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兰姆持续在连接礼拜堂的走廊上前进。
大概是杀死戴因后失去专注力了吧,身体已不像刚才战斗时那样乖乖听话。
用手扶墙撑住身体,拖著腿前行已是她的极限。
背后有无数眼球追赶著──就算战斗结束,危机依然持续。
最后勉强抵达位于走廊尽头的门。
打开门后进到的大厅中央,能看到米露吉特和茵可肩靠肩瘫坐在地。
芙兰姆边呼喊两人边冲了过去。
「米露吉特!茵……可?」
但是呼喊声在一半就中断了。
因为两人身旁站著一名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女子。
穿著一套连身裙,头戴宽缘帽,一头红发长及下巴。
不过,芙兰姆对她的打扮感到不对劲。
除了肩幅宽,手脚也过度粗壮,更何况脸部轮廓怎么看都是男性。
「这个声音是,芙兰姆?你来了吗!?」
「主人!」
「唉呀呀,那个人这么轻易就输啦。明明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要杀了你,真没料到你会来得这么快呢。」
声音也格外粗犷,果然是男的不会错。
「你就是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吧。贵安,我是『母亲』,是螺旋之子们温柔、温暖又大方,理想中的母亲喔。」
「离开她们的身边!」
芙兰姆拔出大剑,将剑尖对准他。
虽从茵可口中得知这号人物的存在──但一心认为是一位女性。
「为何身为母亲的我非得离开孩子身边不可呢?何况说茵可是怪物,伤害她的人不正是你吗?这孩子也不想回你那去喔,对不对呀?」
「这……」
被母亲用脸磨蹭的茵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开心是开心,但无法打从心底高兴──看得出她内心的纠葛。
另一方面,米露吉特则悄悄在不被发现下拉开和母亲的距离。
而自称「母亲」的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同涅库多说的,他们也许对米露吉特没兴趣。
离开到一定程度后,她便一口气冲向主人,扑进怀中。
芙兰姆尽管明白场合不太对,仍忍不住紧紧抱住米露吉特。
「米露吉特!」
「主人……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嗯,我也好想见你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真的……!」
身体感受到温暖和甘甜香气。
两人确认了彼此的触感,发自内心庆祝重逢。
「没有哪里受伤吧?」
「是的,我并没有被做什么,就只是被丢在这里而已。」
「这样啊……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耶……」
甚至思考过米露吉特就算还活著,也已经不是四肢健全的状态。
但是如今米露吉特毫发无伤。
这下最大的担忧也消失了。
再来只剩解决那名母亲的问题。
「关系真好耶,希望你们能分一点温柔给茵可呢。」
「……欸,这位叫『母亲』的人。」
芙兰姆暂时放开米露吉特,板起脸来与母亲对峙。
「既然你自称母亲,当然清楚茵可拥有的力量吧?」
「唉呀,不听我的拜托吗?算了。你说得对,因为帮她移植核心取代心脏的正是我啊。」
母亲老实回答。
虽然自称母亲,但恐怕他正是这项研究计画的首领──也就是隶属教会的科学家吧。
「那是第二次的诞生。为了让经由子宫诞生的她们成为我的孩子的仪式喔。包含茵可在内,大家全是我的孩子,而我是母亲喔。」
明明没人问,却滔滔不绝的母亲。
狂信者──又或者更像沉迷于自己的设定中,一心只想向别人展现自己身为母亲的这件事。
「可是……我想当普通的人类。」
「想当人类?为什么?你的确是没用的第一世代,但也有比其他孩子更优秀的地方喔。就是产下孩子,成为母亲的力量──你看。」
母亲指向芙兰姆身后。
打开的门另一侧挤了无数的白色球体。
不过或许是有主人茵可在场,并没有进到大厅内。
「茵可可爱的孩子们正在看著我们喔。」
「孩子……」
「你失去的东西,然后也是你想要的东西。」
粗犷的手掌覆盖在茵可的眼皮上。
「这股欲望透过奥里金大人的力量增殖,再从体内吐出来。这些孩子们在带著奥里金大人的力量下,会按照温柔的茵可的意思保护我们喔。」
「没有!我才不想那么做!」
「不必害羞,你做得很棒,是位很棒的妈妈喔,茵可。我好高兴亲爱的孩子能成长为这么棒的一名母亲,好羡慕呢。」
这么说完,母亲紧紧搂抱茵可。
在别种意义上,这和至今为止看到的奥里金之力是同样骇人的景象。
芙兰姆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任何的爱。
「虽然初次见面就这样说很失礼,但我说你啊──」
「嗯~?」
「一点都不适合当人家妈妈耶。」
此话一出,母亲的烦躁表露无遗。
芙兰姆虽在心中认为自己说得太头头是道,同时也觉得「至少自己比对方更懂」。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说得那么肯定呢?」
「因为你根本没顾虑到孩子。只懂得强加自己的藉口,蛮横地塑造孩子的形状。这种行为根本称不上爱!」
「决定这一点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喔。对吧,茵可?你有感受到我的爱吧?」
他将身体更加紧贴茵可。
还用力把脸挤上去,呼吸也变得急促。
至于茵可──可能平时就习惯了吧,并未显得厌恶,但也不怎么开心。
接著茵可战战兢兢,缓缓开口说:
「我……」
「现在这样最好对吧?想和我在一起对吧?」
「茵可!」
「用伤人的话伤害茵可的你无论再说什么,都不可能传进这孩子耳中呀。」
「的确,我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不是像你那样单方面强加欲望!茵可肯定有她自己的心愿才对!」
茵可的内心产生动摇。
乖乖选择母亲确实比较轻松吧。
然而等在前方的将不是身为人的自己,而是「螺旋之子」──怪物的未来。
「我……想当人类。我才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怪物!」
这大概是茵可头一次对母亲发出的「拒绝」。
普通的孩子同样会经历叛逆期。
即便还只是孩子,也是一名独立的人,不可能一切都照著谁的指令行动。
不过亲子之间连这样的时期都该一起度过。
然而──母亲听到茵可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这样啊。」
只见他冷冷起身,站到茵可面前。
「那我不要你啦。」
冷冷撂下这句话后,母亲竟狠狠朝自己孩子的脸踹上一脚。
「呀啊!?」
「什……!」
「茵可小姐!?」
见母亲突然翻脸,芙兰姆和米露吉特错愕地睁大双眼。
「不听话的女儿就只是团垃圾,看是要废弃还怎样都随便啦。明明就算派不上用场,我还是很疼你、养育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孩子啊。」
出口的丑陋话语中,当然听不出丝毫母亲该有的亲情。
芙兰姆随即跑向茵可,抱起她娇小的身躯。
「还好吗,茵可?」
「芙兰姆……」
听到这声随著虚弱地微笑回应自己的细微声音,芙兰姆这才松了口气。
接著马上瞪向逐渐远离的高大背影。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声怒吼,母亲也停下脚步,一脸烦躁地转身。
「好吓人呢。果然孩子还是要自己养最好啊。」
此话一出的同时,他的背后冒出四名孩子。
「这是……!」
从左边开起依序是路克,弗维斯,涅库多,然后是一名白发少女。恐怕她就是最后一人──「谬特」吧。
将复数人的能力值变得相同且夺取意识,大概就是她所持有的能力吧。
「唉呀,涅库多,那伤是怎么啦?」
「我没顺利解决他啦。那个臭家伙,下次绝对要杀了他……!」
他原本在和迦帝欧交战,但看样子是脸上狠狠挨了一招,败下阵来吧。
从街上传出的巨响推测,他肯定也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
相较之下,与艾塔娜及奥缇丽耶交手的路克和弗维斯身上虽有细微伤痕,却几乎称得上毫发无伤。
「对了,芙兰姆,我向你介绍吧。这些是我宝贝的孩子,也就是螺旋──」
母亲双臂大张,就要自豪地张口介绍。
但芙兰姆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螺旋之子』。路克,弗维斯,涅库多和谬特这四人对吧?我已经从茵可那听过了。」
「……真的是没用透顶的废物耶你。」
听母亲发怒,在芙兰姆怀中的茵可颤抖起来。
母亲虽被芙兰姆狠狠回瞪他,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话说回来,这个状况……)
与英雄和副将军战得平分秋色,多达四名的怪物,如今在眼前排排站。
(怎么想都是绝望吧。)
战力差距不必多提,根本天差地远。
这边的战力只有芙兰姆一人。要是母亲有那个意思,肯定能轻松把她们杀得片甲不留。
所幸现在还未感受到杀意就是了──
「唉呀,不必那么紧张喔。根据这些孩子们说,奥里金大人之间的意见也出现分歧了呢。」
「奥里金……之间?」
这说法听起来简直像存在著复数个奥里金。
见芙兰姆显得讶异,母亲扬起有深刻涵意的微笑。
「呵呵~你马上就会知道喔。总而言之,目前还没做出要杀了你还是利用你的结论。所以在那之前,我们没办法杀死你。」
「快点走了啦,母亲。」
弗维斯抓起母亲的衣服,闹起别扭。
「他说得对,一直花时间在那种垃圾上太浪费啦。茵可的事情也一样,本来就该早早做出结论啦。」
「给所有孩子们平等的机会。这就是我的教育方针喔,路克。」
「呿!」嘴巴坏的路克听了母亲谆谆教诲般的回应,不屑地咋舌。
「母亲,尿尿。」
「唉呀呀谬特,这下不好,得赶紧才行呢。涅库多,可以拜托你吗?」
「嗯,知道了,母亲。」
涅库多张开手掌,往前平举。
芙兰姆看到上头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旋转。
「对了,最后还得处理那些东西才行。」
在涅库多的「连接」发动前,母亲彷佛突然想起般对芙兰姆说:
「老实说那些眼球很碍事,若你能用翻转之力把核心连她那条命一起摧毁,可就帮了大忙呢。」
「你这……给我适可而止喔!」
「我很冷静喔。不如说反而是你缺乏冷静吧?反正……不要想去救她比较好喔,毕竟也不可能。何况──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不只眼睛看不到,身体虚弱,又没有特别的才华,只会留下一个没用的废物啊。」
「叽哩……」芙兰姆气得咬牙切齿。
根本无可救药。
实在太过自私,太过不讲理──
「这是自称母亲的人该说的话!?」
「现在是陌生人了喔。再说是茵可自己不要我的,没理由把气出到我头上来吧。好啦,再见喔,芙兰姆。」
涅库多一握起手掌,能力便发动了。
「休想逃!」
芙兰姆挥下拔出的噬魂,使出气剑斩。
然而在命中之前,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攻击和怒骂都没能传到,遗憾地扑了个空。
「啧……!」
芙兰姆懊恼地握紧拳头。
茵可显得不安,转头看向她。
米露吉特则待在稍远处看著这些过程。
「……对不起喔,芙兰姆。」
「茵可……为什么你要道歉?错的是我这个对你说了过分的话的人啊。」
「毕竟是事实,没办法啊。我到了晚上就会变成怪物,吐出好多莫名奇妙的东西……光是活著就给别人带来麻烦。」
「才──」
很想斩钉截铁说出「没这回事」。
然而要是就这样让她活下去,只会让牺牲者继续增加。
芙兰姆等人也得一辈子被眼球追下去,除非待在茵可身旁,否则甚至难以入眠吧。
几天不睡觉还有办法撑过去。
但要是往后一辈子都得这样──等于叫她们去死没两样。
「没关系啦。」
「什么没关系啊?」
「最后有米露吉特陪在旁边,芙兰姆也像这样来救我,和我说话……我想我已经算幸福了。你们对我说了好多温柔的话,已经够了喔。让这一切结束吧。」
「别那么轻易放弃好不好!」
「我才没放弃!我是自己选择的。比起做为怪物活下去,我宁可以人类的身分死去。」
「我不是……带著这种打算来救你的。」
「那要怎么办?只要我还活著,大家都会受伤对吧?不只芙兰姆和米露吉特,艾塔娜还有赛菈也是!我不想为了活下去做到那种地步。假如活著只能给人带来不幸,那在这里死掉当然更好吧。」
不,你错了,我会想办法的。
好想郑重地对她这么说。
然而,芙兰姆清楚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理解到世上存在著自己办得到,以及办不到的事。
「放弃」这个选项──在某些时候才是正确的。
直挺挺地跪著的茵可扬起微笑,张开双臂。
「……来,请吧。」
茵可彷佛在撒娇般,恳求著死亡。
芙兰姆嘴唇颤抖,紧咬牙根,发出呜咽,最后终究掉下泪来。
什么都办不到吗?
不破坏核心就无法打破僵局。
可是一旦破坏,她就会死。
用其他方法来解决──就算真有那种方法,凭芙兰姆一人做得到吗?
她手中的牌是噬魂,冻结,翻转,普拉纳。
就算像拼图般将这些拼凑起来,也想不出能救茵可的办法。
「而且,如果杀我的人是芙兰姆,其实也算是幸福吧?因为你看……比起被其他人杀,总觉得这样还能死得像个人喔。」
她以开朗的声音这么说。
与其是要让芙兰姆接受──这段话更像是茵可要说服自己接受死亡吧。
一点都不想杀她。
可是不做出任何选择也等同不负责任。
拚命战胜戴因,抵达茵可身边。
理由应该是为了选择要让她活还让她死才对。
答案已经揭晓。
她也希望那么做。
所以既然已经莫可奈何──就只能,杀了她。
「呜……咕、啊……啊……啊啊……」
颤抖著肩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芙兰姆缓缓走了过去。
宛如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在模糊的视野内正视茵可的笑容。
这副装出来笑脸是多么令人痛心呀。
不只脸颊的肌肉在抽搐,用力闭上的眼皮中也溢出大粒泪珠。
而即便在这种状态下,芙兰姆也为了尽自身的责任往前进。
往至今仍在抗拒的右脚猛力使劲,抬起来──再跨出去。
当浮起的脚底板重新踩到地板,心一沉,身体也有如千斤重。
「唉……!」
在丹田使力吐出一口气,接著改动起左脚。
噬魂的剑刃与地板磨擦,喀啦作响。
全身喷出的冷汗沾湿整件上衣。
「啊……呜啊……!」
已经进入范围。
双手握住剑柄,抖动的剑尖底在茵可胸口。
冰冷的触感令茵可一颤。
「对,这样就好。啊,可是要一次就成功喔,我还是不想太痛啊……」
这是她竭尽所能的逞强。
就算不用多想也能明白。毕竟谁都不会想死。
可能的话,好想做为一名人类,获得幸福。
茵可目前也应该这么想才对。
年仅十岁的少女希望活下去,却没办法如愿以偿──根本不想承认这样的世界。
不想承认──可是却,没有其他方法。
「主、主人!」
结果这时米露吉特大喊,冲向茵可并紧紧抱住她。
「身为奴隶或许不该向主人提意见。可是!茵可小姐和我们是一样的!在绝对不会有人来救的昏暗之处放弃了一切,拋弃掉希望……却在内心某处思考著『好想得救』,挣扎著才对!我在同样的地方受到主人您出手相救。您明知困难,也为我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所以这次也能……」
「米露吉特……」
「不行啦米露吉特,你现在阻止会让我变得怕死啦。来吧芙兰姆,反正没有能得救的方法,赶快给我一个痛快吧。」
茵可的声音也一样,听上去很开朗,其实在发抖。
假如她的眼睛能张开,眼皮底下肯定会渗出眼泪。
「……欸,茵可。其实你在忍耐对吧?」
「没有。」
「一定有!怎么可能没有!你会死掉喔?明明出去外面才没过几天!还有很多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才对啊!不要撒谎了……拜托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啦。」
「告诉你有意义吗?就算我真的在这里说出真心话,除了让这里所有人更难过以外,还有其他意义吗?」
当然没有。
若说茵可逞强是她在自我满足,希望听到对方真心话的芙兰姆也是一样。
「就算没意义,我也想听。」
不希望她在说著谎的状况下死去。
至少在临死前能诚实做自己──残酷却也温柔地期盼著。
「……这样不是温柔,是残酷喔,芙兰姆。」
茵可心如刀割般地挤出这句话。
「你当然懂吧?毕竟是理所当然啊。可以的话,无论是谁都想在温暖的地方生活下去嘛。」
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的茵可,这时显露出一直用逞强来掩盖的弱点。
「我……我其实,当然想……想活下去啊!」
茵可并未成熟到足以硬撑至最后一刻。
一旦微薄的虚张声势被戳破,就没办法再硬撑下去了。
愿望,希望,欲望──任性地说出符合她年龄的一切。
「因为我才……才十岁耶?才活了十年耶?可是竟然就要结束了?太奇怪了吧!」
「的确…是啊。」
「为什么我非得死啊?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啊?为什么我不能活得普普通通啊!?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奥里金的力量!明明要是能普通──像个人活下去,这样就够了啊……!」
「茵可小姐……」
「可是就算说这些……我也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才不说的。本来打算既然只能死,乾脆带著这份无奈结束啊……!」
「嗯……」
「芙兰姆,你好过分耶。」
「对不起。」
「米露吉特也一样,好过分。」
「对不…起……」
两人都有自觉。
所以老实低头道歉。
「呵呵…」但因为回答得实在太快,茵可不禁轻声笑出来。
然后不再假笑,而是露出真正的笑容说:
「可是……谢谢你们。我好像轻松多了。」
将懊悔宣泄出来后,连心灵都变得一身轻。
尽管这也使芙兰姆背负了更多东西──但如此期盼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但也到此为止了。就算内心确实变得轻松点,现实还是一成不变。好了,听完我的真心话满意了吧?这次拜托你真的下手啦。」
芙兰姆闭上眼皮,大大深呼吸。
无论再怎么想,都只有一种结论。
杀死茵可。
杀了她,让那些眼球停止运作。
需要的就只有一丁点勇气。
双手用力,让漆黑剑刃刺进茵可体内,破坏掉取代了心脏的核心。
如此一来便结束了。
往后的日子无论再怎么难受,芙兰姆都不会忘记今天夺走的这条命,会永远背负下去。
深深烙印在内心,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芙兰姆将以此为警惕,和教会继续奋斗下去。
总有一天,要让茵可的死成为一桩美谈。
「主人……难道您真的要下手吗?」
没有办法。
这是莫可奈何的事。
从芙兰姆遇见茵可那时,她就已经不是人类。
而是心脏被替换成奥里金核心,能够驱使非人之力的「螺旋之子」。
所以说除非能回到过去,否则芙兰姆拯救不了她。
事情早已划下句点。
差别在于不是救或不救,而是由谁送她上路。
说穿了,连这股罪恶感都是不必要的。
得照著茵可所说快点杀了她,让她从这个地狱解脱,自己则继续往前进才行。
「往前进……」
杀了她之后,前进、前进、前进。
──那么前方究竟在何方?
要如何能证明自己打算迈向的方向真的是前方?
杀了具有奥里金之力的茵可,铭记教训在心奋战下去,或许不失为一条正道。
「主人……!」
然而,那真的是芙兰姆希望的「前方」吗。
该不会像米露吉特所说,其实是错误的方向?
不管社会上的普遍常识怎么想。
至少已经偏离了「芙兰姆•艾布利科德」的正道。
因为她们相遇了。
即便只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天,也像米露吉特那时一样。
然后与相处的时间长短无关,芙兰姆也期盼能拯救茵可。
相信那里才是「前方」吧。
和一般常识或伦理价值无关,自己想行走的方向就应该是前方。
「不对……果然还是不对。」
难道真要杀了想守护的人,迎来结局?
假如米露吉特身陷相同状况,芙兰姆会放弃吗?
不。
倘若做出那种事,芙兰姆肯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会把自己视为世上最邪恶的事物,一辈子恨著自己吧。
也就是说,此刻的选择是后退、是堕落。
形同芙兰姆•艾布利科德的死。
这种事岂能容忍?
岂能容忍?
究竟如何──能够、容忍?
「对,这是错的,绝对是错的。我──」
剑从芙兰姆掌中滑落。
「主人……」
米露吉特的表情中,充满了想表达「这才是我的主人」的希望。
噬魂在掉落地面的同时,便化为粒子消失。
「芙兰姆……没关系了啦。」
「怎么可能没关系。你想活下去对吧?有很多事想做对吧?」
「那要怎么办!?你又想不出我要怎么实现这些事的方法,不要再继续胡说了啦!」
两人的争执声响彻房间内。
「方法……方法……!」
为了拯救茵可必须做的事。
破坏核心,且获得能用来代替的东西,想办法移植进体内。
破坏并不是问题。或者该说,芙兰姆除此之外没有能做的事。
问题在于找到替代品并移植。
「有,一定有方法才对!只要有能……代替核心的东西……」
核心的替代品──此处会那么凑巧有那种东西吗?
「找到能代替核心,维持茵可生命机能的东西……」
「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啦。」
「嗯……主人,用其他人的心脏代替核心埋进去,这个方法如何呢?」
「哈哈……米露吉特,这未免太乱来了吧。这种事由谁来做啊?难道要说芙兰姆你就办得到吗!?」
「……艾塔娜小姐或许可以。」
「对啊,若是艾塔娜小姐的话!」
「欸,拜托别再闹了啦!就算是艾塔娜也不可能办得到啦!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就耍我啦……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好吗!」
「还不一定喔。不亲自问过本人,谁知道到底能不能啊!」
「就算办得到好了,那心脏呢?不去杀了其他人,拿到活的心脏根本没意义嘛!」
活著,还在跳动,死了也无所谓的某个人的──心脏。
芙兰姆知道去哪里找。
「戴因的心脏……应该还在跳动。」
把那个…移植到…茵可身上。
虽然是自己提的主意,但实在蠢到让她想笑。
就算真能办到好了,在破坏核心到移植成功的期间,要怎么维持茵可的生命?
还需要另一股有别于心脏,能够短暂支撑她活著的「生命能量」。
天底下哪有这么刚好的事──自己都不禁想嗤之以鼻了。
只不过,心里其实有个底。
「够了啦!快杀了我!拜托啦,不要再继续折磨我好吗!」
茵可对著默默望向入口处,等待艾塔娜到来的芙兰姆大吼。
「轰轰!」──就在此时入口处刮起一阵强风。
把走廊塞得满满的眼球全被这一击轰飞后,彷佛听到芙兰姆的呼喊般,从净空的通道内现身的是──
「芙兰姆,没事吧!」
「总算会合了。幸好你们还活著啊。」
「被那群家伙逃跑了呢。论速度的话或许在贝尔纳之上啊。」
正是迦帝欧,艾塔娜及奥缇丽耶三人。
「你们都没事吗!」
「毕竟输给那种怪物可不配称英雄啊。」
这么说完,迦帝欧扬起得意笑容。
「她就是其中一名螺旋之子──茵可吗?」
「茵可也没事,这下安心啦。」
「不过从现场气氛来看,好像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状况呢。」
显得不安的米露吉特,以及芙兰姆和茵可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目前大事不妙。
艾塔娜接近茵可,蹲下身子配合她的视线高度,伸指抹去她的泪水。
可是马上又有新的泪水夺眶而出。
「艾塔娜……」
茵可发出撒娇般的呻吟声。
就算看不到,也马上得知这是谁的手指。
「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追著大家的那些眼球……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是个怪物,造出那种东西,杀了好多人喔。」
「就是这孩子让眼球……」
感到惊讶的只有奥缇丽耶一人。
毕竟艾塔娜一直陪在茵可身旁,或许早已考虑到这个可能了。
「对不起喔,艾塔娜,我一直在骗你。」
「茵可你并没有自觉。这点事我清楚得很,所以不在意。」
「可是……我没办法控制那股力量──不对,谁都没办法控制吧。所以为了让一切结束,才拜托芙兰姆动手杀我。结果……」
「下不了手对吧。芙兰姆的话的确会这样呢。」
艾塔娜说得一副彷佛一开始就明白的样子。
「因为或许还有能救她的方法啊……」
「就说没有那种事了嘛!」
「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救茵可。不过我不懂为啥她自己觉得不可能得救?我目前只知道她的心脏并不普通而已。」
「问题就出在心脏。」
迦帝欧解答了艾塔娜的疑问。
「包含她在内的螺旋之子,都在一出生后就经教会动手术将心脏替换成核心──也就是含有奥里金之力的水晶。」
「感谢你的解说啊,迦帝欧。也就代表一旦破坏核心,茵可就会死是吧。原来如此,听起来的确没有方法能救呢。」
「所以我和米露吉特──」
芙兰姆抱著豁出去,被取笑也无所谓的态度将刚才的想法告诉众人。
「才在讨论能不能取出在礼拜堂的戴因的心脏,移植到茵可体内喔。」
「你……真是想了个惊人的点子耶。」
「明明我都说不可能办到这种事,拜托她快点杀了我啊。」
「茵可小姐……艾塔娜小姐或许知道些什么啊。」
「没有用啦!就算是艾塔娜,这么乱来的事怎么可能……」
此时艾塔娜彷佛要打断茵可似地插嘴:
「办得到喔。」
顿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觉得她在说笑。
因为过去从未听说过任何能将器官替换到另一副身体内的方法。
「过去确实存在著名为心脏移植的治疗法。如果是我,想做就做得到。」
大概是察觉受到怀疑吧,她重复强调一遍。
既然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应该不是一个不懂得看场合的笑话。
而是事实吧。
她办得到。
──恐怕真的办得到吧。
「真、真的吗?若是艾塔娜小姐出手,就有办法救茵可对吧!?」
「不是没办法。」
「听到没有,茵可,她说办得到喔!有能够让你身为普通人活下去的方法喔!」
「不会吧……」
唯独茵可本人仍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怀疑艾塔娜只是坏心眼地开自己玩笑。
艾塔娜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我不会骗你。这点你应该清楚才对。」
「艾塔娜……那你真的办得到?你要救我吗?」
「我会尽力而为,只是想要成功的话,还需要几种奇迹。」
没办法保证绝对成功。
但只要条件齐全,艾塔娜有自信能让成功机率接近百分之百。
「芙兰姆,你说戴因就是礼拜堂里那团恶心的肉块?」
「没错。只要用那个的话!」
「那个的确还在动。不过包含体重相差太多,血型要合,不会发生排斥反应等等……有很多必须祈祷别发生问题的部分。再加上还得思考破坏核心之后,该怎么维持她的生命到手术结束。」
「这个……呃,或许我说的这些一样很蠢啦……」
不过,如今既然心脏移植真有可能实现。
那么这股灵光一现或许也──
「迦帝欧先生,普拉纳就像人类的生命能量对吧?」
「也是有这种看法啊。」
「那么能否……利用普拉纳来让本该死亡的人延续生命?」
假如普拉纳能在破坏核心后维持住茵可的命数小时──不,哪怕几十分钟都好,艾塔娜就有办法动手术了。
迦帝欧沉思片刻,作出回应:
「骑士剑术中有让人体突破极限的招式。交给我负责就并非不可能吧。」
「既然这样……!」
「然而光靠我的力量,并不清楚能替身体被切开而流失的生命补充到什么程度……没办法保证能撑到做完全部手术啊。」
「那么就轮到我上场了呢。」
奥缇丽耶往前走了一步。
「虐杀规则的精髓就在限制对象的肉体机能喔。虽然是在战斗时用来让对手手脚动作变得迟缓,但只要使用得宜,也能发挥止血和镇痛的功用喔。在军中可是意外派得上用场呢。」
得意洋洋解释的她比先前对付戴因党羽时显得更为可靠。
「奥缇丽耶小姐和迦帝欧先生合力的话,就能维持住茵可的生命吧?」
「看来是啊。不过结合骑士剑术和虐杀规则的技巧吗?之后大概会挨安黎叶特骂啊。」
「唉呀,姐姐大人的心胸才没有那么狭窄喔。」
长年在王都当冒险者的迦帝欧似乎认识军方的人。
骑士剑术和虐杀规则之间也有些类似的部分。
被誉为虐杀规则最强高手的安黎叶特,或许与迦帝欧有著竞争的关系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心脏移植是吧,我倒没听过啊。这是在治疗系魔法发展前就存在的治疗方法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古代的治疗术。就算时至今日,王都内应该也存在著懂得如何动手术的人。」
「企图以治疗系魔法独占医疗的教会会允许这样的手术吗?」
不只魔法以外的医疗手段,教会甚至连普通民众常用的药草都不允许。
脏器移植手术这种行为,哪怕嗅到一点气息都会马上出手打压吧。
「不过事实是茵可的心脏被埋进了核心。那么反过来当然也办得到。」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明明教会实质上禁止了除了治疗系魔法之外的医疗手段,自己却在用是吗。」
「教会手段骯脏也不是新鲜事了。」
住在王都的居民全都清楚这点。
名为教会的组织已经腐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既然有这种治疗法,明明可以拯救更多的性命啊。」
「对教会而言,国民的性命根本无所谓。」
当然,最底层的修女和神父每天都拚命救治患者。但教会一发现这样赚不了钱,就决定拋弃这些人。
这时,默默在旁听著一行人交谈的米露吉特略显尴尬地问起艾塔娜:
「呃……虽然这样子问不太好……」
「怎么啦,米露吉特?」
「既然艾塔娜小姐知道这件事,表示您和教会有某种程度的关系吗?」
毕竟是连副将军奥缇丽耶都不知道的内幕。
遭到怀疑也在所难免。
结果艾塔娜轻笑一声,给出解释。
「不,不是教会,是更久以前在其他地方知道的。」
「这样子吗……对不起,问了这种怀疑您的问题。我纯粹是有点在意而已。」
「没办法,我也知道会被你们追问。总之日后我会解释。」
艾塔娜充满谜团,但也值得信任。
于是所有人不再继续追究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茵可的心脏移植顺利完成。
「茵可,身为掌管你性命的人,我不想纸上谈兵,所以从刚才起都有话直说。如你听到的,未知的部分实在太多,我不能保证绝对会成功。最后也有可能失败,让你就此没命。」
艾塔娜这番话听起来在吓人。
但这就是现实。
即便如此,茵可也不觉得恐惧。
「我本来以为百分之百死定了喔。所以这不是『有可能没命』,而是『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喔。」
对于原本心想只能接受命运的她而言,光是多了选择的空间就已称得上奇迹。
芙兰姆和米露吉特的不死心,结合艾塔娜、迦帝欧及奥缇丽耶等人超乎常理的力量,才得到这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我除了答应,还会有其他答案吗?」
令人难以想像是面临攸关生死手术前的灿烂笑容。
艾塔娜也扬起微笑,温柔摸起她的头。
◇◇◇
接下来就是和时间的赛跑了。
艾塔娜立即回到礼拜堂,用水属性魔法包覆住戴因的肉体运回房间。
内外翻转的尸体,模样恶心到让在角落看著的米露吉特不禁摀嘴。
何况尸体如今还在动。
虽说这也是因为戴因强韧的生命力造成的。
另一方面,即将轮到自己上场的芙兰姆和迦帝欧,一脸紧张地在茵可面前待命。
「我配合你,决定好时机就上吧。」
「好的!」
芙兰姆手中握著的并非大剑,而是从戴因身上回收来的短剑。
若想靠翻转的魔力破坏位于胸腔内的核心,用这把就足够了──不,不如说为了缩小伤口,短剑更加恰当。
尖锐的银色剑刃抵在茵可胸口。
「虽然会痛,但你要忍耐喔。」
不使用任何麻醉剂。
或者该说,现场没有的东西,想用也用不了。
虽然能透过奥缇丽耶的虐杀规则来减缓,茵可仍会感到相当程度的痛楚。
「我说啊,芙兰姆……」
「什么事?」
「还有米露吉特……刚才对不起喔。明明你们都拚命替我找能活下来的方法。」
「我其实也是没根据地瞎说『有办法』而已啦。就当我们半斤八两吧。」
「不,是我的错。所以要是我能活著回到那个家,我会想办法报答喔。」
「……好,那就让我期待一下吧。」
对话结束后,芙兰姆闭上眼睛,大大做起深呼吸,在体内凝聚起魔力。
想像──
集中到身体正中央的魔力化为飘浮的球体。
让球流进双手,透过掌心到达短剑剑柄,再移到剑刃上。
瞄准的是拥有奥利金之力的核心。
在剑刃碰触水晶的同时让翻转之力流进去,将其破坏。
明确描绘出一连串的过程,并刻划于脑海中。
再来只剩自己照著步骤行动──随著手臂使劲,短剑陷进茵可体内。
「呜……」
「翻转!!」
啪叽!
当魔力流进去,核心内部开始逆向回转,创造出负的能量。
结果水晶本身无法承受预料之外的能量,在体内碎成两半。
茵可感觉到自己体内逐渐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眼球……枯萎了……」
只见包围著教会的一颗颗眼球乾瘪、碎裂、如灰烬般崩溃散去。
那样骇人的尸体不会再度出现了。
「哈啊!」
此时,奥缇丽耶迅速行动。
奥缇丽耶挥剑,施展将威力抑制到最低的「血刃」命中茵可背部。
创造最小的伤口后,蕴含虐杀规则力量的血液进入体内,使身体机能下降。
疼痛和出血量都控制在最低──但也似乎因此让茵可意识模糊,双眼无神。
「哼!」
迦帝欧也展开行动。
伸手抵在茵可身上的他,徒手替对方灌注普拉纳。
从掌心输进身体的庞大生命奔流。
茵可这副失去核心,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一跳,变得如火烧般的烫。
「啊……啊、啊……」
茵可嘴巴半开,头跟著往后仰,手脚也在颤抖。
她身体所受的负荷不容小觑。
靠普拉纳维持的生命恐怕无法持续太久。
「加油啊,茵可。」
芙兰姆如祈祷般细语后,跟著迦帝欧和奥缇丽耶一起远离茵可。
然后,终于轮到艾塔娜上场。
「接下来会更痛……但我会努力试著让你舒服一点。」
她说完便挥动手臂,大大小小的水刀跟著浮现。
在她背部也出现许多蠕动的小型水触手,缠上水刀。
接下来的动作──由于速度过快且细微,连在近距离看的芙兰姆都看不清楚。
触手宛如手脚般灵活蠕动,水形成的手术刀也翩然起舞,切开茵可的身体。
开胸,去除被血管缠绕著的核心,心房与大动脉的吻合,缝合伤口──本来没有复数人就完成不了的过程,艾塔娜竟独自一人完成了。
「呜……呜、啊……哈……咿……」
感受剧痛的茵可像在喘息似的,喉咙微弱颤动。
即便痛觉变得迟钝,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疼痛。
如今支撑著她的,是以普通人的身分和艾塔娜、芙兰姆及米露吉特等人一起过生活──一幅梦想中的未来蓝图。
芙兰姆和米露吉特也得到艾塔娜许可,握著茵可的手一再替她打气。
「呼……」
艾塔娜大大吐了口气,水触手便拂去她额头上冒出的汗水。
表情中看得出疲惫。
长期受眼球追逐后,又进行了如此精密的手术。
应该消耗了相当大量的体力才对。
即便如此仍保持专注。
因为艾塔娜也期盼著这名很黏自己的少女能以普通人的身分过日子。
戴因的心脏在茵可体内跳动起来。
伤口也愈合了。
手术结束。这次艾塔娜则用自己的手腕抹去汗水──
「……呼,能做的我都做了。」
她这么说完,便软脚似的瘫坐到地上。
体力似乎到了极限的茵可则带著痛苦的表情昏厥过去。
起伏的胸腔内,一颗至今为止不存在的心脏开始替全身输送血液。
「得救……了吗?」
「一定是的。因为那些眼球不再动,而茵可小姐还活著啊。」
「希望是这样啊。」
迦帝欧望著灰烬遍布的走廊如是说。
「再来就看手术后的状况了。」
「各位,真的很感谢你们。」
芙兰姆对三人深深一鞠躬。
「没必要道谢。能救茵可对我而言也是件开心的事。」
「我也是。虽从未见过这名少女,但算是救了一条人命,我很骄傲有发挥出全力啊。」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不过心情挺愉快的喔。」
众人均疲惫不堪,但也许是觉得心情畅快,都露出了爽朗笑容。
「只有我什么都没做呢……」
另一方面,米露吉特略显落寞。
她也是打从心底想拯救茵可。
所以才觉得不甘心。
艾塔娜见状,扬起嘴角对米露吉特说:
「没有你,芙兰姆就提不起劲,所以你不在可会伤脑筋喔。」
米露吉特一听愣愣张嘴,显得有点错愕。
至于预料之外遭受池鱼之殃的芙兰姆则红著脸反驳。
「那样听起来,不就像在说我本来没有干劲吗!」
「的确,她在认识米露吉特之前和之后的表情完全不同啊。」
「连迦帝欧先生都……」
芙兰姆沮丧低头。
看了她的反应,艾塔娜,迦帝欧,甚至连奥缇丽耶都笑出声来。
一旁的米露吉特则羞红著脸,默默低下头。
芙兰姆见状,近乎自暴自弃地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哇!主、主人!?」
「没差啦~反正我没米露吉特就什~么都做不了啦!」
看来闹起别扭了。
实际上,没有米露吉特就没有今天的芙兰姆,因此倒也是事实。
结果这时,乖乖被抱在怀中的米露吉特用只有主人听得见的微弱声量说:
「我也不能没有主人。」
不过稍微分开一会,就像快疯了一样难受。
不安让内心百般纠结,宛如无法呼吸般痛苦。
所以──希望从此不再分隔两地。
带著如此心愿,紧紧揪住芙兰姆的袖子。
「唔……啊呜……」
芙兰姆顿时羞红了脸。
艾塔娜扬起看好戏的奸笑,奥缇丽耶则投以羡慕的眼光地说「我也想和姐姐大人变成那样呢。」
迦帝欧则在一旁默默温柔看著,但这反倒让芙兰姆更加害臊了。
「才、才不是那样子啦!真的不是啦!」
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不是哪样子,但就是忍不住不说。
然而,拚命的辩解反倒火上加油,这让艾塔娜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
不过老实说,米露吉特在芙兰姆心中的地位日渐重要。
尤其虽然时间短暂,但在经历了这次离别后,她体会到丧失的疼痛与恐惧。
尽管最后成功把人抢回来了,但感觉尝到的痛苦越多,彼此也变得越重视对方。
于触摸的瞬间产生的这股包覆全身的安心感就是证据。
芙兰姆带著绯红的脸颊,缓缓将自己的掌心叠在米露吉特抓著袖子的手。
「啊……」
反正无论怎么做,都会被艾塔娜笑。
那么乾脆豁出去,大方秀给她看吧──芙兰姆肯定是这么想的。
米露吉特起初只是惊讶。
不过她马上露出微笑,闭上双眼,享受著得到的温暖。
「希望茵可小姐能早点醒来呢。」
「……嗯,是啊。」
这么说完,两人盯向沉睡的茵可脸庞。
在场所有人都相信心脏移植成功,从未想过她不会醒来的可能。
随著日出,亮起的天空从地平线开始由黑转紫,接著染为一片橘色。
朝阳照进王都,拂去垄罩的黑暗。
漫长的夜晚结束了。
在没有缺少任何一人之下,新的早晨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