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前日谈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白饭

天不冷。我干咳着,稍微烟草有点吸得过头了。

窗外,晚秋的夕阳将乘着影子的散落的霞云染成了金黄色。

“所谓美好的结局,你觉得为什么是美好的呢?”

慢慢地坐到木椅子上的桃花学姐嘀咕着。

开了空调反而很热。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不放砂糖的咖啡并不好喝。

“果然,幸福地结束的话就是美好的吧。”

“也就是说,因为故事结束所以幸福了。”

“学姐,现在不幸福吗?”

“不是哦,幸福到想着明天会不会有点阴天呢。”

“都产前抑郁都有了吗?”

“果然孩子想要三个左右呢。”

“这种人生规划说给男朋友听啊。”

不用说,饭田是很正经的人,不会让面临找工作的女友怀孕的。

两个人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那确实很好,但请不要把我卷进去。

“我觉得已经稍微了解久濑君的心情了。就算现在结束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哈……”

“果然,想要在最幸福的时刻迎来结束啊。”

也就是说学姐现在,过于幸福反而不安了起来。这个人一直都感到不安啊。就算物理理论进步了,我们的构成要素变成了反映膜表面信息的全息投影,这个人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吧。

“那么,学姐的明天还会继续的哦。”

“为什么?”

“把刚才说的话告诉饭田,你就明白了。”

学姐虽然好像还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起来,打工在努力着吗?”

“毕竟是为了生存。”

“周围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很高兴吧。也交到女朋友了吧”

“女朋友什么的交不到啊。在厨房和大厅都基本见不到面。”

“就这?”

“另外有一半都是高中生。不能违反青少年健全育成条例啊。”

“还和真央酱继续着呢吧。”

学姐有些高兴地嘀咕道。

在夏天结束的那之后,我多少也跟相关的人说了结果。

嘛,跟踪狂的纠缠已经解决了之类的结束语。一般来说,本来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但不管哪个家伙都性格太恶劣了。

樱井在跟踪狂事件之后,好像跟倒卖我个人信息的人有关,就“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你已经被喜欢上了”这件事问他,他却一笑了之。

然后说起学姐,明明都没正经地见过面,却一脸很懂的样子笑着。

其实,跟踪狂和吵架分手什么的,从旁人看来就只是闹剧而已吧。

“不是说了吵过架就回老家吗?”

“吵完架就和好了不是嘛。所以说。”

“真是这样就好了呢。”

“你看,果然还是喜欢她啊。”

还说喜欢什么的,从那之后都已经过了 3个月。

“……学姐。”

“怎么了?”

“有十万块的话能去北海道吗?”

“……打工,加油吧。”

就算季节变换、生活变化,一切还是一如既往。平稳地继续着。

每次收到满是恶语的信,我就会想起她。

心情不坏。从决定不再见面到收到绘本,我觉得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仅仅是对于我来说的,真央也是如此。

虽然很微小,但是确实很幸福。写下身边的小事,共享烦恼。就算看不到烟火的光辉,茜色的回忆依旧残留着。

“说起来,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我啊,有哦。”

招人厌地这样说着,学姐高兴地笑了。

我并不怎么喜欢圣诞节。

*

那天,我很少见地早起了,舒服地外出散步。

多么平静的清晨啊,无拘无束的晴空和滑过肌肤的冷空气,呼出的白色雾气,都令人感到冬天的到来。不管怎么说已经 12月了。就算下雪也丝毫不令人奇怪。

不可思议的是,我只是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悠哉悠哉地妄想着和真央的再会,可是不知不觉间上学的小学生都不见了,一看表,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看来,我还是逃不过迫在眉睫的现实。

别慌。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当然就算跑着去,迟到还是迟到,富兰克林教授还是会责备我。冷静下来, 翘课四次也能拿到学分的。实际上还有三次可翘,还有不少余地呢。

但是,不知为何,冬天很冷。手指头冻僵了。大清早就到外面去了,嘴唇多少有些发紫也是没办法的事。尽管如此,冬天还是有点太冷了。

于是,在冬日的天空下,思考明显冷静了下来,结果就决定从第二节课开始上课。学校里既有遮挡寒风的建筑物,也有吹来暖风的空调。而且只要交了学费就免费用。没有不用的道理。大学生上大学。这就是所谓的自然规律。

“没有学分的人,在世间上不叫大学生哦。”

一进教室,樱井就睡眼惺忪地口吐芬芳。

“和别人没什么关系。只要我这么想,就能证明。”

“用学生证证明呀。”

不管怎么说,教室很温暖,非常舒适。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但是都到了上课的时间了,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我和樱井没有其他人来。

“全员翘课吗?”

“反正连教授都翘课了。”

只是停课而已。那,知道停课的话,为什么樱井还会来呢?

“我是来见你的。因为我相信你肯定会来的。”

不需要那种扭曲的信赖,普通地联系我啊。

“不想留下证据啊。被发现了也很麻烦。”

“遥吗?”

“这么明事理。你真的是久濑直树吗?”

别用智商判断人。

樱井靠在椅子上,高兴地说了起来。

“今天是我们交往 5周年纪念日,想搞个大惊喜。”

“我觉得普通的庆祝会更高兴。”

“那就是普通的感动而已。我有义务尽全力……你明白的吧?”

已经很麻烦了。没有比掺和别人顺利进展的恋爱,更无聊的事了。

话虽如此,但就算停课也要过来的热情,我觉得还是值得赞赏的。

“好吧。那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帮我传个话就行。后面就顺其自然,配合我就好了。”

这家伙是不是过分期待我的随机应变能力了?再把流程搞清楚些啊。

“那,要我带什么话?”

“哦。告诉她在班布鲁慕斯[注 1]等着。”

班布鲁慕斯是遥工作的女仆咖啡厅。传话虽然可以,但是。

“纪念日那天那个女人不可能值班的吧。”

那家伙是个比起拿三次学分,更会选择樱井的女人。不可能忘记交往纪念日这种浅显易懂的日子。

但是樱井面露苦涩,稍微不快地说道。

“正相反,笨蛋。正因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倒班,我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以遥的性格来说的话,因此而放弃女仆的工作也不奇怪,看来是有别的原因让她没法舍弃女仆的工作。好像樱井也想要尊重她的决定。

“每张桌子都配备专属的女仆对吧,能一整天独占。”

所以想出的策略是,以客人的身份独占遥。

这个策略本身并不坏。只是,跟我说这个也有些微妙。

“那种事你自己去说啊。”

这个男人不是忘了由隐瞒变成麻烦的那件事了吧。

但是,不管樱井有多健忘,也不应该会忘记和遥相关的事。

“哎呀,因为那件事现在我们正吵架呢。有些难说出口。”

看来,他也有他自己的难处。

大概也能察觉到。遥抱怨说就两个人一起比较好,而樱井还一直劝说着,就这样走到平行线了吧。

营造惊喜也要加入引子,意外地学到了一招。对他不管不顾也挺可怜的。

“只是递个话就可以了吧。”

“拜托尽量自然点。我会 6点过去。”

充其量就是个交往的日子,如此劳神费力也是了不起。虽然我不太明白,但是都到了吵架的地步,大概是件重要的事吧。

就这样,被下达密令的我一个人前往了超自然研究会的聚集地——west coffee。昏暗的木构店内,吊着煤油灯,悠然的古典风格的咖啡店。平时的桌子旁,有两个眼熟的部员。

“啊,久濑。今天很早呢。”

“多亏了早起,没被富兰克林教授说教。”

毫不怀疑我说的话,开朗地笑着的是,今年秋天留学归来的女人,芹泽优。

大一上学期碰见过几次,就算碰到也没法把脸和名字对上。

记住的也就是,不可思议地对超自然现象很热衷,没交换联系方式就飞往海外的女人这种程度的事。

虽然考虑到同期的人很少,稍微交流一下也未尝不可,但从那时我的精神状况和后来的出席情况来看,忘记那个超自然狂的存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更何况是去海外学习一年,还继续参加超研的毫无学习能力的人。不应该有过多牵连才是。

虽然这么说,但是归来的她意外地变成有常识的人了。

“你好像一直都很精神啊。”

“没有那回事!我现在,一点都不精神。”

你这么精神满满地告诉我,我也很困扰啊。

店员过来了。因为没钱就只点了水。

“发生了什么事吗?”

“移入感情了,所谓的共感。这是人作为人活着的理所当然的行为。结果,我现在被悲怆感包围了!”

消极地全力活着呢。连清爽都感受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呐,不想活着了吧!遥遥!”

在诉说着充满希望的绝望的前方,仿佛一身背负着漫长人生的负面部分一般垂头丧气的上代遥坐着。即使是阿米巴虫,也会对未来抱有些许希望吧。

她因为被叫到了,才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抬起头。

“……直树。”

“怎么了?”

她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消失般微弱,像雾一样淡薄。

然后低声嘀咕道。

“我,想变成大猩猩。”

“为啥!?”

“变成最强的大猩猩的话,一定就能改变命运了……”

不行啊,完全没意识到当你变成大猩猩的时候,命运就开始扭曲了啊。

“芹泽,发生什么了?”

“那我就说明一下。那啥,说是跟樱井君吵架了。交往纪念日那天被排班了,正为难着,樱井君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火气一上来就吵起来了。”

也就是说,樱井不可能忘了纪念日,但是随便应付纪念日让她很不悦。但因为错在自己,束手无策了。内心纠葛一番后,她似乎放弃了思考,转而要变成大猩猩。都快崩溃了吧。

但是没有关系。我被赋予的使命又不是要阻止她想变成大猩猩的愿望。

“有樱井给你的留言。”

“留言?”

“说是让你在班布鲁慕斯等着。”

这样我的任务就结束了。通过传话,两个人会在女仆咖啡厅完成命运的相遇吧。我真是做了件好事。

“……这样啊。”

遥好像领会了留言,抬起头,一脸愉快地喝光了抹茶拿铁。

“……我今天,不打工休息。”

留下这句话,她离开了 west coffee。她的背影中,毫无哀愁,散发着异常坚定的决心。

到底是从怎样的思考中,得出翘班的结论的呢,我是不明白。或者说是出于,不想让最爱的人看到大猩猩穿着女仆装的身姿的良心吧。还是说,樱井留言就是想说为了我翘班吧。

“芹泽”

“怎么了?”

假设一下。我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的话,这里事情就解决了吧。

樱井在班布鲁慕斯准备着惊喜,这样下去在女仆咖啡厅等着,遥也不会来。如果把这件事互相转达的话, 擦肩而过的问题立刻就能解决。

那也一定,对两人来说不是件坏事。可是。

“人为什么会反复犯错呢?”

“……谁知道呢?”

他们怎么样又不是我该知道的事。一个个去联系也很麻烦,我没有那种义务。我没错,吵架还有所隐瞒的家伙和翘班的家伙才不对。

最重要的是,不管关系有多别扭,反正不到一周就会恢复。每件事都掺和才是真的犯傻。

“话说回来,她还真走了呢。”

“是啊。”

“呼,变成两个人了呢。”

“想一个人待着吗?”

“……我去补个妆。”

说着,芹泽从座位站起身的时候,部长欢快地溜达了过来。

“嗯?就你们两个人吗?”

部长东张西望地打量着明明是白天却没人来集合地社团现状。

“刚才遥还在哦。说着要变成大猩猩就回去了。”

“嘛,回去也没事。有你们两人就足够了。”

“什么什么,有什么话要说吗?”

“不去厕所了吗?”

“补妆!”

芹泽气呼呼地抱着胳膊坐下来。结果好像还是不去了。

部长因为马上就走就没点餐饮,然后有点快地说道。

“差不多想决定新部长了。从大二里随便挑出来部长和副部长吧。”

“哈…”

真是太好了。那个部长本来就对超研没什么兴趣。

“当部长,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毕竟连我都做得来。”

“那我也做得到呢!”

为啥你自然而然地跑到部长头上去了。

部长也没有在意,无视她的话,随便地说着业务内容。

“……之后就是,出席部长会议了吧。”

“部长会议?”

“成为新部长那些人的联欢会。也就喝喝酒聊聊天。”

好像目的是为了加深与其他社团的交流。虽然通过超自然研究会跟网球社团的深化交流能产生什么是个谜, 但是总之就是那种东西。

“那么,什么时候决定下来好呢?”

“部长会议在 24号,希望能在那之前决定下来。”

“诶……”

……嗯?

等一下。事到如今才放出话来,24号?

说起这个月的 24号不就是……

“不就是平安夜嘛!”

不是脑袋坏了吗!?为啥在平安夜不得不参加无聊至极的联欢会啊。

“年末就寒假了,大家聚一聚吧。”

“怎么,有安排了吗?”

“……虽然没有!”

“听好了。这是要追溯到部长会议的滥觞,牵涉到某个传统。”

传统?是吗,还有不在圣诞节不行的重大理由吗?

为了悼念在圣诞节悲惨死去的恋人之类的。

“对……故事是从 27年前,为了拆散圣诞节里预定排满的现充,三个男人站起来开始的。”

“混蛋们的集会啊!”

什么联欢会啊。明显负能量拉满不是吗。

“就算当上部长,谁会去那种地方啊。显然是要翘掉的。”

针对我的发言,部长默默地竖起七根手指。

“那是啥意思”

“决定不参加部长会议后,在大学里待不下去的人数。”

“…………”

我感受到了一种不管怎么样也要把幸福的人类拖入垃圾堆的意志。十分强烈。

真是的,都上大学了还在干什么呢。多看看将来吧。

“今年格外地冷清呢。那采取措施的时间就大致维持在一周左右吧。”

“违法的事情是……”

“肯定有的吧。嘛,去就行了吧。去。”

承认了治外法权。为啥这事儿能持续 27年啊。

“没有安排的话就不用担心了。那也不是真正的垃圾能进去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但不难想象这个会议在历史上经常挑选在圣诞节有安排的情侣参加。不认真地选出部长真的合适吗,我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疑问。

“说起来,部长就是部长吧。这不奇怪吗?”

别以部长没有女友为前提推进话题啊。

但确实,一看部长,他不受欢迎的气场就很惊人。不知为何,穿着原色格子衫来演绎萌袖[注 2]的姿势, 光是这样就令人作呕。

“我要参选。毛遂自荐。”

“为什么?”

“被桃花拜托了。说不管怎么样也要我参选。”

“啊……”

这样啊,这个人也和我一样……

“在喜欢的人的重要日子里,想要守护她的笑容呢。”

“部长!”

“那个,部长会议,部长以外的人不能参加吗?”

无视因感动而抱在一起的我们,芹泽有点带刺地说道。

说起部长之外的人,特意增加赶赴地狱的人数是何居心……

“……樱井和遥吗。”

假如变成了从两人中非选出一人不可的状况,而部长之外的人能出席的话,就算不是两人独处,也能一起过圣诞节。

但是为了拆散幸福的家伙们而诞生的会议应该是不会允许……

我正这么想的时候,部长会心一笑。

“你察觉到了呢。对,虽然只有部长被赋予了出席的义务,但是由于某些缘由,副部长也被给予了参加的权利。”

这是怎么回事,明显这是个推翻了一直以来的前提条件。

“随着时代的发展,会议的性质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忘记了本来的目的,甚至出现了一些想要在部长会议上相见的愚蠢的人。副部长的参加权利,是为了抑制这种现象,还是说是为了彰显本来的目的呢,嘛,这是必要的恶。”

“在准备新的祭品的时候,已经无可救药了啊。”

“不管怎么说这是跟你们无缘的事情。那么,到圣诞节为止就拜托了!”

部长轻轻竖起手指,一边调整黑框眼镜,一边只喝了点水就回去了。

部长走了后,我喝了一口冷掉了的咖啡,叹了口气。

“……部长会议吗。”

“大二的,只有 4个人,没问题吧。”

“夏天之前还有更多的人来着呢。”

工藤、佐佐木和松村都在 9 月一口气都退部了。理由很简单,桃花前辈交了男朋友的确切消息在整个社团流传开来,导致了世界恐慌。就像资本家赔本一样,那些家伙趁早放弃了,消失了。

结果,留下来的就剩下我、樱井、遥和回来的芹泽了。

“这么说来,就是在我和久濑之中选哪个的问题了吧。”

“芹泽,你圣诞节有安排吗?”

“我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嘛!”

“生什么气啊……”

“话说回来,哪边当部长和副部长呢?”

“怎么,你想去吗?”

“毕竟是联欢会嘛。比起一个人在家还是欢乐很多的。”

还有这种想法啊。以为她很悲观,意外是个正面思考的家伙啊。

“啊但是,那我当副部长就好了。”

“为啥?”

“这样的话直树也会一块过来吧。比起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好呢。”

“虽然听起来像是自杀式爆炸恐怖主义,但确实有句格言说‘痛苦要分担’。”

“嘛,是啊。没法推给樱井他们的话,就我们俩去吧。”

“嗯,唉嘿嘿。”

总之,芹泽也免不了候选了。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安排,但也想尽量避开这些。

芹泽看着杯底残留的浓咖啡,带有倦色的侧脸望着窗外。

“……但是,是啊。已经快到圣诞节了呢。”

我追寻她视线的尽头,只见车站前星星点点地挂着彩灯。

“想起不愉快的事了吗?”

“久濑也有的吧。圣诞节前夕被甩之类的,别的什么的。”

“……我说过吗?”

“不记得了?说阿波罗八号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 没有印象啊”

但确实,在圣诞节没有好的回忆。出于男人的自尊,跟家人说今天我要出去玩,旁观着牵手的男女,一个人在冬日的街上徘徊的次数只有 4 次。想着脚好疼啊好冷啊物价好高啊,在圣诞节出去转,一点好处都没有。

芹泽回忆着讲述起末世论的悲惨事件。我当时好像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

嘛,关于伊藤的事情,事到如今也只是黑历史,都没到要露骨地隐瞒的地步。

不如说是上等的笑话。当时的我也是,把圣诞节的悲剧当作知心话说出来的吧。

芹泽讲完我的黑历史,就叹着气趴在桌子上。

“我也有类似的经历啊。不怎么喜欢圣诞节呢。”

“被甩了吗?”

被踢了一脚。不好意思,我没那么体贴。

“等着的人没来……”

“那还真是罪大恶极。”

“今年也不会来吧……”

“没有男朋友,怎么可能会来呢。”

我一甩出很现实的话语,她就发出了不成声的叹息声。

到了第三节课的时间,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我看了看表,马上就到打工的时间了。

“打工,也要加加油哦。”

“嗯,啊,对了。”

“什么事?”

“不去补妆没关系吗?”

“……你真的够了!”

我无视不知道为什么而变得气呼呼的芹泽,喝了点水,从座位站起身。

“慢走。”

*

“欢迎回来,主人!”

从楼层对面传来的谄媚的动画音[注 3]。面朝马路的明亮又活泼的漂亮装饰的所在,不为人知的厨房里乱成一团,仿佛凝聚了社会负面的部分。

“喂,久濑!红茶好慢啊,干什么呢!”

如果问我为什么会在女仆咖啡厅这种毫无意义的工作场所工作,那只能说是恶性中介所为。

“我的叔父经营的店里在招打工的,时薪 1600円。”

“哇!”

“我也介绍给遥了,说是工作氛围很舒适,十分不错。”

“但是,那是做女仆吧。果然我还是……”

“没事的。男孩子在厨房用微波炉把菜品热一下就行,很简单的工作。”

“不,但是,果然。”

“久濑君!”

“在!”

“……加油吧!”

然后,我就决定努把力。虽然时薪 1600 円的待遇仅限于女仆,而男人只能被最低的薪水所驱使,但就算如三国志那般被卷入并起的女仆间的派系斗争,就算在恶劣的劳动环境中男性打工者渐渐离去,只要是桃花学姐的请求,我就必须要努力。

不管怎么说也是没钱了。放弃这份工,也没有余裕再去找别的工作了。

所以我为了今天也能活下去,在女仆咖啡厅努力打扫厕所。这就是所谓的工作。

“喂,久濑!蜜柑酱还没来啊,怎么回事!”

“说是要变成大猩猩,就踏上了寻找自我的旅程。”

“别胡扯!别小瞧工作!”

“请别对着我说!”

什么纪念日啊,有被恋爱弄得神魂颠倒的闲空的话,就应该好好工作啊。宪法和圣经都写着呢。果然世界就是爱啊,爱国心就是全部啊混蛋。

“喂,久濑!”

“从刚才开始就怎么了!我拿着830円的时薪在拼死工作着呢!”

“大厅那出了点麻烦,过去看看。”

“谨遵您意!”

女仆咖啡店比别的饮食店麻烦多。不付钱就拍照,不付钱就摸女仆,不付钱就向女仆索求爱。在班布鲁慕斯没有没钱的人。这个店是以这种超资本主义的经营方针而成立的。不把利益返还给劳动者这部分也是革命性的[注 4]。

但是不知为何引发问题的大多是有些可怕的人。虽然基本上都是温顺羔羊般的客人,但可能是因似能看见似又看不见的绝对领域而起,就像在说啊啦啊啦似的执着地追着。

店长虽然表情严肃,但性格非常谨慎,所以基本上都是让我来解决问题。我本以为这种店的背后会有可怕的人撑着,但不巧,班布鲁慕斯有着非常健全的经营体制。

边叹气边尽量慢地走向大厅。传来了令人头疼的声音。

“所以说,我是来见蜜柑的!”

“……不在。”

“不会不在!她的排班我全都知道!”

是樱井。不知情的这个人过来了。真可怜。

但是,现在我和他不是朋友。只是引发问题的客人和由店长全权委托的专业员工。夹带私情称不上是专业。

因此我尝试用跟往常一样的方式来回应他。

“请问您有何贵干?”

“啊,直树。可以吗,帮我叫下遥。这个女仆撒谎。”

看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法面对现实。他那不自己亲眼看到就不会相信的样子,在这里就只是个难缠的顾客。

“才没有撒谎。”

像被樱井的话激起般,旁边的女仆回应道。

没见过的脸。是第一次排班跟我重合吗?新来的?不管怎么说,还请别再增加麻烦的事了。

“你已经好好地把话传到了吧。没错吧。”

“……遥休班了。可能是听到你的传话就觉得恶心了吧。”

“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跟我听到的一样,我说着我知道的信息。她想变成大猩猩的事,吵架后后悔了的事,传话和休班和走了的事。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樱井的脸色转眼间变得苍白。这是自然,他已经尽力了。

“别这么沮丧。月亮还会升起的。现在你去迎接她就好了。”

“对了,遥去哪儿了?”

“大概在非洲的原始森林吧。”

说着说着我就挨了一记掌掴。不好意思啊,混蛋。

樱井以猛烈的气势打着电话,看来是没能接通。

这会儿,我摸着微微发烫的脸颊,女仆向我搭话。

“没事吧?”

这是在尖锐嗓音居多的女仆咖啡馆里听不习惯的,平和的声音。而且还是能从中听出担忧的温柔音色。

“很疼啊,你没被打过吗?”

“嗯。但是。”

“怎么?”

“有点,害怕。”

我本想着你说什么小孩子似的话啊,但是好好想想的话,这个店的女仆多半是高中生,就是小孩子。大概她也是高中生吧。女高中生还是害怕早上日出就起床的年纪,这也难怪。

“之后我会处理的,你先退下吧。”

“……嗯。”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无口的少女逃到里面去了。

等我回过神来,樱井已经打完电话了,换个时代的话,他这就是怀着堕落成魔王般的绝望。

“别太失落了。打起精神来。”

“……遥啊,是个温和、内心纤细的人。喜欢水果,特别是蜜柑,喜欢到了用作花名的程度。可恶,那家伙,过于温柔了。”

虽然越听越接近我所知的大猩猩的生态,但我觉得还是差不多要做些什么。

“樱井”

“……什么啊?”

但是我有两件事是确信的。

“你是个笨蛋。忘了最重要的事。”

第一,上代遥和樱井明都是半斤八两的笨蛋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之差不多说一些感觉不错的话。

“那是……需要你自己去发现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么一回事啊。”

明白了就好。由别人教会的事是没有价值的。

“我忘记了。我所渴望的,不是她的笑容。也不是她哭泣的面容。而仅仅在身旁注视她的侧脸,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就是这样,樱井。我要说的就这些。已经没有别的了。”

“我从此要踏上寻找那家伙的旅程了。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给你看。”

“啊,稍等下。”

我制止了正奋不顾身地要冲出去的樱井,轻轻伸出手。

“什么?”

“入境费,500円。”

随着他跑开, “不会再来了”的喊声逐渐变小。

终于迎来了一片安宁……这要这么想的时候,铃声响起。

“很抱歉!化妆花太多时间了!”

一进来就大声叫着出现的,是一个装扮完美,摆着一副和男朋友约会专用的表情,无故缺勤的旷工混蛋。

“……你,手机呢?”

“诶,啊,好像慌乱间忘记了……那个,明呢?”

“赶紧换上女仆装,工作了。”

“ 明呢?”

另一件确信的事情是,这个女人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放弃跟樱井的约会。抱歉了樱井,我比起友情更看重打工。没错,这是为了生存。

*

十点就到打烊时间了,遥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女仆装跑到樱井那里去了。明天,泫然欲泣的女仆全力奔跑这件事,可能会在附近成为话题。

我为了不卷入麻烦的派系斗争,在人少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在员工室换好衣服离开。一个女孩子站在店前。

是刚才的女仆。从学校回来直接过来了吗,穿着开襟水手服。

“辛苦了。”

“……辛苦了。”

今天真是一直都很累啊。而且一天比一天冷了。在这种日子只淋浴就不够了,要浸在浴盆里暖和起来。

因为脚趾都没感觉了,就试着用脚后跟走路。

“那个”

回过头来,女高中生。整齐的刘海,纤细的手脚,如雪般洁白的肌肤,大胸。

然后,是无法窥见她在想什么,要睡着似的眼神。乍一看,眼睛周围隐约有黑眼圈。接连学习和打工导致的睡眠不足吗?

被搭话了的话,无视她也不太好。

“你在等着谁呢吗?”

“嗯。”

“困了吧,今天就先回去怎么样?”

“已经要回了。”

在工作之外也话很少的家伙。不,说不定是因为困倦造成的思考能力下降。等着的人没来就回去,再加上寒冷,相当地疲惫吧。

但是,是因为她的思考能力下降吗,说起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啊?”

“你叫什么?”

微妙地对话难以成立。不擅长沟通吧,一定是。

“久濑直树。”

我话音未落,她在离我三步远的位置,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微微点头。

“果然。跟我听到的一样。”

“所以说,有什么事?”

“十分平凡。除了眼睛烂掉以外,没有值得一提的特征。”

“………………”

是哪个混蛋跟这女人说的。怎么回事,想吵架吗?

“我是苹果(ringo)。叫我苹果酱就行。”(虽然字面是苹果酱,但其实读起来挺萌的,ringo酱)

自我介绍用花名的她,明显是个头脑不灵光的女孩子。或者说可能女高中生的平均值就这样,我对水手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那个,苹果酱。”

“嗯。”

“挺冷的,我回去可以吗?”

是代替回答吗,苹果酱面不改色。

“我有想问的事情。先别回去。”

“下次再说不行吗?”

为什么我会被这样奇怪的女人纠缠呢?

“不是两个人单独的话,没法说。是非常敏感的事。”

“什么事?”

“我的往事。想问问你。”

…………原来如此啊。

这个女人很不妙。向初次见面的男人唐突地讲述自己的过去,这样的心理稍微超出我的范畴了。

回去吧,现在赶紧。

“我知道了。只是,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下次,再慢慢跟我说吧。”

“……那就没办法了。”

妥协的是我这边啊。

“那,就这样。”

这么说着,苹果酱从学校指定的包里取出了手机。

“line,加好友。你没加入群组,我不知道你账号。”

“ 我,讨厌复杂的人际关系,打工场所的话是不会告知联系方式的。”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结果,即使我坚持己见,也只是争论在不断持续着,还是不情愿地加了 line 好友。她连 line 的名字都精明地设成了“苹果”。

不,什么事都要积极地看待。想想真央的例子。

其实,这个状况酷似那个时候。跟脑子奇怪的美少女交换联络方式。用下半身思考的话,应该是该羡慕的事态。

没错,可爱的话就没问题。虽然多少因为睡眠不足而长了黑眼圈,但仔细看看苹果酱还是个美人。在那之上,还拥有年轻的女高中生这样最强的社会身份。就算看青少年保护育成条例的规定,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话也不会引发任何问题[5]。

啊真央,这不是出轨。只是因为我的下腹部过于诚实了。

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凛冽的寒风吹过。干涩的风声擦着红肿的脸颊。

“那么,回去小心哦。”

“嗯……还有”

想着还有什么事吗,我转过身。苹果酱很冷似的缩了下身子,慢慢地呼出白色雾气,如向凛冬的空气传达般,微微摇晃着低声道。

“谢谢。”

“……不客气。”

我愕然于久违的感谢之词,踏上了归途。

回到一成不变的六叠[注 6]一间的公寓,打开边缘被锈蚀的门锁。在漆黑的玄关打开灯,在无人的房间里脱下衣服,淋浴。在浴盆里浸泡身体到肩膀,指尖的麻木感逐渐消散了。热水是浑浊的淡白色。很温暖。

每天都过得很忙碌。为了不被丢下,我竭尽全力地奔跑,总算能留在那里了。一不留神,窗外的风景变换了。群青色的夏日天空微微延伸,变成了冬季专用的模糊的灰色,层次丰富的云影取代了微微透明的鱼鳞云。

明天也一定会慢慢变得平稳吧。心情不坏。

没有尽头的、一直持续的日常的延长赛。这就是我如今的现实。

然后,我和她之间一成不变的关系。我取回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她则画着绘本。我们的关系何时会回归呢? 归根结底,回归的目标存在吗?回归的必要性呢?

虽然有不明确的危险,但还是会继续下去。

我喜欢她。有这份喜欢的话,我觉得就不会结束。

从那之后已经 3个月了。马上就要迎来圣诞节了。

响起了“吧叮”的声响。这自然不会是宣告世界末日的末日之音[7],只是单纯地电闸跳了。冰凉的洗澡 水倾泻而下。

季节变换。宛如不曾中断的地平线和晚霞的摇摆一般。

心脏因突然的温度差而剧烈跳动着。我走出浴室,漫不经心地走出房间确认邮箱。

今天也没有信。带着冷掉的身体同时这样想着的日子,已经一周了。

我想见真央。

注解:

【1】班布鲁慕斯:「ばんぷるむぅす」的音译

【2】萌袖(萌え袖):是将袖子盖过手掌,只露出手指部分的着装状态,是 ACG次文化中的萌属性。参见

gal《美少女万华镜 -罪と罚の少女-》中的觋夕摩、铃森いちか。

【3】动画音(アニメ声):指像动漫角色一样可爱、稚嫩的声音,仅靠舌头不足以发出的高亢、甜美的声音。虽然很像孩子的声音,但明显是异质独特的,给人强烈的冲击。

(出典:https://ha.athuman.com/pa/column/clp-pa-10.php)

【4】一般认为,当资本对劳动者剥削过于深刻,导致劳动者的劳动所得不足以正常购买消费品时,即会造成社会消费内需不足,整个市场的发展会受到负面效果。因此,适当地提高劳动者的劳动所得会有益于市场。(个人浅见)

[5]2018年 3月 13日,日本政府内阁会议通过民法修正案中最新修改的一项规定,将女性原本的法定结婚

年龄 16岁,上调至和男性相同的法定结婚年龄 18岁。而本卷成书于 2018.01.01,当时日本女性的法定

结婚年龄为 16岁。

[6] 6畳=9.72㎡

[7]末日之音:アポカリプティックサウンド(Apocalyptic Sounds),是 2011年之后世界多个国家(乌克兰、丹麦、印度尼西亚、加拿大、英国、日本等)都出现的一种神秘现象,很多人会偶然听到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此事在 youtube成为话题。关于该现象的解释也众说纷纭,根据美国宇航局的观点,这可能是由于大气中发生放电现象时产生的电磁波所致。然而相反,那些研究“末日之音”的人认为, “末日之音”可能发生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假说,在此不再列举。

(出处:https://tabizine.jp/2017/11/30/162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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