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及加护。
如果说这是活在这世上的所有人最重要的一天,想必也不为过。
对于维持治安的卫兵怀有憧憬的少年可能会变成专门干架的打手,想成为略夺者驰骋草原的少年可能会变成阴暗牢狱的拷问官。
当然了,村子里的平凡少年也有可能成为伟大的英雄。
会有好的发展也会有坏的发展……但重要的是,加护会连孩子的梦想都加以改变。
「跳过自己察觉加护的阶段,直接触及加护的状况很罕见吧。」
米德说道。
他那番话感觉有点心不在焉……脑袋没有在为眼前的事实思考。
自己的孩子究竟会获得什么样的加护,对于父母亲来说想必是最大的期待和最大的担忧。
去年的这个时期,我的药店还在盖的时候,我曾与冈兹和米德一起在路边摊喝酒。
那时他们两人有说出对于坦塔加护的担忧。
尽管与冈兹一样,适合木匠的「职人」最为理想,不过就算是米德拥有的「斗士(Warrior)」那种平凡的加护也能当个木匠……但如果是没办法当上木匠的那种加护该怎么办?
加护是神所赐予之物。
就算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加护也无法拒绝。
「爸爸、冈兹舅舅……」
坦塔不安似的按着自己的胸口。
「喂,坦塔,这是真的吗?」
冈兹问了已经不知道问过几次的问题。
我把手放到冈兹肩上提醒他。
「坦塔的加护是『枢机卿』。是这世上最强大……也最不自由的加护之一。」
正如刘布枢机卿所说,神赋予坦塔的责任是「枢机卿」。
* * *
「来,吃早餐喽。」
我把番茄汤分发给所有人。
「这道汤没加水,只用番茄本身的水分熬煮而成,很好喝喔。」
「我提不起食欲。」
「就算你要烦恼,肚子饿也会让脑子不好思考,而且吃点东西也能转换心情。」
我这么说并喝下一口汤给坦塔他们看,于是他们带着依旧阴沉的表情开始用餐。
「枢机卿」啊。
阿瓦隆大陆最大的组织──圣方教会。
唯一一种能够成为其最高干部的加护。
那与没人寻求救赎就没有用处的「勇者」不同,「枢机卿」无论是战争时期还是和平的时期都能够对世界造成影响。
那种加护十分伟大,无论行善还是为恶,只要大展身手就能青史留名。
「我吃饱了。」
坦塔用完餐了。
我得跟他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是这么说,但我已经有个结论。
问题只在于该如何引导坦塔。
「那个,雷德哥哥……『枢机卿』该怎么做才好呢?」
坦塔的嗓音充满担忧。
「该怎么做才好……这样啊。」
若要说坦塔身边有哪个朋友已经触及加护,应该就是「武器大师」艾尔了吧。
艾尔作为一名曲剑剑士冒险者踏上旅途并且大展身手,是在周遭的国家也很知名的新手冒险者。
艾尔以前好像有「将来要像父亲那样当个港区劳工」的想法,可是加护改变了艾尔的未来。
艾尔的状况与坦塔不同,与其说他有什么梦想,还比较像是怀着「就默默接受这样的人生吧」的情感。
可以说他在恶魔加护事件中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要是我也像艾尔那样,觉得比起当个木匠更想当个僧侣怎么办?好害怕。」
「是有可能会变成那样。」
「我不要!」
坦塔立刻回应。
那是他沉痛的叫喊。
我打算对他说些什么,然而……
「坦塔。」
「露缇……小姐?」
露缇比我早一步向他搭话。
她坐在坦塔的正前方,对上他的目光并继续说下去:
「加护不是坦塔,无论有多强烈的冲动,加护都不会变成坦塔。」
「不会变成我?」
「对,加护或许会要你听它的话而强迫你,也会因此让你痛苦……可是就算这样,加护还是不会变成坦塔、没办法夺走坦塔的意志。」
露缇表情认真地对坦塔发话。
「我听不懂……」
不过那番话看来没有顺利地传达到坦塔心里。
露缇好像有点焦躁,不过她表情变化的幅度很小,应该也没有让坦塔察觉到吧。
「意思是坦塔不需要放弃成为木匠的梦想。这点你千万别忘记,我们都是站在坦塔这边的。希望你有什么烦恼、觉得痛苦的时候,随时来咨商,我们会成为你的助力。」
「嗯,谢谢你,露缇小姐。」
坦塔的神情依旧带有不安,不过他听了露缇那番话,心情似乎也轻松了点。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枢机卿』的技能吧。」
「咦,可是……」
「当然了,这不是要你成为枢机卿,而是要找出对你成为木匠有帮助的技能。获得的加护无法改变,但加护是你的一部分。不必成为加护的奴隶,也不必否定加护,而是要当成自己的一部分加以控制。若是这么做,加护就会成为你的助力。」
「你也对艾尔说过一样的话呢。」
「坦塔记性很好耶,很不错喔……艾尔那时和坦塔的境遇不同,也和埃德弥的状况不一样。我想你会遇上很多难以处理的事,不过就像露缇说的一样,别独自烦恼,要先找我们或冈兹他们讨论。」
「嗯……!」
* * *
我现在已经知道对艾尔说那些话的时候还不晓得的事情。
也就是世上有能够增加加护的药物。
以前有个否定加护,玩弄这世界的坏女人。
我也在古代人的遗迹里得知这世上有能够自由操作加护的技术。
而且也得知「勇者」和「魔王」是将初代勇者的生活方式强加在人身上,为了重现第一代勇者的灵魂而制作出来的加护。
「哥哥。」
我把洗好的餐具拿在手上,就这样望着大海一阵子,而露缇过来搭话。
「哦,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
我放下餐具,转身面向露缇。
露缇也稍微长高了啊。
「没想到露缇会对坦塔说那些话,还满惊讶的。」
「我想要告诉他,不要放弃做自己……」
露缇好像有一点沮丧。
「既然露缇也站在坦塔那边,我就放心多了。」
「当然要站在坦塔那边,我希望他能实现梦想。」
要说谁的人生被加护摆布得最严重,那一定是露缇。
作为「勇者」而生的露缇,没办法选择勇者以外的道路。
她在坦塔身上看见那样的自己,也不希望变成「枢机卿」的坦塔受到加护摆布而放弃梦想。
露缇在旅行的时候对世界绝望,明明一直在拯救他人却对自己救过的人没有半点兴趣,不过她现在正拼命地思考自己能以什么方式帮助为加护烦恼的坦塔。
所以我觉得坦塔一定也不会输给加护,能够一直抱持自己的梦想和意志。
「嗯?」
视野的角落出现冈兹的身影。
他打算去哪里呢?
「……我去看看状况喔。」
「我也要去。」
我和露缇跟在冈兹后头。
冈兹进入森林。
到了离帐篷有段距离的地方,位置上从岸边难以辨识的阴影处后,冈兹就一直低头站着。
「冈兹。」
「……!」
我的声音让冈兹急忙用手臂擦脸。
冈兹的眼睛泛红充血。
「你还好吗?」
「嘿、嘿嘿……我太没用了,明明最应该处变不惊的。」
「不对,正因为你把坦塔当成自己儿子一般疼爱,受到的冲击才会那么大啊。」
「我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冈兹摇了摇头。
「虽然希望他得到『职人』加护,不过只要是平凡的加护,不管是什么都没关系。木匠的工作就算只有共同技能也没关系,只要学会怎么工作,剩下的事就能靠个人的悟性处理。坦塔当一个木匠的悟性很强,他本来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
「我对于『枢机卿』的加护一点也不了解,可是如果教会发现了,就会过来把人带走吧?」
「对,有人具有『枢机卿』加护的事情要是上报莱斯特沃尔大圣砦,莱斯特沃尔的枢机卿就会前来接人。」
「可恶,如果是其他加护的话要多少有多少,为什么偏偏就抽到那种加护啊。」
「坦塔冷静下来后得教他隐藏加护的方法呢。」
教会想必不会轻易容许「枢机卿」作为一名木匠而活。
至少会让坦塔到修道院接受教育,以见习圣职人员的身分持续修行,而且在坦塔被判断不适合当枢机卿之前,都不会让他自由生活。
大概要到快四十岁才能离开教会的生活吧。
能够得到解放这点和「勇者」相比还算不错,可是教会生活会剥夺大把时间,一定要绕一大段冤枉路才能回到当木匠的梦想。
「若是席彦主教或许会在心中隐瞒此事,但佐尔丹教会的人们不见得都会那样。毕竟就圣职人员的角度来看,以枢机卿为目标的人生可是光辉夺目。」
「居然说那种人生光辉夺目……」
「看在为了与神交谈而生的圣职人员眼里是那样。」
啪叽!
那是冈兹殴打身边树木的声响。
他咬紧牙根并磨出声响。
「坦塔在这座远离佐尔丹的面叉岛触及加护算是很幸运。」
露缇如此说道。
「在这里就能只靠我们几个来烦恼,不用太担心被谁知道。」
「露缇……」
「就算迷惘也没关系,我们多多讨论吧。」
露缇是在勉励冈兹。
「你说得对,坦塔的加护已经无法改变……重要的是今后该怎么做。」
「没错。」
「好了,丧气话就到此为止!我是坦塔的舅舅,作为木匠也是他的前辈!而且还是佐尔丹第一的木匠!」
冈兹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
「要是连一个爱徒的梦想都没办法守护,我这个木匠可就丢脸到家了!」
「这样就对了。」
「谢谢啊,露缇,雷德,我已经没事喽!」
冈兹是这么说,不过他和坦塔今后想必还会迷惘许多次。
加护这种东西就是这样。
而且,尽管我还没有小孩,但我觉得养育孩子应该也一样。
* * *
看到坦塔他们冷静下来后,我和亚兰朵菈菈前去岛上的聚落。
尽管因为加护的事情而差点忘记,我们还要问苦行僧爱蕾麦特的事情。
「只是要问话而已,我一个人去就可以的。」
「哎呀,你不喜欢和我一起走吗?」
「我又没那么说。」
亚兰朵菈菈嘻嘻笑。
「我满在意那个叫爱蕾麦特的家伙。」
「爱蕾麦特确实是个奇妙的人,可是她来的时候你没有靠近我们耶。你总是有想法就直接行动,会那样还挺罕见的。」
而且坦塔触及加护的时候,亚兰朵菈菈虽然有安慰和鼓励他,看起来却比其他人还平静。
「我以为你是在那种场面最会表现出情感的类型,觉得很意外。」
「毕竟坦塔有你和露缇好好陪着,我的直觉就对我细语,要我把重心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那指的就是爱蕾麦特的事情?」
「我没办法说明原因,但那个人就是哪里不太对劲。」
「嗯,肯定是不太对劲。」
「就我的预感来看,事态应该更为严重……不过这部分我会好好注意,你就顾虑坦塔的事情吧。」
「我知道了。这次的旅行,亚兰朵菈菈有一起来真是帮了大忙。」
身为高等妖精的亚兰朵菈菈是冒险时期比我长久许多的冒险者。
想必是她的经验在自身没有察觉的状况下化为直觉,告诉了她什么。
对于冒险者来说,那是最值得信赖的感觉。
「不过还真遗憾,这不是只有欢乐的一段旅行,明明昨天的海水浴和烧烤是那么地快乐。」
「原本就是觉得坦塔触及加护时能待在他身边比较好,我才会邀他出来旅行,但我其实满想让坦塔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还是可以留下美好的回忆喔。我们要好好地玩乐,让他触及不想要的加护的这段体验,不至于使这趟旅行变成痛苦的回忆。」
「你说得对。」
好,那我到村子里也要买一些好吃的东西。
今天就来做海鲜料理当午餐吧。
「如果鲑鱼看起来很新鲜就不要拿去烤,直接调味放到面条上吧。毕竟我也有带橄榄油过来。」
「不错耶!」
坦塔喜欢吃面,应该会很高兴吧。
与坦塔平时吃的料理相比,生鲑鱼的口感大概挺新奇,如果能让他留下美好的回忆就好了。
我和亚兰朵菈菈聊着这些事的时候,聚落的几名男性正从前方走来。
他们每个人的肌肤都晒得黝黑。
「哦,你们就是来到岛上的旅客吧。」
带头行走的人说完,对我们打了招呼。
看来他们是聚落的渔夫。
昨天造访聚落的时候,似乎出去捕鱼还没回来的样子。
「有什么事要去我们村子吗?」
尽管我们的目的是要询问爱蕾麦特的事,现在在这里提出来应该也不太自然。
「我对村长昨天推荐的南海鲑满有兴趣,所以想过去买。」
「那你来得刚好,昨天有捕到很有活力的南海鲑,一定要吃过再回去啊。」
「真是令人期待!」
昨天刚捕到的海中美味。
想必会很好吃。
我对料理愈来愈期待并前往聚落。
* * *
聚落有卖南海鲑等鱼类和贝类。
我们没有杀价之类的行为,直接照他们所说的价格购买,这让村长心情很好,也把村里酿的酒分了点给我们。
那是让椰子树树液发酵所制成的酒,由于容易变质,很快就会转化为醋,似乎是不会带出聚落的罕见酒类。
我试喝了一口看看,最先尝到的是酸味而且风味独特,每个人的接受程度应该大不相同。
我和亚兰朵菈菈都觉得这种味道也不错。
「哎呀,除了偶尔过来的商人以外,我们还真没什么机会和外头的人聊天,真是开心呀。」
我只是喝了一口而已,村长却一下子就把整杯酒都喝干了。
这种状况正适合来问爱蕾麦特的事情。
「话说,昨天晚上有个住在岛上的苦行僧到岸边去了,你知道她是谁吗?」
「哦,你们遇见那位僧人了啊。」
「只是稍微讲了点话,我想应该没有造成麻烦。她说自己在做孤独的修行却来找我们搭话,令人有点惊讶就是了。」
「似乎是那样呀,她来聚落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我们也为了不妨碍修行,带她到没人会进去的地方。」
看来爱蕾麦特差不多是在五年前乘着小船来到这座岛上。
既然她声称是为了修行而从中央的教会来到这里,聚落的人们便不可能拒绝。
尽管一开始会怕她引起什么麻烦而有所戒备,不过她只是在森林深处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也没干涉聚落,聚落的人们平时好像也不太在意爱蕾麦特在岛上这件事。
「既然在那种地方住了五年这么久,那位僧人可真是了不起啊。」
五年啊……这就代表──
「难不成,爱蕾麦特不晓得人类与魔王军之间的战争?」
「这么一说,她没有提过呢……我们也只是从商人口中听说有那样的战争。」
隶属教会的人有可能不晓得人类与魔王军之间,决定世界命运的战争吗?
不过就算她是教会的人,如果资讯没传到她那边,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后来换成村长反过来问我人类与魔王军之间战争的事情。
他听我叙述萨里乌斯王子的事件,知晓佐尔丹有间接影响到人类与魔王军的战争后便十分惊讶。
「爱蕾麦特应该没有在岛上做些什么事情的迹象吧?」
一直沉思到刚才的亚兰朵菈菈忽然说出这句话。
她很少忽略话题方向直接发问。
「嗯,做什么事啊,因为我们和那位僧人没有关联,就算你问她有没有在做什么,我们也没办法回答就是了。」
亚兰朵菈菈紧紧盯着村长的脸。她似乎是在看村长的行为反应,判断他是否说谎。
村长应该没能理解亚兰朵菈菈为什么会凝视他,好像满抗拒的。
如果亚兰朵菈菈不是美丽的高等妖精,他说不定心情会很差。
事态严重到她需要戒备到这种地步吗……
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外头传来喊叫声。
我们立刻冲去外头。
「村长!出事了!」
「怎么了!」
「船只翻覆了啊!」
「你说什么!」
船只指的应该是渔夫们乘的渔船。
「负责瞭望的波雷思打了信号!要快点去救人才行!」
「等一下,船到底怎么翻的!波雷思怎么说?」
「啊、抱、抱歉,我吓了一大跳。」
「蠢材!」
这种状况想必极其罕见,聚落的人们看起来都陷入了恐慌。
「瞭望的人是在那高处吧。」
「嗯,对。」
我看见远离村子的高处有个用木头架设的瞭望台。
就是在那里观察渔夫们的船有没有异状。
「我用技能可以跑得比别人快,先去问一下。」
「咦、咦咦!」
村长惊讶了。
不过要等他同意我说的话又太浪费时间。
「亚兰朵菈菈。」
「交给我吧,我会做好准备。」
我发动「雷光迅步」,一口气冲至瞭望台。
「咦咦咦咦!」
岛民讶异的声音在后方愈离愈远。
我抵达瞭望台底下的时候,没有使用梯子而是踢着柱子跳上去,登上了瞭望台。
「你、你是昨天的!」
「别管我了,渔船在哪里!」
「在、在那边!」
看向他指的地方,我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剑鲨!」
拥有剑刃般背鳍和胸鳍的鲨鱼。
变成两半翻覆的渔船周围有两条剑鲨不断回旋。
剑鲨是以其鱼鳍撕裂并捕食猎物的魔兽型怪物。
C级冒险者也会将其视为强敌,成长之后的个体尤其强大,强韧的背鳍连船底都能撕裂。
尽管只是身长约三公尺的怪物,也是十足的海中威胁,能让乘载六十个人的贸易船沉没。
「渔船是遭到那玩意儿剖开的吗!」
渔夫们紧紧抓住变成两半慢慢下沉的渔船,并且手拿鱼叉应战,设法赶走剑鲨……
「这下不妙。」
剑鲨的狩猎早已进入最后阶段。
不快点去救人会来不及!
「亚兰朵菈菈!」
我大声叫喊。
巨大的绒毛随风飘至我所在的瞭望台。
「这什么鬼!」
负责瞭望的岛民讶异地叫出来。
「是会飞的植物!」
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抓上巨大绒毛……龙齿(Dandedragon)的种子。
亚兰朵菈菈的加护「木之歌者」具有操纵植物的能力。
秘境中绽放的的食兽植物──龙齿也是曾旅行世界各地的亚兰朵菈菈能够操控的植物之一。
龙齿的种子就像这样,具有就算被人抓着也能在空中滑翔的力量。
「亚兰朵菈菈就搭船来救人吧!」
「知道了!」
亚兰朵菈菈以叫喊回应我的呐喊。
便看见亚兰朵菈菈跑向岸边。
她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我让绒毛倾斜,在计算落地位置的同时向海面滑翔。
「好,就是这里!」
我朝着海面向下跳,同时拔出铜剑。
看见突然从天而降撞出水柱的猎物,愉悦的剑鲨打算用胸鳍来把我大卸八块。
水中战。
据说这对D级冒险者而言是最大的难关,而且就算是C级冒险者也有许多队伍无法应对。
人类的身体天生就不是用来在水中战斗的。
不仅无法呼吸,也难以自由行动。
武技和魔法也是,如果没有受过在水中发动的训练,也会无法使用。
尽管透过魔法或魔法道具让自己在水中自由行动是最好的方法,不过倘若遇上这次这种突发状况仍然能够应对,才称得上是独当一面的冒险者。
「来吧……!」
我用手捉住整把剑偏中央的部分,摆出架势。
这是叫做「半剑」的技法,一般来说是接近扭打的近身战才会用,不过在水中战也很有效果。
(插图010)
若在水中战使出挥摆剑身的招数,会因为水的阻力或者无法将体重压在剑上而使得威力下降。
突刺招式比较有效。
不依赖速度和重量,以肌力突刺敌人身体。
剑鲨以胸鳍攻击过来,与我擦身的时候我就以剑尖刺进它的腹部。
剑鲨发出「咯噗」的声音,嘴里溢出血液。
水中战没办法一击解决啊。
我的战法是以剑术弥补自己没有固有技能的缺点,不过在水中战就很难发挥威力。
必须确实地让攻击重复命中,一步步削光对手所有体力才行,可是拉长战斗时间就会憋不住气。
为了换气把脸露出水面也会造成很大的破绽。
所以我希望剑鲨尽量袭击过来,可是它在最初的一击之后,就换成与我拉开一段距离、静静等候时机的战法。
看来它们的个性挺慎重,真是难搞。
但应该也就是因为它们个性那样,目前才会没有任何一位渔夫牺牲吧。如果剑鲨的个性是会硬攻上去,就算有人已经被吃掉也不奇怪。
所以这也不能说是不幸。
「既然如此。」
我用剑浅浅割开自己的大腿。
红色的血液在海中扩散。
「……!」
剑鲨的样子变了。
它们具有人称血之狂乱的习性。
那是与生俱来,会因为猎物的血而变得凶暴,使体能提升的能力。
两条剑鲨的样貌明显变得亢奋,同时朝我袭来。
相较之下,我则是冷静且确实地应对。
我把剑鲨的攻击一个个避开,并且用剑刺进剑鲨的身体。
后来剑鲨终究耗尽力气,浮在海面上一动也不动。
「噗哈!」
我大量地吸进新鲜空气。
有一种确实活着的感觉啊。
「你还好吗!」
「呼、呼……」
尽管没有陷入苦战,但会喘不过气。
其他伙伴不会像我这样,可是「引导者」真的不擅长在特殊的环境当中战斗。
我抓着翻覆的船只残骸,调整呼吸。
「……没事,我打倒剑鲨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援救,你们再等一下吧。」
伤势只有自己割开的大腿伤口。
战斗时的精神紧绷得以缓解后,海水就狠狠地刺痛伤口。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佐尔丹的药商喔。」
对于渔夫所说的话,我如此回答。
渔夫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我也没有在隐瞒什么事情,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就只能这么讲。
毕竟我是佐尔丹的药商雷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 * *
「没想到仅仅一个不留神就出了那样的事。」
「要是我有一起去就好了。」
听我解释状况的莉特和露缇有点不悦。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冈兹他们一副打从心底惊讶的样子。
打倒剑鲨之后,亚兰朵菈菈就乘着岸边的备用旧船前来救人。
平安回到岸边以后,聚落的人们带着欢喜的心情围住依旧活着的渔夫们,也对我和亚兰朵菈菈表达热烈的感谢。
「我也一直以为这次不会有机会拔剑啊。」
渔夫也说剑鲨靠得离岛屿这么近其实是十分罕见的情形。
就算剑鲨有靠近岛屿,以前也都会先看见剑鲨把其他鱼类吃得到处都是的痕迹,使得渔夫立刻把船驶回岸边,等到隔天就不会再看见剑鲨了。
上次有渔船被剑鲨破坏,好像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好像有人丧命,这次没有出现任何牺牲者可说是奇迹,村长等人也因此高兴无比。
「没想到今天就碰上睽违十三年的惨况。」
「挑在雷德哥哥在的时候遇到,还满幸运的啊!」
说出这番话的是坦塔。
「也对,没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可是雷德有受伤啊。」
莉特隔着衣物抚摸我大腿残留的些微伤痕。
「别、别这样,很痒啦!」
我的伤口已经被亚兰朵菈菈的治愈魔法愈合。
明天应该连伤痕都会消失吧。
「这是我自己割的!只是为了确实取胜,使出最佳的手段而已!」
如此说道的我从莉特的手中脱逃。
「雷德先生,你反应大成这副德行,反而让我们看得都害臊了。」
米德以一副受不了我的口气这么说。
「不过就是大腿被碰,表现得也太纯情。」
娜欧面露贼笑。
唔唔唔。
「要是有我在,就没必要受伤的。」
「说得对,要是我有跟哥哥待在一起就好了。」
「这么说是没错,但没待在一起也就无可奈何啦。」
我面对的的确是莉特和露缇在场就能轻易打倒的对手。
不过战斗时伙伴不见得一定就在身边。
我很有自信,当下自己采取了最好的应对方式。
「接下来我们一直跟哥哥一起行动比较好。」
「对呀,真不愧是露缇,说得很好。」
「不不不……」
我不过就受点小伤而已,变成这样可真麻烦。
「啊~先言归正传吧。」
媞瑟硬把愈扯愈远的话题拉回正轨。
媞瑟,干得好啊。
「聚落的人们有邀约各位参加傍晚的宴会吧?」
「对,似乎是要为渔夫们平安无事献上感谢的宴会,我们也有受到邀请。」
「这可真不错,我对岛上的乡土料理很有兴趣。」
「的确挺令人在意的。」
村长邀请我们去参加宴会。
当然了,他并不是只邀请我和亚兰朵菈菈,邀的是来到岛上的所有人。
「能够参加岛上聚落的宴会可是很难得的体验。我想那对坦塔而言也会是美好的回忆喔。」
「回忆……」
坦塔的表情现在也很阴沉。
如果是平时的他,听说我和亚兰朵菈菈这点小小的冒险故事应该就会露出闪闪发亮的眼光。
他现在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吧……毕竟今天早上触及加护后什么都还没解决。
「我能理解你很烦恼。可是这趟旅行如果都留下痛苦的回忆,那就太空虚了吧?」
「嗯……」
「所以我们要开心地玩,留下美好的回忆。毕竟都第一次离开佐尔丹,难得出来旅游了。」
「这么说……也对。」
坦塔突然「啪!」的一声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颊。
「好,我们要快快乐乐地玩到底!」
我觉得他这种个性真的跟冈兹一模一样,不禁露出微笑。
「坦塔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木匠,毕竟你是冈兹的侄子啊。」
他们两人之间的牵系一定比加护还要强大。
* * *
傍晚。悔恨岛的聚落。
这座岛上的居民几乎都是在当地出生,也在这座岛上死去。
会离开岛屿去佐尔丹的只有一小部分的渔夫。
在这座没什么娱乐的岛上,偶尔举办的宴会就是最大的娱乐活动。
「所以才会像这样抛开所有拘束,好好地庆祝一番。」
「大人们露出屁股在那边跳舞。」
坦塔睁大眼睛,望着岛民们的宴会。
聚落的人们以最高级的款待迎接来参加宴会的我们。
盛在盘子里的海鲜与果实都是随意切成大块,不过吃进嘴里就会知道全部都既新鲜又美味,彷佛还活跳跳的一样。
岛民一开始是把我们当成主宾,要我们尽管大吃大喝的感觉,不过宴会气氛来到最高潮的时候,大家就都欢欣雀跃地喧闹起来,开始唱歌跳舞。
歌舞的内容也渐渐变得低俗,现在就把屁股都露出来跳着滑稽的舞蹈。
这类聚落常有这样的状况,对于从未离开佐尔丹的坦塔来说,想必是令人惊讶的景象吧。
「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啊……」
「如果这样子就会不知所措,便没办法成为杰出的佐尔丹木匠了。」
米德看似担忧,娜欧则是豪迈地一笑置之。
不过有几名半裸的女性说坦塔很可爱想要接近他的时候,娜欧果然还是会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就把她们赶走了。
「啊哈哈。」
或许是讶异的心情已经缓和,现在坦塔也开心似的笑了出来。
尽管岛民们的举止低俗,但他们也是因为家人平安而充满欢喜的笑容。
而且喜悦会扩散。
坦塔、米德、娜欧,还有冈兹都开心地大笑出声。
「有带他们来真是正确的决定。」
莉特坐在我身边这么说。她的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是挺糟糕的宴会……不过会是美好的回忆呢。」
我一边笑一边这么回答。
「雷德也要跳那种舞吗?」
「这倒是不必。」
* * *
大人都去喝酒喧闹之后,聚落的孩子们就没有受到大人理会,因此他们聚集至首次看见的外地孩子四周,也就是围住了坦塔。
雷德一行人觉得这样的场面令人会心一笑。
露缇和媞瑟坐在离那样的喧闹中心有段距离的地方。
露缇平时一定会坐在雷德身旁,不过她今天有别的意图。
「媞瑟。」
「是,虽然离得很远,但确实有迹象。」
「是用魔法监视着聚落,而且是非常巧妙的魔法。为了不让人感受到魔法的存在,其中组合了好几道隐匿魔法。」
「……我好像没办法感应到那魔法。」
「不是魔法高手就无法察觉。监视这里的魔法只是用声音传递的弱小魔法,所以才会有如此万全的隐匿性。对方并不是单纯仰赖高等级魔法的门外汉。」
「雷德先生和亚兰朵菈菈小姐也没有察觉的样子呢。」
亚兰朵菈菈虽是杰出的术者,但使用的是精灵术。
她和莉特使用的精灵术本质是使役精灵,并不善于察觉能够骗过精灵耳目的高超秘术和法术之下的监视。
「尽管如此,亚兰朵菈菈没能察觉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对方会是爱蕾麦特吗?」
「不晓得,但很有可能是她。」
「要不要我去调查看看?」
「……单独调查很危险,可是我想避免接触爱蕾麦特。」
「尽管亚兰朵菈菈小姐也一样,露缇大人对她十分警戒呢。」
「……只有我和亚兰朵菈菈,感受到某种有点危险的事物。」
「嗯~我也觉得爱蕾麦特引人起疑,但她没有给我需要戒备成那样的印象呢。」
「『只有我们察觉』这点大概就有什么意义。」
就像亚兰朵菈菈那样,露缇也在爱蕾麦特身上感受到某种需要戒备的性质。
* * *
隔天。
今天早上大家在海边游泳,差不多在十点回到帐篷。
「都晒黑了耶。」
我看着坦塔的脸这么说道。
「感觉刺刺的呢。」
「我有给你防晒乳,结果你昨天没涂啊。」
「毕竟脑袋里都是加护的事情。」
「嗯,这也没办法吧。」
坦塔的精神已经恢复许多。
看来昨天宴会上吵吵闹闹的效果还不错。
「饮料给你。」
「谢谢你,露缇。」
露缇带了饮料过来。
「椰子汁。」
「椰子真方便啊,要是全世界的森林里都有就好了。」
「哥哥有时候会说出很没道理的事情呢。」
露缇轻笑一声如此说道。
没那么熟的椰子里头有安全的水分,成熟的椰子里可以得到食材,而且树皮也可以拿来做成绳子。
树液光只是自然发酵就可以酿成酒或醋,酒拿去蒸馏后就能得到酒精。
当然了,以材料的角度来看,木材也可以当作燃料来使用。
以前旅行的时候很少碰到用途这么广的树木。
「好啦,既然都冷静下来了,我们就来谈谈『枢机卿』的成长方针吧。」
「嗯。」
「技能的事昨天有讲过,你还记得吗?」
「是说虽然以法术为主,但能够做其他事情的技能也很齐全吧?」
「对,因为『枢机卿』这种责任包含的事情相当广泛。」
「枢机卿」的技能有很多方向可以选择。
战斗、统率、营运、阴谋,以及求道……身为教会的最高干部,可以立下各式各样的目标。
然而──
「坦塔的状况,需要的是当木匠能用的技能。」
「嗯,那是最重要的。」
「若要成为一名实实在在的木匠,共同技能中的初级制作技能至少要取得等级五才行啊。尽管也有提高体能的固有技能,要是只取得那些技能就太可惜了。」
「唔唔……真的就只有初级制作而已呢。」
「戴密斯神似乎觉得制作物品并不是『枢机卿』的责任。不过建筑物的制作技能不足这点可以用法术来弥补。法术会消耗魔力,所以要慎选场合使用才行。」
「魔法!」
「若是学好法术,现场有伙伴受伤也能立刻医治。『枢机卿』以法术能手的角度来看,差不多是稍微劣于顶尖的程度。」
我得知「枢机卿」的法术比「圣者」、「教皇」等法术最高阶的加护还要弱一些的时候有点意外。
戴密斯神是不是觉得「枢机卿」的责任不是要将法术练到炉火纯青呢。
不过就算是那样,「枢机卿」的法术还是比一般「僧侣」的法术更强大。
「法术技能是必要的啊,问题是要怎么跟其他的技能取得平衡。」
我和坦塔继续讨论,冈兹、米德语娜欧则默默地在后头守望着我们。
一般人并没有关于「枢机卿」的知识。
要是我当骑士的时期,没有利用王都精锐的骑士团副团长的权力去收集情报,应该也不会了解得这么详细吧。
「我所想的计画是,一开始要先把既有的技能点数全分配在法术的技能上。加护等级五之前要专心提高战斗用技能,借此提升加护等级,然后再以加护等级九为目标,慢慢增加用于木匠工作的技能。到了这个时候,就把初级制作技能提升到五吧。之后就边做木匠的工作,以十年为目标将加护等级提高到十五,当成终点。这样你觉得如何?」
倘若照这个计画,只要身上还有魔力,加护带来的力量就能让坦塔具有与「职人」冈兹同等的木匠功力,而且也会留有想要提高加护等级时能够运用的战斗能力。
那会让坦塔拥有一定实力,在这个战事不断的世界也能安然生存。如果遇上会阻碍他梦想的事件,想必也能靠自己来应对。
「…………」
坦塔一副想要说些什么,忸忸怩怩的样子。
「你有想到什么就尽管说没关系喔。」
「……真的不行一开始就取得初级制作技能吗?」
「若是那么做,提高加护等级的时间就会拖得很长喔,大概要花五年才能达到加护等级九吧。」
当然了,勉强自己去挑战加护等级很高的强敌就会缩短时间,不过坦塔的目的并不是要变强,所以不该考量那种危险的战法。
「可是我想早点做木匠的工作……我本来打算一碰到加护就要马上跟爸爸他们一起工作……」
「好喔,既然你有那种打算,那就重新拟定取得初级制作的计画吧。」
「咦,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些计画就是为了帮助坦塔达成梦想。最重要就是符合你的期望。」
「那、那我回到佐尔丹之后,希望能当见习木匠,跟爸爸他们一起工作!」
「说得也对,既然是这样……」
「等一下。」
冈兹的身子探过来,加入我们的谈话。
「初级制作并不是一定需要的技能,来我们这里见习的人也有很多只有提高体能的技能,就算照你们原本的计画,也能当上木匠喔。」
「可是如果没有技能不就没办法把工作做好?」
坦塔看向我这边。
「说得对,有没有初级制作技能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说了吧!」
「不过也有一些事情是没有技能就能做到或学到的。」
「雷德说得没错。像是道具的用法、工作流程、设计图的判读方式……能教的事跟需要牢记的事情都多到不行。」
「可是会做不出好东西吧?」
「对,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弥补技能造成的差距。」
冈兹让目光对齐坦塔的视线,好好地面对他并继续说下去:
「一直没体会到做出好东西的感动──在这种状态下持续累积基本功,想必会很辛苦……可是,那样也能成为木匠。」
「…………」
坦塔看似痛苦地扭曲起表情。
那像是要哭出来,不过他正拼命思考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坦塔。」
「爸爸。」
米德也与坦塔面对面。
「坦塔也知道,我并不是成年后马上就成为木匠。」
「嗯,爸爸以前是冒险者吧。」
「我以前很憧憬冒险者迦勒汀先生那种强大的男人。有想过要挥舞手上的剑,借此在佐尔丹的历史上留名……不过我真的没办法变强就引退了。后来放弃当冒险者,就到哥哥那边工作。」
「爸爸……」
「我的人生绕了一大段远路,觉得我的技能以一名木匠来说多得没有意义。不过我是『斗士(Warrior)』,所以固有技能只有提高体能而已。这样的我可能没什么好说的……」
试着去追梦,却无法达成梦想。
米德的人生绝对不是一帆风顺。
「尽管如此,现在的我十分幸福,过着幸福的人生。木匠的工作熟练到哥哥能够信赖我的程度,也有了很棒的家人。所以啊,坦塔,我觉得你先取得初级制作技能,一边以木匠身分做出好东西,一边成长的选择也很不错。」
「喂、喂,米德!」
「哥哥,我想尊重坦塔自己的想法。如果他因为那样失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吧。失败和绕远路都不是坏事……我觉得只有陷入不幸才是坏事。」
冈兹和米德互相对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
话中没有半点恶意,只有为坦塔的幸福祈愿的温柔。
「雷德哥哥……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会支持坦塔的选择。既然珍视坦塔的木匠前辈们都在讨论了,你也该说说自己的意见呀。」
「……嗯。」
坦塔下定决心并面向前方。
有些人说孩子触及加护的那一刻就会变成大人。
那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加护所带来的力量,而是因为以自己意志决定未来的日子已经到来。
尽管坦塔面对身为木匠前辈的冈兹和米德有好几次都没办法好好说话,但他还是有传达自己的想法。
无论坦塔要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一定都会成为杰出的木匠吧。
* * *
中午过后。
我吃完午餐后就在树荫下躺下来,听着大海的声音放松。
尽管坦塔的加护成长计画还没有得出结论,他心目中将来成为木匠的自己似乎正逐渐成形。
触及加护就会发生足以改变人生的影响。理所当然会担忧。
所以在这种时候,一定要让他具体想像出成功实现梦想的自己。
不然他就会被加护牵着走,人生方向会变成去实现加护所需求的责任。
「这可真讽刺,加护是神用来赋予人类责任的东西,坦塔触及加护的日子却是他踏出自己的脚步,迈向自身梦想的一天。」
正是因为受到指引,才会察觉到自己的意志。
人的意志很难处理,而且也很有意思。
「雷德。」
「是莉特啊,露缇和坦塔也来了。」
他们三人本来在沙滩那边玩沙,看来是已经玩够了。
我看向沙滩,那里有个盖得很棒的沙制宅第,就算远观也很明显。
露缇使出真本事了吗?
「不对,不是只有我,是以坦塔为中心制作的。」
「以坦塔为主?」
「嗯!那是由我设计,然后跟露缇姊姊和莉特小姐一起盖的喔!」
「好厉害!」
那种的我可做不出来。假如靠我的知识来做就会变成以前线要塞为构想的形状,而我也没有关于装饰的知识。
「柱子上刻有花朵的图案啊,手真巧耶。」
「雷德哥哥眼力真好。」
「这可是想长久留存的精心作品呢。」
由于这只是玩沙的产物,过阵子就会崩解。
真是可惜。
「我成为木匠以后,就会盖一栋可以留存一千年的宅第!」
「那真是令人期待。我的店铺变破旧的时候,要不要也找坦塔来翻修呢。」
「包在我身上,我会翻修成不输给冈兹舅舅的超强店铺!」
如此说道的坦塔笑了出来。
嗯,他的表情整个开朗许多。
尽管加护冲动这种大问题还没有解决,但他能像这样怀有具体确实的梦想,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说啊,雷德。」
莉特向我搭话。
「我们等一下打算散步到栈桥那边,要不要一起来?」
「散步啊,感觉不错呢。」
我站起身来,把背上沾到的沙子拍掉。
旅行第三天。
预定总共五天的旅行也到了后半段。
要不是因为旅游就不会来这座岛,多看看这里的景色也不错吧。
「过去之前先准备好水壶吧。」
「嗯。」
露缇得意地拿出画有忧忧先生图案的水壶给我看。
「补给水分很重要。」
* * *
我们从岸边前去岛内深处,在一处涌泉装水。
由于那涌泉在森林里头,出现怪物的可能性并不高,但还是有机会碰上怪物。
我有说过去装水的时候千万不能只有冈兹他们几个过去,不过这座岛上的怪物也只有冈兹和米德也能打倒的强度。
冈兹和米德就算形单影只,只要不忘携带护身兼除草用的开山刀,想必不会受伤。
目前还没有受到怪物袭击的状况。
这座岛上的怪物好像具有一定程度的智慧,会对能够造成威胁的来访者加以戒备。
「为什么这里就在海上,泉水却不会咸咸的?」
「这是下到森林里的雨水流过地底再涌出来的水。」
「哦!」
我们一边回答坦塔那很像孩子会问的问题,一边把水装进自己的水壶。
坦塔的水壶是把葫芦里头挖空后做成。
上面有用黑色墨水画上笑脸的涂鸦。
那是看了令人会心一笑的水壶。
碰上涌泉之后,那水瓶就噗噗噗地挤出空气,水也慢慢装进里头。
在充满活力的绿色森林当中,夏日的阳光从林木之间洒下。
昆虫鸣叫的合奏充满力道,我们的额头由于炎热而冒出汗水。
「真有夏天的风情啊。」
「风情?」
「意思是说我很喜欢这段时间。」
「哦,那我也有风情喔。」
坦塔开心似的说出刚学到的词汇。
「雷德这样乱教,坦塔不就会记成不对的用法吗!」
我被莉特骂了。
「所谓的风情啊……」
莉特教导坦塔正确的意思。
「原来如此~」
坦塔说出这样的话并听她说明。
是不是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像这样和孩子说话呢。
到时候一定会很开心吧。
「哥哥。」
有一股气息。
是爱蕾麦特吗?
「嗯……」
露缇用手指打信号……千里耳,是聆听远处声响的魔法啊。
之前有听露缇说过,那种魔法经过高度隐匿。原来如此,就算露缇已对我说过,现在的我还是没办法察觉到有魔法。
莉特也和坦塔继续交谈,并且对我们无声地点了个头。
「哥哥,要去散步的话果然还是带个防晒乳比较好。我回去帐篷那边拿一下药。」
「我知道了,小心点啊。」
露缇自然地离开这里。我昨天晚上有听露缇说她想避免接触爱蕾麦特。
露缇离开之后我们就装成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继续装水。
不过也就只是把水装进水壶里头,一下子就结束了。
「好喽,那我们出发吧!」
坦塔天真无邪地笑着说道。
在我们打算回去岸边而站起身的时候,那股气息有所动作。
这次是没有戒备的动作。杂草发出沙沙声。
「有谁在吗?」
坦塔停下脚步。
当然了,我们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对方是想要营造出这种状况,才刻意露出气息?
尽管有可能是我想太多,但还是保持最大限度的戒备比较好。
「你们好,今天也为戴密斯神平等赐予我们的慈爱之心献上感谢吧。」
爱蕾麦特嘴角浮现笑意。
没办法看出她那双被皮带覆盖的眼睛有什么表情。
「你好,爱蕾麦特小姐。」
我以对不熟的人闲话家常的嗓音对她说话。
「你是从阴暗森林来到这里取水的吗,真是辛苦。」
「因为我的水瓶倒掉了……就如你所见,我的眼睛看不到,有时就是这么冒失。」
如此说道的爱蕾麦特轻轻一笑。
「好辛苦喔……」
「谢谢你为我担心啊,小弟弟,不过像这样子劳心费神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喔。」
对于坦塔所说的话,爱蕾麦特欣喜似的这么说。
「而且我都是因为这样才能再遇见各位啊。」
好意这种感情表现,能够有效地缓解他人的戒备。
对于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想必更有效果。
坦塔好像有点对爱蕾麦特敞开心房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希望爱蕾麦特小姐也度过美好的一天。」
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我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时机太差了。
这一瞬间,原本贴附在树上的小型史莱姆掉下来了。
尽管是很弱小的怪物,莉特的意识还是向着小型史莱姆,把手伸向腰际的剑。
与此同时,爱蕾麦特打算取水而靠近涌泉,结果被树根绊倒。
坦塔反射性地向爱蕾麦特伸手。
莉特没办法庇护坦塔。
我到坦塔前方伸手护住他。
爱蕾麦特的手捉住了我的手臂。
维持着快跌倒的姿势,爱蕾麦特的脸朝我这边抽动了一下。
「……谢谢。」
「不客气……」
我被她碰到了。碰到我的那一刻,爱蕾麦特的动作有一瞬间静止。
那是碰上意料之外的事情,感到惊讶后产生的动作。
碰到我之后,爱蕾麦特得知了某些事物。
「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我用手臂施力,拉起爱蕾麦特的身子。
她迅速地离开我身边。
莉特拔剑一挥解决小型史莱姆之后,一边隐藏内心动摇一边收剑。
「……不好意思,妨碍到你的孤独修行。」
「不会,刚才那是我反射性伸手求救所犯下的罪行,我才应该请你饶恕。」
「看来别一直待在这里比较好,我们先走了。」
「好的,愿各位度过美好的一天……小弟弟。」
「咦,嗯……」
爱蕾麦特对坦塔露出微笑。
「谢谢你有心帮我。」
* * *
我们离开涌泉,与露缇会合。
走在前面的坦塔拿着森林里捡到的木棍来玩,模仿着莉特斩杀小型史莱姆的动作。
「雷德,抱歉。」
「不,我也失误了。」
她是不是看准小型史莱姆掉下来的瞬间?
不对,如果是那样,我跟莉特都会发觉。
假如那一切发生的起点是小型史莱姆,我们就有办法应付随后行动的爱蕾麦特。
可是爱蕾麦特的行动与小型史莱姆的动作整个就是同时发生。
时机吻合到只能说是碰巧,使得我和莉特都没办法采取最适合的行动方式。
「我不晓得她到底用了什么招数,不过一定有使用某种技能。」
那种技能不属于会影响我方的种类。
如果是那种类型,露缇一定会发觉。
「嗯,我不可能没注意到哥哥身上的变化。」
露缇如此断言。
「既然如此,应该就是某种探查能力了。尽管那是连莉特都无法察觉的高强能力,但我们已经知道,能隐藏那种能力的爱蕾麦特是高手中的高手。」
连亚兰朵菈菈都没能察觉的探查魔法。
这座岛上怎么会有那样的怪物呢。
「她怎么会没加入战争对付魔王军,而且就算把范围限制在佐尔丹周遭的事件,也有恶魔加护事件、对抗维罗尼亚王国的战争、勇者梵引起的许多骚动……完全不去理会这些事件的人类顶尖级战力居然会在这里,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吗?」
我不禁把话说得比较难听。
「我想,那大概就像盗贼公会的毕格霍克和维罗尼亚的黎琳菈菈将军那样。」
「……这样啊。」
的确,站在那些家伙的角度来看或许真的很没道理。
我们是因为想要过慢生活才会待在佐尔丹,可是……
「爱蕾麦特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修行那倒还好。」
不过直觉告诉我并不是那样。
「假如是金钱或政治上的理由就很容易理解,可是虔诚的圣职人员行动理念与一般人不同,没办法预测啊。」
不晓得对方有什么目的的战斗……我很不擅长应付这种战斗。
「雷德哥哥!」
坦塔叫出声来。
「怎么了?」
「你看,聚落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在做些什么!」
聚落的人们正在有栈桥的沙岸进行木材的加工作业。
看来是在造渔船的样子。
「哦!你不就是我们的恩人吗!」
人群里有我昨天救助的渔夫。
他指挥大家打造渔船,刚好正在指示伙伴。
「你们好,能看见制作渔船的过程可真幸运。」
「哦,这样啊,对我们来说只是普通的工作,看在恩人眼里却是很少见的景象。」
渔夫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向我们招手,同意我们近距离观看打造渔船的过程。
「这艘船造好之前,有一半的渔夫都会在陆地上工作。」
「还真辛苦。」
「船坏了还可以打造,渔夫死了就回不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
渔夫以开朗的表情这么说。
这里跟佐尔丹隔着一片海,不过这样的开朗很像佐尔丹人。
「我有在造船所见习过,也做过速成的木筏,不过还是第一次看见制作这种船的过程。」
我在骑士时期曾去军方的造船所提出打造军船的性能需求,也曾在战场上制作用来渡河的木筏,不过我对岛民利用的渔船的制作方法还满有兴趣。
就我看来,画在沙滩上的似乎就是设计图。
尽管没有写上精确的尺寸,但有写上该配合哪个零件的尺寸,还有制作零件的顺序等等内容。
「一样要从龙骨开始打造啊。」
纵贯整艘船中央的部位称作龙骨。
那是选用特别坚固的木材制作的船舶零件,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毕竟那是船舶的背脊,人类的身体一定也是背脊做出来之后才形成身体的吧。」
「这想法真有意思。」
人失去心脏就会死,所以我觉得人一定是从心脏先诞生的,不过行船人似乎觉得背脊是生命的基底。
打造渔船的作业应该是今天早上才刚开始,所以还在制作要装至龙骨的船底零件,仍是初期阶段。
「原来如此啊。」
坦塔坐到正将木板装上龙骨的人身旁,认真且十分开心地观察船只慢慢成形的详细工法。
「小弟弟,这有那么有趣吗?」
「嗯!钉子的形状也跟盖房子用的不一样呢!」
「对啊,我们用的是配合木板形状做出来的船钉。」
「道具也几乎只有用到斧头呢。」
「用锯子大略割出木块以后,就只靠斧头来加工了。毕竟要保养道具还得去一趟佐尔丹才行。」
「哇,没有其他道具还能做出这么吻合的零件啊。」
单靠一把手斧,慢慢削木头来调整尺寸。
「用钉子这样钉就不会漏水了呢。」
「小弟弟,你真聪明啊。」
「……啊,我知道了!」
「哦、哦哦?」
坦塔突然站起身来,这次是跑向画在沙滩上的设计图。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目光发亮地看着设计图。
「只靠这样的设计图就能造船好厉害喔!」
「因为要做的事大都记在脑里……小弟弟对渔夫有兴趣吗?」
「不是!我想当木匠!」
「哦!所以你也懂怎么造船啊!」
「不过这跟盖房子的方法完全不同,很有趣耶!」
「你要不要试试看?」
「可以吗!」
坦塔瞄了一下我这边。
我笑着点头。
「麻烦你了!」
坦塔端正姿势,低下头去。
一年前的他还只是个孩子……想必是做木匠新手帮忙冈兹的时候就像那样,也有好好地培养礼节吧。
莉特也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就这样看着削起木头的坦塔。
「他做得很顺呢。」
「是啊。」
坦塔马上就学会了手斧的用法。
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手斧的重量去削。
重要的是角度。要既薄又平均地削,若是角度固定,削掉的量也会固定。
这是只靠一把手斧精确加工的诀窍。
看见坦塔理解得很快,聚落的人们也觉得这孩子很值得教,就开始教他各式各样的事情。
「他们讲了许多内容,坦塔却能毫不混乱地理解……看他有这种天分,就能知道冈兹为什么会对他抱持期待。」
「神明居然要那种天才匠人去当圣职人员,真是没有眼光呢。」
「毕竟戴密斯神并不是看人来给予加护啊。」
一个人自己的天分与获赐的加护没有关联。
如果不是这样,就不可能发生人与加护不搭调的状况了。
「养育孩子啊……」
莉特好像难以直视坦塔的身影一般眯起眼睛。
和坦塔相遇以后过了一年多。
光只是这么短的期间,他就让我们看见这么耀眼的成长。
倘若打从出生就一直陪在孩子身边,不晓得会遇上多少令人感动的场面呢。
「好令人期待喔。」
「是啊,为了养育孩子,也得好好想想婚礼该怎么举行。」
「呵呵,一般的惯例好像是在订婚后三个月举行?」
「似乎是那样。」
佐尔丹的习俗好像是那样。
这本来是源自阿瓦隆大陆东南部的习俗,如果婚约是由父母决定,订婚后就要让未婚男女同居,以三个月的期间来判断结婚生活能不能过得顺遂。
可是我们两个是自由恋爱,也已经同居,就算马上办婚礼应该也没问题……
「不过订婚与结婚之间的这段期间也很开心呢。」
从男女朋友变为夫妻。
夹在两种身分之间,轻飘飘的期间。
这的确是只有现在才能感受到的。
「既能享受当下,也很期待将来吗?这真的是难能可贵的幸福啊。」
「嗯!」
这个世界充斥战事。
就连单纯为旅游而来的这座岛上,也有爱蕾麦特这种危险人物。
我们今后想必也会被卷进各式各样的战斗。
不过呢,就算世界是这副德行,我们还是要过着幸福的人生。
活着不是为了战斗,而是要幸福快乐地过日子。
现在在我们眼前的,是人们拿着具有刀刃的手斧打造渔船的景象。
怪物靠近村子的时候,聚落的人们好像也会抛掷同样的手斧赶走怪物。
即便如此,那种手斧仍旧是打造船只的道具。
我觉得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无论神明多么想要我们战斗……
* * *
到了傍晚,打造船只的作业也结束了。
坦塔一直帮忙到他们作业结束。
聚落的人们似乎真的很过意不去,于是对坦塔说了好几次他可以去玩,不过坦塔自己觉得很开心,就留下来一直帮忙了。
我跟莉特还有露缇就观望着那样的坦塔,在树荫下悠哉聊天。
要聊天在佐尔丹也可以聊,不过像这样在旅游地点聊天也有不一样的乐趣。
我们就像这样,在今天这一天好好地享受旅行。
而且我们也因为坦塔帮忙造船,得到岛上田里采收的蔬菜作为回礼。
这几天大部分都在吃肉,今天就以蔬菜为主吧。
「我预定明天要去钓鱼,坦塔打算怎么办?」
「钓鱼!当然要去!」
「本来想借一艘船,不过渔船坏了,这里好像没有多余的船。东边稍微走一下的地方有个看起来很适合垂钓的海岸,我打算在那里钓鱼。」
如果要找钓场,去更东边的一个岩场会比较好,不过那里对小孩子来说很危险吧。
「这一带好像可以钓到全长接近一公尺的大型鱼,很辛苦喔。」
「一公尺!」
坦塔敞开双手喊声:「这么长吗!」仍未钓到的战果令他眼光发亮。
回到岸边后,坦塔就跑去冈兹他们那边诉说今天发生了哪些事。
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就来准备晚餐吧。
「雷德先生。」
「是媞瑟啊。」
媞瑟和忧忧先生来找我了。
他们今天好像有游泳,媞瑟的泳衣外头套了一件样式简朴的连帽外套。
忧忧先生头上也戴着小小的太阳眼镜,不过那八成没有意义。
(插图011)
总而言之,他们俩的打扮都会让人觉得有在享受假期。
「你们有享受旅游吗?」
「嗯,今天是去观摩岛民怎么打造渔船喔。」
「哦,要是没有这种机会就很难看见那种景象呢。」
「没有任何目的,单纯花好几个小时观摩别人造船,这样利用时间真的很奢侈。」
「确实奢侈。」
我们分别是前骑士与杀手。
一直都在思考该如何有效活用时间,行动时连一秒都不愿浪费。
在原地停滞多久,就会为隔天带来多少劣势。
我以前都是这样思考。
「要说之前的工作有怎样的旅行呢,就是在训练吧。我有边游泳边对抗怪物喔。尽管也有自由时间,我都趁那种时候去领主那里学习礼节和政治。」
「你很认真呢。」
「毕竟有露缇踏上旅途的时间限制,我就特别拼啊。」
我放假的目的,几乎都是要让肉体休息。
如果有余力就会去打倒怪物,为提高加护等级而战。
「我维持生计的工作也是加护等级太低就很容易死去,不过生活并不像雷德先生那样急迫。」
「毕竟你还有写浴场的评论书籍,还到处寻找黑轮摊啊。」
媞瑟所写的浴场评论书,我还满想读一次看看呢。
是不是去杀手公会才有办法拿到手呢。
「那么,雷德先生,我们言归正传。」
「嗯,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样东西想请你看看……」
如此说道的媞瑟走到我面前。
「有东西想请我看?」
「在这边。」
我跟在媞瑟的后头行走。
离帐篷有段距离的岩地阴影处放了一个装有海水的桶子。
「里面有个袋子啊。」
「那是我游泳时顺便抓的贝类。」
袋子里头装了一些贝类。
「哦,很不错耶!」
「哼哼,我很努力……你拿到手上看看。」
那是长得很大的双壳贝。
这可以拿来烤,也可以拿来煮啊……嗯?
「这贝壳不错吧?」
「嗯,相当不错。」
本来以为这些都是一抓到就拿去泡海水的贝类,不过里头也有贝柱已经被切掉的。
我在袋子里头打开贝壳……里头写有文字。
『爱蕾麦特今天有来接近营地。她现在也在窃听。』
原来如此……
而且另外一个贝壳里面有简易地图,画的应该是爱蕾麦特藏身的森林所在地。
「该做成怎样的菜才好呢?」
「其实我已经有想法了。今天就由我来做菜,雷德先生就和露缇大人一起玩吧。」
「可以吗?那我就去邀露缇和亚兰朵菈菈一起散步好了。」
「嗯,做菜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做出好吃的菜色。」
「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媞瑟做菜的手艺比以前厉害不少嘛。」
这里交给媞瑟来防备就好了。
我对媞瑟说今天有拿到蔬菜,然后就走去露缇那边。
露缇就在帐篷旁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也喜欢傍晚的月亮。」
露缇看着依然又白又细的月亮如此说道。
「嗯,很不错呢,跟满月又有不一样的美感。」
「嗯。」
我也站到她身边仰望天空。
月色真不错。
「露缇,我想说等一下要找亚兰朵菈菈一起去散步,你觉得如何?」
「……我想跟哥哥待在一起。」
「这样啊,知道了。那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嗯。」
露缇将她惯用的哥布林剑挂至肩上。
我也将铜剑佩至腰际。
晚上是很容易受到怪物袭击的时间。
就算持有武器也不会很奇怪。
「要怎么办,需要手牵手散步吗?」
「不用,哥哥先走。我会跟在你后头。」
「好,我知道了。」
通知一下冈兹他们之后,我们就进入了森林。
好了,到这一带就差不多……
「『雷光迅步』。」
我一口气冲过森林。
「雷光迅步」是直线加速的技能,不擅应付障碍物。
这招再了不起也只是共同技能,还是将飞行与顺风魔法组合在一起才会有较高的机动力。
一般的认知是这样。
而且我帮助聚落的渔夫时也展现过这招「雷光迅步」。
爱蕾麦特应该认为「雷光迅步」就是我最快速的移动手段。
所以她会觉得,待在障碍物很多的森林里头很安全。
「不过我已经摸透这座森林了。」
我在森林里走过。
只要知道障碍物在哪里,就很容易闪躲。
我从林木之间跳出来的时候,爱蕾麦特正打算结印使用魔法,不过我的剑在魔法发动之前就搁上她的脖子。
「偷听的行为不太好啊。」
「身手真是了得。」
爱蕾麦特尽管惊讶,却没有着急的样子。
「一般状况下很难对教会的人出手,不过假如营造出孤独修行途中受到怪物袭击的状况,就没有人会发现了吧?」
「那就令人困扰了,我可不想在修行结束前被人杀死。」
她还挺从容的。
不知道是确定我不会杀她,还是虚张声势让自己看起来像占上风呢。
「在进行孤独修行的苦行僧为什么要监视我们?你有什么目的?」
「我时时刻刻都是戴密斯神的仆人,那就是我活着的目的。」
「神明与你监视我们有什么关联。」
「居然想要揣测神的旨意,真是不知分寸的俗人啊。」
「你这种菁英思想,还真是典型的圣职人员!」
「哥哥,上面!」
我听见露缇的警告。
便反射性地跳开。
黑色身影以长枪猛烈地突刺我刚刚站过的地面。
「飞行恶魔!」
黑色影子的真面目是飞行恶魔!
过去曾突然袭击阿瓦隆尼亚王国的王城,也曾逼近阿瓦隆尼亚王眼前的中级恶魔。
「教会的人居然会召唤恶魔啊!」
「邪恶可是为了戴密斯神而存在的奴隶,我能驾驭可是相当合理。」
那是远远强过剑鲨的强敌……不过──
「怎么会!」
爱蕾麦特发觉我不理会飞行恶魔而向自己进攻,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动摇。
尽管飞行恶魔打算从侧面刺穿我……
「太慢了。」
露缇的剑把飞行恶魔砍成两半。
「神圣强袭!」
爱蕾麦特以魔法向我迎击。
她释放白色闪光,想要贯穿我的身体。
「圣灵魔法盾。」
比爱蕾麦特神圣之力还要强大的神圣护盾包覆我的身体,将闪光弹开。
「怎么可能……!」
「飞行恶魔不算什么,可以一边用魔法一边解决。」
露缇在王都旅行时就曾打败飞行恶魔。
她连四天王都能打倒,如今面对这种对手当然不会陷入苦战。
「唔!」
「别妄想再次使出魔法!」
我的剑贯穿爱蕾麦特右手手掌。
就这样把她压倒在地,连着手掌把剑刺进地面。
「啊啊啊啊啊!」
爱蕾麦特因痛楚而大叫。
她还打算用左手使出魔法──
「结束了,你别动。」
「……嗯,似乎是这样呢。」
露缇俯视倒下的爱蕾麦特,而她的剑尖正指着爱蕾麦特的眉间。
爱蕾麦特摆出死心的态度并放松力气。
看来她失去了战意。
我把爱蕾麦特的身体绑起来,令她无法抵抗。
为了不让她使出魔法,还特别把她的手指牢牢固定。
这样子她就没办法结印,不可能发动魔法。
「所以,这场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来到佐尔丹之后,这好像是第一次吧?
摸不清对手有什么目的的战斗……
不过有些事情也要经过一战才能理解。
「爱蕾麦特,你的加护是『圣者』吧?」
「真亏你能知道。」
爱蕾麦特的加护是「圣者」。
与「贤者」成对,在数以千计的加护中也是唯一能够使用「鉴定」技能的加护。
那是僧侣系最高级的加护之一。
这就代表,爱蕾麦特知道我是「引导者」。
我触碰她的时候,她应该对我使用了「鉴定」。
「鉴定」原本是对眼前所见的对象发动的技能。
可是爱蕾麦特的双眼失明。想必是「鉴定」技能的性质因此改变了吧。
虽是「鉴定」却又和「鉴定」不同的技能。怪不得我和莉特都无法察觉。
「不过我们知道有什么花招以后就不会再中招。既然知道以视线为发动条件的技能和魔法能用别的感知器官发动,那就有办法应付了。」
「一般来说,就算知道了也无法应付才对耶。」
爱蕾麦特歪起嘴巴反驳。
从她的口吻中也感受不到战意。
得问出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才行。
……这时我还不晓得爱蕾麦特的目的,但一直觉得那和「勇者」有关。
她可是这么强大的「圣者」。
戴密斯神又想把露缇拉回「勇者」的道路,所以对这名「圣者」下达了什么神谕。
我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状况。
这时的我还没理解到,戴密斯神的思维与人类的价值观完完全全地不同。
* * *
同一时刻。雷德一行人作为营地的岸边。
媞瑟在做菜的同时对四周保持警戒,亚兰朵菈菈和植物交谈,并且掌握到爱蕾麦特在森林里的哪个位置。
由两名高手加以戒备。
这原本是连雷德都不可能突破的状况。
「胖胖木匠的锯子♪叽叽叽叽吵吵闹闹♪」
冈兹随意唱起喝醉时会唱的怪歌,坦塔则是在椰子树林里散步。
他在帐篷附近看见小猴子,就追到这边来了。
小猴子爬到树上。
坦塔觉得那很有趣便咯咯笑,然后心情很好地唱起歌来。
「全身都是木屑的老板娘♪生气地把锅子给扔出去♪」
「这首歌很欢乐呢。」
「咦?」
不知不觉间,坦塔的眼前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高挑女性……那是以皮带覆盖双眼的爱蕾麦特。
明明没有闭上眼睛,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人。
如果是雷德他们,就会因为这样的异常状况而有所警戒,不过还没出去冒险过的坦塔只是惊讶而已。
「爱蕾麦特……小姐?」
「是的,你能记住我真是令人高兴。」
爱蕾麦特露出微笑。
仍是少年的坦塔情绪上由于她的神情而产生一点点不安的波动。
「那、那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坦塔小弟弟。」
爱蕾麦特以充满慈爱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已经触及加护了吧。」
「!」
坦塔惊讶地看向爱蕾麦特的脸。
爱蕾麦特依旧面带微笑。
爱蕾麦特知道「弱小」有多么强势。那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爱蕾麦特是只有反映于坦塔心智的幻影。
尽管有施加许多层高强的隐匿魔法,位于中心的魔法却不是会危害对方的魔法,而是一种念话(Send Message)。
只是将自己的身影与话语传递出去,没有会对坦塔的心智与肉体造成影响的效果,而且幻影甚至连岸边的沙粒也无法拨动。
那是只要有魔法知识就能立即隔绝的魔法。
属于初级魔法之一。所以才能突破媞瑟和亚兰朵菈菈的防备。
正因为那只是显现于坦塔心智表层的幻影,媞瑟才没办法发觉任何迹象。
亚兰朵菈菈的植物们也因为坦塔身心没有异状而无法察觉。
正是因为影响很小,才会连大陆最强的两人都没能察觉。
这就是爱蕾麦特的强大之处。
「…………」
坦塔沉默不语。
雷德有再三规劝他千万不能对其他人提起「枢机卿」的事情,坦塔自己也很理解其他人所说的话有多么危险。
「没事的,不需要告诉我你获赐的加护是什么。」
「嗯、嗯,抱歉,我不能说。」
坦塔低头行礼。
那道幻影若不在坦塔的视野中便会消失。坦塔低下头后,幻影便只在他视野的边角留下脚部且慢慢消逝,不过没有任何魔法知识的坦塔并不晓得这点。
坦塔抬起头来,幻影的脸部恢复原状,爱蕾麦特又能够继续发话:
「我是圣职人员,引导迷惘的信徒也是神明赋予我的责任。」
「责任……」
坦塔摆出困惑的神情。
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一般认为圣职人员是一群好人。
坦塔以往也有受到佐尔丹教会的人们照顾。
尽管也有可怕的人,他们基本上都很温柔。
而且佐尔丹教会顶层的席彦主教也是佐尔丹的一名英雄,人品相当好,与庶民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阖。
仍是孩子的坦塔对于圣职人员的基本认知就是该对他们抱持敬意。
「我的梦想是成为木匠……可是我的加护和木匠一点关系也没有,让我很烦恼。」
坦塔没有透露「枢机卿」的事情,当成很一般的烦恼来诉说。
爱蕾麦特把坦塔所说的话听完后才回应:
「我很理解你有所烦恼的心情。不是只有你会这样,许许多多的信徒都会为自己的加护和人生烦恼。」
「果然是这样啊。」
「你的朋友们,想必有为你思考一条舍弃加护责任,成为木匠的道路吧?」
「嗯。」
「那我就来诉说享受加护责任的幸福吧。」
「可是,成为木匠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这我很清楚,可是你如果不了解享受加护责任以后会走上什么样的一条路,就这样直接前进,将来或许会后悔也说不定。」
「…………」
坦塔露出难以接受的神情。
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对于坦塔而言,成为木匠是他的梦想。尽管仍是个孩子,也知道在成为木匠的道路上有什么挫折都是自己的责任。
坦塔不可能选择不朝着梦想迈进。
……爱蕾麦特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并没有否定坦塔的梦想……现在没有否定。
「你有听过列圣史格立柏纽斯和诱惑之恶魔的小故事吗?」
「史格立柏纽斯?呃,他是对生病的朋友使用幸福戒指的伟大人物吧。」
「对,我要说的是比起祈求自己的幸福,更在意朋友能够得到幸福的列圣的故事。这个故事很重要的部分,是诱惑之恶魔有让史格立柏纽斯看见幸福的未来,以及不幸的未来两者。」
「让他看见两种未来……」
「史格立柏纽斯舍弃了将来能得到的幸福、接受不幸并且实现誓言,拯救了即将死去的友人。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命中注定的不幸中死去后才会以列圣之名留下纪录。」
「神明没有帮助史格立柏纽斯吗?」
「当然有帮助他呀。去世的史格立柏纽斯现在仍然像这样,以列圣之名得到大家的尊敬。」
坦塔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陷入深思。
「那个,意思是说我一定要知道没有成为木匠的未来吗?」
「对,要知晓两种未来,然后再选择要走的路,这才是神所赐予的试炼,也是神的慈爱。」
坦塔并没有全盘理解爱蕾麦特所说的话。
「你不是要我放弃梦想吧?」
「我的想法和你的朋友们一样喔。重要的是让你以自己的意志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可是你做选择之前,如果不晓得接受加护以后会有怎样的幸福,不太公平吧?」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如果只是听你说说倒是可以……」
爱蕾麦特听了坦塔这番话便露出微笑。
「坦塔小弟弟,就让我这位『圣者』爱蕾麦特……为你献上我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