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在被染上一片金黄色的阳台上,黑须kurosu玲奈reina眯着眼睛低声念道。
「……暴风雨,要来了呢」
面前,海上有一条白痕笔直地伸往水平线。毫无疑问,那是水上摩托划出的轨迹。
这并非出乎预料之外。当健人他们说出这个岛的名字——
浦岛的时候,就意识到会以某种形式跟她接触的吧。
不过,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之快。
但愿他,不要相信真实。
倘若这是无法实现的梦的话,至少,希望——。
希望,这份心还健在。
*
「喂!这跟说好的不同啊!」
朝向紧锁着的大门的另一边,健人大声喊叫 地点是在海上基地B3层,隔离室。
海上基地一般都是为了用于石油发掘,海洋调查而建的。
然而不知为何,居然有这种房间在。这分明是……不,这都不是事儿。
「放我出去!我要见绘里花!!」
对,更重要的是绘里花的安全与否。
面前的这扇门,摁了像是开关按钮的物体也毫无反应。窗是用耐压玻璃造的,鱼儿在对面优雅地游动着。这正是,水下监狱。
说到房间里的摆设,有张被固定的床,桌椅,墙壁上还嵌入了块巨大的液晶屏——Duang——屏幕亮了。
『啊——真是的,是男人的话就别哇哇鬼叫哇!』
出现的是把健人监禁在这个房间里的人,莉恩。然后,在她背后一手拿着杯冰红茶边优雅地翻着漫画的人是,
「……绘里花……?」
『啊』绘里花注意到这儿了。『抱歉,我把健人给忘了』
「等等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在那儿你个叛徒!?」
健人喋喋不休,直到肺被排空为止,气喘吁吁。
难不成这是场大型的试胆大会……?
『嘛,再辛苦多一阵子吧。无关人员进来研究所的话要办各种手续麻烦死了。毕竟,你这种无关人士在scenario剧本里并不存在』
然后莉恩又加了句,还是个resonator共鸣器就更不用说了。
「你刚说的resonator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使用TAG的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
画面里头,绘里花戳了戳莉恩的肩膀跟她说着什么悄悄话。
『啊——,不从这儿开始说明可不行啊。也就是说,TAG本来不是为了加速能力overclock而存在的——』
到这儿,话音突然停下,
『——太麻烦了,pass。我先去吃个饭,后面就拜托绘里酱咯,好好干』
她敷衍地说着,从屏幕上消失了。
被落下一个人的绘里花目不转睛地向健人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接着,又开始看书了。
「喂!?」
『因为』绘里花嘟起了嘴『后续很让人在意嘛』
「你倒是关心一下我啊!」
绘里花一脸不舍把漫画合上,不情不愿地转向这边。啊,
那厮还用手指夹着书页。就这么想看后续吗。
『健人有个很大的误会。——TAG不是谁都能用的』
「是以前提到过的资质跟相性什么的吗?」
『那个是以前的问题。要让TAG启动必须要有一种体质。
带有那种体质的人类,似乎会被莉恩他们称为resonator』
「虽然不是很懂……简而言之就是我跟绘里花,还有那个女的那样吗」
绘里花没有回答那个问题继续讲下去。
『财团那边在研究制造拥有resonator体质的人类。这就是,人工resonator计划』
制造出人类…..——而且那句话还是从绘里花口中说出的,让人背后发凉。人类能被造出来的吗?
不,话说……这造出来真的好吗?
『按照计划被造出的人工resonator总共有二十六人。那第二十六个——就是咱』
绘里花透过扬声器传来的声音格外的生硬,那种违和感简直就像是在跟机器对话一般。
『对。咱不是人类。只是徒有人型的,另一种生物。』
就说了这么多,绘里花又读回她的书。
可仔细一看,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等了好久都没翻过一页纸。
「……你……」
对,绘里花也跟我是一样的。
毕竟这能信吗?突然间被带来这种地方,被告知你们不是人类什么的。
「呐,绘里」『健人,你不懂』
跟健人的视线重合,低声说道。
『——健人,跟咱不一样』
非常,非常冰冷的声音。
『还以为能够跟健人……一起生活在相同的时间里』
之后,绘里花再也没开口。
被满口飘着咖喱味登场的莉恩带出去的地方是,一个银白色的空间。天花板很高的房间里排列着长椅,巨大耐压玻璃取代了墙壁,对面,形形色色的鱼儿在嬉戏着。宛如在海底公园一般,可惜健人现在并没有欣赏如此美景的余裕。
「坐下吧,接下来要说的话长着呢」
看健人一动不动,莉恩把单手拿着的摩托头盔放在椅子上,咚地一声坐在了旁边。
「总之。爱丽丝财团并非是你想象中那么坏的组织。至少,现在不是。」
一路上听见莉恩是这样说明的。
爱丽丝财团,是对患有疑难杂症的患者提供福利为主要目的的团体。作为其中的一环,近年财团在进行对疾病的研究跟治疗方法的开发,这里的第九研究所本来就是为了研究浦岛固有的地方性疾病而设立的。
当然,这究竟是事实还是诡辩,健人并没有方法去分清黑白。
「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有许多未知的疾病。侵蚀肌肉的病,损害大脑的病——病因有时是病毒性的,有时是遗传性的,各种各样。那些特殊的疾病一般在生物进化的过程中就被淘汰掉了,但在像这座岛那样的封闭环境中残存下来的情况也是有的。」
「……你说的这些跟这能力有什么关系吗」
「嘛,别着急嘛。在研究数种疾病的过程中,有个新发现。人类似乎生来就带有着缺陷,这样——」
基因缺损missing link,莉恩这么说道。
人类拥有成千上万个遗传因子,而它们并非全部都在运作。
在这个星球上生存所不必要的基因一般都会休眠,倘若丧失了该部分的机能还是可以正常地生活。
财团推测,人类曾经失去了那种基因群genomic island。
然后结果就是,
在特殊环境下基因缺损会以疾病的形式显现出来。
「你是擅长物理的那类人吗?」
脑内不经意间浮现出田沼的脸,健人反射性地摇头。
「不过,至少也有听说过相对性理论这种程度吧」
「好像是……移动的速度越是接近光速,时间的流动就越慢什么的吧……」
「对,就是这个。爱因斯坦提出的,解决了物体运动和时间相关矛盾的理论。不过,仔细想想的话不觉得很奇怪吗?地球自转的速度在地面已经超过马赫{一倍音速},公转速度更是它的数倍,太阳系则更为高速的移动着。以银河系,银河团为单位来看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可以这么想,以此类推到某处的原点上,我们所在的宇宙正以能与光匹敌的速度移动着。根据时间跟地点的不同或许还能超过光速。」
莉恩像是恶作剧那般笑着,瞄着健人的脸。
「那么时间的流动(却依然)毫无变化,你是怎么看的?」
还真是个坏心眼的问题啊,答案从最初开始就只有一个。
「时间的流动可能是变慢了也说不定。不过对我们来讲这现象是察觉不到的」
因为,周围的世界跟自己一样,时间的流逝都变慢了。
「无法观测的话就等同于不存在——你怎么想?」
「不……这错了」
这样,就不是科学了。追求眼睛看不见的事物的存在,那才是科学。
「爱因斯坦以后的科学家们都是这样想的。然后时间的延迟,用量子论作为一个现象来概括说明——这就是“时间膨胀波Time dilation wave”」
「时间……膨胀波?」
「举个例子吧,想象成这整个宇宙都沐浴在像是从微波炉里发出的微波那样的东西就好了。原子受到时间膨胀波而震动。
不过跟微波不同的是,时间膨胀波引起的震动不会转换成热能,它能引发重叠共鸣,加快振动速度」
振动速度。对了,因为震动而有了速度。那么,这个速度继续提升的话——。
「受到时间膨胀波影像的结果就是,时间的流动变得比通常还要慢了。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说的,谁都无法察觉到这事儿。
你,我,还有时钟的指针也一样,动作都变慢了。」
然而,莉恩继续说道。
「爱丽丝财团确认了不可能被观测到的时间膨胀波的存在。并且,还了解到那种物质在人的心肌里被合成为蛋白质,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积累下去」
那么,会变成怎样?
随着自己长大成人,自身流动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缓,感觉就像是周边的世界在快进那般吧。换而言之这是与overclock相反的——underclock降频。
「问题是,异常共振太多,不能正确地检测出本来的时间膨胀波。好了,回到言归正传吧。带有构成这种蛋白质的遗传编码的基因——resonator基因,它的碱基排列在进化的过程中发生了变异,机能基本都丧失了。它被判定为人类所不需要的了。简而言之,就是遗失了的基因群中的其中一段」
不知何时窗外的鱼群都消失了踪影,只剩一片湛蓝的世界在那儿延展着。
「但是,一个持有那段本该丢失了的碱基排列数据的人造访了财团。这就给上头的人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因为破解missing link之谜或许能成为促使人类更进一步进化的钥匙的缘故」
人是从何而来,要往哪儿去——莉恩念出了这番话,可对健人来讲这个简直是个提不起兴趣的话题。只因即便这个话题吹上了天,自己该往何处去还是毫无头绪。
「接下来的展开就变得很快了。她平步青云,短时间内上位到欧洲支部的顶点。这就是有人称她为公主的由来」
「公主,莫非是……」
「——没错,正是黑须玲奈」
玲奈她,是财团那边的人……?
「接着,人工resonator计划就一点一点地开始了。那是甚至连上层部分的成员都没能了解内容全貌的极密计划」
莉恩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
「在她的指挥下,二十六个被导入了resonator基因的孩子——人工resonator于第二研究所被造了出来。说白了,就是时间膨胀波的活体检测器」
健人眉头紧锁。
活体检测器?
「后来这个第九研究所在人工resonator的协助之下着手开发着某种装置。利用检测出的时间膨胀波重叠的原理,使其相抵消的装置——“时间膨胀波Time dilation wave逆向发生器
Antiphase Generator。”通称,TAG」
左手的小指在隐隐作痛。
「你知道消音耳机吗?它是用麦克风检测出周围的噪音,发出逆向的音波来消除噪音的耳机。Tag的原理跟这个有些类似。
时间膨胀波相抵消了的话,时间的流动就会变慢,从本来的时间轴上观测这个世界也将化为可能。就这么一回事儿」
把这个视角变换一下的话就是——自身的加速。
「不过凭现在的技术,高倍率动作难以稳定下来,时间膨胀波没能完全抵消掉」
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真的是一直以更加迟缓的速度——
至少是一千分之一以下的速度在运动着吗……?
「总之这个技术会给科学跟文明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毕竟时间在人类而支配之下了,这也是进化的一种形态吧。」
无聊,健人在心里咒骂道。
健人一直以来的痛感持续着。无法跟别人生活在同一时间里的人的孤独。发了狂的田沼当然是有同感的,朝颜也是,绘里花也是。而且,要是一直使用这个能力的话,不久连自己也——。
「等一下,那也就是说,我也是被你们造出来的人工resonator吗?」
健人他,完全没有这种记忆。健人是出生在非常普通的家庭里非常普通的人。
「这个嘛。你,跟他们不同」
那是,绘里花也说过的话。
「不,这是在说,你跟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同」
「……诶……?」
「你啊,生来就是带有resonator基因的存在」
这样,算什么。
那么,即是说,
「你,才是人类进化的钥匙」
健人,是事情的起因……?
「距离现在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住在这个岛上的男孩子搬家去本土了——是个爱哭的鼻涕虫呢」
「……是在说……我吗?」
「因为我也去送行了。嘛,都是你上小学之前的事了,没印象也正常」
「…………」
可是,健人并没有把全部都忘记。
海风的气味,海滩边延伸的影子,离别的痛楚。
然后还有——目光落向左手——定下的约定。
「理解下我们吧,击溃她的计划是必须的」
……她.的?
「一言蔽之,财团也并非是上下一心的。思考一下,事情变成今天这个局面,光是带你远离她身边,这样做还是不够充分的吧。可在财团被她支配的当时,能做到这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瞬间,莉恩远目怀思,但表情立马就恢复原样再次打开话匣子。
「在那儿五年后。在TAG量产成功的时候事件出乎意料地发生了。人工resonator们对财团举起了反旗。他们将第九研究所的员工们收作人质,固守在这个海上基地。头目是第十二号的人工resonator——之后被称为silent killer的男人。他的要求是,放任他们自己逃亡」
田沼说过。
——为了拯救世界才从那个岛上出来的。
「那时可是血流漂橹哟。我的朋友牺牲了,他们那边也失去了近半数的同伴。结果,第九研究所近乎毁灭。残存的人工resonator成功逃亡。真是丢了大脸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没有全军覆没真是万幸。一切都完结之后,绘里酱——濑良绘里花在尸山里头被发现了。头部受了重伤了呢……
应该是被同伴给抛弃了吧」
「……所以才把记忆给?」
「正是如此。可有问题的,不如说是尸山那边。不能将事件曝光出去的财团,不得不将遗体运送回瑞士本部。在这过程中——一具尸体突然消失了」
莉恩停顿了下,压低了声音继续下去。
「——偏偏是那具黑须玲奈的尸体」
「…………诶?」
刚……她说了什么?
「财团以某个环节出现了偏差为结论停止了搜索。这样反而就称了她的心」
健人想尝试否定莉恩的话,这并没能如愿。
……上个月,发生了同样的事。
「当时的resonator们都是些岁数不大的小屁孩。个个都不是那种企图谋反的孩子,他们也是被黑须玲奈给诓骗了」
「就算是这样」强行把话挤出来。「这也是为了将孩子们从你们财团手中解放出来,不是吗」
「我也相信是这样的。但本该死去的她,再一次现身了。而且还是在卷入silent killer事件旋涡之中的宫浦」
与玲奈相遇的那天,她对健人这样说了——一直在找你。
「来到这里,终于知道她五年前将resonator们解放到这世上的理由了。TAG有互相吸引的性质。换而言之,她的目的是——」{替身使者会互相吸引}
莉恩的视线直直射穿向健人。当中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
「为了……找我……」
「她想让计划进行到下个阶段,用你的身体。」
健人的胸口咚地悸动,莉恩站了起来。
「你就留在这儿吧。这里可是水上要塞——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你要……去哪儿」
「没啥,天亮之前就回来了。啊,设施内的设备不用客气,随便用。食堂的汉堡咖喱可是极品哦,请一定要去吃吃看。我这就要去——」
健人感到有种难以言喻不安。
不,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恐怖。
「——将scenario剧本,拉回正途」
*
今晚,自己或许会死。
并没有丝毫的恐怖。
因为,跟活着的苦相比,死的痛也就一瞬而已。
然后接下来的,就是永远的安稳。这不也挺美妙的吗,不也很棒吗。可以的话还真希望投胎转世那种戏弄人的系统并不存在。能够容许的话,还真想安静地从这世上消失。
不过,心里唯一惦记着的是——
「玲奈前辈?在这干嘛呢?」
回过头望去,换上了浴衣的朝颜站在阳台的入口。
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暴风雨不久将袭来,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能熬过这一晚。
「……稍微,回想了下往事」
能这么直白地作出回答,果然是有所留恋的缘故吧。
「往事?」
「是我喜欢的那个人的事」
「哇」朝颜两眼发光。「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这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哟」
不过,对玲奈来说是决不会褪色的记忆。
「……跟那个人约好了。一定会迎接他回来」
那天的玲奈,并不知道这是个温柔的谎言。
所以玲奈一直在等待。在近乎永远的时间里,一直惦念着他。
然后,知道了等待是毫无意义的。
「……果然,玲奈我……」
还不能死。
他的记忆,还活在这心中的时候。
「……玲奈我……」
仍在旅途当中。
将他杀死的旅途——。
*
健人在纠结着。
到底,该不该去相信她所说的。
不,在这之前还有个问题
「……等等,莉恩」
对,最关键的点她还没说出来。
「人工resonator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时间的操纵——resonator跟TAG是为此而生,这已经清楚了。可莉恩说了,财团并非是上下一心的。
那么,玲奈的目的是什么?
莉恩的目的是什么?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问题。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那么,我也没有义务要理解你们」
健人紧紧地握着左手。
直到今天都过着相同时间的玲奈,还有今天才初次见面的女人,该相信哪个不都一目了然了吗。
——要把莉恩挡在这里。
哪怕,要用这条命来换。
「啧……」莉恩挠着头「既然这些理由是必要的话,那就告诉你吧」
然而她的声音,跟健人想象相反,十分的悲切。
「财团得知她还存活着,立马封闭第二研究所让职工们去避难。这是为了避免五年前的事再次发生。不过」
莉恩像是在组织着语言,继续讲道。
「这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两名在自家里待机的财团相关人员失去了音讯。他们是曾经为妨碍她的计划而鞠躬尽瘁的协作人。……恐怕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吧」
「今天早上?那么,这就不是学姐下的手了。因为学姐今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话音,停下了。
一直在一起——真的,是这样吗?
玲奈在集合的时候迟到了。
理由,记得是,
——给添了麻烦的人打招呼……….。
「安心吧。在这儿的话你的安全就能得到保证。完事之后就会把你好好地送回岛上」
「……绘里花呢?」
「她就这样由我来带走。本来她就是财团所属的。这儿就是她的新家」
「这可不是你能擅自决定的——」
「这,也是她的决定」
「!?」
「我从绘里酱那儿听说了。你们是为了把她送回家才到这岛上来的吧?」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应该已经做好了觉悟才是。在这趟旅途完结时会失去某些东西,这样。
「你没必要烦恼。绘里酱被委以回收TAG的工作也是,失去第二研究所也是,归根结底都是这边让黑区玲奈逃走了的疏忽。对此负起责任就是我的工作」
莉恩背过身,然后用上轻松的语调。
「哦哆,最好还是不要妨碍我哦。我的力量你也是知道的吧?」
下个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猛然间,朝颜的话涌了上头。
——健人君是无法成为绘里花酱的归宿的。
——总有一天,大家都会从健人君的身边离开的,不是吗。
啊啊,真是这样啊朝颜,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我要是这样继续孩子气的话,就会失去全部的——。{子供のままの俺じゃ、こうして全部失った}
*
绘里花在提问自己。
堆满了研究员们五花八门的杂物的休息室里。吃剩的点心散乱在桌上,冰箱里贮藏有多种多样的饮料,然后书架上摆满着绘里花喜欢的漫画跟小说。
跟在第二研究里所宅过的房间一模一样的,让人怀念的空气。是绘里花最喜欢的味道。
然而为何,内心如此躁动不安。
「……才没有这样」
将快要见底的冰红茶喝光,再次把意识集中在漫画上。刚好到了主人公把被囚禁了的女主角救出来的场景。是故事最高潮。
「…………」
绘里花曾经,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主角。无论怎样是怎样的任性都有人听从,受到比学校的老师更博识的人的教育,自幼就没有双亲,更不用说,还能运用只有自己才能使出的特殊力量。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认为将这份力量用在正途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惩治把这份力量用在邪道上的恶人是自己的生存之道。
对此能成为自己的职业引以为豪。
然而。
这一切,都是大人们让她做的梦。
没料到自己追赶的恶人,竟是曾经的好友。没想过自己不过是大人们的道具。
就算是这样。
就算一切都只是梦幻。
这里,仍是绘里花唯一的家——。
「……——绘里花!!」
听见了,从某处传来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有自己心脏的鼓动。
这算,什么嘛。
读着那么喜欢的漫画却毫无波动的内心,为什么,会发出如此激烈的响声。
「回答啊绘里花!!该回家了!!」
啊啊,对呀。
这是——现实啊。
*
「喂——在哪儿呢绘里花!! 呜嘻!?」
众多脚步声从背后追来。这是当然的,一边跑来跑去还一边大声叫嚷的,把研究员都给招来了。
“Freeze!”「来者何人」“Holdup!”」
而且跑来的有大半以上都是些牛高马大的美国佬,这里是怎么回事。还有人带着枪的,(看来)该overclock溜之大吉了
——不,还不行。不能撇下绘里花自个儿跑了。哪怕只有一个人,
要是少了就没意义了。
「绘里花——————————!!」
早就决定好了,在这趟旅行结束之后就要成为大人。
成为能守护某人,能变成某人的归宿那样的男子汉。
「健人!!」正面的门里闪出了一个人影。
呼,总算是赶上了。
「——overclock,一百倍!」
研究员正要抓住健人脖子的手定住了,肌肤感受到的空气发生了变化。现在,这个世界上能动的就只有健人还有,
「……在干些什么呢,健人」
绘里花两个人而已。难得的重逢场面,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要一脸嫌弃地盯着。
「看到这样还没点b数吗?我是在找你啊。overclock的话声音又传不到,而且个个房间从外头都打不开」
「啊……我忘了」
「那,现在这个状况该怎么办?」
两人转过头来,走廊上的研究员们像是玩一二三木头人的要领所说的那样挤在一块。(廊下いっぱいに研究员がだるまさんがころんだの要领ひしめいていた)要从他们之间钻过去还不能碰到他们,实在有点困难。
「这样的话……顶硬上吧」
「健人你啊,真是的」
虽然绘里花嘟起嘴看起来一脸生气,可映入健人眼中的侧脸却写着满心欢喜。
「对了,赶紧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跟刚说的相反,快要从研究员之壁的缝隙间钻出去了。这种时候小个子还真好,不禁这样感慨道。
「健人」
背后,绘里花小声说道。
「……谢谢」
「嗯?什么?」
「诶」绘里花停下了动作。「啊,呜,那个·……为什么你听到了?」
「现在加速率也一样,又靠的那么近,说话一般不都能听得见吗?」
「朝颜她……明明说了健人在重要的时候绝对会变得耳聋的……」
连这个也发牢骚啊,那家伙。
「那个,然,然后要做什么?」
「来这里的时候,从甲板上看到排有一排水上摩托。夺取那个回岛上吧。驾驶的话……总会有办法的。然后,去阻止莉恩」
「怎么做?」
「嘛……总会有办法的」
不,该用什么办法才好。
管他什么财团什么计划,只是想要所有人平安无事地回到宫浦,仅此而已。
「漫无目的可绝对不行。对手可是overclocker。况且能力还在silentkiller之上」
「呜咕……我,我知道」
莉恩来这里的时候,使出了一千倍的overclock。而且还能连续数分钟。她隐藏了比这更强的力量也是有可能的。
「对了。用上从田沼那儿回收来的TAG应该也能使出一千倍速」
「那些的话刚才全部都上交给莉恩了」
「啥……!?」
「……抱歉」
「不,不了,也罢。哪怕对手的加速率有多高,被夺走了TAG的话也只是一介凡人。胜算并不是为零」
「莫非,你还没察觉到吗?」
「诶?」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绘里花,研究员像圆木那么粗的胳膊在鼻尖之前掠过。好险,好险。
「……察觉什么?」
「莉恩的手上——没戴有TAG」
暗夜的海上疾驰着一台水上摩托。
握着握把的是健人,绘里花则紧抱健人腰部。
波浪比来的时候还要高,恐怕这并不是错觉吧。要是在到达岛上之前翻船的话就血本无归了,只好不使用overclock将精力集中到驾驶上,不过在越过波浪时,摩托还是会跳起来,几乎要把人抛出去。
若是平常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早就发出悲鸣了,而两人现在却没有那种余裕。
「没戴TAG的话,那家伙到底是……?」
「她到底是不是财团的人也很可疑」
莉恩所说的话该信她几分呢。回想一下,她的解释里有挺多不自然的地方。明明没问她却在那儿喋喋不休,而且刚刚似乎也没触及到重要的地方——就像是要,转移话题那样。
「没关系,不能抢到TAG的话就接触她的身体crossover就好。管她是加速多少倍,我们的加速率相同的话形势就对等了」
「没用的。莉恩她全身都穿着潜水服」
原来如此,对面也想到这个地方了。这么说来,那个头盔也是应对crossover的对策吧。
「快要到了哦」
岛上的灯光在前方逼近。
还没找到跟她交锋的计策。对手可是不用TAG也能以一千倍速行动的怪物啊。
可是,对两人来说并没有返回这一选项。
「……在那」绘里花低声念道。
往前进的方向,沙滩上凝视。
从这里看到,一直立着一具人影。
那是——。
「做好觉悟了吗,绘里花」
「健人才是」
用不着说。
以前的健人是个胆小鬼。但在与绘里花共同行动的时候学到了,有时顺势而上是必要的。
「要上咯」
水上摩托登上沙滩的同时,
「「overclock,两百——」」
然而两人的话语,没了后续。
在那儿站着的,
「Welcome back!健人!绘里花!」
是黑须玲奈。
「太慢了呢。明明没多少时间了——」
玲奈的视线聚焦在脚下。
海与沙滩的边界,泛着泡沫的白浪卷上的海滨,
「——最终boss,已经被我打倒了哟♪」
莉恩倒在上面。
「来,去逛祭典吧!在暴风雨来临之前!」
玲奈她,张开双手走近。
一步一步,慢慢地。
看到健人在后退,玲奈歪了歪脑袋。
「你们不是来救玲奈的吗?」
对,是这样。
不过,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还是说」玲奈的声调变得低沉。「已经知道真相了?」
「你们两个快逃!!」
声音,贯穿耳膜。
「别再接近她!她——」
「太啰嗦了哟,莉恩」
玲奈在手上操作着某样东西….。
「——!?」
莉恩发出呻吟,一头倒在在沙滩上。从口鼻中流出了液体。
「咔哈……啧,好不容易吃到的汉堡咖喱……」
「Wow!居然还有空耍性子吗。那接下来就——」
「别以为同样的招数还能奏效!!」{剩斗士(笑)}
——噗嗤一声。
莉恩将左耳的耳环连着肉扯下。
「你们快把TAG…脱掉!会烧断的!」
……TAG?
「健人!快!」
被绘里花的声音拉回现实后立马将小指的TAG拔了出来,就在这个瞬间。
玲奈咧嘴窃笑。
冲击,让脑髓在晃荡。
「————……」
失去了平衡感,跪在了沙滩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振作一点!离开这儿!」
回过神来时就被莉恩用肩支起着拖走了。
身体像站起来,可双足连站都站不稳。
莉恩在耳边喊着什么,绘里花为什么带着泪眼看着这边,都不清楚。
不过,
「Well,well,well…」
在沙滩上一个人嗤笑着的玲奈,已经不是健人所认识的玲奈,这份痛感却能知晓。
「在这的话暂时应该不会被发现。我来把风,你们两个先歇一会儿吧」
慢慢地来回深呼吸,耳鸣平息,天旋地转的感觉也消失了。
(天地の感覚が戻ってくる)胸中还有呕吐感残留,这总感觉——……。
「不过可别气馁哟。就当做像平常能用overclock那样去干吧」
重新环视周边,这是在一所古旧的小屋中。脱落的天花板后方,都市里看不到的众多繁星在闪烁着。
然而那光辉像是在一个接着一个消失的样子……健人并没有察觉到这样 。
「莉恩」绘里花抬起头小声说道。「是时候说明一下了吧」
「啊啊,从哪儿讲起好?」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爱丽丝财团欧洲支部直辖特」「玩笑就免了」
绘里花像连珠炮那样继续讲到。
「财团能用TAG的应该只有咱才对。那么可能性有二。财团还在欺瞒咱,你是silentkiller的同伙,这两个其中之一」
「也就是无论是哪个?」
「——都不能信任你」
「那还真是感谢了」莉恩微微一笑。「幸好两个没中。我可不是resonator什么的,只是一介凡人而已哟」
「说谎。那么,你为什么能overclock?」
莉恩把手放在胸前的潜水服上,将前面打(敞(笑))开。
「……」绘里花捂着嘴,背过脸去。
露出来的,是左胸的手术疤痕。
「在五年前的事件里被流弹击中了。多亏了在事件中死去的resonator的心脏才得以续了一命。变得能够使用TAG就是这个的副作用」
「但,但是,心脏的移植不是这么简单——」
「的确,一般来说组织不适合会发生排斥反应而导致移植失败。一般来说,是没错」
绘里花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
「人工resonator计划——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计划哟。将TAG跟心脏resonator打包出售,这般」
「这种事」天空的彼方,在雷鸣轰响,「不可饶恕……!!」
滴答,滴答,雨开始落下。
仲夏之夜的,沉重的雨。
「人生还真是讽刺,本该击溃的计划却反过来被它救了一命。不过……」
莉恩从口袋中取出耳环戴在右耳上,继续道。
「所以这条命,已经决定要为已经牺牲了的他们而用」
「……这是,莉恩的TAG?」
「以小型化为目的而开发的最新型号。设计上的最大倍率远远超过旧型的——啧」莉恩眉头一皱。「烧坏了吗」
「果然,是因为刚才的攻击?」
「啊啊,黑须玲奈使用的是,EMP——用电磁脉冲让TAG发生故障的装置」
「原来如此。令加速率急剧变化,使其发生hang」
「这样还算好。持续受到EMP的攻击,TAG的内部回路会被烧断,再也启动不了。对应的方法,只有像你们之前那样将TAG脱下来而已。」
「有效范围是?」
「目测是使用手机改造的临时赶造品。也有电池电量的限制。将指向性集中到极限的状态下(指向性を限界まで绞った状态)应该会有二十米吧」
「也就是说,就这样带着TAG靠近是无谋之举」
「不过……对了,EMP也要防止自身故障,半径一米左右该是无效范围才对」
「那么要是能进入内部的话——」
两人一步接着一步讨论出对策。健人看着天上的某处听着她们的对话。
不,她们的话语根本没进到健人的耳朵。
只是听着越发响亮的雨声。
「………………假的,吧」
「嗯?你说什么?」
「……这样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对了,莉恩的话从最初开始就很奇怪了。
健人得到这枚TAG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玲奈是几岁?
年纪尚幼的小孩子支配财团什么的,简直荒唐无稽。
五年前玲奈煽动resonator们的事,今天早上两个相关人员失去了消息的事也肯定是胡说八道。
「还有别的黑幕。就例如是——你」
「嗬,看见刚才的黑须玲奈还是这么想吗?」
「这,这是……学姐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才……!」
「哈」莉恩嗤之以鼻。「理由倒是有的。把你杀死,将茁长成长了心脏拿到手,呐」
扑通地,心脏悸动了。
——这就是,玲奈的目的吗?
「怎么可能……是这样」
想杀掉健人的话,机会要多少有多少。若是要避人眼目,那今天在海边两人独处的时候下手不就好了吗。
不过那个时候玲奈所说的话——。
「你知道黑须玲奈的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这样」
黑须玲奈她,怀有秘密。
在跟他相遇的瞬间就感觉到了的,可是健人他,一直无视这份直觉。
健人恐惧着。不会使用力量不能长大成人的自己,被她看透了的事。
但是,自己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不能再像孩子那样了。
「学姐的事情。我不知道可不行啊」
——健人,想不起来吗?
那时的玲奈,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你长大了呢,健人。
那时的玲奈,真正想传达的是什么?
——玲奈一直在找你哟,健人。
玲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心爱的,心爱的健人。
玲奈的,真正的愿望是什么?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这种事,还用问吗。
——等到你长大的时候就来接你。
「把那天的约定……去完成它」
雨声,继续变得激烈。
从脱落的天花板,如枪一般落下。
宛如,在催促着健人那般——
「去了会被杀的哟」
做个假设。若是玲奈已经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
「那么,我就更是得去了」
这个是,让她等待太久的健人自身的责任。
*
朝颜很困惑。
在突如其来的大雨中慌慌张张地回到房间,可带来的吹风机却坏了用不了。
朝颜跟弟弟不同,是跟母亲那样稍微有点湿气就会变成像爆炸头似的麻烦的发质。难得穿着浴衣,顶着这种头哪有脸去面对健人。
虽然想着大浴场里可能有吹风机,要是途中碰巧撞见健人
就不妙了。今天对他说了很过分的话,不能再让他更讨厌自己了。
啊啊该怎么办好。
脑子里突然闪过的是,玲奈。
她有那一头如水般柔顺的金发,想必是用心护理的才对。
况且她抱着这么大的行李。绝对有带上吹风机。
记得玲奈好像说,要到沙滩边散步一下来着。
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事后在道歉吧,先借用了再说。毕竟少女的危机可是刻不容缓的啊。
居然会这么想,运气也是到头了。
结果进了她房间把手放在旅行包上的时候,突然闻到了。
恶臭。
这有点像夏天时被放置的腐烂的鱼那种臭味。对于养尊处优的她来说这只是阵让人不快的恶臭,并没注意到这是危险信号。
抱着巨大的疑问把包打开,那有两人份的尸体像是被折叠了那样塞在里头。
皮肤开始腐烂,眼球深深地陷了下去,可朝颜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人的脸。
虽然不清楚名字,但招呼还是有打过的。还想着找个机会捎上点心去为平时的照顾道谢,因为怕会被误会成奇怪的意思便久久没有行动。这样看来,朝颜也是个害羞的女孩子。
总之,健人的双亲就在朝颜的面前,她无比困惑。
*
健人停不下来了。
哪怕这是错误的。
哪怕这是通向终末的道路。
健人已经停不下来了。
能够阻挡他的人,并不存在。
然而,让这样的健人站住的是,
「……——不能去。绝对不行」
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绘里花。
「约定什么的,已经可以了」
濑良绘里花有两个秘密。
一个是,她非常孤独。
还有一个是——。
「听着,健人」
那是,唯独不想让健人知道的秘密。
要问为何,这是因为她清楚要是自己说了出来就会被看作惹人嫌的女孩子。知道自己爽约了那天的约定。
不过,已经不能再说这样任性的话了。
(该)回家了,健人这么说过。
这比任何一切都要能给绘里花带来救赎。让她知道了,这个世界上还有绘里花(自己)的归宿。
那么。
这次——轮到自己去守护健人了。
「这个TAG……是咱送给健人的礼物」
「To be continued to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