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久濑,早上了哟~清爽怡人的早晨到了哟。拉开窗帘看看吧,这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今天也很热呐,蝉也在拼命地叫着。不过不可以一直躲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哦。不,当然久濑讨厌的话这样也可以,但是从健康方面来考虑的话,果然还是外出走走比较好哦。毕竟不想看到久濑生病的样子。诶嘿嘿。话说回来久濑昨天睡得是不是稍微有点晚了?熄灯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对身体果然不太好吧? 啊,并没有在监视,只是恰好在路过的时候看到电灯亮着而已。我绝对不会再做久濑讨厌的事了哦。仔细想想,因为喜欢对方而给对方造成困扰什么的,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不得不说这真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只做久濑喜欢的事情。绝对哦。做了久濑想象不到的厉害的事。非常厉害的事。因此,我想要先牢牢地抓住你的胃。打算做做看久濑喜欢的牛肉炖汤[注1]的话能尝一尝吗?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挺擅长做菜的哦。要不西班牙海鲜饭和金平牛蒡也做。久濑喜欢的对吧。最近买了一把很好的菜刀。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来我家。还是说便当也可以吗?久濑还没和女孩子一起吃过便当对吧。那样的话下次一起去山上或者海边吃吧。对啊,我觉得这很不错。下次去的时间也要好好决定一下。还有,我觉得限制一天只能发一次邮件果然还是太少了。最少还想在晚上说一声晚安。不是,绝对不是什么因为很寂寞这样的理由。只是对久濑感到担心。还是说,难不成,讨厌和我发邮件吗?久濑看完邮件又不会马上回复,内容又随意,又短,请再稍微,咳,这不是有办法吗——……咳哼。所以,今晚十点在一直去的公园等你。虽然迟到是没办法的,但请要来啊。如果很忙的话请不要勉强过来。但久濑一直很闲呢。不认为无所事事的大学生会去讴歌腐烂透顶的青春呢。所以来和我见面说很多很多的话吧。我想这样肯定会很快乐的。会是很充实的时间。会转向好的方向。还有,和这个没关系但是,“
真是够啦。
注1:бефстроганов,俄罗斯的一道牛肉料理,以酸奶油、肉汤、蘑菇等烹调。
1
“……就是这么回事。”
从那以来数日,我从精神层面感到极度疲惫。
从真央那发来的邮件确如约定一般一日只有一次。但是,全部都老老实实地写了逼近文字上限的内容。内容本身并不疯狂,而这反而更凸显了她的异常性。但终究还是在互相同意的规则范畴内,说到底,她已经很努力了。
因此,最近每每在早起感受到活着的实感时都觉得很痛苦。
就连啜饮着酒,在这六叠大的狭小房间内,眺望着窗外西沉的夕阳的现在,仍感到了细微的痛苦。
为了让樱井能稍稍感受到这痛苦,将这些告诉了他。
“连这样的邮件都准备好了,还真是个精细的恶作剧呢。”
就算读完了这像是白痴一般以有上千字节为傲的邮件,樱井也并不相信。
“这不是有证据吗?”
“在我亲眼见到实物之前,这些无稽之谈我统统都不会信。”
一边踢向浮出令人生厌的表情的樱井,一边看着他借来的电影。
我呆呆地望着,马上发现了一件事。
“呐。”
“什么事?”
“为什么要借爱情电影啊?”
电视上放映着的,是若能和恋人一起观看当能使气氛高涨的粘粘糊糊且陈腐的爱情片。
要多悲惨的两名男子才不得不一起空虚地看着相恋男女的艳情场景。
“……我原本预定要和遥一起看的。”
“那又是为什么会落到成为和男性同伴融洽地一起观看的窘境的?”
樱井咂着嘴,对这不忍直视的惨状进行说明。
“有急事,好像。”
“遥吗?”
再说明一次,遥就是和这个宛若厨余化成一般的男人一起度过四年的岁月,相当厉害,而且白痴的女人。我若是女人的话,只要两秒就会对他断念了吧。
有这样令人自满的女朋友,她是就算进入的大学档次下降了也要陪在樱井身边的人,就我所知,至今为止,没有比和樱井的约定更优先的事。樱井在考试期间卧床不起,就算会失去六个学分也要去看护,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狂热的爱慕着男朋友的女人了。
毕竟也有那样的内情,我稍稍有些吃惊。
“但是啊,也会有那样的日子吧。毕竟她有很多朋友。”
“前不久约会途中也有事先回了。”
“……能持续四年,也足够了吧。”
电影像是渐入佳境,知道女方劈腿的男子一人纠结着。
樱井明显地露出焦躁的样子,喝干了酒。
“嘁……搞什么啊这些人。明明刚刚还在那么激烈地做〇,真是白痴一般的爱。这边在很认真地烦恼啊,那边的女朋友什么的完全没在想啊白—痴! 白—痴,白—痴……可恶,什么啊,约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对吧,搞什么啊。难道我真的被讨厌了吗,骗人的吧,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吧遥——”
他醉了。我也想就这样醉去。喝着酒。视野开始旋转。
“直接去问她吧。”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么回事的话,我该怎么办啊。”
“……谁知道呢。”
就算是有丰富如0年的恋爱经验的我,也尚且不能明白那样的事。
樱井絮絮叨叨地小声嘟囔着,不久像是听到了他说的自言自语。
“去委托侦探吧。”
“喂喂。”
“还是处男的你不会明白的,没有女朋友的时长等于年龄的你怎么可能明白。从一开始就没有和从半路开始没有,虽然结果相同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能明白吗,我内心的痛苦。啊啊,四年都这么一起走过来了,事到如今真是岂有此理。”
看着特别痛苦的他,我笑了起来,毕竟也只能笑了。
“总会有办法的。”
我低声和他说了这具有魔力的语言。樱井听了,只是自嘲似的笑着,喝着酒。
“啊—啊,总是会有办法的。”
开始对电影感到厌倦的时候,突然再一次收到了从真央那发来的邮件。只有屈指可数的友人的我的手机收到了新的通知。虽然觉得是真央打破了约定又发来了一封邮件,然而并不是。
“喂,你看!”
“刚刚不是看过了吗。”
“是从学姐那发来的,已经半年没过了!”
“……可怜的家伙。”
是从桃花学姐那发来的。麻利地点开邮件。不,要说异常事态的话,不是有更直截了当出乎意料的邀请了吗?也是事到如今了。
虽然是这么说。
“…………”
“让我看看……考试辛苦了,偶尔也来社团一趟呐……什么啊这是。”
只是普通的。在这之上什么都没有的普通联络。无关痛痒的业务联络罢了。
“…………哈哈。”
但是,酒会也好,约会也好,最近的学姐哪里有点怪怪的。
难不成不是真心地热衷于超自然现象吗?虽然从以前开始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莫非是因为什么不幸的契机,而倾倒于非现实的超常现象……
在我苦闷地思考时,粘粘糊糊的爱情片也迎来了结局。
“真的,是最烂的电影啊,这个。”
在这无聊的电影的结尾,出轨逃跑的两人死了,得知这些的男主角后悔不迭,真是个回味糟透了的结局。是个谁都无法获得幸福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没有和女朋友一起看真是太好了,这么说着,樱井把光盘向远处抛去。
我抽着烟,突然回忆起和学姐的过去。那无法忘却的黑历史。
*
去年秋季。是已经厌倦了超自然,也已经了解了跷课方法的季节。
虽然有参加超研的酒会,但被场内的气氛弄醉,出来吹晚风时,碰见了学姐。
“……啊咧,久濑也醉了吗?”
实际上,看到学姐微红的双颊,就知道她其实是不胜酒力的类型。
所以,我注意的地方并不在那里。
“……学姐,原来抽烟啊。”
初次见到桃花学姐的另一面。口中叼着长长的香烟,缠绕着昏暗的烟雾和独特香味的身姿,总觉得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氛围。
“感到幻灭了吗?”
“不。只是,觉得是讨厌这种东西的类型,稍微有点意外。”
我也觉得是与压力无缘的性格,也感觉不到有交朋友的印象。只是,很在意为什么要抽烟。
“……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为什么要吸烟呢?”
我问道,学姐沉思了一会儿,张开嘴,静静地吹了口气。
“不想干了吧,大概。”
并不太明白她说了什么,至少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戒烟了不挺好吗。说起来对健康也不好。”
“是啊。一定不太好呐。”
和平时的学姐不同,是抽烟的学姐,哪种学姐话都不多。
只剩下夜的沉默,不过,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不能给我也来一根吗?”
香烟什么的一次都没有吸过,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如果吸烟的话,今后和学姐两人一起的时间也会增加吧。
“还是未成年对吧。不行。”
“只要一根就行了。”
“不—行。毕竟香烟是会上瘾的。”
“上瘾的时候就中毒了吧。”
“真的,在还没上瘾的时候就不会戒呢。”
这么笑着,学姐仍抽着烟。
那侧脸,特别有大人的感觉,但是也能看到一点孩子气。
在那白烟中,混杂着难以言明的寂寞。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买了和学姐同一个牌子的香烟吸了一下。
舌头上残留着浓厚的尼古丁的味道。并不能说出个一二三,但这绝对是口味比较重的牌子。
“学姐,是在吸这种东西吗……”
而后,为了增加和学姐交流的机会,持续吸着,不知何时舌头也习惯了这个味道,再也戒不掉了吧。不管是谁说戒了吧也戒不掉了。
要说关键的学姐的话,在冬天的时候就把烟戒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香甜的气味。
*
夜里,刚过十点的时候,看完电影的樱井已经酩酊大醉,故而无事可做的我向邮件中写的集合场所——那个公园走去。
真央正坐在秋千上等我。
“真是的,已经迟到了哦。”
虽然这么气呼呼地说了,真央却开心地笑了起来。要形容的话,就是笑嘻嘻的。
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双脚着地,双臂拘谨地在身后绞在一起,朝向我这边。
“那么,来聊天吧。我想,首先还是有必要互相好好了解一下。关于久濑的事,就连久濑胖次的条数我都已经详尽地知道了,而关于我的事,久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变得更亲密吧。”
要说为什么会来的话,不得不说确实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尽管如此仍要给个理由的话只能说是因为很闲,并且讨厌强行打破那个约定,处理得不好再次开始暴走的话也很困扰,而且也想和美少女说说话。
自己真是单纯到让人觉得可悲,实在是无法嘲笑像猿猴一般的男子高中生。
虽说如此,也并非是毫无警戒心。我会就这样(因为某种下流的想法)走过去,也是因为至今为止尚未对我造成大的伤害,若她开始携带菜刀或是在兜里装入电击棍的话,我就会迅速换个邮件地址了吧。
在这奇迹般暧昧的平衡感下,我们开始了交谈。
“所以,请让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北原真央,十八岁。身高155厘米,体重……保密。爱好是画画,啊,有去设计系的专门学校画绘本。家庭构成是父母姐姐还有弟弟的五人家庭。但是现在是一个人住。度过休息日的方式有画绘本啦,在家打滚啦,兼职啦,跟踪啦。兼职地点是久濑也知道的路边的居酒屋。我想这正所谓命运,久濑是怎么想的呢?”
“感觉要死。”
“哇——! 开心到那种程度吗,真是光荣。”
“比起这个,说说你以前的故事吧。想给你的危险程度做个测量。”
像这样没有常识的家伙。想必会有头脑不好的旧话。
“以前啊……是啊,以前是个安静的人呢。净躲在教室角落里看书的感觉。”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退化成了现在这样?”
明明就那样下去就好了。为什么能从腼腆的文学少女变成像现在一般具有四处乱翻胖次的行动力。双亲肯定也在为教育的失败而叹气吧。
“不,并没发生什么值得期待的有趣的情节或是戏剧性的故事。只是,因为没什么朋友,所以想要稍微表现一下自己。未成年人的自我表现罢了。”
太过激了吧。就算是小孩,跟踪狂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
“这么说来,难不成画绘本也是最近才开始的?”
“已经画了一年左右了。本来就喜欢画画,但是感觉太害羞了,表现不出来。”
这家伙也会觉得害羞吗?不,这么说来有说过呢。没有来搭话过。倒不如说内向才是导致有这样的行动力的原因吗?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了。
“那么,在专修学校[注1]上学,在各方面没问题吗?父母怎么说?”
“当然是强烈反对啦。说不是大学的话就不会再出钱。拜此所赐,现在兜里空空如也。”
这么笑着说道,真央亮出了多功能手机。[注2]原来如此,不是智能手机的话每月的话费会比较便宜。不用被聊天软件的信息骚扰真是太好了。
“因此,工作生活的环境也变了,就算是暑假也不会回老家,我的住所就在久濑的隔壁呢。理解了吗?”
绘本啊,老老实实地窝在家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这样来现实中尝试展现自我呢?
“……那个,虽然现在为了参加比赛而在绘制,等画完的时候,能读读看吗?”
“可以吗?”
“可以。我的绘本最想让久濑读读看。”
诉说着梦想的她的双眼,看上去比聊起我的事时还要灿烂。稍稍,觉得像是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一副超级白.痴的样子。
可以看见过着很辛苦的日子,别的道路不也很多吗?知道绘本作家的收入吗?不,不可能不知道吧。尽管如此还是以那崖道为目标,果然她有哪里是超出常人的不会有错。她有着那样的热情与自我意识。
然后,看到像那样持有着某种目标的她,我稍稍感到一点羡慕。
毕竟,我什么想做的事都没有。
“诶嘿嘿。那么,轮到久濑了。快点啦—”
边说边抓着我的肩膀摇啊摇。不管是说话还是离开都很麻烦,只是动动嘴的话还更好一点,所以适当地说了点。
“……久濑直树,二十岁。爱好是睡觉……以上。”
“哇啊! 真是无聊到不行的自我介绍呢。但是没关系。就算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的久濑,我也是最喜欢了。这里就换我来泄漏久濑的个人情报吧。那个,咳哼。小学和初中都是属于归宅部,高中时自己设立超自然研究会并担任部长。座右铭是『人生只有一次』,很帅呢。完全没有恋爱经验。但是肯定没问题的,空荡荡的才能塞入很多很多的爱嘛。总会有办法的。”
“…………”
是怎么调查到的啊,这家伙。
虽说不知进行了多少次跟踪行为,但连这般无聊的情报都知道得如此详尽。到底是什么驱使她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说是爱吗,是那个叫爱的东西吗?。
“还有,关于家庭的构成。”
“呐,真央。”
“是,有何吩咐?”
“全部都是你一个人调查到的吗?”
“当然啦。我可没有雇佣侦探的钱哦。”
重点怕是不在那啊。
“只要心里有爱的话,这点小事一般人都能做到哦。”
“啊啊,是吗……”
已经是完全触碰到个人情报保护法的程度了吧,但是,算了,太麻烦了。就算现在在意这些东西也已经太晚了。
“久濑从没感受到过像是来自背后的视线这样的东西,对吧,对吧。我已经获得了和跟踪有关的所有知识,可能已经是有专业级技巧的跟踪狂了。这已经不是业余人士能判断的事了。”
“为什么这么意气扬扬的……”
但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觉得刚刚有说过类似的话题。
侦探、跟踪、跟踪狂……
“啊。”
一个个点连成了一条线。原来如此,像这样的偶然也是会有的啊。
这么做确实有些过了吗? 不,反正下判断的也不是我。
而且感觉会很有趣。拿来当消遣刚刚好。
还有比干涉别人的修罗场更能打发无聊时间的趣事吗?
“真央,有想拜托你的事情。”
“是久濑的请求的话,什么都可以哟。从A到C都能漂亮干好! 尽管来吧。”
闭上双眼,撅起嘴,靠了过来,好热。
夜里的公园很安静。吸了口凉爽的空气,隔了一拍,说道。
“想让你去当跟踪狂。”
注1:专修学校学制为2-3年,在法律上与日本短期大学处于同一学历地位,相当于中国的专科学院。
注2:”ガラパゴス携帯电话(けいたいでんわ)”的简称。指的是无视世界上手机、IT等技术的发展,而独自进行开发的日本产手机。有种自嘲的意味。因为有很多特色功能,所以也称为“多功能手机”“特色手机”。主要跟现在的智能手机区别开来.
2
“初次见面。我是久濑的女朋友北原。请多指教。”
从明早开始,我们将在离某个公寓稍远的电线杆旁碰头。
当然了,在公寓的一〇五号房间住着樱井的女朋友,上代遥。
和樱井谈起跟踪的事时,他立马决定了要染指这种犯罪行为。由于提出了想在决心动摇之前进行,所以作战从明早开始。
樱井见到真央的时候,像是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东西,按住了眉心。
“我的眼睛和脑袋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放心吧,健康得很。”
虽说如此,像美少女跟踪狂这种虚幻的东西确实是存在的。
真央在听取事情说明的时候,嗯地将手掩住小嘴沉思着。
想必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想要去跟踪自己女朋友什么的。真是最差劲了。”
你哪有脸这么说啊。
但是,樱井摆出认真的表情,明确地宣告。
“因为我爱她。”
喂,为什么你们在握手啊。怎么关系反而变铁了啊这俩跟踪狂。
“我真的非常明白因在意所爱的人在干什么而彻夜难眠的心情。樱井先生,我,非常乐意帮你去进行跟踪,我会加油的!”
虽然像是在说些激励人心的话,但冷静一想只不过是跟踪狂宣言罢了。
樱井,你好歹反驳一句吧。
“怎么了,直树,这不是一个非常棒的女孩子吗?”
“…………”
正所谓爱到深处的人都是盲目的……
但是,想要冷静下来的自己才像是在做蠢事。毕竟我们在这之后将要进行跟踪行为,像这样稀里糊涂的事,有认真的头脑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变成笨蛋,享受现状吧久濑直树! 这么对自己说道。
现在的时间是八点三十分,云朵遮蔽了一半以上的天空,是不太热的阴天。
保险起见,戴着变装用的大盖帽,躲在电线杆后面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不久,穿着清凉的卡其色连衣裙的遥拎着装满可燃垃圾的袋子走了出来。
“……出门了呢。”
“……上锁了。有好好做好防范工作呢。”
“喂! 她走了哦!”
樱井叫了起来。那当然是走了。说起来你这么大声叫起来不就暴露了吗?
真央不慌不忙地止住了探出身子的樱井。
“请等等,再稍稍保持些距离。跟踪时最重要的,不是去窥视,而是不被发觉。”
“但是。”
“咈,听好了。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只不过是第二次看而已。为什么露出一张骄傲脸。你搞错了吧。
会话静静地继续着。
“几米外是安全范围?”
“射程以十五米为基准。遮蔽物多的地方或是人群中,可以更近一点。”
“但是是一直线啊。”
“那更简单了。就算离开了,肯定也在特定的位置上,更不容易跟丢。”
若只听对话,确实有种很严肃很酷的感觉。
“但、但是,万一跟丢了,就什么都……”
“你是想暴露吗!? 如果被女朋友知道你去跟踪她了,不管是否劈腿,毫无疑问会和你分手的哦。”
从有经验的人嘴里说出来说服力就是不一样呢。真是具有分量。
“…………”
“怎么不说话了?”
真央的视线不知为何,不知为何投向舍弃在垃圾场的垃圾袋。
“机会难得,不翻翻看吗?”
啊啊……若没听到这句话就好了。这么说的话,不是已经有这种经验了吗?
不顾颤栗的我,以不能更沉重的气氛向垃圾场前进。
“这、这实在是不太好吧。不会被问罪吗?”
“民事上没有问题。”
“人道上有问题啊。”
不禁对她狠狠吐槽。
但是,真央露出一副真拿你没辙的表情,叹了口气。
然后说了一句。
“听好了──只要不暴露,就不算犯罪哦。”
我打。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走吧。”
“也是呢。啊,拍张纪念照吧。”
不是拿来当证据的照片吧。
这时,遥转过了街角,我们跑着追了上去。在真央郑重的指导下,我们成长成了出色的跟踪者。
“请长时抬起脚后跟。毕竟在紧急情况下爆发力是必要的。”
“唔—嗯,刚造好四年的公寓呢。要开锁可能稍微有点难。”
“若是亲属的话,要安装窃听器什么的会更简单吧。”
…………果然成长了呢。
穿过十字路口,走向商店街,不久,坐在了喷泉前的长椅上。
“……是约在这碰头吗?”
我们保持了一段距离,躲在附近的树丛中观察。樱井不安得咬牙切齿,真央启动了照相机,时刻准备着拍下决定性的瞬间。
其后不久,在汗水濡湿了衬衫黏在身上的时候,终于有了变化。
“喂,那个男的是谁啊!”
终于来了的,是一个挂着银制项链,到衬衫的第四颗纽扣为止全开的轻佻男子。向遥进行搭话,不知在说什么聊个没完。
“这已经是一目了然了呢。”
“而且还相当帅。啊—啊这样不行啊。”
樱井悲愤交加,哭了起来。混杂着呜咽近乎无声地叫着。
但是,现实意外地温柔。
“不,请好好看清楚!”
遥面色僵硬。男性的态度也稍稍有些强硬了。
“啊,打了一巴掌。”
被甩了一耳光的男子丢下台词仓皇而逃。
看来,只不过是个想泡妞的家伙。感觉有点开心,又好像和期待的不太一样。
樱井在急剧袭来的绝望与安心的浪涛里迷失了自我。宛若奄奄一息的青蛙,手脚瞎扑腾,老实说,很恶心。
“太好了呢。还远不到舍弃希望的时候,好好抱着吧。”
“虚假的希望什么的……才不需要。”
不行,精神已经崩坏了。我快速地打了樱井一拳。是包含了平日里积攒下的压力的强力的一击。终于让他回归现实了。
在此期间,像是闺蜜的人物终于向遥这儿走来了。像是很要好地在聊着天,看上去不像是拉客的人。
“看起来没有出轨的对象呢。”
“如果可以确定的话就好了。”
“她们动了。快跟上。”
即使如此,刚被吓了一跳的樱井也没再开口说话。被殴打的地方除了肿胀以外也没什么外伤,但心里受到的伤害就不可估量了。因为很可怜,我从怀中取出口香糖塞给了他。
我们持续跟踪着。有时为了应对突然回头而盯着脚下,又或是为了在人群中不跟丢而快速接近到极限位置,就算目标走错路了而掉头回来,也不慌不忙地与她擦肩而过,冷静沉着地前进着。
但这也在她们走进车站前的West・coffee时停了下来。
“怎么办,West・coffee里面可不算宽。”
特别是,若坐在最深的座位上,就能一览店内。那样的话,就算变装了,也有暴露的可能性。
“要等到出来为止吗?”
“……不,要进去。若没听到会话的内容就是跟踪者的失格。”
无谓地展现着职业精神。倒是并不讨厌这样。
“没问题吗?”
“那样的话,只由生面孔的我潜入也可以……”
真央瞅了樱井一眼。
深呼吸,把手放在胸前,他做出了决定。
“我也去。”
看起来稍稍有点帅气,但在做的事果然只是跟踪而已。
*
拖谨慎起见在最近的便利店买的口罩的功劳,总算是在没被发现的情况下混进店里,并且幸运地确保了正后方的座位。老实说,做得有些过了。一边啜饮着冰镇红茶,一边支棱起耳朵偷听着她们的对话。
──于是,那件事已经和男朋友说了吗?
“那件事?”
“嘘!安静点。”
在流淌着柔和的爵士乐的店内,樱井对咖啡碰也不碰,只是凝视着。
──唔……还没有。
──早点说清楚不就好了嘛。
──但是,不小心被知道了的话……
──没问题的,樱井肯定也会理解的。
“什么,这是在说些什么?”
早点说比较好? 不小心被知道了的话很麻烦? 肯定没问题?
我们没漏过一句发言,不断地玩味推敲。
──还是说,被讨厌了也无所谓?
──虽然……那样也很讨厌……
──我觉得坦率地说出来会轻松很多。
──这样吗……是这样啊。
“但是,总觉得不像是劈腿了。”
不想被讨厌的话也就是说,还是想如以往一般继续恩爱下去。
虽说像是隐瞒了什么事,结局却意外地平淡,倒不如说是有点扫兴。
“不清楚,说不定只是想和平分手而已。”
这家伙疑心病真重。还是说如果我有了女朋友也会变得这么愚不可及呢。
──四年都一起走过来了。能理解的吧。
──说到底,本来就不是那么严重的事嘛。
──哈哈……或许是这样吧。
──叫什么名字?
──那个,蜜柑。
忽然听见的话让我猛然注意到了一个重大的可能性。
原来如此,这样所有的线索就都能联系起来了!
“……例假没来吗?”
小声嘟囔道。
眼见樱井的脸变得煞白。
“………………”
“………………”
“………………”
复古风的咖啡店里流动着沉重的气氛。
──啊,差不多到时间了。
──加油啊。
这么说着,遥走出了咖啡店。
“去检查吧。”
“怀孕了吧。”
我们起身,分摊完各自的费用后,开始了下一步的跟踪。
“我……要做爸爸了吗?”
为了鼓励发愣的樱井,我狠狠敲了敲他的肩膀。
“恭喜!”
“去死!”
拳头相撞,互相殴打着。等等,别认真地往我胯下踢。
“你们两个,要追了哦。”
“我应该有戴套才对啊。”
“真难看啊,爸爸。”
换乘电车,消除脚步声跟了上去。
不知在多少根电线杆后躲藏过时,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
“这里是……”
耍小聪明地以高雅的黑色为基础色调的看板,被粉红的荧光色给装饰着。
“啾哔哔☆ 主人—现在有空吗?”
女店员将传单递了过来。带褶边的围裙和蕾丝发箍、黑白色调下摆位于膝上10厘米的迷你短裙令人目眩。让人无法直视。
在外头也能听到像是会让人脑子坏掉的电波系音乐,往来的行人全都与这家店保持了距离。也对,一般人肯定不会靠近这种店的吧。
遥却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样的店里。
听是有听说过,这个难不成,就是那个……
“……女仆咖啡厅啊。”
那是女仆。是享誉世界的日本文化之一,女仆咖啡厅。
这就是……女仆……比想象中的要更微妙。裸露的大腿的粗细实在是很现实。卖力献媚的动画声在现实中听到也净是违和感。什么啊,真的是同样的人吗?
不对,现在不是批评现实中的女仆的时候。
比什么都重要的是,遥走进了女仆咖啡厅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到女仆咖啡厅来?
“……最近在女仆咖啡厅也能进行胎儿检查了吗?”
“不知道,也可能是生产呢。”
“进去吧。这样全部谜团都能解开了。”
我们做出觉悟,踏上狭窄的台阶,穿过满满地装饰着爱心的自动门。响起了喀啷、喀啷啷的铃声。
内部的装修该说是萌吧,像是与West・coffee对立一般的华丽。与高中文化祭的氛围相近。四处镶嵌着爱心,照明亮得吓人。
然后,来迎接我们的,是熟识的法式女仆。
“欢迎回来! 主惹……”
在女仆左胸的名牌上,用可爱的圆形文字写着『蜜柑』。
……什么嘛,这不是超单纯的事嘛。
“…………我回来了。”
也就是说,上代遥是一个女仆。
“为、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那个,因为最近的你有点奇怪,总觉得很在意,就……”
确实,若是被男朋友知道在女仆咖啡厅兼职的话会很羞耻所以不想说也不一定。
完全理解了现状的我不禁捧腹大笑。
而狼狈不堪的两人,终于在樱井咽下口水后打破了沉默。
“那个啊,遥。”
“唔、嗯。”
“女孩子的话,准备起什么名字?”
“……是在说什么呢?”
在进行了大概的说明后(当然歪曲了跟踪部分的事实,说是在街上偶然看见,尔后悄悄地跟在了身后),遥一副吃惊的样子,却也看开了似的笑了起来。
在遥的陪同下坐到了座位上,点了一份三毛猫蛋包饭(1580円)。
“然后呢,为什么在做女仆呢?”
樱井提心吊胆地问道。
遥吓得双肩发抖一言不发,偷偷地窥视着樱井的反应。而樱井用不安的眼神盯着不放,故而遥双唇翕动,嗫嚅着,用眼见着就要消失细小地声音嘟囔道。
“…………喜、喜、喜欢啊。这样的。”
我整个一头雾水。理解不了为什么她要说出这样虎头蛇尾的话。
“……很可爱啊,女仆。”
真央以不可思议的表情嘟哝着。看起来真央和我有差不多的想法。
“是吗? 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样子我并不很喜欢……”
“久濑喜欢穿着自然的女孩子吗?”
为什么要向下揪住卫衣,微妙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询问。
“嘛,算是吧。”
“……笔记笔记。”
回来继续旁观这两个保持着沉默的笨蛋。
但是,看着他俩寂寞的表情,我总觉得像是明白了。
“诶、诶……还真不知道呢……喜欢这个,这样的。”
樱井看上去十分落寞。对于自己关于女朋友什么都不了解的事实,以及只对自己隐瞒了此事的女朋友的心境,还有对一起和她度过了四年都没注意到这些的自己。
“果然,讨厌,是吗……?”
遥也回以落寞的笑容。见到了自己所隐藏的一面后,樱井的动摇一览无余,内心拒绝着下一瞬间的来临但秒针却仍坚定不移地前进着,甚至自己的懦弱也被听得一清二楚。从彼此唇间漏出的话语,似乎就要将至今为止的回忆给夺走。
正因如此,我也大概明白了。对这二人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遥。”
遥对朋友说过当女仆的事。如果有机会的话,肯定也会对我说吧。对她来说,绝对不想被讨厌的人,只有一人而已。
而且樱井却傻气直冒地进行了跟踪行为。
最后,还是被知道了。而被知道了这一事实令人心生恐惧。
连我都明白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理解。
樱井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握住遥的双手说。
“很可爱哦。”
很可爱哟,这么说道。
遥感动得几欲落泪。不如说已经流下了几滴泪水。
“嗯、嗯!”
“我对你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遥! 我喜欢你!”
“我也是──最喜欢你了!”
二人相拥,双唇相接。
粉色调的女仆咖啡厅里,坐在周边像是死宅的客人热烈地鼓起掌来。
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没有为爱那种无聊的东西神魂颠倒的空暇。反正你们之后肯定是去一个劲地做爱对吧。只想着让自己愉悦对吧。不不不,绝不是羡慕什么的,从基督教的观点来看的话这倒不如说是一种罪恶之事,归根结底就像是猴子一样,总之,总之……啊啊,是啊,羡慕死我了! 我也想找个女朋友充分享受其中的快乐啊混蛋!
一边吃着女仆端上来的三毛猫蛋包饭我一边口吐恶言。
“哼! 真无聊哦!”
蛋包饭的价格是市价的数倍,却也没特别美味。
“太好了。既没有劈腿也没有怀孕。是个幸福结局呢。”
真央像是什么都没点,只是喝着水。
我把蛋包饭分成了两份。真央从我下筷的地方取走了吧唧吧唧地咀嚼着。
“幸福结局吗……”
对这单词,稍稍感到了在意。
“若是就这么结束的话确实是这样呢。”
但是现实并非如此。过了今天还会有明天有后天。并不会像故事一样唐突地结束。日子会一直过下去,好事抑或是坏事都会如浪涛般涌来。晴天过后或许是雨天,干架了以后或许在周末就能和好。直到迎来不幸的结局或者其中一方逝去为止,都不算是走到了终点。不论到哪。都不可能有逃向终点的路线。
“但是,现在若能感到幸福不也挺好吗?”
真央嘟囔道。
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0厘米。
3
──雨天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忧郁。
──会吗? 淋雨的感觉很开心哦。
──也不打伞,会感冒哦?
──没关系的。
──但是。
──毕竟我就一个人。就算感冒了也没谁会觉得困扰。
记忆里,直到高三才学会了度过雨天的方法。
在超市前抱着购物袋望着这场阵雨时才突然想起自己并没带伞。
头疼。正因为每个雨天都是这样,所以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仰望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雨,天空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猜猜我~是谁?”
从身后被遮住了眼睛。因为身高不足所以稍稍有被向后拉。
“提示,是久濑喜欢的人。”
“……堀北真希?”
“睁开眼看看吧。”
回过头去,真央正站在那。笑着。微笑着。盯着我看。
她和我一样手中拿着购物袋、和一把斑点伞。
穿的并不是那稀罕的卫衣而是朴素到极点牛仔裤搭白衬衫。
“不是说好了不再来跟踪的吗?”
“才不是咧。只是因为这个超市从周六傍晚开始会有特价促销。你看,一盒鸡蛋含税价格只要便宜到吓人的86円耶。久濑这不也买了嘛。”
既然如此那还真的像是偶然了(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必然了)。真是晦气的日子。
如白发般的细雨打在混凝土上。刚踏出一步,凉丝丝的雨滴就滑入了领口。雨声也渐渐变强了。
“好像很为难的样子呐。”
真央频频炫耀着手上的斑点伞。
“来打相合伞吧。”[注1]
“阵雨罢了。马上就会停的。”
“买了冷冻食品和冰淇淋吧。马上就要化了哦。”
……看得真仔细,真不愧是跟踪狂。
“从这里到我家只有五分钟不到的路程。伞,借给你吧。”
到我家大概在十五分钟内。那么,意外地住得挺近的。
但我也不是能那么简单地就被引诱的好搞的男人。
第一,去这样的人家里若是有陷阱的话就危险了。
“我要跑回去了。”
“会感冒的哦。”
“哈。”
我冷笑了一声。记得有类似的对话。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这样说的。
“好了好了。我就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就算感冒了,会困扰的也只有我自己。我就算感冒了也没问题,雨什么的只不过是水罢了。”
“……那个,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很可悲吗?”
“不,完全不。”
犹如乖僻到极致的破抹布般的思考,如同黑猩猩一般的想法。自己也对自己会这么说感到极度惊讶。
但是总觉得,现在像这样也不错。
“但是,购物袋里面的东西都要被淋湿了哦。”
“…………”
不妙,连这都注意到了吗。只有什么都没拿的人才被允许淋雨这件事。
“还是说,想要在感冒了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呢? 我的话可是大欢迎哦。那样的话从膝枕到掏耳朵都会帮你做哦。啊,还有啊—嗯地喂粥也可以哦。不不,不用客气,毕竟全都是为了久濑。”
“你自个儿玩去啦。”
雨下个不停,雨声也丝毫未变。完全没有停歇的迹象。
“……什么都不会做的对吧。”
“想太多啦。只要不闹的话一瞬就结束了。”
一点也不想问究竟是要结束什么。
就在这样思考的时候,大玉米粒也一刻不停地在融化。
“就稍稍一会儿哦,借了伞以后我马上就回去。”
“是。诶嘿嘿。”
她竖起小指撑起了伞。水滴在斑点的图案上弹跳着。
我钻进了伞下,对两人来说这伞太小了点,即使两人紧贴在一起肩膀也湿了。
“伞、稍稍有点小呢。”
“……咳、咳哼。”
好近。好近。好近。是什么啊、撞上手臂的、柔软的、82。
冷静下来,数圆周率吧。π、派、欧啪……啊啊,完全没用啊。
“……怎么了?”
把手插进兜里向前屈起身子走路。为什么?……那是因为性欲啊。
话题,转换话题来保持理性。
“这、这么说来,你总是带着伞呢。”
和天气无关,总是带着伞。若是怕下雨的话带折叠伞不就好了吗?
“是啊,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这把伞也可以当作阳伞使用,酷暑的时候可以遮阳,跟踪的时候也很方便。”
“啊啊原来如此……”
“但是,最大的理由是,为了能在这样的雨天和喜欢的人一起打相合伞。”
“………………”
“咈咈,脸红了哦。”
真央的脸凑了过来。胳膊被抓住了逃不了。双唇凑到了鼻子之前。
薄樱色的双唇,娇艳透明的颜色,还有5厘米,近在眉睫的距离。
无法移开视线,就要被吸入──────
“────啪煞!”
积水飞溅的声音。正侧面有卡车飞驰而过,水幕向车道侧走着的真央倾注而下。
回到我眼前的真央浑身湿透,可以看到她的胸罩,是可爱的粉色。
“……如果是久濑的话,看也可以哦。”
“有点、那个、给我感到害羞一点啦。”
“喜欢你哦久濑。最喜欢了。”
…………我也会感到害羞的啊。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不能让真央感冒了,所以尽量走快点。
*
到了哦,她这么说道。
这里──若要用词汇来形容的话,除了破公寓以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适切的词汇了。小小的木结构二层建筑,估计建成已有五十年,宛若画作上所描绘的这样一栋破公寓。
爬上扶手已经生锈了的楼梯,穿过狭窄的走廊。门上也没有门铃。
“可以的话请进屋来吧。应该还有把折叠伞。”
走进屋内,是一个犹如空空荡荡的火柴盒的单间。
该说是因为原本东西就很少吗,看上去收拾得特别干净。房间的中央是桌子和靠垫,墙角垒着几个纸箱,被子被随便地移到了房间角落里。连电视都没有。
“那个,放在哪来着。”
只见她尚且全身湿濡地就开始翻找,不由出声说道。
“喂喂,先去洗个澡吧。”
“诶,那个,请再说一遍刚刚那句台词可以吗?”
“我要回去了。”
“啊啊! 我马上去洗澡就是啦!”
毕竟对我来说,就算是盗用那把斑点伞也没问题吧。
她把手搭在浴室的门上,朝这边匆匆看了眼。
“……那个,如果要来偷窥的话……是不可以的哦。”
害羞了。竟然害羞了。竟然听了我说的话。
在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了淋浴声。话虽如此,因为窗外传来了与之相似的雨声,所以并没产生什么实感。
再看了眼屋内,果然还是有几个令人在意的地方。
偷偷看了眼纸箱,里面塞满了生活用品。别的纸箱里放了书和教材、其他餐具等,除了必要最低限度的用品外都放在其中。看上去简直像是在之后就要搬家了一样。
而且,只是在画绘本而已,有看上去像那的笔记本堆在那。封面是两只可爱的兔子,两只手牵手的兔子。总觉得有种童话般的感觉。
但是也就只是这样罢了。或许是自我意识过剩吧,但是在我的想象中,更应该是贴满整面墙的盗摄照片,或者是写满病态的日记之类的。但是,在这房间里并没有那样的味道。
在这样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感到濒临极限的时候,我的视线转向了放在桌子上的多功能手机。
“…………”
偷看持有者保密的个人情报这种糊涂事我是不会做的。若做了那样的事就等于是在犯罪,和跟踪狂一样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事绝对是……
“………………”
这、这样的事……
“嘛,只是一点点的话没关系的吧。不会暴露的不会暴露的。”
说到底本来也并不怎么想看。倒不如说是完全不想看。但是,从持有反基督教思想的我来看,既然被做了这样的事就不得不以牙还牙。我有这样的义务在身。对,是无可奈何的事,没办法,就看吧。这绝对不是我个人的意思。
在做出了具有逻辑性的借口后打开了手机,显示出了密码输入界面。
“…………”
但是并不是四位数的密码。而是文字个数不限的密码。
这个实在是办不到。还是早早放弃关了屏幕吧,而就在这时。
她的多功能手机响起了铃声。屏幕上显示着『母亲』。
那一刹那。我根据平时的习惯做出了动作,不知不觉接起了电话。
方便的是,接电话不需要输入密码。
“喂喂? 啊,终于接通了。”
听到这声音突然注意到,这并不是我的手机。
随便接听电话实在是不太妙。
正在烦恼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母亲』也仍继续说着话。
“你啊,不可以不接电话的哦。毕竟我们也会感到不安的。”
“那、那个……”
“学校好像也没有去,对了对了,有好好地去医院吗? 有好好地吃饭睡觉吗? 总而言之,想和你好好谈一次关于以后的问题,回家里来吧。不要一直画绘本什么的东西……真实的,有在听吗?”
哔。啪嗒……
总、总算是搞定了。真是危险的情况。果然还是一言不发地挂了最好了。
而且说的都是什么啊。什么”回来吧”什么的。
医院? 是有过敏之类的老毛病吗?
可是说是不去学校的话很明显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行为。不去学校什么的看上去就会像不良少女一样。不去学校的家伙是最差劲的。学费也并不是免费的。嗯。
痛骂犹若回旋镖一般飞回来打在了自己身上,不由为自己的人生进行忏悔。这时,混杂在雨声里的淋浴声小了下来。慌忙将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
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露出一副显而易见的不满的表情从浴室走了出来。
“久濑,为什么不来偷窥呢!”
洗完澡的真央穿着肩带细细的雪白色吊带小背心。
热乎乎的样子,怎么说呢,感觉很妖艳。不知该把眼睛往哪儿放。
也就是说刚刚并不是害羞而是做做样子罢了。
“真是的,死木头。”
她一边吹着湿润的头发一边微微笑着。
正当想找点什么话题的时候,想起了这空旷屋子里的兔子的画。
“呐,真央。”
“怎么了?”
“为什么会想要画绘本呢?”
“之前不也说过了嘛。总之就是想表现自己。”
“对你来说,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必要嘛。”
这存在本身就犹如自我表现的集合体的家伙。有特意将其写成书来表现的必要吗?
“……久濑,有喜欢别的什么人吗?”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请回答我。这是很重要的事。”
她的态度陡然一变。我一瞬回想起了离开居酒屋后的那个月夜。
“告白的话,有做过。在高三的时候。”
“有喜欢过吗?”
“是这样。”
“为什么呢?”
“……问我的这是什么话啊。”
像是为了打断我就这么敷衍混淆下去,真央开口说道。
“我觉得是没有理由的。就算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就这么在意,也许是在期待着些什么,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绞成一团。一定,也许只是自己任性的臆想也说不定。”
真央害羞似的,却仍用充满自信且爽朗的表情向我宣告着。
“所以,我想要知道更多。想去描绘,我就是这么想的。”
“……也有知道了以后感到失望的情况在。”
“也会有变得更喜欢的可能性哦。诶嘿嘿。”
我一说完,真央就笑了。但是总觉得,和平时的印象有哪里不一样。
定睛一看,刚洗完澡的她(虽然是理所当然的)几乎没有化妆。
“…………”
“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啊,难不成是看我看入迷了?”
“…………”
实际上,卸了妆的她,远不是如虚幻的妄想中那般可爱。如水晶球般澄澈透明的眼眸没变,还是那样自然可爱。
宛若透明的肌肤也微微泛起红色,淡薄的眼影也消失了。
“……那个,被盯着看太久了,有点害羞。”
“你啊……”
猛地一看,没了男孩子气的感觉,如以前所说的一样,有会一人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书般的成熟感。纤细的身腰,原以为只是穿衣显瘦,没想到现实却正相反。穿着吊带小背心的真央看上去十分虚幻,这肯定是因为化的妆和服装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与此同时我想到,难不成这家伙。
“……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化妆的吗?”
“…………”
“给我吭个气。”
“……嗯。”
点了点头。
“那个,要泡点咖啡吗?喝点什么再接着聊吧。”
真央在架子上转了一圈取出了咖啡壶和手摇磨豆机,掬起一把在冰箱的瓶子里的咖啡豆。
“咖啡豆,会因磨碎氧化后而失去风味。所以要像这样,在喝之前要逐渐加快研磨的速度。像这样的东西用来驱散睡意刚刚好。”
在哼着歌研磨豆子不一会儿后水就煮沸了,做好准备,在滤干杯上套上过滤器,将刚刚研磨好的两人份的粉倒入,先将热水倒入马克杯进行预加热后马上用开水沏过滤器中的咖啡末。
倒掉马克杯里暖杯的热水,不知为何她一直盯着过滤杯。
“……嗯! 受热均匀,还有细小的泡沫。完美! 那么,来喝吧。”
这么说着倒起了咖啡。摩卡独特的水果香气随着热气一起散发出来。即便不品尝也能感受到那绝妙的酸味。
“就算不做到那种程度也可以啦。”
“但是,这样的话会更好喝哦。”
“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只是一点点,也想要被喜欢。久濑,知道你喜欢剪短发的女孩子。我已经努力了哦。”
真央把马克杯拿到手里说道。
是吗,是为了这个吗?真央是为了这才来跟踪我的。
为了了解我。
为了更让我喜欢。
说过若前来搭讪会感到害羞。在那时候我只是认为她是个脑袋很奇怪的家伙,而那说不定是她真实的心意。
若是普通的相会会感到不安,想要确确实实地被喜欢上。
真是的,因为那而被讨厌的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吗,笨蛋。
喝了泡好的咖啡,纯净感顺着喉咙流下。美味。
“怎么样?”
“啊啊,很好喝。”
我这么回道,只见她不知为何抿嘴一笑。
“话说回来,真是个好天气啊。”
“在下雨哦。”
切换话题的方式太差劲了吧。
“明天是星期天对吧。”
“突然间怎么了。”
想要做什么啊这家伙。果然是个搞不懂的女生。
真央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保持着笑容说道。
“星期天是和桃花约会的日子呐。”
……原来如此,想说的是这个啊。
“虽然有点对不起久濑,我有在不触及法律的程度稍稍调查了一下。”
“……喂。”
“桃花另有隐情。请不要去。”
虽然在笑着,但真央的眼神是认真的。
而且偏偏胡说什么有隐情? 默默地点头却这么想道。
“是什么隐情啊?”
“她有正在和她交往的男性。”
“…………哈?”
令人震惊的一句话。
第一次听到这种事。社团里也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事。学姐,原来是有男朋友的吗?
不,等等。别盲目相信她。谁能保证真央说的就是事实呢?
“那么,证据呢?”
她默默起身,从衣柜深处翻找出照片。
拍摄的是学姐和从没见过的男性挽着胳膊一起走路的样子。
骗人的吧,喂。
“呐。久濑只是被那女人用来体验冒险的恋爱罢了。”
她现在还是用真挚的态度向我诉说着。
……至少,并不像是单纯出于好意的约会。很难想象会互相挽着手腕的男人除了男朋友还会是谁。因为,我还从来没见过学姐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完全是一头雾水。为什么不和我说出来呢,又为什么要邀请我去约会呢?
也许只是心血来潮试着做做和平时不一样的事。和最近变得有点怪怪的也许也有关系。但是这之间又存在着什么关系,完全搞不明白。
但是,但是。
“……那又怎么样?”
就算另有隐情,前辈确确实实是邀请了我去约会。
“说到底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不管怎样,我要去。”
“……我也想过久濑的话会这样说。”
“我要回去了。把伞给我。”
“不行。不和我约好不去就不让你回去。”
“那样的话就算淋湿我也要走。”
“会感冒的哦。”
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步履蹒跚。视野摇晃。怎么,特别困。
无法直立,不由软倒下去。真央手疾眼快地从背后抱住,撑起了我。
“……咈咈,终于起效果了呢。”
“你、你……下了……安眠药……吗……”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从哪里都看不到那样的动作。
“因为想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就事先和咖啡豆混在一起了。所谓有备无患。”
安眠药是从什么地方搞到手的。原来如此,那么郑重地煮咖啡只是为了不让味道暴露出来吗。真实个喜欢在奇怪的地方动脑子的女人。
“在明天结束前还请呆在这间屋子里。放心吧,不会弄疼你的……”
意识不清了。可恶,违反了药品法、犯了监禁罪、暴行罪、伤害罪还要加上强制猥亵罪。给我记住了,绝对要把你送进警局……
真央从纸箱里取出了像是手铐的什么东西。
“这全都是为了久濑做的。还请明白……”
那为什么呼吸那么急促,不是在尽情释放欲望吗?
不行了……使不上力……抵抗不了……就到此为止了吗……
……嗯? 等等。
“喂,真央。”
“什么事?”
“刚刚,你也喝了咖啡对吧。”
“……咈哇。”
咚、嘶ー嘶ー……
*
一觉醒来,雨声已经停了。
真央一脸幸福地呼呼大睡着。
“……未遂吗?”
我还是很温柔的,为了防止感冒替还在沉睡的她盖上了被子。
再一次看到摆在桌上的学姐的照片。
然后在走出房间前,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尔后回到家,向碰头的咖啡店走去。午后,雨停了。
注1:相合伞,该词源自江户时代,指(相爱的)男女共打一把伞。相合伞的涂鸦为等腰三角形作为伞面,中心贯穿一直线作为伞柄,伞柄两侧分别写上两人姓名,通常是为了调侃情侣而画。
4
“我们啊,为什么活着呢?”
West・coffee里,正聊着喜欢的电视剧时,学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怎么了,说这种像是在思春期的中学生会说的话。”
我用吸管搅拌着冰镇红茶里的冰块,笑道。
“偶尔就是会这么想啊。反正总有一天会死去不是吗? 那么,拼命地去学习、求职、工作、恋爱,又有什么意义呢之类的。”
虽然学姐故作轻松地说着,但眼底有着微微的阴影。
我装出思考的模样,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意义什么的本来就没有哦。到死亡为止一直活着,只不过是消遣时间罢了。”
我知道我的这个想法是无限接近于真理的,同时也是非常肤浅的一个回答。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这是我在中学时期拿着月刊《MU》再三思考得出的结果,虽然在母亲诉说这个真理时,只得到了”然后呢?”这三个字作为回应。
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这是无论是谁都明白的事。
重要的倒不如说是在那之后该怎么做,『即使如此,又该如何去生成呢』才是需要花上一生的时间去思考的事情。
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地活着是很简单的。但是,那样子看起来多半是错误的。
“那么,知道世界是怎么诞生的吗?”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问哲学性的东西啊。
“月刊《科学》上曾写过,是从极小的线什么的还是膜什么的诞生的。”[注1]
“那么,我们都是膜的集合体吗?”
“不正是这么回事嘛。”
我粗鲁地吸着冰镇红茶。学姐到底是想说什么啊。
“总觉得,很讨厌不是吗?”
“就算说讨厌……”
“肉眼所不能见的细小物体是我们真正的面目什么的,像谎言一样。”
学姐好像无论怎样都很讨厌自己是由0次元的膜构成的。
多无聊的困扰啊,比这更值得去烦恼的事要有多少就有多少啊。
“什么都可以,还有别的,更想要的什么吧?”
“就算说要别的什么。”
“你看,比如,心之类的。”
“是指心吗?”
我心中觉得过于意义不明以致笑了起来。但也注意到若发出声的话就太失礼了。
学姐搅拌着冰摩卡底部快融化的冰块,发出咔啷的声响。
“若这一切全都只是物理法则的话岂不是很无聊。我们的意识,真的只是脑中的电信号引起的化学反应吗。是那样的,令人苦闷的东西吗。”
“有在想些很难懂的事呐。”
“是在想哦。”
“为什么?”
学姐莞尔一笑,说道。
“因为,是浪漫的东西。”
我已经彻底明白学姐想说的东西了。
感觉像是明白了,结果又像是不太明白。
“想太多啦。”
“是吗……也许是这样呢。”
“差不多该走了。都到晚上了。”
喝完杯子底部残留的冰镇红茶,走出了咖啡店。
*
不知为何,我坐在了新干线上。时间追溯到三十分钟前。
“那么,走吧。坐JR去的话马上就会到了。”[注2]
那是当然的吧,要说去水族馆约会的话,一般都会觉得是去最近的那家吧。
“诶,为什么?”
但是,学姐却不知为何从根本的部分就和我想的不同了。讨厌的预感。
“……有说是要去水族馆吧。”
“哎呀,确实。没说要去哪呢。”
“不是吗?”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是名古屋港水族馆。”
“…………哈? 名古屋?”
突然在说什么呢,这个人。至少说下理由嘛。
但是,学姐露出了像是理所当然的微笑。学姐的微笑比晴天霹雳更清晰地传进我心里,不容我质疑,就这么将前往名古屋化为两人间的默契。
但是名古屋啊。是有着坐普通的电车去的话需要远超三小时的距离。
“坐新干线去吗?”
难不成,要住那吗? 这强硬的约会,这样的话是这么回事吗?
“嗯。老家在名古屋那边。”
老、老家? 等、请等一下啊。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说完不一会儿,就坐上了前往名古屋的新干线,直到现在。
从车站坐上新干线后约一小时,转乘大概三十分钟的地铁,之后一直在电车上摇晃。到达能看见大海的名古屋港时已经过了五点了。
购票入场后,可以看到白鲸和虎鲸群在霸占了人们全部视野的水槽中游泳。天花板设置的照明下贴着一面水槽,照射在地板上形状不定的光影不时摇曳着。
“真漂亮呢。”
“像在海中一样。”
穿过水族馆的海,这回是没有照明漆黑的水槽。荧光灯的牌子上写着”深海生物”。代替照明的是透明发光的水母。
学姐每次看到珍奇的鱼都会微微张开嘴。
“呐,久濑。开心吗?”
“诶,那当然,和学姐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是最棒的。”
“……是吗。”
在咸水湖通向红树林海,朝向可看见珊瑚礁的北馆的途中,在通道上望见的风景的对侧,有一轮橘色的夕阳。海风吹乱了头发。确认了下时间,现在还不到六点。六点开始会表演沙丁鱼银色漩涡,我们沿着来路往回走,快步走向黒潮大水槽。
傍晚,大量热人群聚集在了沙丁鱼的水槽前。
我们坐在了后方的座位上,等待喂食的开始。
“然后,那个跟踪你的女孩子怎样啦?”
邻座的学姐摇晃着我的肩膀,开心地问道。
“怎么说呢,每早都能收到超过五千字的邮件,被喂下安眠药以后监禁了起来,之类的。”
“啊哈哈。总觉得很开心的样子呢。”
“对我来说可是很辛苦哦。完全没法当作笑话一笑置之。”
“但是并没有报警不是吗?”
确实全部都没有报案。但这只是因为并没造成太大的危害,并没什么在这之上的深意。
“一般来说在被喂了安眠药的情况下就该叫警察来啦。”
“………………”
说起来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一般来说,这是在正常情况下不会发生的事。在端上安眠药来的时候大概就已经算是很造成实际损害了吧。不,这也并不能确信。
不管怎么说,最近像是每天都会见面,报警的基准就大幅提高了。
不行,判断力变得低下了。思考方式确实有别于一般人了。
跟踪狂是罪恶的。每天都发接近文字上限字数的邮件过来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行为。因为不能达成自己的想法就盛上安眠药,企图监禁的行为实在是太出格了。
没关系,我很冷静。是个能正确判断善恶的人。
“一定是习惯了呢。”
学姐这么说道。
“还是说,其实意外地喜欢她也不一定。”
“我? 喜欢她?”
别说傻话了,学姐。
就因为稍稍像天使般可爱又如妄想般正中我喜好,难不成我……
……就喜欢她吗?
不不不,冷静下来。确实有很多能喜欢上她的要素,但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毕竟那是个跟踪狂啊。
并不是喜欢上她了。我只是单纯因为习惯导致判断力下降,思考能力变弱了。
我会喜欢那样的家伙什么的,这种蠢话────
“啊,好像开始了。”
周围喧闹了起来。
难以计数的沙丁鱼,犹若一条巨大的生物般回旋转动着。绑在线上的饵食被挥洒开的时候,沙丁鱼群一拥而至。那瞬间膨胀起来的样子,恰似一场龙卷风。腹部鱼鳞所反射的照明的蓝光正如月光般闪耀。宛若转瞬即逝而又无声的烟花。不久,照明的颜色变为了温暖的橘色。从远处望去,呈窗帘状游行的沙丁鱼群犹如粼粼波光,与鱼鳞反射的光线相交织,仿佛要慢慢渗出虹色,恍惚间像是缓缓浮现了一扇茜色的窗。
──好美。美得让人不禁觉得刚刚还在烦恼的事怎样都好了一般。
“……之后,去哪呢?”
“还有海豚的表演。事实上,今天就是为了看这个来的。”
看了眼小册子,夜间表演是从七点开始。
因为我们先去看了企鹅,所以为了确保靠前的位子,早早地去了广场。
达到屋顶的表演广场时,天色已渐渐转暗。
我们在最前列的最佳观赏海豚的席位就坐,等待着表演的开始。
“我去买点饮料,学姐要喝点什么吗?”
“那么……帮我带一听黑咖啡吧。”
跑着去找自动售货机。我无论如何还是想喝加了牛奶的咖啡欧蕾。
一边喝着咖啡欧蕾一边走回座位上,看到有个陌生男子坐在学姐的邻座。
虽以为是搭讪,但再定睛一看,我认出了那名男子。
“那个……”
是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正挂着愉快的表情和学姐交谈着。
学姐注意到了我,在知道那男子还在的情况下像是理所当然般的和我搭话道。
“啊,久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饭田。”
“喂喂,不该说是饭田才对吧。”
“毕竟,要用姓来称呼久濑嘛。”
叫做饭田的那个男人不知为何穿着训练师的服装。
约会、男朋友、水族馆、海豚表演、训练师……
淡然地理解了情况。就算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有感到嫉妒,也没有别的什么感情涌上心头。也许是过于异常导致头脑没反应过来也不一定,又或者是说到底,我自身还是信任着真央,所以这发展过于符合预想反而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也不一定。
本来的话应该有其他应该要说的话吧。为什么要和我介绍不曾事先告诉我的不为人知的男朋友。尽管如此,比起学姐的这种做法,我还有更加无法释怀的事。
“饭田,是吧。”
“什么事?”
“今天的事,有从学姐那里听说吗?”
“当然了。和学弟一起来水族馆玩对吧。”
饭田浮现出无忧无虑的笑容这么说道。
在那笑容里,我感觉到了微妙的违和感。
“这样,好吗?”
“是指什么?”
“别的男人和自己的女朋友约会。”
听我说完,饭田又笑了。
“因为我相信桃花啊。”
……啊啊,原来如此。
把罐装咖啡递给了学姐,学姐将手指放在了拉环上。指甲勾起拉环,在三声脆响后,终于打开了开口。有少许从罐子里飞洒了出来。喝完一口后,垂下了头。
“……久濑,这个咖啡,对我来说稍微有点苦。能和我换换吗?”
我踌躇着把喝过的咖啡欧蕾递给了学姐。
学姐默默地啜饮着咖啡欧蕾。
在这沉默的气氛中,我终于明白了这次的约会有着什么样的内幕。
“那么,我差不多该走了。敬请期待我的表演吧。”
“嗯,加油啊。”
学姐挥手目送着他离开。
留在原地的我们,紧握着冰冷的罐装咖啡。
“真是个温柔的人。”
“嗯。特别温柔。”
那么,肯定是温柔得过分的人。
“住在名古屋的话,就不太能见到面呢。”
“嗯。一个月只有一次。”
要坐新干线一小时才能到的距离。这个大概不能说是很近吧。
“但是,也没远到无法见面的程度呢。”
“很远啊。”
“咖啡,怎么处理?”
“……这样就好。”
尔后一时无言。
那个男朋友大概是个好人吧。会尊重对象的意志而非束缚。
所以,学姐大概才更想被多看一眼。
想要听到说喜欢自己,不会交给任何人。
“──尽请期待本日的表演吧!”
灯光随着海豚的跃起一同闪烁着。
但是,这样不行啊。
互相喜欢这件事一定要好好地传达出来。
虽然如此,学姐做不到吧。
如果能更坦率点就好了 。就算不做这样拐弯抹角的事,也有很多更好的方法不是吗。
但是并没进一步地询问更详细的事,毕竟还是个处男的我并不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办才好。
海豚的训练师带着满面笑容献上了表演。
*
从水族馆出来时,天上挂着一轮满月。一旁的摩天轮在慢悠悠地旋转着。
沐浴着海风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没有勇气去看学姐那低垂的脸。
“……回去吗?”
听我所言,学姐停下了脚步,低声呢喃道。
“……不想回去。”
虽然这么说,但也已经过了水族馆的闭馆时间了。顶多能去酒吧或居酒屋喝一杯吧,但想想电车停运时间的话也挺麻烦的。说到底大概也不是这个问题吧。
正思索着是怎么一回事时看到了霓虹色的摩天轮。
“那么,要去坐摩天轮吗。”
虽说是自己提出的建议,但还是希望被拒绝。
想听见她说不愿意坐。想听见她说害怕在高处而拒绝。
想听见从学姐的口中吐出“我要回去了”这句话。
想想今天这次约会的意义就应该不会有单单我们二人一起去乘坐摩天轮这种事发生。
“……嗯。”
但是,学姐微微点了点头。
支付了两人份的费用,我们坐入了狭小的座舱。
座舱以缓慢的速度抬升着,窗外可见的景色越来越远。
虽然想开个玩笑来缓和气氛,偏巧学姐视线低垂、一言不发。只觉如鲠在喉,难发一言。
不知该将目光置于何处,我将视线从学姐的身上移开,眺望着城市的景色。
“………………”
悄然无声。时间缓慢地停止了。
“……呐。”
坐在对面席位上的学姐,用像是竭尽全力的声音向我搭话了。
接着,是让人十分不舒服的间断。
“久濑,接吻……有做过吗?”
“…………没。”
“那……要试一下吗?”
我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学姐像是要哭了一般。
摩天轮旋转着。在夜的寂静中,如果注意到了会是最棒的景色。
学姐轻轻阖上双眸,把脸凑了过来。
“………………”
心脏咚咚直跳。我也想闭上双眼。
那样的话────
“………………”
学姐很美。在她身畔见到的在月光下的她胜过世上一切美景。
学姐渴望着这半径0厘米、只有两人的沉默。
只要再稍稍缩短一点点距离,我就能拯救学姐。
因为这沉默、这不安、这无可奈何的现实。
“…………学姐。”
但是。
“学姐不是已经有最棒的男友了吗?”
我是明白的。
真正被渴求的,并不是我。
学姐非正视这不是别的什么人的温柔到无药可救的现实不可。
若有注视像我这样的路边石子的闲暇,不如更坦率地向男朋友去撒娇。
这样的话,肯定会向好的方向转变的。
“……嗯…………嗯。”
学姐睁开眼。洒落了几点泪水。
靠近了不夜街的灯光。
相距50厘米,这就是我和学姐之间的关系。
“对了,学姐知道吗?幸福的公式。”
我为了不让沉默改变互相之间的距离,开口说道……
“幸福是有变化曲线的。在发生了好事的第二天就会有坏事出现。”
不论是光照派[注3]暗中活动的轨迹、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的理由还是量子的不确定性原理,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与故事不同,我们的生活是不会终止的,吵完架后周末就会和好,说到底本来就不怎么会吵架。
“所以,明天肯定是个好日子。”
尽管如此,我们的人生仍再缓缓地前进着。
无论如何,不论多么不安,都会继续。
“……是啊。”
在下摩天轮的时候,学姐已经止住了泪水。
潮水的香气扑鼻而来。夜晚的道路被街灯照亮了。
“今天能陪我在一起,谢谢。”
“要送送你吗?”
“没事。我家离这里挺近的。”
这么说着,学姐笑了。
就算有什么让人感到寂寞的事,身边有谁在的话,大概总会有什么办法的吧。
“那么,晚安。”
那个谁并不是我。只能是那个人。
“再见……桃花学姐。”
我只是茫然地望着学姐那与云层后的明月相重合的背影。
*
走出光线昏暗的月台,踏上寂静的归途。心情尚未平静下来,稍稍绕了点远路,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常来的公园。
与在白天那喧哗的公园不同,没有任何会动的存在。黄色的街灯照亮了行道树。深夜的天空是深蓝色的。附近一带万籁寂静。
只有一架秋千除外。
我悄无声息地坐上了旁边的秋千。
“…………”
“…………”
安静的夜。但是,心情并不坏。
“那个……被讨厌了吗?”
一副老样子的真央战战兢兢地问道。
“……让我弹下额头就原谅你。”
老实说,也许在这里的是谁都好。只要是能和其说话来排遣烦闷心情的人就好。若是一人就只能郁郁寡欢,但只要能和樱井一起喝喝酒其实也足够了。
即使如此,还是选择像这样和真央见面了,肯定是这么一回事吧。
“约会,怎样了?”
“啊啊……”
回过头去,像是感觉到做了很可惜的事一样。还有更机灵一点的做法不是吗,即使不是这样,也有一箩筐的话想说。
但是,这样就好。这样的感情也是存在的。
“咖啡很苦。”
“……咈咈。咖啡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泡啦。”
“反正是下了安眠药的吧。”
“不会再做了。”
“究竟如何呢?”
她笑了。连带着我也笑了起来。
这样的时光是幸福的吗,我并不太清楚。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现在的我并不能判断。
明天会是怎样的一天我完全无法想象。
“呐,知道吗?”
“什么?”
我远眺着空中闪耀的橘色光芒,回想起学姐的话。
九月三日。
“世界好像马上就要灭亡了。”
我一说完,真央就凝视着我的双眼,柔和地笑了。
“──这样的话也不错呢。”
注1:推测是指宇宙起源中的膜宇宙学,膜宇宙学是一个物理学上超弦理论和M理论的的分支,专门研究宇宙膜,他们认为宇宙其实是镶在一些更高维度的膜。
注2:日本铁路公司(Japan Railways)是日本的大型铁路公司集团,其前身为日本国有铁道(简称“国铁”,常用的缩写名称为“JNR”)。日本国铁于1987年分割为七间公司,并将原本国有的经营权移转为民营(国铁分割民营化),其所分离而出的各公司即合称为“日本铁路公司”。
注3:光照派(英语:Illuminati),又被翻译为光明会或光明帮。广义上是指自从传说中的人类上一次文明亚特兰蒂斯灭亡以来,一直秘密控制人类的古老神秘组织。狭义上是指启蒙运动时期的一个巴伐利亚秘密组织,成立于1776年5月1日。 “光照派”经常被指控合谋控制世界事务,透过策划事件(如法国大革命、滑铁卢战役和美国总统肯尼迪遇刺案),并安插政府和企业中的代理人,以获得政治权力和影响力,最终建立一个“新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