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4 DAWN

芙兰姆持续在连接礼拜堂的走廊上前进。

大概是杀死戴因后失去专注力了吧,身体已不像刚才战斗时那样乖乖听话。

用手扶墙撑住身体,拖著腿前行已是她的极限。

背后有无数眼球追赶著──就算战斗结束,危机依然持续。

最后勉强抵达位于走廊尽头的门。

打开门后进到的大厅中央,能看到米露吉特和茵可肩靠肩瘫坐在地。

芙兰姆边呼喊两人边冲了过去。

「米露吉特!茵……可?」

但是呼喊声在一半就中断了。

因为两人身旁站著一名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大女子。

穿著一套连身裙,头戴宽缘帽,一头红发长及下巴。

不过,芙兰姆对她的打扮感到不对劲。

除了肩幅宽,手脚也过度粗壮,更何况脸部轮廓怎么看都是男性。

「这个声音是,芙兰姆?你来了吗!?」

「主人!」

「唉呀呀,那个人这么轻易就输啦。明明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要杀了你,真没料到你会来得这么快呢。」

声音也格外粗犷,果然是男的不会错。

「你就是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吧。贵安,我是『母亲』,是螺旋之子们温柔、温暖又大方,理想中的母亲喔。」

「离开她们的身边!」

芙兰姆拔出大剑,将剑尖对准他。

虽从茵可口中得知这号人物的存在──但一心认为是一位女性。

「为何身为母亲的我非得离开孩子身边不可呢?何况说茵可是怪物,伤害她的人不正是你吗?这孩子也不想回你那去喔,对不对呀?」

「这……」

被母亲用脸磨蹭的茵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开心是开心,但无法打从心底高兴──看得出她内心的纠葛。

另一方面,米露吉特则悄悄在不被发现下拉开和母亲的距离。

而自称「母亲」的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同涅库多说的,他们也许对米露吉特没兴趣。

离开到一定程度后,她便一口气冲向主人,扑进怀中。

芙兰姆尽管明白场合不太对,仍忍不住紧紧抱住米露吉特。

「米露吉特!」

「主人……太好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嗯,我也好想见你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真的……!」

身体感受到温暖和甘甜香气。

两人确认了彼此的触感,发自内心庆祝重逢。

「没有哪里受伤吧?」

「是的,我并没有被做什么,就只是被丢在这里而已。」

「这样啊……你突然消失的时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耶……」

甚至思考过米露吉特就算还活著,也已经不是四肢健全的状态。

但是如今米露吉特毫发无伤。

这下最大的担忧也消失了。

再来只剩解决那名母亲的问题。

「关系真好耶,希望你们能分一点温柔给茵可呢。」

「……欸,这位叫『母亲』的人。」

芙兰姆暂时放开米露吉特,板起脸来与母亲对峙。

「既然你自称母亲,当然清楚茵可拥有的力量吧?」

「唉呀,不听我的拜托吗?算了。你说得对,因为帮她移植核心取代心脏的正是我啊。」

母亲老实回答。

虽然自称母亲,但恐怕他正是这项研究计画的首领──也就是隶属教会的科学家吧。

「那是第二次的诞生。为了让经由子宫诞生的她们成为我的孩子的仪式喔。包含茵可在内,大家全是我的孩子,而我是母亲喔。」

明明没人问,却滔滔不绝的母亲。

狂信者──又或者更像沉迷于自己的设定中,一心只想向别人展现自己身为母亲的这件事。

「可是……我想当普通的人类。」

「想当人类?为什么?你的确是没用的第一世代,但也有比其他孩子更优秀的地方喔。就是产下孩子,成为母亲的力量──你看。」

母亲指向芙兰姆身后。

打开的门另一侧挤了无数的白色球体。

不过或许是有主人茵可在场,并没有进到大厅内。

「茵可可爱的孩子们正在看著我们喔。」

「孩子……」

「你失去的东西,然后也是你想要的东西。」

粗犷的手掌覆盖在茵可的眼皮上。

「这股欲望透过奥里金大人的力量增殖,再从体内吐出来。这些孩子们在带著奥里金大人的力量下,会按照温柔的茵可的意思保护我们喔。」

「没有!我才不想那么做!」

「不必害羞,你做得很棒,是位很棒的妈妈喔,茵可。我好高兴亲爱的孩子能成长为这么棒的一名母亲,好羡慕呢。」

这么说完,母亲紧紧搂抱茵可。

在别种意义上,这和至今为止看到的奥里金之力是同样骇人的景象。

芙兰姆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任何的爱。

「虽然初次见面就这样说很失礼,但我说你啊──」

「嗯~?」

「一点都不适合当人家妈妈耶。」

此话一出,母亲的烦躁表露无遗。

芙兰姆虽在心中认为自己说得太头头是道,同时也觉得「至少自己比对方更懂」。

「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能说得那么肯定呢?」

「因为你根本没顾虑到孩子。只懂得强加自己的藉口,蛮横地塑造孩子的形状。这种行为根本称不上爱!」

「决定这一点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你喔。对吧,茵可?你有感受到我的爱吧?」

他将身体更加紧贴茵可。

还用力把脸挤上去,呼吸也变得急促。

至于茵可──可能平时就习惯了吧,并未显得厌恶,但也不怎么开心。

接著茵可战战兢兢,缓缓开口说:

「我……」

「现在这样最好对吧?想和我在一起对吧?」

「茵可!」

「用伤人的话伤害茵可的你无论再说什么,都不可能传进这孩子耳中呀。」

「的确,我再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我不是像你那样单方面强加欲望!茵可肯定有她自己的心愿才对!」

茵可的内心产生动摇。

乖乖选择母亲确实比较轻松吧。

然而等在前方的将不是身为人的自己,而是「螺旋之子」──怪物的未来。

「我……想当人类。我才不想成为伤害别人的怪物!」

这大概是茵可头一次对母亲发出的「拒绝」。

普通的孩子同样会经历叛逆期。

即便还只是孩子,也是一名独立的人,不可能一切都照著谁的指令行动。

不过亲子之间连这样的时期都该一起度过。

然而──母亲听到茵可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这样啊。」

只见他冷冷起身,站到茵可面前。

「那我不要你啦。」

冷冷撂下这句话后,母亲竟狠狠朝自己孩子的脸踹上一脚。

「呀啊!?」

「什……!」

「茵可小姐!?」

见母亲突然翻脸,芙兰姆和米露吉特错愕地睁大双眼。

「不听话的女儿就只是团垃圾,看是要废弃还怎样都随便啦。明明就算派不上用场,我还是很疼你、养育你,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孩子啊。」

出口的丑陋话语中,当然听不出丝毫母亲该有的亲情。

芙兰姆随即跑向茵可,抱起她娇小的身躯。

「还好吗,茵可?」

「芙兰姆……」

听到这声随著虚弱地微笑回应自己的细微声音,芙兰姆这才松了口气。

接著马上瞪向逐渐远离的高大背影。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声怒吼,母亲也停下脚步,一脸烦躁地转身。

「好吓人呢。果然孩子还是要自己养最好啊。」

此话一出的同时,他的背后冒出四名孩子。

「这是……!」

从左边开起依序是路克,弗维斯,涅库多,然后是一名白发少女。恐怕她就是最后一人──「谬特」吧。

将复数人的能力值变得相同且夺取意识,大概就是她所持有的能力吧。

「唉呀,涅库多,那伤是怎么啦?」

「我没顺利解决他啦。那个臭家伙,下次绝对要杀了他……!」

他原本在和迦帝欧交战,但看样子是脸上狠狠挨了一招,败下阵来吧。

从街上传出的巨响推测,他肯定也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

相较之下,与艾塔娜及奥缇丽耶交手的路克和弗维斯身上虽有细微伤痕,却几乎称得上毫发无伤。

「对了,芙兰姆,我向你介绍吧。这些是我宝贝的孩子,也就是螺旋──」

母亲双臂大张,就要自豪地张口介绍。

但芙兰姆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螺旋之子』。路克,弗维斯,涅库多和谬特这四人对吧?我已经从茵可那听过了。」

「……真的是没用透顶的废物耶你。」

听母亲发怒,在芙兰姆怀中的茵可颤抖起来。

母亲虽被芙兰姆狠狠回瞪他,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话说回来,这个状况……)

与英雄和副将军战得平分秋色,多达四名的怪物,如今在眼前排排站。

(怎么想都是绝望吧。)

战力差距不必多提,根本天差地远。

这边的战力只有芙兰姆一人。要是母亲有那个意思,肯定能轻松把她们杀得片甲不留。

所幸现在还未感受到杀意就是了──

「唉呀,不必那么紧张喔。根据这些孩子们说,奥里金大人之间的意见也出现分歧了呢。」

「奥里金……之间?」

这说法听起来简直像存在著复数个奥里金。

见芙兰姆显得讶异,母亲扬起有深刻涵意的微笑。

「呵呵~你马上就会知道喔。总而言之,目前还没做出要杀了你还是利用你的结论。所以在那之前,我们没办法杀死你。」

「快点走了啦,母亲。」

弗维斯抓起母亲的衣服,闹起别扭。

「他说得对,一直花时间在那种垃圾上太浪费啦。茵可的事情也一样,本来就该早早做出结论啦。」

「给所有孩子们平等的机会。这就是我的教育方针喔,路克。」

「呿!」嘴巴坏的路克听了母亲谆谆教诲般的回应,不屑地咋舌。

「母亲,尿尿。」

「唉呀呀谬特,这下不好,得赶紧才行呢。涅库多,可以拜托你吗?」

「嗯,知道了,母亲。」

涅库多张开手掌,往前平举。

芙兰姆看到上头似乎有什么力量正在旋转。

「对了,最后还得处理那些东西才行。」

在涅库多的「连接」发动前,母亲彷佛突然想起般对芙兰姆说:

「老实说那些眼球很碍事,若你能用翻转之力把核心连她那条命一起摧毁,可就帮了大忙呢。」

「你这……给我适可而止喔!」

「我很冷静喔。不如说反而是你缺乏冷静吧?反正……不要想去救她比较好喔,毕竟也不可能。何况──就算她真的活下来,不只眼睛看不到,身体虚弱,又没有特别的才华,只会留下一个没用的废物啊。」

「叽哩……」芙兰姆气得咬牙切齿。

根本无可救药。

实在太过自私,太过不讲理──

「这是自称母亲的人该说的话!?」

「现在是陌生人了喔。再说是茵可自己不要我的,没理由把气出到我头上来吧。好啦,再见喔,芙兰姆。」

涅库多一握起手掌,能力便发动了。

「休想逃!」

芙兰姆挥下拔出的噬魂,使出气剑斩。

然而在命中之前,他们就消失不见了。

攻击和怒骂都没能传到,遗憾地扑了个空。

「啧……!」

芙兰姆懊恼地握紧拳头。

茵可显得不安,转头看向她。

米露吉特则待在稍远处看著这些过程。

「……对不起喔,芙兰姆。」

「茵可……为什么你要道歉?错的是我这个对你说了过分的话的人啊。」

「毕竟是事实,没办法啊。我到了晚上就会变成怪物,吐出好多莫名奇妙的东西……光是活著就给别人带来麻烦。」

「才──」

很想斩钉截铁说出「没这回事」。

然而要是就这样让她活下去,只会让牺牲者继续增加。

芙兰姆等人也得一辈子被眼球追下去,除非待在茵可身旁,否则甚至难以入眠吧。

几天不睡觉还有办法撑过去。

但要是往后一辈子都得这样──等于叫她们去死没两样。

「没关系啦。」

「什么没关系啊?」

「最后有米露吉特陪在旁边,芙兰姆也像这样来救我,和我说话……我想我已经算幸福了。你们对我说了好多温柔的话,已经够了喔。让这一切结束吧。」

「别那么轻易放弃好不好!」

「我才没放弃!我是自己选择的。比起做为怪物活下去,我宁可以人类的身分死去。」

「我不是……带著这种打算来救你的。」

「那要怎么办?只要我还活著,大家都会受伤对吧?不只芙兰姆和米露吉特,艾塔娜还有赛菈也是!我不想为了活下去做到那种地步。假如活著只能给人带来不幸,那在这里死掉当然更好吧。」

不,你错了,我会想办法的。

好想郑重地对她这么说。

然而,芙兰姆清楚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理解到世上存在著自己办得到,以及办不到的事。

「放弃」这个选项──在某些时候才是正确的。

直挺挺地跪著的茵可扬起微笑,张开双臂。

「……来,请吧。」

茵可彷佛在撒娇般,恳求著死亡。

芙兰姆嘴唇颤抖,紧咬牙根,发出呜咽,最后终究掉下泪来。

什么都办不到吗?

不破坏核心就无法打破僵局。

可是一旦破坏,她就会死。

用其他方法来解决──就算真有那种方法,凭芙兰姆一人做得到吗?

她手中的牌是噬魂,冻结,翻转,普拉纳。

就算像拼图般将这些拼凑起来,也想不出能救茵可的办法。

「而且,如果杀我的人是芙兰姆,其实也算是幸福吧?因为你看……比起被其他人杀,总觉得这样还能死得像个人喔。」

她以开朗的声音这么说。

与其是要让芙兰姆接受──这段话更像是茵可要说服自己接受死亡吧。

一点都不想杀她。

可是不做出任何选择也等同不负责任。

拚命战胜戴因,抵达茵可身边。

理由应该是为了选择要让她活还让她死才对。

答案已经揭晓。

她也希望那么做。

所以既然已经莫可奈何──就只能,杀了她。

「呜……咕、啊……啊……啊啊……」

颤抖著肩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芙兰姆缓缓走了过去。

宛如行尸走肉般摇摇晃晃,在模糊的视野内正视茵可的笑容。

这副装出来笑脸是多么令人痛心呀。

不只脸颊的肌肉在抽搐,用力闭上的眼皮中也溢出大粒泪珠。

而即便在这种状态下,芙兰姆也为了尽自身的责任往前进。

往至今仍在抗拒的右脚猛力使劲,抬起来──再跨出去。

当浮起的脚底板重新踩到地板,心一沉,身体也有如千斤重。

「唉……!」

在丹田使力吐出一口气,接著改动起左脚。

噬魂的剑刃与地板磨擦,喀啦作响。

全身喷出的冷汗沾湿整件上衣。

「啊……呜啊……!」

已经进入范围。

双手握住剑柄,抖动的剑尖底在茵可胸口。

冰冷的触感令茵可一颤。

「对,这样就好。啊,可是要一次就成功喔,我还是不想太痛啊……」

这是她竭尽所能的逞强。

就算不用多想也能明白。毕竟谁都不会想死。

可能的话,好想做为一名人类,获得幸福。

茵可目前也应该这么想才对。

年仅十岁的少女希望活下去,却没办法如愿以偿──根本不想承认这样的世界。

不想承认──可是却,没有其他方法。

「主、主人!」

结果这时米露吉特大喊,冲向茵可并紧紧抱住她。

「身为奴隶或许不该向主人提意见。可是!茵可小姐和我们是一样的!在绝对不会有人来救的昏暗之处放弃了一切,拋弃掉希望……却在内心某处思考著『好想得救』,挣扎著才对!我在同样的地方受到主人您出手相救。您明知困难,也为我选择了这条路!所以、所以这次也能……」

「米露吉特……」

「不行啦米露吉特,你现在阻止会让我变得怕死啦。来吧芙兰姆,反正没有能得救的方法,赶快给我一个痛快吧。」

茵可的声音也一样,听上去很开朗,其实在发抖。

假如她的眼睛能张开,眼皮底下肯定会渗出眼泪。

「……欸,茵可。其实你在忍耐对吧?」

「没有。」

「一定有!怎么可能没有!你会死掉喔?明明出去外面才没过几天!还有很多不知道和想知道的事才对啊!不要撒谎了……拜托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啦。」

「告诉你有意义吗?就算我真的在这里说出真心话,除了让这里所有人更难过以外,还有其他意义吗?」

当然没有。

若说茵可逞强是她在自我满足,希望听到对方真心话的芙兰姆也是一样。

「就算没意义,我也想听。」

不希望她在说著谎的状况下死去。

至少在临死前能诚实做自己──残酷却也温柔地期盼著。

「……这样不是温柔,是残酷喔,芙兰姆。」

茵可心如刀割般地挤出这句话。

「你当然懂吧?毕竟是理所当然啊。可以的话,无论是谁都想在温暖的地方生活下去嘛。」

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的茵可,这时显露出一直用逞强来掩盖的弱点。

「我……我其实,当然想……想活下去啊!」

茵可并未成熟到足以硬撑至最后一刻。

一旦微薄的虚张声势被戳破,就没办法再硬撑下去了。

愿望,希望,欲望──任性地说出符合她年龄的一切。

「因为我才……才十岁耶?才活了十年耶?可是竟然就要结束了?太奇怪了吧!」

「的确…是啊。」

「为什么我非得死啊?为什么会变成怪物啊?为什么我不能活得普普通通啊!?我根本不想要什么奥里金的力量!明明要是能普通──像个人活下去,这样就够了啊……!」

「茵可小姐……」

「可是就算说这些……我也知道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才不说的。本来打算既然只能死,乾脆带著这份无奈结束啊……!」

「嗯……」

「芙兰姆,你好过分耶。」

「对不起。」

「米露吉特也一样,好过分。」

「对不…起……」

两人都有自觉。

所以老实低头道歉。

「呵呵…」但因为回答得实在太快,茵可不禁轻声笑出来。

然后不再假笑,而是露出真正的笑容说:

「可是……谢谢你们。我好像轻松多了。」

将懊悔宣泄出来后,连心灵都变得一身轻。

尽管这也使芙兰姆背负了更多东西──但如此期盼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但也到此为止了。就算内心确实变得轻松点,现实还是一成不变。好了,听完我的真心话满意了吧?这次拜托你真的下手啦。」

芙兰姆闭上眼皮,大大深呼吸。

无论再怎么想,都只有一种结论。

杀死茵可。

杀了她,让那些眼球停止运作。

需要的就只有一丁点勇气。

双手用力,让漆黑剑刃刺进茵可体内,破坏掉取代了心脏的核心。

如此一来便结束了。

往后的日子无论再怎么难受,芙兰姆都不会忘记今天夺走的这条命,会永远背负下去。

深深烙印在内心,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芙兰姆将以此为警惕,和教会继续奋斗下去。

总有一天,要让茵可的死成为一桩美谈。

「主人……难道您真的要下手吗?」

没有办法。

这是莫可奈何的事。

从芙兰姆遇见茵可那时,她就已经不是人类。

而是心脏被替换成奥里金核心,能够驱使非人之力的「螺旋之子」。

所以说除非能回到过去,否则芙兰姆拯救不了她。

事情早已划下句点。

差别在于不是救或不救,而是由谁送她上路。

说穿了,连这股罪恶感都是不必要的。

得照著茵可所说快点杀了她,让她从这个地狱解脱,自己则继续往前进才行。

「往前进……」

杀了她之后,前进、前进、前进。

──那么前方究竟在何方?

要如何能证明自己打算迈向的方向真的是前方?

杀了具有奥里金之力的茵可,铭记教训在心奋战下去,或许不失为一条正道。

「主人……!」

然而,那真的是芙兰姆希望的「前方」吗。

该不会像米露吉特所说,其实是错误的方向?

不管社会上的普遍常识怎么想。

至少已经偏离了「芙兰姆•艾布利科德」的正道。

因为她们相遇了。

即便只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天,也像米露吉特那时一样。

然后与相处的时间长短无关,芙兰姆也期盼能拯救茵可。

相信那里才是「前方」吧。

和一般常识或伦理价值无关,自己想行走的方向就应该是前方。

「不对……果然还是不对。」

难道真要杀了想守护的人,迎来结局?

假如米露吉特身陷相同状况,芙兰姆会放弃吗?

不。

倘若做出那种事,芙兰姆肯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会把自己视为世上最邪恶的事物,一辈子恨著自己吧。

也就是说,此刻的选择是后退、是堕落。

形同芙兰姆•艾布利科德的死。

这种事岂能容忍?

岂能容忍?

究竟如何──能够、容忍?

「对,这是错的,绝对是错的。我──」

剑从芙兰姆掌中滑落。

「主人……」

米露吉特的表情中,充满了想表达「这才是我的主人」的希望。

噬魂在掉落地面的同时,便化为粒子消失。

「芙兰姆……没关系了啦。」

「怎么可能没关系。你想活下去对吧?有很多事想做对吧?」

「那要怎么办!?你又想不出我要怎么实现这些事的方法,不要再继续胡说了啦!」

两人的争执声响彻房间内。

「方法……方法……!」

为了拯救茵可必须做的事。

破坏核心,且获得能用来代替的东西,想办法移植进体内。

破坏并不是问题。或者该说,芙兰姆除此之外没有能做的事。

问题在于找到替代品并移植。

「有,一定有方法才对!只要有能……代替核心的东西……」

核心的替代品──此处会那么凑巧有那种东西吗?

「找到能代替核心,维持茵可生命机能的东西……」

「根本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啦。」

「嗯……主人,用其他人的心脏代替核心埋进去,这个方法如何呢?」

「哈哈……米露吉特,这未免太乱来了吧。这种事由谁来做啊?难道要说芙兰姆你就办得到吗!?」

「……艾塔娜小姐或许可以。」

「对啊,若是艾塔娜小姐的话!」

「欸,拜托别再闹了啦!就算是艾塔娜也不可能办得到啦!不要因为我是小孩就耍我啦……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好吗!」

「还不一定喔。不亲自问过本人,谁知道到底能不能啊!」

「就算办得到好了,那心脏呢?不去杀了其他人,拿到活的心脏根本没意义嘛!」

活著,还在跳动,死了也无所谓的某个人的──心脏。

芙兰姆知道去哪里找。

「戴因的心脏……应该还在跳动。」

把那个…移植到…茵可身上。

虽然是自己提的主意,但实在蠢到让她想笑。

就算真能办到好了,在破坏核心到移植成功的期间,要怎么维持茵可的生命?

还需要另一股有别于心脏,能够短暂支撑她活著的「生命能量」。

天底下哪有这么刚好的事──自己都不禁想嗤之以鼻了。

只不过,心里其实有个底。

「够了啦!快杀了我!拜托啦,不要再继续折磨我好吗!」

茵可对著默默望向入口处,等待艾塔娜到来的芙兰姆大吼。

「轰轰!」──就在此时入口处刮起一阵强风。

把走廊塞得满满的眼球全被这一击轰飞后,彷佛听到芙兰姆的呼喊般,从净空的通道内现身的是──

「芙兰姆,没事吧!」

「总算会合了。幸好你们还活著啊。」

「被那群家伙逃跑了呢。论速度的话或许在贝尔纳之上啊。」

正是迦帝欧,艾塔娜及奥缇丽耶三人。

「你们都没事吗!」

「毕竟输给那种怪物可不配称英雄啊。」

这么说完,迦帝欧扬起得意笑容。

「她就是其中一名螺旋之子──茵可吗?」

「茵可也没事,这下安心啦。」

「不过从现场气氛来看,好像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状况呢。」

显得不安的米露吉特,以及芙兰姆和茵可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目前大事不妙。

艾塔娜接近茵可,蹲下身子配合她的视线高度,伸指抹去她的泪水。

可是马上又有新的泪水夺眶而出。

「艾塔娜……」

茵可发出撒娇般的呻吟声。

就算看不到,也马上得知这是谁的手指。

「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追著大家的那些眼球……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是个怪物,造出那种东西,杀了好多人喔。」

「就是这孩子让眼球……」

感到惊讶的只有奥缇丽耶一人。

毕竟艾塔娜一直陪在茵可身旁,或许早已考虑到这个可能了。

「对不起喔,艾塔娜,我一直在骗你。」

「茵可你并没有自觉。这点事我清楚得很,所以不在意。」

「可是……我没办法控制那股力量──不对,谁都没办法控制吧。所以为了让一切结束,才拜托芙兰姆动手杀我。结果……」

「下不了手对吧。芙兰姆的话的确会这样呢。」

艾塔娜说得一副彷佛一开始就明白的样子。

「因为或许还有能救她的方法啊……」

「就说没有那种事了嘛!」

「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救茵可。不过我不懂为啥她自己觉得不可能得救?我目前只知道她的心脏并不普通而已。」

「问题就出在心脏。」

迦帝欧解答了艾塔娜的疑问。

「包含她在内的螺旋之子,都在一出生后就经教会动手术将心脏替换成核心──也就是含有奥里金之力的水晶。」

「感谢你的解说啊,迦帝欧。也就代表一旦破坏核心,茵可就会死是吧。原来如此,听起来的确没有方法能救呢。」

「所以我和米露吉特──」

芙兰姆抱著豁出去,被取笑也无所谓的态度将刚才的想法告诉众人。

「才在讨论能不能取出在礼拜堂的戴因的心脏,移植到茵可体内喔。」

「你……真是想了个惊人的点子耶。」

「明明我都说不可能办到这种事,拜托她快点杀了我啊。」

「茵可小姐……艾塔娜小姐或许知道些什么啊。」

「没有用啦!就算是艾塔娜,这么乱来的事怎么可能……」

此时艾塔娜彷佛要打断茵可似地插嘴:

「办得到喔。」

顿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觉得她在说笑。

因为过去从未听说过任何能将器官替换到另一副身体内的方法。

「过去确实存在著名为心脏移植的治疗法。如果是我,想做就做得到。」

大概是察觉受到怀疑吧,她重复强调一遍。

既然能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应该不是一个不懂得看场合的笑话。

而是事实吧。

她办得到。

──恐怕真的办得到吧。

「真、真的吗?若是艾塔娜小姐出手,就有办法救茵可对吧!?」

「不是没办法。」

「听到没有,茵可,她说办得到喔!有能够让你身为普通人活下去的方法喔!」

「不会吧……」

唯独茵可本人仍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怀疑艾塔娜只是坏心眼地开自己玩笑。

艾塔娜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我不会骗你。这点你应该清楚才对。」

「艾塔娜……那你真的办得到?你要救我吗?」

「我会尽力而为,只是想要成功的话,还需要几种奇迹。」

没办法保证绝对成功。

但只要条件齐全,艾塔娜有自信能让成功机率接近百分之百。

「芙兰姆,你说戴因就是礼拜堂里那团恶心的肉块?」

「没错。只要用那个的话!」

「那个的确还在动。不过包含体重相差太多,血型要合,不会发生排斥反应等等……有很多必须祈祷别发生问题的部分。再加上还得思考破坏核心之后,该怎么维持她的生命到手术结束。」

「这个……呃,或许我说的这些一样很蠢啦……」

不过,如今既然心脏移植真有可能实现。

那么这股灵光一现或许也──

「迦帝欧先生,普拉纳就像人类的生命能量对吧?」

「也是有这种看法啊。」

「那么能否……利用普拉纳来让本该死亡的人延续生命?」

假如普拉纳能在破坏核心后维持住茵可的命数小时──不,哪怕几十分钟都好,艾塔娜就有办法动手术了。

迦帝欧沉思片刻,作出回应:

「骑士剑术中有让人体突破极限的招式。交给我负责就并非不可能吧。」

「既然这样……!」

「然而光靠我的力量,并不清楚能替身体被切开而流失的生命补充到什么程度……没办法保证能撑到做完全部手术啊。」

「那么就轮到我上场了呢。」

奥缇丽耶往前走了一步。

「虐杀规则的精髓就在限制对象的肉体机能喔。虽然是在战斗时用来让对手手脚动作变得迟缓,但只要使用得宜,也能发挥止血和镇痛的功用喔。在军中可是意外派得上用场呢。」

得意洋洋解释的她比先前对付戴因党羽时显得更为可靠。

「奥缇丽耶小姐和迦帝欧先生合力的话,就能维持住茵可的生命吧?」

「看来是啊。不过结合骑士剑术和虐杀规则的技巧吗?之后大概会挨安黎叶特骂啊。」

「唉呀,姐姐大人的心胸才没有那么狭窄喔。」

长年在王都当冒险者的迦帝欧似乎认识军方的人。

骑士剑术和虐杀规则之间也有些类似的部分。

被誉为虐杀规则最强高手的安黎叶特,或许与迦帝欧有著竞争的关系也不一定。

「话说回来,心脏移植是吧,我倒没听过啊。这是在治疗系魔法发展前就存在的治疗方法吗?」

「正确来说应该是古代的治疗术。就算时至今日,王都内应该也存在著懂得如何动手术的人。」

「企图以治疗系魔法独占医疗的教会会允许这样的手术吗?」

不只魔法以外的医疗手段,教会甚至连普通民众常用的药草都不允许。

脏器移植手术这种行为,哪怕嗅到一点气息都会马上出手打压吧。

「不过事实是茵可的心脏被埋进了核心。那么反过来当然也办得到。」

「……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明明教会实质上禁止了除了治疗系魔法之外的医疗手段,自己却在用是吗。」

「教会手段骯脏也不是新鲜事了。」

住在王都的居民全都清楚这点。

名为教会的组织已经腐败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既然有这种治疗法,明明可以拯救更多的性命啊。」

「对教会而言,国民的性命根本无所谓。」

当然,最底层的修女和神父每天都拚命救治患者。但教会一发现这样赚不了钱,就决定拋弃这些人。

这时,默默在旁听著一行人交谈的米露吉特略显尴尬地问起艾塔娜:

「呃……虽然这样子问不太好……」

「怎么啦,米露吉特?」

「既然艾塔娜小姐知道这件事,表示您和教会有某种程度的关系吗?」

毕竟是连副将军奥缇丽耶都不知道的内幕。

遭到怀疑也在所难免。

结果艾塔娜轻笑一声,给出解释。

「不,不是教会,是更久以前在其他地方知道的。」

「这样子吗……对不起,问了这种怀疑您的问题。我纯粹是有点在意而已。」

「没办法,我也知道会被你们追问。总之日后我会解释。」

艾塔娜充满谜团,但也值得信任。

于是所有人不再继续追究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茵可的心脏移植顺利完成。

「茵可,身为掌管你性命的人,我不想纸上谈兵,所以从刚才起都有话直说。如你听到的,未知的部分实在太多,我不能保证绝对会成功。最后也有可能失败,让你就此没命。」

艾塔娜这番话听起来在吓人。

但这就是现实。

即便如此,茵可也不觉得恐惧。

「我本来以为百分之百死定了喔。所以这不是『有可能没命』,而是『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喔。」

对于原本心想只能接受命运的她而言,光是多了选择的空间就已称得上奇迹。

芙兰姆和米露吉特的不死心,结合艾塔娜、迦帝欧及奥缇丽耶等人超乎常理的力量,才得到这一次绝无仅有的机会。

「我除了答应,还会有其他答案吗?」

令人难以想像是面临攸关生死手术前的灿烂笑容。

艾塔娜也扬起微笑,温柔摸起她的头。

◇◇◇

接下来就是和时间的赛跑了。

艾塔娜立即回到礼拜堂,用水属性魔法包覆住戴因的肉体运回房间。

内外翻转的尸体,模样恶心到让在角落看著的米露吉特不禁摀嘴。

何况尸体如今还在动。

虽说这也是因为戴因强韧的生命力造成的。

另一方面,即将轮到自己上场的芙兰姆和迦帝欧,一脸紧张地在茵可面前待命。

「我配合你,决定好时机就上吧。」

「好的!」

芙兰姆手中握著的并非大剑,而是从戴因身上回收来的短剑。

若想靠翻转的魔力破坏位于胸腔内的核心,用这把就足够了──不,不如说为了缩小伤口,短剑更加恰当。

尖锐的银色剑刃抵在茵可胸口。

「虽然会痛,但你要忍耐喔。」

不使用任何麻醉剂。

或者该说,现场没有的东西,想用也用不了。

虽然能透过奥缇丽耶的虐杀规则来减缓,茵可仍会感到相当程度的痛楚。

「我说啊,芙兰姆……」

「什么事?」

「还有米露吉特……刚才对不起喔。明明你们都拚命替我找能活下来的方法。」

「我其实也是没根据地瞎说『有办法』而已啦。就当我们半斤八两吧。」

「不,是我的错。所以要是我能活著回到那个家,我会想办法报答喔。」

「……好,那就让我期待一下吧。」

对话结束后,芙兰姆闭上眼睛,大大做起深呼吸,在体内凝聚起魔力。

想像──

集中到身体正中央的魔力化为飘浮的球体。

让球流进双手,透过掌心到达短剑剑柄,再移到剑刃上。

瞄准的是拥有奥利金之力的核心。

在剑刃碰触水晶的同时让翻转之力流进去,将其破坏。

明确描绘出一连串的过程,并刻划于脑海中。

再来只剩自己照著步骤行动──随著手臂使劲,短剑陷进茵可体内。

「呜……」

「翻转!!」

啪叽!

当魔力流进去,核心内部开始逆向回转,创造出负的能量。

结果水晶本身无法承受预料之外的能量,在体内碎成两半。

茵可感觉到自己体内逐渐失去某种重要的东西。

「眼球……枯萎了……」

只见包围著教会的一颗颗眼球乾瘪、碎裂、如灰烬般崩溃散去。

那样骇人的尸体不会再度出现了。

「哈啊!」

此时,奥缇丽耶迅速行动。

奥缇丽耶挥剑,施展将威力抑制到最低的「血刃」命中茵可背部。

创造最小的伤口后,蕴含虐杀规则力量的血液进入体内,使身体机能下降。

疼痛和出血量都控制在最低──但也似乎因此让茵可意识模糊,双眼无神。

「哼!」

迦帝欧也展开行动。

伸手抵在茵可身上的他,徒手替对方灌注普拉纳。

从掌心输进身体的庞大生命奔流。

茵可这副失去核心,逐渐冰冷的身体突然一跳,变得如火烧般的烫。

「啊……啊、啊……」

茵可嘴巴半开,头跟著往后仰,手脚也在颤抖。

她身体所受的负荷不容小觑。

靠普拉纳维持的生命恐怕无法持续太久。

「加油啊,茵可。」

芙兰姆如祈祷般细语后,跟著迦帝欧和奥缇丽耶一起远离茵可。

然后,终于轮到艾塔娜上场。

「接下来会更痛……但我会努力试著让你舒服一点。」

她说完便挥动手臂,大大小小的水刀跟著浮现。

在她背部也出现许多蠕动的小型水触手,缠上水刀。

接下来的动作──由于速度过快且细微,连在近距离看的芙兰姆都看不清楚。

触手宛如手脚般灵活蠕动,水形成的手术刀也翩然起舞,切开茵可的身体。

开胸,去除被血管缠绕著的核心,心房与大动脉的吻合,缝合伤口──本来没有复数人就完成不了的过程,艾塔娜竟独自一人完成了。

「呜……呜、啊……哈……咿……」

感受剧痛的茵可像在喘息似的,喉咙微弱颤动。

即便痛觉变得迟钝,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疼痛。

如今支撑著她的,是以普通人的身分和艾塔娜、芙兰姆及米露吉特等人一起过生活──一幅梦想中的未来蓝图。

芙兰姆和米露吉特也得到艾塔娜许可,握著茵可的手一再替她打气。

「呼……」

艾塔娜大大吐了口气,水触手便拂去她额头上冒出的汗水。

表情中看得出疲惫。

长期受眼球追逐后,又进行了如此精密的手术。

应该消耗了相当大量的体力才对。

即便如此仍保持专注。

因为艾塔娜也期盼著这名很黏自己的少女能以普通人的身分过日子。

戴因的心脏在茵可体内跳动起来。

伤口也愈合了。

手术结束。这次艾塔娜则用自己的手腕抹去汗水──

「……呼,能做的我都做了。」

她这么说完,便软脚似的瘫坐到地上。

体力似乎到了极限的茵可则带著痛苦的表情昏厥过去。

起伏的胸腔内,一颗至今为止不存在的心脏开始替全身输送血液。

「得救……了吗?」

「一定是的。因为那些眼球不再动,而茵可小姐还活著啊。」

「希望是这样啊。」

迦帝欧望著灰烬遍布的走廊如是说。

「再来就看手术后的状况了。」

「各位,真的很感谢你们。」

芙兰姆对三人深深一鞠躬。

「没必要道谢。能救茵可对我而言也是件开心的事。」

「我也是。虽从未见过这名少女,但算是救了一条人命,我很骄傲有发挥出全力啊。」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不过心情挺愉快的喔。」

众人均疲惫不堪,但也许是觉得心情畅快,都露出了爽朗笑容。

「只有我什么都没做呢……」

另一方面,米露吉特略显落寞。

她也是打从心底想拯救茵可。

所以才觉得不甘心。

艾塔娜见状,扬起嘴角对米露吉特说:

「没有你,芙兰姆就提不起劲,所以你不在可会伤脑筋喔。」

米露吉特一听愣愣张嘴,显得有点错愕。

至于预料之外遭受池鱼之殃的芙兰姆则红著脸反驳。

「那样听起来,不就像在说我本来没有干劲吗!」

「的确,她在认识米露吉特之前和之后的表情完全不同啊。」

「连迦帝欧先生都……」

芙兰姆沮丧低头。

看了她的反应,艾塔娜,迦帝欧,甚至连奥缇丽耶都笑出声来。

一旁的米露吉特则羞红著脸,默默低下头。

芙兰姆见状,近乎自暴自弃地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哇!主、主人!?」

「没差啦~反正我没米露吉特就什~么都做不了啦!」

看来闹起别扭了。

实际上,没有米露吉特就没有今天的芙兰姆,因此倒也是事实。

结果这时,乖乖被抱在怀中的米露吉特用只有主人听得见的微弱声量说:

「我也不能没有主人。」

不过稍微分开一会,就像快疯了一样难受。

不安让内心百般纠结,宛如无法呼吸般痛苦。

所以──希望从此不再分隔两地。

带著如此心愿,紧紧揪住芙兰姆的袖子。

「唔……啊呜……」

芙兰姆顿时羞红了脸。

艾塔娜扬起看好戏的奸笑,奥缇丽耶则投以羡慕的眼光地说「我也想和姐姐大人变成那样呢。」

迦帝欧则在一旁默默温柔看著,但这反倒让芙兰姆更加害臊了。

「才、才不是那样子啦!真的不是啦!」

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不是哪样子,但就是忍不住不说。

然而,拚命的辩解反倒火上加油,这让艾塔娜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

不过老实说,米露吉特在芙兰姆心中的地位日渐重要。

尤其虽然时间短暂,但在经历了这次离别后,她体会到丧失的疼痛与恐惧。

尽管最后成功把人抢回来了,但感觉尝到的痛苦越多,彼此也变得越重视对方。

于触摸的瞬间产生的这股包覆全身的安心感就是证据。

芙兰姆带著绯红的脸颊,缓缓将自己的掌心叠在米露吉特抓著袖子的手。

「啊……」

反正无论怎么做,都会被艾塔娜笑。

那么乾脆豁出去,大方秀给她看吧──芙兰姆肯定是这么想的。

米露吉特起初只是惊讶。

不过她马上露出微笑,闭上双眼,享受著得到的温暖。

「希望茵可小姐能早点醒来呢。」

「……嗯,是啊。」

这么说完,两人盯向沉睡的茵可脸庞。

在场所有人都相信心脏移植成功,从未想过她不会醒来的可能。

随著日出,亮起的天空从地平线开始由黑转紫,接著染为一片橘色。

朝阳照进王都,拂去垄罩的黑暗。

漫长的夜晚结束了。

在没有缺少任何一人之下,新的早晨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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