人已经面临了生命危险。这全是因为……我和少尉太过自负,觉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比康雄和翔子还要强,所以是我们的过失。」
「蒂雅娜小姐……」
「况且……」
蒂雅娜打断翔子的体贴,意志坚定地抬起头来。
「我们获得了一血前耻的机会。关于未来的方针,我希望现在能在这里迅速做出结论。康雄。」
「干嘛……」
平常为人柔和,宛如暖春之花开朗的蒂雅娜,现在脸上堆满了决心。
「我们当初制定的计画失败了。因此我建议接下来应该优先逃离巴斯可嘉德,并入境雷斯提利亚。」
「……你是认真的吗?」
康雄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蒂雅娜的真心话。
即使如此,她现在却以军人的身分武装自己,希望获得众人的同意。
「认真的。」
「不会吧?」
「就是会。」
「我可以姑且问一下理由吗?」
「这是以在场四个人的生命为优先的结果。」
「那我老爸呢?」
康雄刻意提出这个问题,使得蒂雅娜瞬间喑哑。
「……英雄和我们之间,能力差太多了。如果有英雄那种能力,就算把人全裸丢到北极去,一样可以平安归来。」
「不要随便用人家的老爸做乱七八糟的比喻啊!」
「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几个人──尤其是翔子,将会有巨大的危险。我们不是被禊,而是被人类追捕。而且还不是把人打跑就可以解决的情况。」
「……要是碰到最坏的情况,我和带刀同学大不了放弃一切回日本就好,可是费格先生不一样啊。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费格先生混在人群中,领著禊潜入巴斯可嘉德。他不会被怀疑是间谍,引发什么问题吗?」
「应该会吧。当然了,我没有切割费格莱德少尉自保的打算。我会做出相应的手段。」
「我姑且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手段?」
只见蒂雅娜意气风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搬出克罗尼家的名号,制造雷斯提利亚会负全责的状况。我会让少尉成为被克罗尼家和雷斯提利亚利用的『被害者』。」
「请等等,克罗尼少校!在下也有身为骑士的矜持!就算是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受挫,也恕我难以接受让他人替我善后!」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会请少尉你以不同的方式负责。」
面对持反对意见的费格莱德,蒂雅娜以憔悴的眼眸,露出一抹无所畏惧的笑容。
「为了告发矿坑红髓玉,我要请你当诱饵。」
「我、我也不是不懂啦,但这么一来,盖尔戴特的……萤之家的婆婆会怎么样?那些孤儿们……」
翔子一听到红髓玉,便心慌地提问。蒂雅娜则是正面面对她,回答问题:
「……我想短时间内,他们的立场会很艰辛吧……但是──」
「我会保护母亲他们。就请他们把矿坑红髓玉的实际情形摊在阳光底下,成为各国对付禊的基石吧。」
「不能这样啦!这种情况铁定会有很多人冲动行事!铁定会被围剿啦!」
「……这本来就是我们(安特•朗德)应该解决的问题。现在安特•朗德只知道依赖打败魔王柯尔的勇者英雄,无法跳脱救世主的梦想,早已失去靠自己的力量,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了……我们在那个时间点,就已经输了。」
蒂雅娜苦笑说著:
「家母是盖世英雄之一,但在家父死后,她在安特•朗德便无人能依靠。家母打从一开始就求助外界了。无论是我还是家母,全世界的人都认为这样的做法正确,没有人怀疑……因此现在才会害得康雄和翔子身心受创,人生也乱了套。」
「……少校说得没有错。在加兹共和国中,有人殷切地等待英雄到来,却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成为英雄。」
「我在所泽度过的那些日子,一直后悔自己好几次捣毁康雄和剑崎家的安稳生活。没想到到头来,今天又像这样,伤害了康雄你们……」
蒂雅娜紧握著双拳,分别看了康雄和翔子一眼,接著深深低头道歉。
「康雄,翔子,请你们让我守住我向带刀夫妻保证的事。我们离开所泽,即将经过五天。对我来说,现在最优先的课题,是让你们两个人平安、如期回到所泽。当然了,在解决禊这件凄惨的灾祸前,我们不会再给你们两人添麻翻嗯!」
蒂雅娜这一席充满悲壮决心的话语,在一道怪声中停止。
「等……阿康!」
翔子在脸红之中发出尖叫。
只见康雄双手夹著蒂雅娜的两颊,硬是把她的头抬起来。
「勘……勘雄?」
「你冲太快了。」
「口……口素……」
「先冷静一点吧。我已经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康雄说完,放开蒂雅娜的脸颊,不知为何看著自己的手,然后脸红。
「对不起,因为……我觉得抓头或下巴好像不太对……」
「咦!这……这个……的……的确不对!话……话虽如此,脸颊也有待商榷……!」
蒂雅娜慢了康雄一步才脸红,并频繁用眼神顾虑翔子。
翔子却是失了神,只能在原地张口、闭口不断重复。
「嗯,对不起……我果然不能这样。我总是做不好。日本人就是抓不到那种感觉。啊──真是的!」
康雄一边擦著额头和鼻子上的冷汗,一边急躁地原地踱步,然后依序用视线扫过翔子、费格莱德,以及蒂雅娜的神情,最后完全没和任何一个人对上视线,重新开口说道:
「我很清楚蒂雅娜想表达什么了。你的著眼点在于,你最优先的事项是要让我和带刀同学平安回到日本,对吧?」
「是……是的……」
「可是这跟我最优先的事项不一样耶。」
「……咦?」
「我在现在这场安特•朗德之旅中最优先的事项,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把禊从带刀同学体内抽离。」
「这……这我知道,可是……」
「然后啊,我刚才想法更坚定了,我说什么都不想更改这个方针。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吧?那个人个性有多烂。」
「……这个……」
「嗯,的确是……可是……」
「呜呜……就算知道不是在讲我,还是好沮丧……」
「我一直到刚刚为止,都觉得只要能想办法压抑左眼的火焰就好了,但现在我要脱离那个阶段了。那个禊想利用带刀同学的身体,以人类的意志做某件事。明知如此,还要我们置之不理,这样就算回日本,也绝对无法回到原本的生活。」
「……呃……」
蒂雅娜的喉头发出欲言又止的声音。
「但是,可是……我……」
「你觉得我和带刀同学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事。这点我懂,也很感激。我也知道你非常自责,而且想尽办法想帮我们。只不过反过来说,我们也一样啊。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插手这件事,贡献却少得可怜,我们也很自责。」
「康雄你们根本没有必要背负责任啊……!」
「你们觉得没有,我们觉得有啦。」
「翔子!」
「当然啦,我完全是被拖下水的人喔。我一点错都没有喔。可是啊,又不是蒂雅娜小姐你教唆我体内这个坏东西做事,不是吗?」
翔子指著自己的左眼苦笑。
「你好像很坚持把安特•朗德和日本区分开来,可是真要说的话,我就像是碰巧染上从国外传进来的病嘛。会不会生病基本上是看运气啊。但要是替我治病的人,为了负起我觉得莫名其妙的责任,就这样离开我,我反而觉得很无助。」
「翔子,可是……我……」
「阿康。」
「嗯?」
「那女人可能鸡婆多话了,你就说出来吧。」
康雄并未询问翔子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无法否定我就是实力不够啊。」
康雄开口说出的话语,有些小声,而且不可靠。
「我是下定了决心,才会来到安特•朗德。我在盖尔戴特第一次经历没有蒂雅娜你的帮助,自己赌命战斗,然后重新体认到我真的实力不足。真的很可怕,说真的,我光是回想,就真的开始发抖。就算这样,我想做的事情还是没有改变。」
康雄所说的话完全没有脉络,也毫无重点可言。
「我想成为勇者,帮助有困难的人,还要解决带刀同学的问题,同时也想获得你的认可。」
但唯有这份决心毋庸置疑。
蒂雅娜应该也了解到这点了。
「我以自己的意志决定战斗,也打算自己背负结果和责任。」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坚定说出『我要成为勇者!』吗?」
面对翔子的调侃,康雄摇了摇头。
「现在近视短利耍帅是很简单,可是却不能让蒂雅娜明白我的心思啊。」
康雄一边说,一边握住蒂雅娜的手。
「在我心中,成为勇者和获得蒂雅娜认可,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其实陌生人不明就里承认我是勇者倒还好,但蒂雅娜看过我所有散漫、窝囊的模样,正因为你站在离世间评论最远的地方,我才希望自己在你眼中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康雄……」
「唉──受不了。我真是受够了。」
尽管翔子有些不满,依旧好好倾听了康雄的话语。
「当然了,要是有人说我都不能跟蒂雅娜相提并论了,世间怎么可能承认我是勇者?我也觉得这样本末倒置。可是对我来说,我在安特•朗德有许多想达成的目标。所以我也想尊重蒂雅娜你的意见,可是我有我的想法,希望你能听我说。」
康雄就这么握著蒂雅娜的手,转头望向费格莱德。
「我想尊重你们身为军人的觉悟。但我更不想看到自己把两个重要的伙伴推上火线,自己只顾著躲在后面。」
「……以常识来说,克罗尼少校的提议是最合乎现实的喔。」
他们和费格莱德的交情不长。
但他恐怕也不觉得康雄会轻易改变心意。
「既然你都说出常识两个字了,也代表你不愿停在这种地方吧?」
「那当然。毕竟从盖尔戴特来到这里,我都还没大显身手呢。我也还没回报你和翔子在盖尔戴特保护了我的母亲和弟妹的恩情……而且……」
「而且什么?」
「……没有,这是非常私人的理由,我就不说了。但不管怎么样,在有限的条件下,能做的事也有限。康雄,你说你要为了翔子今后安稳的人生行动,但要是翔子被抓、被杀,那根本别提什么今后了,不是吗?到时候如果莱雅•卡戈尼像刚才那样跑出来,你打算怎么做?你也不是每次都有办法立刻抱住翔子吧?」
「……费格先生,那个……你重新提起这件事,我……」
「……呜呜……」
被生性认真的费格莱德这么认真询问,康雄和翔子明知现在要认真讨论,却还是忍不住脸红。
但先不管他们害羞的情绪,费格莱德点出的问题非常确实。他们目前的确只能用临机应变的方式应付莱雅。
「但先不讨论这个,以费格先生你来说,你接下来还有想做的事情,对吧……」
「是没错,但我都说……」
「没关系,我知道这点就好。带刀同学。」
「嗯?」
「很碍眼吧?」
翔子也没有反问什么东西碍眼。因为答案很明显。
「很碍眼。简直碍眼得要死。碍眼到我根本不想管她有什么苦衷,也没有同情的余地。」
翔子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很明确。
最后就是蒂雅娜了。
「蒂雅娜,你呢?你个人想怎么做?」
「我……个人……」
蒂雅娜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看著康雄,一边开口:
「我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因为……」
「那你现在想想看吧。」
蒂雅娜就像被逼到绝境,喉头卡著话语,最后像个被为难的小孩一样,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行。我不能这么……」
生在大国雷斯提利亚首屈一指的贵族之家,而且还是盖世英雄夫妻的独生女,在蒂雅娜的人生当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选择。
当蒂雅娜持续顽固地摇头,一句意想不到的话传进她的耳里。
「那我可以帮你说出来吗?我帮你说说,你其实想怎么走完这趟旅程。」
「咦?」
康雄在蒂雅娜开口询问什么意思之前,就先快速往下说:
「你想拿到揭开禊的秘密的线索。然后利用那些线索造福世界……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只要是安特•朗德的魔导机士,每个人都……」
「所以你也一样吧?」
「你、你这么说是也没错,可是……!」
「难道现在不特地去揭开禊的秘密,你也无所谓吗?」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我的重点就是这个。按照常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这个我刚才听到了。但我现在的重点是,我想知道我们四个人分别想要怎么做。所以我刚刚猜得怎么样?到底是猜对还是猜错了!」
「你用那种说法,当然是猜对了啦!可是那样……」
「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思考,怎么把我们的安全和希望结合到极致?我们现在是一个人。如果身在组织中,或许应该用不全则无(All or nothing)的思考方式,但我们现在是独立的一个人。」
当然了,费格莱德一路以加兹共和国的魔导机士身分来到这里,这层组织背景或许会让他绑手绑脚。
但他并未从共和国骑士团那里接获任何特别命令。
追根究柢,在盖尔戴特,知道康雄身分的人也只有费格莱德和康雄的帮手──凯特丽娜,以及萤之家的老婆婆。
如果从局外人身分检视费格莱德的现状,其实就是一行人准备了一张魔导机士的王牌,以备不时之需使用。除此之外,他就只是一介私人护卫,负责保护身分不明的旅行者。
「现在已经不可能完美达成所有目的了。不过如果放宽一点标准就能达标,我想选择这样的方法。蒂雅娜,你真的有深思熟虑到最后吗?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揭穿带刀同学体内的禊的秘密,又能在一周内回日本吗?我觉得有。我猜你应该也隐约感觉到了。」
「……」
「自从你来到所泽,不想过度打扰我们生活的想法一直很强烈。所以我在想,你一直撇开视线,不去看那样的可能性。对吧?」
「……是啊。」
蒂雅娜道出肯定。
「我觉得……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选择……」
「那如果我跟带刀同学同意呢?」
「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
康雄忍无可忍,抓住蒂雅娜的肩头,逼她把头抬起来。
「我现在就是叫你往那个方向思考啊!光凭我、带刀同学还有费格先生,我们无法往那个方向前进。我们需要你的帮忙。你休想说你办不到。因为你刚才已经自己承认,你就是想把事情搞成国际问题了!」
康雄快速说出这些话,用最快的速度封锁蒂雅娜的退路。
最后,他再次问道:
「差不多该下结论了,拜托你回答我。你在这段旅程中想做什么?」
蒂雅娜在博物馆阅览历史影像的侧脸,此刻在康雄脑中回放。
这个女孩子一直向往著勇者英雄和伙伴们的冒险奇谭。
每个安特•朗德的男孩子都会在路上挥舞著木棒做的圣剑,女孩子则是梦想著当上大魔导士,站在勇者身旁。
况且蒂雅娜是全世界最靠近那个冒险奇谭真相的「女孩子」。
既然如此,她的心意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无庸置疑。
「我想……和康雄你们……一起战斗。我想在旅行中……揭开……」
始终忍隐忍的眼泪落下一滴。
就那么一滴。
「禊的……秘密。」
「你总算说出真心话了。」
康雄笑著点点头,放开蒂雅娜的肩膀。
「那最后就换我说了。首先,我说什么都要把带刀同学体内的禊从她身上扯下来。」
他看著翔子。
「然后我想谢谢费格先生。毕竟我从盖尔戴特到今天为止,都单方面受到他的照顾。」
然后看著费格莱德。
「最后要让蒂雅娜认可我能独当一面。」
再看向蒂雅娜。
「另外……我还想姑且确认一下老爸有没有事。老爸他来到安特•朗德,一定也想跟我们会合。既然老爸的气息这么难感应,可能代表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和禊有关的麻烦,不能光靠超人般的能力解决,这点从过往的经验就能知道。」
「可是距离我们和带刀夫妻约定的日期只剩两天了。现在实在没办法完成所有事……」
「我不是说了吗?全看我们要怎么做。你们两个人刚才不是满心想把这次的事搞成国际问题吗?既然这样,那不必硬往悲剧里头钻,应该也有别种方法才对。」
「康雄……」
面对不安的蒂雅娜,尽管康雄的气势实在难以说他霸气十足,却也算是做好了万全的觉悟。他说:
「可以保障我们四个人的安全,然后不舍弃我们目前的期望,又能往目的地前进的办法,只有一个。当然,这也是可以勉强遵守回日本期限的提案。」
「……我看你自信满满地逼迫蒂雅娜小姐说真话,才没有插嘴,可是其实我完全没头绪耶。真的有这么刚好的办法吗?」
「有啊。」
康雄坚定地点头,回应翔子的疑问。
「就是彻头彻尾依靠蒂雅娜的知名度和家世,一个非常没有勇者作风的办法。」
尽管康雄流著冷汗,依旧勾起嘴角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么说著。
※
隔天,有四个人前往霍斯特罗骑士团的魔导机士驻地自首。
他们自称是在军事博物馆加害霍斯特罗大队的禊的同党,现场顿时一阵骚动。
但他们四个人并没有遭到讨伐或逮捕。
他们受到森严的戒备和监视,直接被带往联邦议事堂。
护送这四个人前往议事堂的决定下来后,霍斯特罗大队和驻留在首都的魔导机士之间,便立刻开始疯传这四个人的真实身分。
刚开始每个人都不愿轻信,甚至嗤之以鼻。然而后来,那四个人要在联邦议事堂由联邦议会直接问话的通知正式发布后,谣传突然一口气显得很有可信度。
如果证明谣传属实,每个人都认为到时候不只巴斯可嘉德,甚至会演变成把邻近诸国卷入的国际问题。
因为来自首的四个人当中,有个男子自称是勇者英雄儿子,还有一个人则是雷斯提利亚的英雄名门的长子,也就是克罗尼家的独生女。
间章
「你的心情好像很糟。虽然这阵子都是这样就是了。」
「明天是三方面谈。」
和香在厨房的桌上,一边浏览通知单,一边叹气的模样,让哈利雅看了不禁苦笑。
「三方面谈……是那个吗?指导未来的出路?」
「对。」
「我猜应该是不至于,但你没写魔导机士吧?」
「我没写啦。我连写都不想写。光想就很耻。」
「那就好。」
「……哈利雅小姐,你当初是怎么决定出路的?」
「别拿我当参考。你听说了吧?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可是上校应该不是每个人想当就能当上的吧?是因为你有才能,又很能干,结果好不就好了。」
「但现在又还不知道这个结果好不好……」
「没错。根本还不知道啊。说到底,指导未来出路本身就是一场衡量自己的成绩,然后安全选个大人喜欢的出路的游戏,我超讨厌的。」
「我不否定的确有这个面向。抱持梦想,面对梦想的热能可以自己培养,但客观性却是大人也难以培养的能力。所以我认为强制参与孩子的规划有其必要性。」
「逻辑骚扰。」
「什么?」
「……没什么。这点小事我当然知道。社会系统就是这样。可是像我们班导那种没能培养客观性就长大成人的人,说这种话只会让人很火大。我们班上的人都知道,那个班导四月的时候把想当赛马骑师的男生,和想当自卫官的女生骂到臭头。」
「……那只是一时的。两边都是。」
「我倒觉得绝对是我比较有在安特•朗德生存的才能。」
「和香……」
「啊,对了。明天三方面谈之后,我和妈妈要去买东西,你偶尔也放松一下吧。」
「好……我知道了。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