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处置室出来的涅库多一脸沉闷,大大吐了口气。
「似乎说服失败了啊。」
站在房间前的萨图齐向她搭话。
「……毕竟我是硬带她来的啊。」
「不过是你自己说,要不要接受手术交由他们决定的啊。」
「我知道啦!但我可没打算让她就这样死了!」
同时使用奥里金核心的副作用,目前仍侵蚀着谬特。
虽然多亏翻转核心,外貌已几乎恢复原状。不过若想让她活下来,除了摘出体内原有的核心,再移植人类心脏以外别无选择。
「我再去说服一次。」
「假如愿意的话──」
萨图齐喊住了想回处置室的涅库多。
「由我来说服也是可以。」
听了突如其来的提议,涅库多嗤之以鼻。
「哈!完全没和谬特见过面的你是要怎么说服她啦?」
「或许正因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太紧密,才会彼此都无法冷静喔。」
「我也不能保证不是这样啦……」
谬特似乎对夺走自己葬身之地,还把她带来这里的涅库多非常火大。
或许暂且交给其他人说服会比较好──但交给萨图齐真的好吗?
可是目前奥缇丽耶外出,也没有其他值得托付的人。
「……那就拜托你一次吧。我还是不会相信你就是了。」
「嗯,你就别抱期待,等我出来吧。」
涅库多一屁股坐到摆着的椅子上,看着对方进入处置室的背影。
过了五分钟后──当静不下来的涅库多开始玩弄发尾时,萨图齐出来了。
脸上挂着比平时更可疑的笑容。
「说服──」
他卖关子停了一拍,不知为何以满足的口吻说:
「成功了喔。」
「咦……」
涅库多哑口无言。
明明她花了那么多时间说服都不顺利了。
竟然只用五分钟解决──最先浮现在涅库多脑海的话语是「不能相信」。
涅库多走过萨图齐旁边,进处置室找谬特。
结果不知为何,她以一脸平稳的表情迎接涅库多。
「谬特!你怎么突然变心啦?萨图齐跟你说了什──」
「我想凭,自己的意思,活下去。」
谬特的眼神和刚才截然不同,充满明确的希望之光。
由于需要尽早处置,涅库多很快离开房间──但她一走出来,马上走向在外头等着的萨图齐,踮起脚尖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你对谬特说了什么?」
「我用生命宝贵的道理说服她啊。」
「……呿!」
「你是在不高兴什么?你的心愿可以实现了喔?只要手术成功,谬特就能变回普通人啦。」
「是这样没错啦……」
没错,对涅库多而言,这么做根本没有坏处。
甚至该向帮忙说服的萨图齐道谢都不为过──之所以办不到,无疑是实在无法信任这个男人。
「我祈祷被奥里金核心玩弄人生的你们,能过上幸福的第二人生喔。」
他边整理乱掉的胸襟,边朝走廊另一头走去了。
处置室门上方的红色灯随即跟着亮起。
涅库多不安仰望红灯,坐到椅子上,祈祷似地握起双手。
◇◇◇
「嗯……嗯嗯……」
芙兰姆眼皮颤抖,缓缓睁开双眼。
「主人!」
出现在眼前的是对芙兰姆而言,现在──应该说随时都最想看到的脸。
「米露吉特……这里是……?」
「公会的医务室。是莱纳斯先生把您和琪黎露小姐一起运回来的喔。」
「莱纳斯先生……啊,对喔,我……」
意识和记忆逐渐清晰。
似乎在结束和谬特的战斗后直接晕了过去。
「艾塔娜小姐和迦帝欧先生没事吧?」
「是的!他们正和其他几位在谈论事情。」
「这样喔。」总算安心的芙兰姆喘了口气。
「啊……真的……真的好高兴您醒来了……」
米露吉特搂住主人的腰部后,一脸埋了进去。
用肌肤感受体温,确切感受芙兰姆活着的事实。
「一想到您如果就这样不睁开眼……我担心到……担心到不知道怎么办……!」
「对不起喔,老是让你担心。」
芙兰姆把手伸到她头上抚摸起来,享受着滑顺的头发触感。
房间内虽然有灯照着,仍感觉有点昏暗。
看来外头早已入夜,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相信在这段期间,米露吉特一直在这里握住手,等自己醒来吧。
「谢谢你喔,米露吉特。」
「我没做什么值得您道谢的……我真的、什么都……」
「就算这样还是谢谢你。」
芙兰姆对米露吉特可谓百般呵护。
每当感受到这点都令米露吉特心头一揪、身体发烫。
光听主人说话就快要憋不住了,要是还被紧紧抱住、闻到甘甜的气息,就再也克制不了。
脑中满满都是芙兰姆,被强烈幸福感包覆,总之就想和她待在一起,无论何时都不愿分开──这股思念逐渐膨胀。
「话说回来,琪黎露呢?」
米露吉特原本发烫的思绪顿时恢复冷静。
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还有好几项得传达的事。
「在帘幕对面睡觉。听说是战斗的消耗加上至今为止的疲劳,还有那叫……勇气?的魔法的副作用晕了过去,不过伤势已经痊愈,过一阵子就会醒来。」
「这样啊,太好了……」
即使称不上毫发无伤,仍令芙兰姆松了口气。
起来后和她好好谈谈,化解彼此的隔阂──不要紧,肯定很快会恢复以前的关系。
不过战斗还没结束。
还有路克、弗维斯,以及母亲。
身体依然沉重,但总不能只有自己继续睡大觉。
当芙兰姆打算下床,米露吉特出手撑住她。
两人就这样搀扶着出了医务室。
公会内除了冒险者外,还能看到迦帝欧、艾塔娜、茵可、伊菈和史洛的身影。
「终于醒了喔,我还担心你会就这样挂了耶。」
最先出声的是伊菈。
从表情来看也似乎不是客套话,而是真的替她担心──
「真意外,你竟然会替我担心。」
芙兰姆不禁说溜了嘴。
「什么?人家难得替你担心,你那是什么反应!」
然后伊菈马上像平时一样发起飙。
这样其实才更像她,才让人安心……要是说出口又会惹她生气吧。
「抱歉抱歉,毕竟是看不习惯的表情,忍不住嘛。谢啦,伊菈。」
「哼!」她双臂环胸后撇过头去。
两人交流结束后,换艾塔娜和迦帝欧开口:
「早安,芙兰姆。」
「比预料的还要早醒啊。」
「是吗?我感觉睡了很久耶。」
「你连续用了那么多强力的攻击,应该很疲劳才对。」
「不能跟迦帝欧这种只有体力超强的笨蛋比。」
直来直往的艾塔娜毫不饶人。
「笨蛋……?」迦帝欧一听摸起下巴,显得有些在意。
不过看到比自己更卖力奋战的迦帝欧还一副精神充沛,芙兰姆难免觉得自己实在不中用。
再度理解到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奥里金。
接着芙兰姆看向坐在艾塔娜身旁的茵可。
「茵可,关于谬特的事……」
「我只能说如果她能活着就好呢。虽然这样很不恰当。」
「……不会,毕竟是家人,果然会这么想呢。」
自己决定交给涅库多的这项选择没有错──目前只能先这么认为了。
「咦?话说莱纳斯先生……」
环顾公会内也没看到一起奋战的莱纳斯──才刚这么想,就在介绍所角落发现他垂头丧气的身影。
「玛莉亚留下信,消失不见了。」
艾塔娜如此解释。
「这样啊……所以他才会那么沮丧呢。」
在跟莱纳斯将芙兰姆她们运回公会后,玛莉亚帮忙治疗和处置完便消声匿迹了。
甚至没对莱纳斯说一声,只留下一封信。
上头除了对相信并帮助自己的他感谢及赔罪──也写到在听完芙兰姆的话,想起自己同样处于无可救药的境地。
抬起头的莱纳斯看向芙兰姆,开口说:
「其实我隐约猜到会变成这样了啊。」
看似心灵相通,实则不让他踏入内心的最深处──如此的暧昧成了隔阂,长期竖立在两人之间。
「她什么重要的事都不愿告诉我。或许我只专注玛莉亚一人,把她带出王都才是对的……唉,到头来都怪我太靠不住啦。」
莱纳斯原本抱持着接受一切的觉悟。
不过看样子,他的觉悟还不足以让玛莉亚安心将一切托付给自己。
「你听起来话中有话。可是我们不知道玛莉亚为什么会消失。」
「莱纳斯先生,你还没向艾塔娜小姐他们说那件事吗?」
「……什么都还没说。如果芙兰姆你来告知,我并不介意。」
「我知道了……那就交给我吧。」
莱纳斯当然清楚,其实本来该由自己开口。
可是心中百感交集,无法好好说出口。
就算想勉强自己去解释,也会掺杂不必要的噪音,让情况变得更复杂吧。
「其实,玛莉亚小姐似乎把奥里金核心埋进体内了。」
「玛莉亚她……」
「然后脸变成之前那种漩涡状,才会用面具遮着。」
虽没有明确看到面具底下,但芙兰姆已察觉到了。
毕竟已经一次又一次面对过那副骇人的模样。
「嗯…」迦帝欧听了之后,比起惊讶,更像接受了什么似地出声回应。
「仔细一想或许是理所当然啊。她是被称为圣女,和教会关系密切的人物。恐怕连参加讨伐之旅都是为了监视琪黎露和芙兰姆啊。」
「那么她会和谬特交手,代表现在还是和教会有牵连?」
「详细状况我也不懂。只是……玛莉亚先前被关进地牢,所以没有和现在的教会扯上关系。不过她好像也给了琪黎露核心,打算拉她成为伙伴。不过琪黎露看到变成那副模样的玛莉亚后心生恐惧,在用核心之前就逃出去了。」
「所以琪黎露才会在王都内到处逃窜吗……」
听完这些话后,彷佛想到什么的米露吉特表示意见:
「也就是说,对玛莉亚小姐而言,脸部变成漩涡状是预料之外的事吗?」
「应该是吧。」
「对于控制核心这方面的技术有自信到能把核心交给其他人,所以自己也用了。结果……玛莉亚本身也遭背叛,被变成怪物?」
「我们的旅程告吹了。同时玛莉亚也没了用处,才和螺旋之子一样被抛弃了吗?」
莱纳斯一脸不安地十指交扣,祈祷玛莉亚平安无事。
「玛莉亚肯定也有错,所以我知道我这样很不识相……但我还是希望能想办法帮助她。」
在场众人听了都沉默不语。
大家都清楚核心的可怕,一旦用了几乎等于没救了。
不过另一方面也能体会莱纳斯的心情。
讨伐小队里的所有成员都知道他迷上了玛莉亚。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迦帝欧。
「我们之后要应付的是螺旋之子,并不是和玛莉亚为敌。尽管她是和奥里金有关的人,日后有可能会演变成那样──但目前还有时间。」
「……谢啦。」
莱纳斯以挤出的声音道谢。
接着咬起嘴唇,沉思起什么似地再度低头。
玛莉亚的事只能交给莱纳斯处理了。
因为芙兰姆他们面前也有堆积如山的问题该去处理。
「晚安!薇露希•曼凯西平安归来了!」
薇露希跟今天早上一样,精神十足推开门走进公会。
她开朗的声音正好将现场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大家拼命逃出王都,来这里都费了我好大工夫耶~」
「薇露希小姐!」
「喔?芙兰姆你醒啦?」
「毕竟不能一直睡大头觉啊。话说,逃出王都是怎么回事?」
「因为才刚发生那种事嘛。大家争先恐后想逃出去,城门那可乱成一团了~然后教会骑士团又开始封门,骚动越演越烈啦~」
「那群家伙打算让王都的人死光吗?现在的情况呢?」
「结果啊,据说教会骑士团里出现叛徒,把封门的骑士们一个个撂倒喔。最后好像是动员所有副团长,甚至修古团长都出动,才把叛徒制伏了呢。」
不只所有副团长,连团长都出马的话,确实是不能只用「骚动」两字形容的大事了。
「在我睡着的期间发生那种事……」
「由于情报果不其然又被控管了,大概不会传到外界就是。」
「请问你说的叛徒是指?」
「哼哼哼~」米露吉特一问,不知为何发出得意声音的薇露希,用双手拿起附近的白纸,以「焦热投影(Burn Projection)」画出了叛徒长相。
「这两张脸……」
「是安黎叶特•巴森海姆和赫曼•札布纽。」
「前王国军的两人吗!」
迦帝欧难得语气变得兴奋。
「本来听说他们因为骑士团的拷问,已几乎成了废人耶。不过似乎是装出来的,实际上默默等待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呢。」
他们的确受到沦为废人也不奇怪的对待。
不过两人没有就这样死心,持续等待能尽军人义务的瞬间到来。
既然不得不放弃封门,表示骑士团也受到不小的损害吧。
「奥缇丽耶小姐听了应该会喜极而泣耶。」
「如果是那个人,我想不会只有哭而已呢……」
「好像是耶……」
芙兰姆浮现的,是她神情恍惚闻着安黎叶特用过的床单时的模样。
若从那种情况推估,她听到这消息恐怕会激动到从全身喷出各种体液,昏死过去。
「不过也有担心的事啊。做出那么张扬的背叛行为,骑士团恐怕会更加虐待他们。」
「他们也明白这点,但仍采取行动吧。」
「多亏那两人,多逃了好多人出去,好厉害耶。」
茵可一双腿晃呀晃的,说出最直率的感想。
「总之就算是那样混乱的场面,我还是有完成我的工作啦~」
「查出史洛的父亲了吗?」
「是啊,考虑到多种他被教会盯上的可能,往回推估,再翻出我们报社的资料──结果竟然找到这种不能公诸于世的报导啊。」
薇露希拿着旧报纸摇啊摇的。
「所以,我的父亲是谁啊?」
「巴锡亚斯•卡洛尔。」
薇露希说得轻描淡写。
「咦,那不是……」
这是有名到连米露吉特都感到吃惊的人物。
身为当事人的史洛双手颤抖,出声大叫:
「那、那、那不是前任国王吗!?」
相对的,迦帝欧和莱纳斯并不怎么讶异。
从以前就在王都活动的两人,想必已听说过那个「传闻」。
「是个把王位交给儿子后隐居起来,还会微服出巡去酒吧骚扰女性的花花公子呢。」
「我也听说过,被他染指的女性不只一两人啊。」
听了莱纳斯的解释,芙兰姆脸颊抽搐。
「明明是王族,那样没关系吗……?」
「我想他有注意不让人怀孕……不过嘛,总会发生意外的~」
「我是意外诞生的吗?」
「还是天大的意外喔。」
「意外……」听嘴巴不饶人的薇露希强调,史洛沮丧垂肩,重复嘀咕着。
「我去问了资深记者,听说当时的证据全都留着喔。」
「没办法公诸于世是因为……」
「当然是被施压啊。」
「那么表示我……真的是王族吗?」
「既是私生子,又没实际认你,我想很难证明啦。不过你母亲应该有拿到钱吧?」
「钱……该不会那个叔叔他……」
「叔叔是?」
听芙兰姆一问,史洛遥想起当年并解释:
「小时候有个会送礼物给我的叔叔。虽然没见过他的脸,但有一次看到他的背影。身穿大衣、把帽子压得低低,超帅的啦……」
「我想八九不离十是王族相关人士啦~」
到底是封口费,还是表示负责?
由于前任国王已经去世,无从确认起了。
「就算是私生子,仍算是一位拥有王位继承权的正常人待在王都……站在教会的立场,肯定想最先解决掉吧。」
「可是迦帝欧先生,那孩子们为何会盯上史洛?」
「包含今天的事在内,教会似乎想让我们跟孩子们起冲突。」
「我们都很碍事,所以让两方互相厮杀。」
「也就是说……我们被假情报骗了?不过教会真有必要那么提防史洛吗?就算突然说要让史洛当国王,恐怕谁都不会接受吧?」
虽说的确是事实,但拜托说话再稍微──史洛不禁遭受打击。
「确实,我也怀疑过真有必要赌上性命争夺他吗?不过若相信涅库多的说词,萨图齐似乎从史洛身上找到利用价值啦。」
「认识被称为英雄的我们也正中下怀。」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艾塔娜小姐?」
「在王都遭逢悲剧的绝望中潇洒现身,击退螺旋之子的英雄们将和新国王一起夺回被教会支配的国家,也会一口气获得民众的支持,太轻松了。」
艾塔娜语带不满地说。
「那是以我们协助萨图齐为前提的情况吧?」
「涅库多已经被驯服了。而从战力上来说,我们也不得不合作。」
「唔……总觉得不太能接受,但目前的确是可靠的友军呢。可是这样就不必让史洛待在我们这里,萨图齐直接他放在自己身边更能安心吧?」
萨图齐基本上对芙兰姆他们的态度十分配合。
不过若抽丝剥茧评断他的行动,也有许多动机不明确的部分。
越仔细去想,就会陆续浮现越多疑惑。
「为了把路克和弗维斯引过来……之类的?」
「咦!?我是诱饵吗?」
「拜托,茵可,怎么可能会……嗯……好像有可能耶……」
「真的是这样吗!?」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在帮芙兰姆一行人寻找孩子们的下落。
假如萨图齐当真这么认为,芙兰姆果然还是无法彻底信任他。
「不晓得那些家伙在明天之后会有什么动作。但总而言之,待在这座城内是危险的。」
「王都的居民都逃出城了呢。只剩下我这样的记者、冒险者,以及根本不怕死的人啦。」
连不清楚教会真正目的的一般市民都争先恐后逃离。
那么就算集结再多战力到公会,恐怕也称不上安全吧。
「所以,在芙兰姆你醒来前我们商量过──建议让米露吉特、茵可、凯莲娜和哈洛姆离开王都。」
「咦?让米露吉特……?」
仔细一想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芙兰姆却难掩惊讶。
因为对她来说和米露吉特待在一起太过理所当然,完全没思考过让她逃到王都外。
不过一旦教会抓米露吉特当人质,芙兰姆将彻底动弹不得。
既然如此,与其让她待在危险的王都,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更能安心吧。
这些自己都懂,是再清楚也不过的道理──一股寂寞却油然而生。
芙兰姆不安地看向米露吉特。
结果她温和微笑,握起主人的手。
米露吉特当然也感到寂寞。
不过她似乎已经接受,认为这是「没办法强求的」。
尽管如此还是想待在一起──芙兰姆硬是吞下想这么说的心情。
「虽然很突然,不过已经打算让她们在今晚脱逃。薇露希刚才说门的封锁暂时被解除,但不知啥时会恢复啊。」
「……希望别被教会察觉呢。」
「已经有很多人离开王都避难。只要混在人群里,至少到出城为止都能不被发现。」
「顺带一提,出城的事已经拜托哥哥准备好了,不用担心喔~」
薇露希得意洋洋地说。
「交给里奇先生的话……的确没问题呢。」
状况已经准备就绪。
无论芙兰姆再多说什么,看来也无法阻止了。
◇◇◇
没过多久马车便抵达了。
为了送行来到外面,看到安排逃脱用的里奇走下马车。
「抱歉突然拜托你啊。」
迦帝欧说完,向他鞠躬致意。
「不会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请快把头抬起来吧。毕竟我在战斗方面完全帮不上忙,能像这样帮上各位让我很高兴呢。」
里奇笑着回答,但芙兰姆从他的表情察觉到不对劲。
「那个……里奇先生。」
「嗯,怎么了吗,芙兰姆小姐?」
「……你的脸色是不是不太好?」
「啊,这样啊……也是呢。」
数不尽的人死了。
甚至还有尸体仍埋在瓦砾堆下。
在这种状况下还神采奕奕反而奇怪。
芙兰姆叹了口气,看向准备搭上马车的米露吉特。
车夫接过她提的行李,放到车内。
结束之后,她忽然转头看芙兰姆。
两人四眼相交。
结果米露吉特跑到主人身边,用双手包覆起她的手。
明明只是短短分开几天,却依依不舍地不肯松手。
另一方面,和艾塔娜肩靠肩的茵可带着阴沉表情小声交谈。
「不要紧的吧?」
令茵可担心的事简直数不清。
无论是在没有艾塔娜陪同下离开王都。
以及她能否在接下来的决战中平安存活。
然后……只有自己离开这座涅库多、路克和弗维斯都在的城市。
「别担心,我不会死……也会跟孩子们分出个结果。」
难得露出严肃表情的艾塔娜摸了茵可的头。
「嗯,我相信你。」
「瞭解,我被相信了。话说回来……」
但艾塔娜的严肃并没有持续太久。
只见她得意扬起嘴角。
「真高兴茵可会因为我觉得寂寞,感觉被你爱着呢。」
半开玩笑地说。
茵可摸着找到艾塔娜的脸颊,狠狠捏了下去。
「痛!?」
「谁叫艾塔娜你神经那么大条。」
「严肃认真不符我的性格。甚至比哭着分开还不符。」
「笑着道别比较好啦。不过其实我希望艾塔娜也能稍微觉得寂寞耶。」
听到如此直率的说词,让艾塔娜有点吃惊。
茵可沮丧到没办法逞强。
对于一直一个人隐居的艾塔娜来说,是头一次被其他人依赖到这种程度──也明白自己的情绪正无比亢奋。
「我也没资格说芙兰姆她们了。」艾塔娜轻声喃喃自语,再次对茵可微笑。
「知道了。那么我也很寂寞。」
「这么勉强喔……哎唷,你就是这样啦!」
「我是认真的。为了马上再见到你,我会拼命加油。」
话声中蕴含的思念,渗进茵可内心深处。
明明到刚才还在生气的茵可,突然变得老实,接不上话来。
这样偷袭太卑鄙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在这种时候不会说谎,至少对茵可你不会。」
「……嗯。」
茵可只能应声点头。
然后她在艾塔娜牵着手引导下,搭上了马车。
这时,迦帝欧跟已经坐在车内的凯莲娜及哈洛姆说话。
「迦帝欧……」
「别担心,我还没打算死。」
听到他这么说,凯莲娜更加担心了。
假如真的不打算死,应该不会用「还没」这种词。
「爸爸!」
而第一次出远门的哈洛姆果然也感到不安。
或许是明白她的心情吧,迦帝欧并没有否定她的称呼。
温柔微笑,彷佛真正的父亲般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结果哈洛姆舒服眯起眼来,感到安心。
「唉,你过来一下好吗。」
「怎么啦?」
迦帝欧照着要求靠近凯莲娜。
结果她一把抓住迦帝欧的胸襟,拉了过去。
两人的唇轻轻相触。
「你──」
「虽然你说不会死……看你那模样还是放不下心。既然你夺走我的吻,我可不许你随便没命啊。」
「明明是你硬来的,真敢说啊。」
「别啰哩八嗦的!」
凯莲娜满脸通红。
接着两人笑着分开了。
「喔~」看着互动过程的哈洛姆也羞红了脸地表示理解。
离出发时间越来越近──一直牵着手的芙兰姆改成搂着米露吉特。
「真是的,主人……几天后就能再见了喔。」
「只有你看得那么开,有点不是滋味耶。」
「因为我不想成为累赘啊。」
一直以来,芙兰姆多次说过从不觉得米露吉特是累赘。
正因为有想守护之人才能奋战至今。
不过这次和至今为止都不同,王都内没有安全地带。
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让米露吉特暴露于危险之中。
「大家似乎都准备完了。」
「不要,我的米露吉特养分还没补充够。」
「我也一样……主人养分一点都不够。可是不能这样下去了。」
两人分开,依依不舍拉开距离,不一会连牵着的手也松开了。
身体残留的温暖格外加深了寂寞。
米露吉特转身背对芙兰姆,走向马车。
当她要一脚踏上车时──
「……主人!」
当场转过身,冲向芙兰姆一把抱住,并往她脸颊上吻去。
「啊……!」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芙兰姆脑袋转不过来。
脸羞得通红的米露吉特跑离芙兰姆身边,这次真的搭上车。
「请、请关上门!」
车夫照着要求,把车门关上。
米露吉特并不清楚自己为何想那么做。
虽然知道那种行为代表的意思,但为何是对芙兰姆──
稍过片刻,总算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芙兰姆脸颊逐渐胀红。
虽然一直以来搂搂抱抱,也同睡一张床,但感觉这个行为的意义不一样。
接着,载着四人的马车开始奔驰。
(插图011)
直到看不见为止,芙兰姆等人都待在原地,望着变小的马车背影。
◇◇◇
回到公会后,芙兰姆大大深呼吸一口气。
(保持平常心啊,芙兰姆。至于那是什么意思……等她回来再问就好。)
如此催眠自己,来让被思绪冲昏的脑袋稍微冷静下来。
然后在艾塔娜开口挖苦之前,问了迦帝欧一件在意的事。
「迦帝欧先生,不让史洛逃出城没关系吗?」
「萨图齐恐怕不会允许吧。」
「那就是说,我得就这样当上国王了吗!」
「史洛变成国王……结婚……麻雀变凤凰……」
不只史洛,留下的伊菈也有点古怪。
虽然谁都没有明讲,但其实伊菈并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新国王和新王妃的诞生吗。到时我想申请独家专访呢~」
「薇露希小姐,你留下来没关系吗?」
「最好会有记者面对这种未来的大独家还逃之夭夭啦。何况哥哥和嫂嫂都出了王都,现在没人能阻止我啦!」
据薇露希表示同间报社也有许多记者留在王都内。
此外还包含不少斗志高昂,宣称「要保卫王都」的冒险者们也拒绝避难。
「弗耶女士也去避难了啊。」
「毕竟哥哥就爱操心,似乎在我不知情之下让家里的佣人也避难去了。」
「很聪明的判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薇露希你也该逃才对。」
「啊哈哈~艾塔娜小姐说得是有道理啦。反正,我对脚程很有自信喔。」
看来她是想说如果真有万一会自己逃跑。
不过所谓的「万一」,真的是逃得掉的状况吗?
「就不用对还想留下来的人们操心了。总之我们该讨论明天的战略。」
「明天……根据那封信上说的,就是最后一天呢。话说今天的信是什么意思啊?」
「在芙兰姆你醒来前,艾塔娜提到过啊。好像是啥,三颗种子对吧?」
莱纳斯说的三颗种子──芙兰姆认为会不会就是在指孩子们。
但播下的种子这个说法令她非常在意。
假如写那些信的是「她」,当真会用这种说法吗?
「种子……植物……广泛的意义上来看,是会成长的东西……」
「该不会是芙兰姆交战的那个巨大婴儿?」
「的确,据说早上还只是很小的孩子,似乎算是种子呢!」
「最终是为了上缴给教会的研究,表示母亲肯定考虑要量产那玩意。」
「种子有三颗──表示王都内还有三个第三世代吗。不对,从信的内容来判断,应该包含芙兰姆打倒的在内共计三个才对啊。」
「哇哩……那玩意还有两个喔?」
亲眼目睹怪婴的史洛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
芙兰姆的心情也和他一样。
而且这次比之前战斗时经过了更久的时间。
恐怕已经成长得更巨大才对。
「可是啊~那是以相信寄信人写的内容为前提吧?能信吗?」
「我觉得……可以吧?」
「表示芙兰姆对那封信是谁寄的心里有底?」
「我让里奇先生看那封信时,他说从信纸和墨水的材质来看,是只有在大圣堂或王城才拿得到的东西。还有是由女性写下的文体。」
「我只想得到艾奇朵娜或安黎叶特。」
「安黎叶特前将军正受到骑士团监视,应该没办法寄信吧。」
「我认为寄信的人……会不会是谬特。」
听了这句话的艾塔娜等人都显得意外。
「为什么事件的始作俑者要那么做?」
「就是说啊芙兰姆,那样根本没有通知我们的好处吧。」
「以武器来说或许没错。可是那些孩子既是埋着奥里金核心的武器,同时也是与年纪相符的小孩。所以才会想报答母亲的恩情,也隐约在心中某处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
从在同样环境成长的涅库多身上也感受得到。
「也就是说,身为人的谬特希望我们阻止她?」
「那同样是她的一面吧。琪黎露的事也一样。我们原以为谬特拐走了琪黎露,但实际上琪黎露除了想阻止谬特,也想拯救她……」
那正是在芙兰姆等人不知情的期间,琪黎露和谬特心灵有所交流的证据。
若是不具人心的怪物,不可能进行那样的对话。
「不一定只有一种外貌──人类不也是这样的一种生物吗?虽然大小不同,每个人既有恶的一面,也有善的一面。我想那些孩子们在面临自己的死亡时,像这样展露出一切面貌……是为了在这个世上留下活过的证明啊。」
「所以那些信件是有可信度的──芙兰姆是想这么说吧?」
芙兰姆咬唇点了点头。
「呃,其实我对奥里金和螺旋之子的认知也不深。既然芙兰姆你说能信任,就以那些信件为前提制定战略吧。」
艾塔娜点头赞同莱纳斯,大伙也开始对明天的具体行动提出建议。
芙兰姆他们该打倒的对手是路克、弗维斯、两个第三世代的怪婴,以及母亲等五人。
相比之下,这边的战力是芙兰姆、艾塔娜、迦帝欧、莱纳斯四人。
扣除母亲的话,是能制造一对一的局面──
「假如路克和弗维斯也同时使用核心,一个人恐怕难以对付啊。」
毕竟之前投入了那么多战力才总算打倒谬特。
「那个第三世代怎样?我们一个人也解决得了吗,芙兰姆?」
「我是因为能破坏核心才打赢的……不过比起第二世代,个体的战斗能力和智能都低了一截。尤其在陷阱或出其不意的部分,应该不太应付得来才对。」
「那么由我和莱纳斯去打似乎比较好。」
「也是。好,就我和艾塔娜在王都内找第三世代,收拾掉他们吧。」
不知为何,被分派这项任务的莱纳斯看上去心情不错。
「剩下我和芙兰姆吗……我认为其中一人要留在公会比较好。」
「迦帝欧先生,那么由我留守吧。」
「螺旋之子很可能会因为史洛而来袭喔。」
「所以才更该由我留守。我不是说在和第三世代交手前曾和路克战斗吗?当他被我打到撤退时显得非常不甘心喔。」
当时路克跑向教会并回头时,能看见他瞪着芙兰姆并忿忿不平地撂下逞强的话。
「身为人的心愿……牵挂吗?」
「是的。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想路克会冲着我来吧。」
「所以干脆留在也会被盯上的公会里是吧。好,那么我就全力去寻找剩下的弗维斯和母亲吧。」
任务分配结束后,便决定休息到敌人展开行动的时间。
「话说干了这么多活却没酬劳,实在很心酸耶。公会不表达一下意思吗?」
「你想要的话,应该能当上效忠国王的骑士吧。」
「岂不等于得在萨图齐底下做事吗?这一点都不好玩!」
莱纳斯和迦帝欧坐到介绍所的桌椅,似乎打算吃点东西。
「设置第三世代的位置……考虑到孩子们的目的……」
艾塔娜则坐在稍远处,拟定详细作战计画。
芙兰姆本打算参加其中一方,但身体依然沉重。
尽管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看来并没有完全恢复。
「休息也很重要呢。」
如此自我告诫,决定回到刚才睡的地方再小憩一会。
◇◇◇
医务室内共有三张床。
其中一张正由琪黎露使用。
芙兰姆在小睡前仔细盯了她的脸,看到她安稳的睡脸,表情也瞬间随之放松。
因为「勇气」能力的副作用陷入沉睡的琪黎露一时半刻是不会清醒的。
「晚安喔,琪黎露。」
当然没得到回应,不过芙兰姆满意地钻进被窝。
最近都和米露吉特一起睡,这是她久违地自己睡在床上。
又宽又冷──让她感到格外寂寞。
此时的米露吉特应该到近郊的村庄内休息了吧?
和自己一样从窗户仰望外头的夜空了吧?
「晚安喔,米露吉特。」
对天空说完,芙兰姆不禁对自己像个小女孩似的行为苦笑。
从被当成奴隶卖掉至今,一路上都催眠自己要为「保护米露吉特」而战。
要是没有她,芙兰姆就只是个小女生,也没办法活到今天。
实际上,骨子里的柔弱和琪黎露并没差多少。
遇见了谁,又和谁一起前进。
光是这点就足以分出差异性。
如今米露吉特不在,芙兰姆很担心自己的心会不会撑不下去。
所以说,芙兰姆设定了明天起的战斗理由。
只要越早打完这场仗,就能越早和米露吉特重逢。
决定将其转化为动机,支撑快撑不下去的心灵。
「嗯……这样子的话,我未免喜欢米露吉特喜欢到过头了吧。可是她刚才……在我的脸上……亲……」
回想起那股触感的芙兰姆瞬间面红耳赤。
难为情得不得了的她,把脸埋进枕头。
「唔喔喔喔──────!怎么搞的!一想起来就心跳加速啦!」
不停甩动双腿的芙兰姆,一个人在黑暗中发神经。
不过随即想起琪黎露就睡在旁边,动作戛然而止。
「冷静点啊我,现在不是浮浮躁躁的时候。得赢过敌人、活下来才行……嗯,加油吧。」
话虽如此,激动的心跳仍不愿平息。
但想尽可能恢复体力的芙兰姆再度看向天花板,闭上了双眼。
◇◇◇
载着米露吉特等人的马车总算顺利出了城门,驶出王都。
毕竟是在王都里生活的数万人同时移动,就算来到天色昏暗的时间带,城门周边仍挤得水泄不通,花了一段时间才来到外头。
而就算出了城,街道上还是挤满了搭马车或徒步前往邻近村庄的人们。
或许是不想人挤人吧,米露吉特她们搭的马车不知何时偏离了主要干道。
「喔喔……喔喔喔~……这马车好晃耶~」
感受着甚至会把身体震离位子的晃动,茵可开心笑着。
哈洛姆则不安揪着母亲──凯莲娜的衣服。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正朝安全的地方去呢。没错吧,里奇先生?」
「当然啦,其实我和朋友约好在前面会合喔。」
如此回答的里奇人坐在车夫旁。
米露吉特以可疑的眼神盯向他的背影。
而怀疑里奇的人不只米露吉特,凯莲娜也一样。
她把脸凑近米露吉特耳朵旁,用里奇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
「真的没问题吗?我听说里奇•曼凯西这个人可以信任,但他今天的样子怪怪的啊。」
「我也这么觉得。就算要和朋友会合,会选在这种地方吗?」
马车晃得越来越厉害,而且开始看不到其他人影经过。
里奇转头看向她们,露出有气无力的笑容说:
「能请各位下车吗,这里就是目的地了。」
看了他满是罪恶感的表情──或者他的声音,不会有人照着做吧。
不过打从来到此地,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因为里奇身后,一群身穿白色铠甲的人就站在马车前方。
「你背叛我们了吗!?」
「里奇先生!为什么!」
「我束手无策啊……他们说要杀了弗耶,我哪可能反抗啊!」
里奇的妻子,弗耶•曼凯西在几天前被教会抓走了。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里奇当然有做出对策,却在人数、武力以及权力的淫威下败北。
对他而言,妻子是不惜犯法也想救的挚爱。
就算抛弃尊严,身陷比丧家犬更惨的处境也想拯救吧。
「所以你才一直用那种哀伤的语气说话呢。」
「妈妈……不要,那些人好可怕……」
凯莲娜把紧揪住自己的哈洛姆搂进怀中。
「请下车吧。我听说他们不会下杀手的。」
米露吉特以颤抖的眼神看向凯莲娜。
现在只能照着做──见她点了头,米露吉特起身带着茵可来到车外。
照亮外头的只有装在马车上的灯。
并列的四副白色铠甲微微反射灯光。
中央站着唯一和其他骑士不同装扮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彷佛连身裙般上下相连的宽松衣服。
而整件衣服似乎被缠在腰上的腰带固定,才不至于滑落。
又黑又长的头发在后脑勺绑成一撮。
男子也频频用右手拨弄留得挺长的胡子。
身上配带的武器只有一种──就是别在腰际,收在细长且略为弯曲之刀鞘里的武器。
「南无阿弥陀佛,主耶稣啊,OH MY GOD……据说从前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会这么说呢。」
男子往前踏,靠近米露吉特她们。
「不过你们看,到了今天还是有人这么说。明明在历史的洪流里早已不知经历多少次语言的变迁了呀。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我没打算陪你胡闹。既然想抓我们当人质,早点带我们走不就得了?」
「唉呀~凯莲娜•杨铎拉……前A级冒险者吗。引退后还是一样胆识过人啊?」
「那么你就是教会骑士团的副团长,杰克•马雷吧。」
「正是。」
可能是对凯莲娜认识自己很高兴吧,杰克咧嘴笑着。
「我呢,其实不想抓你们当人质的。甚至觉得这么干太小鼻子小眼睛,恶心透顶啦。不过修古那家伙还是打算以防万一,一再干下丧尽天良的事,然后不停拿『为了奥里金大人』来当借口。明明那只是他自己个人的兴趣啊。」
「不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要结果不会变,你和他都一样下流。」
「的确,毕竟我不想和他挑起纷争的火种啊。希望你们放弃抵抗乖乖听话,事情就好办多啦。那么,小姐们往这边──」
凯莲娜照着指示靠近杰克。
接着紧握藏在怀中的短刀,双脚使力作势扑上去。
感受到她释放出的杀气,杰克马上拔刀出鞘,往地上一插。
「正义执行──石抱。」
「咕唔!?」
在无形的压力重压之下,凯莲娜停下脚步。
「啊……呜、啊……!」
在她身后的哈洛姆也受同等的重压。
这负担对幼小的身躯太过沉重,直接翻白眼倒地晕了过去。
「呜、啊……好重……嘎、啊……!」
「这是……魔法吗……?」
米露吉特和茵可,甚至连里奇和马都受杰克释放的力量影响站不稳跪地,露出痛苦的表情。
「哈洛……姆……!你这混帐──────!!!」
「不愧是A级呀,挨了我的正义执行也不屈服喔。」
杰克身后的教会骑士们也遭池鱼之殃,身穿全副武装的他们口吐白沫。
「其实只要你不抵抗乖乖听话,我就会让你们毫发无伤登上方舟了呀。」
「鬼才……相信你们、说的话……!」
即便脚陷进地面,凯莲娜仍持续往前进。
「呵呵~」另一方面,杰克开心地摸起山羊胡。
「我呀,就喜欢像你这种剽悍的女人。看到因为相信某些信念,明知有勇无谋还继续前进的模样──就想动手摧毁,涂抹掉你的信念呀。」
「在落到那种下场前,我早就做好咬舌自尽的觉悟啦!」
「那更让我想摧毁,践踏你呀!」
「……唉,教会骑士都是这种货色吗?看都看腻了耶。」
「你是……」
树丛另一头能看到晃着红色双马尾现身的奥缇丽耶。
她并没有出手偷袭,而是以彻底傻眼的态度看向杰克。
「奥缇丽耶、小姐……?」
听到米露吉特痛苦呼喊,她回以温柔微笑。
「……原来如此,果然呀。那么我也没必要继续迎合团长的兴趣啦。」
杰克把刀从地面拔起,转了一圈收回鞘内。
「石抱」的力场消失,包含骑士在内的所有人都从重力中获得释放。
凯莲娜马上冲向受影响最深的哈洛姆,抱起她娇小的身躯。
「哈洛姆!你没事吧,哈洛姆!」
「妈……妈……?」听到妈妈拼命呼喊,女儿有了反应令凯莲娜喜极而泣。
「收手得挺干脆的呢,杰克•马雷。」
看着米露吉特和茵可互相搀扶起身的模样,奥缇丽耶开口。
「团长一直在烦恼情报到底是从哪泄漏出去的呀。既然原因都查明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像只偷偷摸摸、汗流浃背地在屋内各处爬窜的黑色小虫吗?」
「没必要呢。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几乎都被那个人看穿了喔。」
「既然枢机主教萨图齐背叛──不,露出本性,那可就没办法啦。既然你都来到这了,表示那女人也早被释放了吧?」
「是啊,我已经救出弗耶•曼凯西了喔。」
「弗耶她……没事……?」
靠在马车旁重整呼吸的里奇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本来以为被教会逮住……就已经没救了啊……」
「唉。」看了里奇反应,杰克大大叹了口气。
「牺牲者为零,皆大欢喜呀。破坏这种局面倒不是我的兴趣呢。」
「说得一副能赢过我似的呢。」
「呣唔,凭你这点程度,没问题喔。」
杰克双目圆睁地盯着奥缇丽耶,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相对之下,奥缇丽耶不甘心地咬牙。
「不过今天我没那个兴致。我打算回去啦,无所谓吧?」
杰克故做姿态地说,简直在挑衅「大可从背后偷袭我没关系」。
(明明我们能力值差距不怎么大,这股自信──感觉他会用上奥里金核心啊。尽管看他不顺眼,但目前还摸不清正义执行的底细,只能乖乖目送他离开了呢。)
奥缇丽耶的任务是保护好被当成人质带走的四人。
只要能达成这点,就是她的胜利。
就这样,杰克带着步履蹒跚的骑士们消失在草丛另一头。
不过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奥缇丽耶。
「真意外呀,竟然会乖乖放咱们走。难道你不晓得安黎叶特的惨状吗?」
「当然知道喔。毕竟是姐姐大人的事,我比世界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更瞭解姐姐大人,也非得瞭若指掌不可喔。」
「既然如此,为何不砍了我呀?」
奥缇丽耶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
「因为姐姐大人并不希望我那么做喔。不过,要是哪一天迎来该杀你们的那一刻──」
身处黑暗中的奥缇丽耶让循环体内的血流活性化,染得双眼一片通红。
「突刺、劈开、刺穿、挖开、贯穿,继续撕裂、撕裂、撕裂,让你们皮开肉绽!让你们以最极限的痛苦!偿还玷污伤害姐姐大人这条最伟大崇高生命的!十恶不赦的罪过啊!只有这样当然还不足够。我会准备更多、更多、更多──盛大且壮观到难以形容的行刑方法,请务必!务必好好期待呀!……请向骑士团的各位如此转达吧。」
疯狂宣示完的奥缇丽耶灿烂微笑,而杰克也同样开心咧开嘴角。
「好啊,会帮你转达的。咱们也会好好期待血肉横飞,尽情厮杀的那一天到来呀。」
留下这句话后,这下他才真的从奥缇丽耶她们面前消失了。
(插图012)
「真是的,竟然一再要我和那群疯子交手。等这场仗结束后,我绝不再和萨图齐扯上关系啦。」
杰克的气息一消失,她便放松身体力气如此喃喃自语。
「奥缇丽耶小姐……总算得救了,非常感谢你。」
「幸好赶上了呢。没有骨折之类的吧?」
「我没事喔。虽然身体还有点痛啦。」
「我也没有问题。凯莲娜小姐和哈洛姆如何呢?」
「哈洛姆晕了过去。身体……没什么大碍呢。」
凯莲娜虽确认女儿平安,依然一脸沉闷。
「里奇•曼凯西如何呢?」
「……」
「看来身体没问题呢。马大概再过一会就会醒了,你就照着预定去佣人待的村庄避难吧。你太太应该也在那边了。」
「……十分…感谢你。」
依然低着头的里奇向奥缇丽耶表达谢意。
「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的妻子……!」
一再重覆这些话,大量泪水滴落地面。
「比起感谢我,你应该还有该道歉的对象吧?」
「……对、对。得先、道歉……噢、对不起,我知道道歉也不会获得原谅!米露吉特小姐,茵可小姐,凯莲娜小姐,哈洛姆小姐……这次真的……非常抱歉!真的、真的……我是、大蠢蛋……又蠢、又无可救药……!」
里奇五体投地磕头道歉。
「没关系啦。」本来想这么阻止他道歉的米露吉特──结果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有里奇本人比其他人都理解自身罪过。
就算如此,一旦妻子的命和正义被放到天秤上,他只能选择拯救妻子。
到底有谁能责备这样的他呢?
同时又有谁够格原谅这样的里奇呢?
「好啦,既然该做的都做了,就由我来替各位带路吧。虽然得回到王都内,但会比外头更安全,大可安心喔。来,跟我走吧。」
奥缇丽耶朝杰克消失的相反方向走去。
尽管已经没有人质,还是不能把曾经背叛的里奇带到那间设施里去。
米露吉特等四人最后留下仍跪在地上磕头道歉的里奇,追着奥缇丽耶的背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