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乌鸦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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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剧烈的风雨之夜过去之后,天空与昨晚截然不同,一片晴朗。

「喝!」

这里是沿著耶路萨姆王国达兰州海岸延伸的小路。赛莲•柯迪纳策马在这无人的道路上奔驰。

那精悍的美貌在春日阳光下带有些微汗水。然而她毫无化妆的模样,比起十八少女应有的娇艳,更多让人感受到的是一股剽悍气息。她一头绑成发辫的金发,则在她身后随著奔驰的马匹跃动。

包覆她修长身躯的骑士服装,搭配著长度相当余人高的大剑。在其肩膀的十字图案,是耶路萨姆国军「剑十字骑士团」的纹章。

「是那里吗?」

在赛莲眼前是一间老旧的茶店。赛莲在店门外将马停下,俐落地跃下马。

「哎呀,没想到这种偏僻地方还可以看到骑士大人大驾光临呢。」

伴随著这个话语,一个身影从店内走了出来。那是一名身为茶店店主的老妇,而在老妇身旁还跟著另一个人——

「好久不见,赛拉姊姊!」

那娇小的身影在如此兴奋问候的同时,也上前抱住了赛莲的身子。那是一名彷佛洋娃娃般娇小可爱的少女。

「好久不见了,露露。看你这么健康,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赛莲抱住少女的身子,轻拍著对方背部这么说道。

「人家当然——哎呀,真是的,露露竟然这么失礼。」

少女带有稚气的脸颊染上羞红,接著端整表情优雅地向赛莲行礼。在头部两侧绑起的柔顺金发也随著少女行礼的动作轻柔晃动。

「您好,赛莲•柯迪纳爵士。」

看著自己从小照顾,亲如妹妹的少女,她活泼的模样让赛莲脸上露出微笑。

这名少女的名字是露露•赛法•纳古萨列。她是耶路萨姆王国头号名门贵族纳古萨列伯爵家的独生女。

「伯爵大人还是老样子吗?」

「是啊,一点都没变。他很期待能跟许久没见的赛拉姊姊见面喔。」

说到这里,露露脸上突然多了几许阴影。

「而且最近家里也没有什么访客……」

「我明白。」

身为露露父亲的纳古萨列伯爵,是长期名列执政成员,主导国政的重臣。但他在半年前的斗争中丧失了原本的地位,离开了王都亚库贝。

现在他居住在达兰州的乡村宅邸内,与女儿露露过著平静生活。

「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当赛莲这么说的时候,之前先回到店内的老妇在这时走了出来。

「你们已经要走了吗?」

老妇手里端著托盘,上面摆著冰冷的香茶,还有装在碟子里的茶点。这让赛莲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声响。

「……呃,我们先吃过再走吧。」

赛莲将挂在背上的大剑取下,在板凳上坐下。她先喝了一口凉茶,接著将茶点放入口中——

「啊……这真好吃。」

淡淡清香与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实在难以想像是能在乡村茶店品尝到的味道。

看见赛莲吃惊的模样,露露脸上露出得意笑容。

「难道说……这是你做的?」

「对啊。最近露露为了贴补家用,开始学著做生意啰!」

露露挺起娇小的胸膛,满脸得意地这么说道。

「露露用村民分给我们的麦粉跟蛋试著做点心,结果大家都赞不绝口呢。现在除了点心之外,露露还开始挑战制作熏鱼喔!」

「我家孩子在捕鱼的时候,也有顺便在船上跟人做买卖,其中露露大人制作的食品,全都一下子就卖完了呢。大概是都城味特别讨人喜欢吧。」

「原来如此,都城味啊……」

赛莲清楚母亲早逝的露露,在家事方面相当熟练,看来最近她在这方面的本事又更加进步了。

「对了,露露大人,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老妇边说边递给露露一只皮袋。她接过沉重的皮袋,确认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哇,这么多。真是太谢谢您了。」

「哪里的话,我们也是因为您,才有机会多赚一点呢。」

原本赛莲一直担心可说是典型温室花朵的露露能否适应不便的乡村生活,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不需要操心了。

然而正当赛莲带著苦笑想到这里时,一个从眼角余光察觉到的突兀景象,立刻让她的眼神转为锐利。

(那是什么?)

在道路对面是一片白色沙滩,在打上沙滩的浪潮当中,似乎有个平贴在沙滩上的影子。赛莲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瞬间变了脸色,从板凳上迅速起身。

「怎么了?」

「那是人——有人倒在沙滩上!」

「咦!?」

露露还在吃惊的时候,赛莲已经率先跑了出去。只见她一口气穿越道路跟沙滩,赶到正被海浪冲打的人影身边。那是一名黑发的年轻骑士。

「你还好吧!?振作点!」

赛莲扶起骑士的身子这么喊道。那名骑士湿透了身子,脸色也很苍白。赛莲有那么一下子以为是溺水的尸体,不过那名骑士还有微弱的脉搏。

(这样应该有救!)

赛莲让骑士仰躺在地上,接著双手按住对方胸口。

接著她开始深呼吸,从自己体内的根源当中汲取源力。同时赛莲也藉由自己的双手,去感受在骑士体内微弱流动的源力。

赛莲让两股源力的流动同调,随即将自己的源力注入对方体内。赛莲缓慢并慎重地进行这个动作。

「————唔!!」

突然间,骑士猛然坐起身子,将海水吐了出来。只见尚未恢复意识的骑士呼吸急促、贪婪地吸取空气,而原本苍白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血气。

「哇!真的是人……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真是太好了。」

这时才总算赶到的露露看见骑士清醒,也松了一口气。而茶店老妇也接著来到他们身边。尽管那名老妇已经驼背,但脚步还是相当健朗。

「这人应该是乘坐昨天因风雨遇难的那艘船上吧。总之先让他到我店里……」

「不,那样太麻烦您了。」

露露果断地这么说道。

「将他送到露露家里吧。赛拉姊姊,麻烦借你的马一用。」

「好。」

赛莲点头之后,便毫不费力地将那名骑士的身子扛了起来。

——我在作梦。

可耻从背后挥砍的背叛剑刃切开了父亲的背部。转头回望的父亲脸上带著惊愕,不发一语地瘫软倒地。

(父亲!!)

我冲到倒地的父亲身边,抱起父亲的身子。总是那么强壮,令我仰望的身躯,此刻在其中的生命之火却急速消逝。光彩从父亲圆睁的眼睛中消失,双眼变得空虚且混浊。

——场景交替。

母亲毫无惧色地面对无数涌上的骑士及士兵。每当母亲手中惯用的双剑在空中挥动,就能看见半空被砍下的人头,地上被斩断的手脚。

然而最终仍是寡不敌众,不敌接连涌上的敌兵。

(母亲!!)

长剑砍进母亲的右肩,枪尖刺进腹部。遭无数刀枪砍杀的母亲,整个人被钉在身后的墙上。

——场景交替。

宅邸正在燃烧。

他拖著蹒跚的脚步,奋力穿过火焰吞没的长廊。好热,好难过。热气跟浓烟险些让他昏迷。

不行,我还不能倒下。至少要把她……把那孩子给救出来。可是到处都看不到她。找不到她。不,她肯定就在那扇门的后面……

『哥哥!!』

宅邸大厅,妹妹被困在熊熊烈焰当中。那与他一模一样的端整容貌充斥著悲伤与痛苦,仅能伸出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死命求救。

看见这个景象的瞬间,他挣脱了心中所有伽锁。他穿过大厅,冲过烈焰,抓住妹妹伸出的手,大喊她的名字。

「兰!!」

——就在这个瞬间,男子被自己的喊叫声惊醒。

「你醒了吗?」

妹妹正一脸担心地对著自己这么问道。……不对,那不是妹妹,是不同的人。眼前的女子无论五官、身高、眼色及发色都跟妹妹不一样。

那是男子从未见过的少女。

「你是……?这是哪里?」

男子用有些生硬的话语向少女询问。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仍相当模糊,完全没法厘清思绪。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正躺在床上。

「既然醒了,可以把手放开吗?这样未免太失礼了吧!」

一个不悦的声音这时从旁边插口。男子转头一看,看见一名骑士装扮的少女正瞪著他。

「手…………?」

男子将视线转向自己手边。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紧握著最初那名少女的白皙小手。

「我、我失礼了!」

「没关系,不用在意。」

男子连忙放开手,而少女则是面带缅腼笑容如此回应。

「我也是第一次给父亲以外的男性这样抓著手,心里还挺紧张的呢。」

少女在这么说的同时,脸颊也微微泛红。

「还没跟您解释,这里是耶路萨姆王国前执政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的宅邸。我是家主之女,露露。」

名为露露的少女用恭谨的动作行礼。接著她指向坐在对面的骑士少女。

「那位是赛莲•柯迪纳爵士。她是从露露——不好意思,她是从我小时候就一直照顾我的人。」

「我是赛莲•柯迪纳。」

女骑士用十分简短且略显不悦的态度这么说道。

「嗯,那个——我的……名字是……席昂。对,我叫席昂。」

脑袋总算稍微清醒一点了。反应还有些笨拙的他——席昂这么表明自己的身分。

「正如两位所见,我是一名流浪骑士。家名那种尊贵的东西,我早已经拋弃了。」

听到席昂这么说,赛莲不禁皱眉。

「你拋弃了自己的家吗?」

「可以这么说。我是在三年前因为某些原因而离开故乡。老实说,那是一段我不愿回想的过去。」

席昂有些夸张地耸了一下肩膀。那拥有端整面孔的脸上挂起了轻浮的笑容。他的舌头渐渐也逐渐变得流利。

「后来我便随兴四处流浪,走访大陆各地,只是我在波亚加搭了便宜的船,结果一遇到风雨船就翻了。我原本还以为自己就这样完蛋了,可是——看来是你们救了我一命。请容我向两位致谢。」

席昂随兴地鞠了个躬,这让露露连忙摇头。

「露露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而且费心治疗席昂先生的人,其实是赛拉姊姊。」

「喔,是这样吗。多谢你啦,赛拉妹。」

「赛——赛拉妹!?」

听见席昂如此轻挑的称呼,让赛莲一下傻了眼睛。

「嗯,怎么啦?赛拉妹。」

「等一下!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凭什么用这么亲昵的方式叫我!」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这、这还用说,没礼貌的家伙!」

「……这是嘴上讨厌,心里其实很开心那样?」

「才不是!!」

相较于用认真表情胡闹的席昂,赛莲则是满脸通红地厉声反驳。看这两人彷佛表演相声般一搭一唱的对话,让露露终于忍不住失笑。

「好吧,那这件小事我们先搁到一边好了。」

只见席昂完全把赛莲的抱怨当耳边风,用手捉著自己衣服的衣领继续说道:

「我很感谢你们为我准备替换的衣物,不过我原本的东西哪去了?具体的说,我现在最关心的是钱包跟钱包还有钱包怎样了。」

「这个……」

露露起初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在赛莲的眼神催促下,让她决定说出事实。

「席昂先生身边有的东西,就只有身上穿的衣服而已。」

「天啊……那我等于是身无分文了嘛。」

席昂仰天长叹之后,用双手摀住脸。尽管他那夸张的动作彷佛在表演三流戏剧,不过露露似乎相当同情他。

「真是太不幸了,席昂先生。」

「身为一名骑士,好歹先担心自己的配剑,蠢蛋。」

相较于露露,赛莲则是在如此斥责之后站起身子。

「露露,我先去和伯爵见面。」

「既然这样,露露在厨房也还有工作要做,也先告辞了。」

露露跟著赛莲站了起来,在这么说完的同时也对席昂简单行礼。

「席昂先生,您不用客气,就暂时待在这里吧。」

「谢啦,那我就再多躺一下,到吃饭时间记得来叫我喔。」

「这么快就等不及想吃东西了吗?真是厚脸皮。」

赛莲与露露这样留下各自的话语之后便离开房间。

「你真的打算让那个自称骑士、来路不明的人住下来吗?」

「是啊,有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嘛。」

两人的谈话声及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席昂在确认两人完全离开之后,脸上轻挑的表情瞬间消失。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宅邸深处的书房,赛莲对身为家主的年老男子深深低下头。

「别来无恙,伯爵。」

「嗯,好久不见了。」

萨拉斯•赛法•纳古萨列伯爵轻松回应赛莲的问候。

半白的发丝、憔悴的眼神,还有满脸胡渣,就外观来说实在不算体面。加上欠缺抑扬的语调,与其说是贵族的家主,还比较像是土匪头目。

「别站著说话,先坐下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见萨拉斯指向一张椅子示意赛莲就座,她这才踏入书房。地上杂乱堆放的书本,让人光是在其中行走都不容易。

「不好意思,这里就只有我跟女儿住,加上没有收入,佣人都走光了,现在屋子没人照料,我也很伤脑筋呢。」

「嗯……」

赛莲暧昧地点头回应之后,这才总算成功来到椅子旁边。

「你家里那个死老鬼——达尔坎那家伙过得还好吗?」

听到在三年前隐居的父亲名字,让赛莲忍不住叹气。

「还是老样子。他拋下我跟母亲到山林里隐居,一直都没有回家。」

「他还想继续当跟自己一点都不相称的隐士吗?那个战争傻瓜。」

现役时代的达尔坎,是担任剑十字骑士团前任团长的武人,与身为执政之一的萨拉斯是有多年交情的损友。

尽管萨拉斯在提到达尔坎时嘴上不客气,不过赛莲还是能感受到他话语中对父亲的关心。

「我这里就像你见到的一样。露露比起在城里过千金生活时要更有活力。我自己靠著在庭院里的田地,尽管有些拮据,但好歹也能过日子。就这样在这个乡下地方结束余生,或许也不坏。」

「您如果真那么想,那可就不好了。」

面对萨拉斯言不由衷的话语,赛莲语气严肃地如此回应。赛莲的眼神及语调,让萨拉斯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锐利。

「我明白了,你应该有另外的来意吧?说吧。」

「是!」

听到从菸灰盆边拿起菸斗的萨拉斯这么说,赛莲立刻前倾身子回应对方的催促。

在厨房炉灶上,在火上的大锅正响起沸腾的咕嘟声响。

「应该差不多了。」

露露掀起锅盖,热气与香气随即从锅中四溢。在煮得恰到好处的汤汁中能看见鱼虾与墨鱼等食材。露露试了一口味道。

「嗯,味道不错。」

虽然再来只差放入切碎的香草与青菜,但这个步骤可得配合东西端上餐桌的时间进行。要是煮过头,就会损及食材的颜色与香气。

用鱼煮汤,是露露过世母亲所留给她的一道拿手菜。由于露露是从为了「做生意」进货的鱼货中挑选卖相较差的食材,因此对家计也有几分帮助。

(话虽这么说,作为招待久违来客的晚餐,还是稍嫌太过冷清了。)

想到这里,露露连忙甩头,试图赶走无谓的虚荣心。因为这道鱼汤已经是现在自己尽全力准备的宴客菜肴了。

露露调适过心情之后,便从厨房角落拉来一张踏脚台,摆在放餐具的柜子前。因为露露认为就算菜色寒酸,至少餐具要挑选比较体面的。

露露站在踏脚台上,拉出收在柜子深处的包裹。里头是从位在遥远大海彼端的东方大陆传来的白瓷餐盘,那是露露过世母亲十分珍藏的宝贝。但就在这个时候,踏脚台发出不吉的嘎吱声响。

「咦?」

踏脚台的一脚突然断裂,连同站在上头的露露整个翻倒下来。眼看著露露娇小的身躯就要与腾空的白瓷餐盘一并摔落——

「喔,好险!」

露露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吹过。紧接著彷佛身体飘浮的奇妙感觉笼罩全身。下一瞬间,一个栖近到身边的身影抱住了她的身子。

「席……席昂……先生?」

「没事吧?」

露露仰头回望著正担心她安危的席昂。席昂整个人躺在地上,右手搂住露露的身子,左手则接住了露露脱手掉落的白瓷餐盘。

「谢、谢谢——呀!?」

此时露露这才发现自己正跨坐在男人腰上,让她满脸通红地连忙跳开。

「对、对不起,让您看见这、这么可耻的——」

露露边说边慌忙地整理凌乱的衣襬。露露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娇小的胸膛当中,心脏正剧烈跳动。

过去露露从未跟父亲以外的男性如此靠近。不,就算是自己的父亲,最近几年也——

「看你这么有精神的模样,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只见席昂纤细的身躯一个翻身,便从地上轻巧地站了起来。他似乎不太在乎露露混乱的反应,而是将脸靠到大锅旁,嗅了嗅锅中冒出的香气。

只敢害臊偷瞄几眼席昂背影的露露开口说道:

「谢、谢谢您,席昂先生。您、您的身子已经痊愈了吗?」

「还好啦。我是跟著香味晃到这里,这才正巧撞见你差点出事。不过我现在似乎是饿到快不行了——」

当席昂转头对露露说到这里时,肚子便毫不客气地发出声响。

「——就像你听到的这样。」

看见席昂用手搔著自己脑袋的尴尬模样,让露露忍不住失笑。原本在露露胸口当中打转的害臊与紧张,也被另一种温暖的感觉取代。

「这可不行,要是让客人饿肚子,会让我们家名蒙羞的。虽然时间有些早,但先来吃晚餐吧。露露这就去把父亲跟赛拉姊姊叫来。」

「没关系,我去就好了。况且我还没跟家主打过招呼呢。」

席昂边说边从厨房往走廊探头。

「他们应该是在那个方向吧?我刚才好像有听到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的样子。」

「是的,书房确实是在那里,可是……」

如此答覆的露露脸上带有些许疑惑。因为厨房跟书房之间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露露不管怎样努力聆听,也没法听到父亲跟赛莲的声音。

「我只是听力比较好而已。」

看见露露的反应,席昂露出有些难以捉摸的笑容如此回应。

广大的西方大陆(突西亚)是由贯穿中央的卡多拉克斯大山脉及从大山脉流出的桑达、伯亚两大河,大致划分为东西南北四区。

神圣艾托夏皇国的时代,皇国是以其发祥之地的西部为主要根据地,剩余的三个地区则由其麾下的皇族以太守身分进行统治。

耶路萨姆王家之祖,就是皇国末期东部太守的亚库贝大公。他身为末代艾托夏皇主瑟利卡2世的庶兄,这名英明的皇子在其妹死去与接连的混乱中决定自立。他以耶路萨川流域的太守直辖领六州为版图,就此成为耶路萨姆王。

赛莲与萨拉斯都是在皇都跟随亚库贝大公的臣子子孙。初代纳古萨列伯爵是担任六州中达兰州城守的重臣,而初代柯迪纳爵士则是随侍在大公身边的「随扈」。

「现在耶路萨姆的混乱,原因是北部格拉尼亚帝国的威胁。」

格拉尼亚是在北部战乱中窜起的新兴军事大国。该势力在约三十年前的一三〇四年统一北部并自称帝国,之后更拥有十二支骑士团,以压倒性的武力持续向外征讨。

「格拉尼亚军最早进攻东部,是在三年前,当时耶路萨姆主导东部诸国组成联军,将格拉尼亚击退。」

「当时碰到很多麻烦。光是要说服畏惧格拉尼亚的诸国举兵加入联军就有不少问题,而你那个负责领军的老爹又碰上那种状况。」

这句话让赛莲的视线转向地面。因为她的父亲达尔坎在激战中身负失去右臂的重伤,最后被迫隐居。

「不管怎么说,那是一场让人没法单纯为获胜感到开心的战役。那场战事对格拉尼亚来说恐怕也只是一次试探,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势。」

「正因为这样,耶路萨姆内部才会产生分歧。面对格拉尼亚,究竟是降还是战的分岐。」

对赛莲这个结论,萨拉斯点了点头。

「主张求和的代表人物,是宰相——提米若斯•法克斯爵士。而伯爵您则是主张要抗战到底。」

「我只是喜欢热闹罢了。实际上在行动的人,其实是公主——萝洁丽安殿下啊。」

萝洁丽安公主是国王达马纳3世的独生女。虽然年仅十八岁,不过其美貌与才智在东部已经是无人不晓。

「我们耶路萨姆的自主独立,一定要全力守护。」

如此主张的公主亲自出席了宫廷会议,与提米若斯宰相进行激辩。

不幸的是达马纳3世在做出明确决断之前便倒卧病榻,陷入昏睡状态。「宰相派」与「公主派」的对立就此失去控制,两派的对立与日倶增。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现在这种处境。我们彻底落败了。」

面对萨拉斯无奈耸肩的反应,赛莲低声说道:

「伯爵失去执政地位之后的半年时间,现在的宫廷完全是由宰相一派把持著。甚至在几天之前,还听说格拉尼亚的使者秘密进入王都亚库贝的消息。」

「是帝国的密使吗?」

「不只如此,虽然难以启齿,但萝洁丽安殿下——」

「殿下最近一直没有在家臣面前露面。虽然在名目上是生病,但很可能是遭到宰相派软禁——你是想说这件事吧?」

听到萨拉斯有些不悦地说出这些话,让赛莲感到相当讶异。

「您都已经知道了!?」

「虽说我退隐到这种偏僻地方,但我毕竟还是有自己的耳目。」

「伯爵英明,既然这样,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相较于神色有些茫然的萨拉斯,赛莲反而是显得颇为激动。

「耶路萨姆王家虽说是艾托夏皇室的旁支,但好歹也是尊贵的皇室血脉。万万不要屈服于北方蕃国。」

用压抑的语气说到这里,赛莲接著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这是有骑士团之志的人士共同联名的血书。为了解救萝洁丽安殿下,导正国政,还请伯爵协助!」

萨拉斯不发一语地接过血书。他打开血书看了几眼,接著无奈地开口:

「我说啊,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学人讲什么艾托夏皇室血脉,还是血书什么老掉牙的玩意。你们应该多放眼未来才是,多看看未来啊。」

萨拉斯晃了晃手中的血书,用不耐的语气这么说道。伯爵丝毫不感兴趣的反应,让赛莲忍不住著急起来。

「当、当然!吾等同志时时刻刻都不忘为这个国家的未来——」

「既然这样,你先找个可以搓揉你那丰满双峰的男人怎样?那样对未来要有用太多了。」

「胡、胡闹!!」

赛莲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并用手遮住自己丰满的胸部。就在这个时候,从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书房的房门便被人在连敲门都没有的状况下,毫不客气地打开。

「赛拉妹,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看见席昂站在门口露出轻浮笑容的模样,让赛莲面露不悦。

「又是你这个家伙。」

「已经到吃饭时间了,所以我才来叫你嘛。你们正在忙吗?」

「……并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

面对席昂悠哉提出的疑问,让赛莲有些支吾其词。

「我不想怀疑人,但你刚才该不会有在外头偷听吧?」

「我是有听到赛拉妹丰满双峰什么的啦。」

「那、那个部分给我忘掉!」

赛莲的脸颊再次被羞耻的色彩占据。正当她打算要继续追究席昂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菸斗的声响。赛莲转头一看,看见萨拉斯面带笑容的模样。这反而让赛莲脑袋瞬间冷静下来。

(我要冷静。)

正当赛莲调整呼吸的时候,席昂的表情突然转为严肃。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问。」

「什、什么事?」

看见席昂判若两人的模样,让赛莲感到困惑,并被其气势震慑。

「————双峰。」

「啊?」

「关于有幸搓揉赛拉妹丰满双峰的幸运儿,我可以报一个候补吗?」

只见席昂脸上维持著严肃表情,但双手的手指却猥亵地蠢动。

「你、你给我滚开!!」

「噗啊!?」

一记前踢,赛莲的脚掌俐落地命中席昂腹部,一脚将他踢翻到走廊上。

「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赛莲激动地这么说道。而一直不发一语看著两人谈话的萨拉斯,在这时开口:

「那家伙就是你跟露露在海边救起来的年轻人吗?」

「是的,不好意思,捡了个怪东西回来。」

赛莲已经不把席昂当成人来看待了。

「那小子还挺有胆量的。能那样对你调侃的男人,他大概是第一个吧?」

「毕竟骑士团里是不会有那种轻薄男子的。」

「是吗?我想只是单纯没有把你当成女人看待吧。」

「比、比起我的性别,更重要的是我是一名骑士!我才没有为儿女情长浪费心力的——」

当赛莲正这么主张的时候,萨拉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姑且不论什么双峰不双峰的问题,你为自己的幸福多想一点,也不是罪过吧?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是。」

在傍晚的沙滩上,一名旅人打扮的娇小女子正单膝跪在沙上。

「……是这里吗?」

「是的。正好是在沙滩的这个地方,一名年轻的骑士被浪打到这里来。」

茶店的老妇人点头回应了女子的简洁询问。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从昨天晚上被风雨弄沉的船上落海,一路飘到这里来的。我当时还很佩服那个人真是走运呢。」

女子没有特别在意老妇的话语,而是专注观察沙滩上的状况。话虽这么说,在潮水的反覆冲刷之下,沙滩上早已不剩下丝毫跟骑士有关的痕迹了。

正当老妇在内心对女子的举动感到不解时,她默默地站了起来。

「谢谢。不会错,那是跟我在一起的人。」

「希望真是那样,不过……」

老妇说到这里,转头望向街道。

「那位骑士被正好在这里的纳古萨列家千金给带回家里去了。但就算你现在动身,天色也很快就暗了。你需要借灯吗?」

「不需要。」

这么简短答覆之后,女子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就在这个时候,从街道方向传来马蹄声响。

一群完全武装的骑士集团,正策马快速穿过街道。数量约有二十骑上下。唯有领头的一名高大骑士没有戴头盔,露出光亮的秃头。

「哇!」

骑士们完全不理会吃惊的老妇,转眼间便扬长而去。

「那些骑士似乎是要去找伯爵大人的。感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老妇边说边转头回望女子,但就在这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因为不久前还站在老妇身旁的女孩,就这样突然不见踪影。

「拜、拜托,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老妇连忙转头四处张望,但别说是那名少女的身影,甚至连足迹都没有留下。

「讨厌,真是太触楣头了。」

老妇打了个冷颤,接著便连忙离开沙滩。

2

这天纳古萨列家的餐桌迎来久违的热闹。

「嗯,这个真好吃。」

坐在桌旁的赛莲正享用温热的鱼汤。鱼汤相当可口。细心烹调的鱼跟蔬菜,熬煮出十分鲜甜的味道。

虽然晚餐只是面包跟汤的简素菜色,不过萨拉斯还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香醇的酒香与浓郁的鱼汤十分相称。

至于坐在赛莲身边的席昂,此时正分享自己在旅途中的英勇事迹。

「——如此这般,我便受雇成为那名公主的护卫,不过在路上麻烦才要开始呢!」

「发、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试图窃占贵族财产的恶汉手下大打出手,展开一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苦战!」

「喔,那可真是不得了呢!」

席昂手舞足蹈的夸张表现,让露露睁著眼睛,完全听到入迷。而萨拉斯也满脸笑容,甚至不时在一旁帮腔。

「我看你乾脆别干骑士,转行当江湖艺人比较合适。」

「我在缺盘缠的时候是有试过,不过那种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呢。」

当赛莲忍不住对席昂的吹嘘吐槽时,席昂反倒是用感触良多的态度如此回应。看见两人这样一搭一唱,让露露开心地笑了出来。

「有人还要喝汤吗?」

「麻烦你了。」

「装满一点喔。」

听到露露的提问,席昂跟赛莲两人同时向露露递出餐盘。

「你们现在好有默契喔。」

「——咦?」

听到露露天真的感想,让赛莲显得有些困惑。

就在此时,餐厅内响起碰撞声响。原来是席昂踢开椅子,迅速站了起来。

「你——」

赛莲内心的疑问才刚到嘴边,便立刻闭上了嘴。因为她在此时也感受到来自屋外的肃杀之气。

「你、你们怎么了?」

「露露,别出声。」

由于两人态度丕变而感到困惑的露露,赛莲提出告诫,之后便专心观察屋外的动向。她听到了人的呼吸声、脚步声、隐约能听见的马嘶声,还有武具与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响——

「这些人似乎是骑士呢。」

席昂脸上带著跟先前判若两人的严肃表情这么说道:

「数量……大约二十上下吧。我们被包围了。」

「没……没错……」

席昂的判断跟赛莲几乎相同。看见席昂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展现出骑士样貌的态度,让赛莲相当讶异。

至于一直沉默观察状况的萨拉斯,这时才低声问道:

「是袭击吗?」

「虽然还不能肯定,但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看见萨拉斯点头的反应,露露来到父亲身边。萨拉斯伸手轻抚爱女的头,缓和她的恐惧。

「不好意思,纳古萨列伯爵在吗!?」

一个宏亮的声音自宅邸大门口这么喊道。

「在下是负责统领剑十字骑士团近卫部队的波瑟姆•奥兰克!今日是奉提米若斯宰相之命,特地自亚库贝来到此地!」

「波瑟姆——那个秃头的肌肉棒子吗?又来一个难搞的家伙。」

听到那大嗓门后不禁皱眉的萨拉斯,脸上满是厌恶地咋舌。

「你认识他吗?」

「他是宰相身边的一个跟班。不过他似乎自认为是宰相的心腹就是了。」

赛莲这么答覆了席昂的疑问。

「怎么啦!?我们可是宰相阁下的使者,还不快出来迎接!!」

听到对方如此叫嚣,让赛莲忍不住动气。

「狐假虎威的家伙。他以为搬出宰相阁下几个字,别人就要怕他吗?」

「就算是那样,我也不能假装没听见呢。」

看见萨拉斯缓缓起身,赛莲连忙跟到他身旁。

「我陪著您,伯爵。席昂,麻烦你——」

「我知道,我会看好这位小妹妹的。」

不知何时恢复轻挑笑容的席昂,将手放在呆立的露露肩上这么说道。

尽管席昂的态度让赛莲有些不安,但此时也别无选择。赛莲和萨拉斯交换了一下视线,用力点了个头。

「我们这就去会会他们吧。」

「是!」

看著萨拉斯那毫无惧意的背影,赛莲立刻跟了上去。

纳古萨列伯爵的宅邸低调建在人烟罕至的山脚边,此刻正为罕有的喧嚣笼罩。现在正有十几名完全武装的骑士聚集在宅邸的前庭。

「真是的,这么大阵仗也太夸张了吧。」

萨拉斯在宅邸大门口抚弄著下巴胡须这么说著,随侍在他身后的赛莲则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对方的总数多半超过二十人。其余的人正守在宅邸四周。」

赛莲瞪著眼前的那些骑士这么说道。对方所有人的盔甲胸口,都有著跟赛莲相同的剑十字骑士团纹章。

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骑士们中央的巨汉往前站了出来。在众骑士当中唯有他一人没有装备头盔,露出光亮的秃头。

「好久不见了,纳古萨列伯爵。能见到您身子如此硬朗,让人不胜喜悦。」

那名巨汉——波瑟姆•奥兰克用略带调侃的问候向萨拉斯行礼。那装腔作势的态度让赛莲面露不悦,不过萨拉斯不以为意,神态自若地点头回应。

「你气色也不错呢。可能的话,我是很想请你进来喝杯茶,不过你带来的人稍嫌多了点,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不要紧,毕竟在下也是有要事在身呢。」

在一旁的赛莲默默看著两人这假惺惺的问候。

「宰相阁下托在下为伯爵送来一封信。还请收下。」

波瑟姆取出一只信封,上面印有提米若斯宰相的官印。萨拉斯接过信封,默默地将信封拆开。

在萨拉斯身后的赛莲,无法看见书信的内容与萨拉斯的表情。

「真伤脑筋,照这信里头的说法,我似乎企图叛国呢。」

「什么!?」

听到萨拉斯那用丝毫不感觉困扰的轻松语气说出这句话,让赛莲瞠目结舌。

「我似乎是对于失去执政地位怀恨在心,所以把心怀不满的年轻骑士找来宅邸,灌输有害国家的想法呢。赛莲,看来你似乎是被人利用了。」

「这是欲加之罪!」

相对于愤慨辩驳的赛莲,波瑟姆则是夸张地摇了摇头。

「在下原本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没想到柯迪纳家的丫头真的在这里。这下说什么都难让人信服了。」

「喂喂喂,我只是跟老友的女儿喝酒叙旧罢了。」

「有任何辩解,到宰相阁下面前去说吧。」

脸上露出粗鄙笑容的波瑟姆,对手下骑士使了个眼色。

「送伯爵到亚库贝,可别失了礼数。」

「是!」

然而当骑士们正要奉命采取行动的时候……

「竟玩弄这种可笑的闹剧。」

赛莲站到萨拉斯前方,低声这么说道。而她的右手也握住背上的大剑剑柄。

「喔,小丫头你要拔剑吗?」

「没错,拔剑又怎么样!」

赛莲伴随著这声怒吼,一口气抽出背上的大剑。带有耀眼光泽的剑尖指向波瑟姆等人。

「我身为骑士,无法继续坐视你们做出如此毫无法纪的行为!」

「哼,嗓门不小嘛!」

波瑟姆嗤之以鼻地这么说完,他身旁的骑士便一齐抽出腰间配剑,波瑟姆自己手中也握著一柄厚刃剑。

赛莲以侧过右半身的姿势手握大剑,短暂回头对站在她身后的萨拉斯说道:

「这里交给我来应付,请您先避一避。」

「别冲动,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你可别自作主张啊,这样我会很伤脑筋的。」

萨拉斯搔了搔半白的头发,无奈地皱起眉头。

「也罢,既然都变成这样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就放手去干吧。」

「遵命!」

点头回应的赛莲静静调整呼吸。她先是深深吐气,接著深深吸气。

在经过彷佛风箱般的调息之后,赛莲的意识没入自己身心当中。她打开潜藏在其深处一个如门般的意念。就在这个瞬间,从门后涌现出一股脉动的力量。

源力(Ether)。

那是存在于世间万物,肉眼不可见的力量,相对于地水火风等物质性的实性存在,属于虚性的元素。经过长年训练的骑士,可以透过特殊的呼吸及冥想,从自身内在的根源中产生源力并加以控制。

带有源力的大剑剑刃带著微光,并微微颤动。

「请指教!」

赛莲彷佛离弦的箭矢般跃出。她锁定波瑟姆的壮硕身躯,仅一步就欺身在对方面前。

「休想!」

一个身影闯到赛莲面前。那是一名骑士为了保护上司所采取的行动。

「碍事!」

赛莲横挥手中大剑。带有源力光辉的剑刃在夜色中划出耀眼光迹,轻而易举地将骑士手中的剑给斩断。

赛莲紧接著翻腕回击。那名骑士还没回神,身躯便遭到没有剑刃的剑腹部分重击。骑士的盔甲发出金属扭曲的闷响。强烈的一击让骑士彷佛绣球般腾空飞出。赛莲没有多看那遭到击倒的骑士,而是再次冲波瑟姆而去。

「纳命来!」

赛莲高高跃起,用双手高举大剑的姿势,倾全力将大剑朝波瑟姆挥落。面对那当头迎来的一击,波瑟姆则是用自下方上挑的剑路迎击。

响彻四周的异声。双方剑上的源力互相抗衡,迸出剧烈的火花。

对抗在瞬间结束。

只见身躯被震向后方的赛莲在空中翻转修长身躯,俐落著地。然而波瑟姆却狼狈地单膝跪到地上,甚至连配剑都脱手落地。

「臭、臭丫头!」

波瑟姆用手按著发麻的右手手腕,嘴上带著咒骂。那名巨汉骑士满脸通红,脸上满是惊讶与屈辱。

话虽如此,赛莲脸上也没有喜色。因为宰相派的骑士们此时已经将她给团团包围。

「全部一起上,绝对别让她给跑了!」

波瑟姆顾不得颜面地一声令下,包围赛莲等人的骑士们便一齐解放源力。尽管这些骑士每个人的源力,无论是质与量都远不及赛莲,但在如此形势之下——

「拜托,再怎么说,这样都太难看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符眼下肃杀气氛的悠哉语气这么说道。而一个从宅邸大门后窜出的身影,也在同时欺进到包围赛莲的其中一名骑士身边。

「一群壮汉围著一个女子动手,不太合乎骑士道的规矩吧?」

「来者何——」

骑士还来不及询问对方身分,那个身影——席昂的右脚已经踢出。电光石火般的两段踢击中了骑士的下颚与右手。在眼睛翻白的骑士倒下之前,席昂手里已经抓住了骑士脱手的长剑。此时赛莲也趁势一个翻身,从产生动摇的包围圈中逃出。

「抱歉,我大意了。」

「你是真的有些无谋呢。」

对于赛莲的道谢,席昂这么回应道。

「我代大叔传话。他要我们先撤进屋内。」

「什么?」

赛莲转头望向宅邸,看见萨拉斯在门口对她微微颔首。看来他似乎有其他盘算。

「我明白了。」

此刻没有时间犹豫。

赛莲就这么与席昂并肩缓缓退向宅邸大门。

「波瑟姆阁下,现在该怎么办?」

「别慌,反正他们已经是瓮中鳖了。」

不敢动手的波瑟姆等人,他们的对话就像是在为自己先前的失态找下台阶。

萨拉斯领在赛莲等人前方,快步穿过宅邸走廊。

「跟我往这里走。」

一行人抵达的地方,是位在宅邸深处的书房。

「这里?感觉不像是个适合据守的地方呢。」

「谁要据守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正当席昂对这个答覆感到不解之时,只见萨拉斯将堆积在书房地板上的书籍搬开。他接著掀起地毯,又在地板上到处摸索一阵。

「这是在干什么?」

「再等一下……有了。」

随著一个触动机关的声响,地板往下敞开。在地板下出现的是一道漆黑的方形纵穴。从里头能感受到冰冷潮湿的空气窜出。

赛莲等人看见这个景象不禁傻了眼睛。

「这是秘道吗?真是想不到。」

「露露完全不知道这栋房子里有这种东西。」

「这也难怪,我自己也没想到真会要用到这种东西嘛。」

萨拉斯搔著半白的头发,用有点像是找藉口的口吻开口。

「事情变成这样也无可奈何。我们就先到拉古尔城落脚,在那里招募同志吧。」

「拉古尔?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座落在下耶路萨川的一座古老山城。那座原本被弃置的废城,是伯爵派人秘密修复之后,好作为非常时期据点的地方。」

赛莲这么解释之后,萨拉斯抓了抓自己半白的头发。

「说是城,其实只是个比营砦好不了多少的地方。只是以前我们家祖先代代都身为城守,自然知道的地方。」

「……简单的说,赛拉妹跟大叔其实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搞叛变了嘛。」

「不是叛变,是起义。」

对于席昂的揶揄,赛莲则是一脸严肃地纠正。而萨拉斯脸上则是带著有些心虚的笑容。

「这条秘道会连到后山的洞窟。你们趁早从那里开溜吧。」

「你们是指?……您该不会想……!?」

面对赛莲脸色大变的反应,萨拉斯露出苦笑。

「我年纪已经大了,况且我从年轻的时候就不太擅长应付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就算从这条秘道逃出去,带著我也只会给你们碍事而已。」

「可、可是——」

「况且如果没有人留下来善后,对方立刻就会知道我们是从这里跑掉的。」

「既然这样,露露可以留下来!」

这次轮到露露这么开口。只见她一双小手紧紧交握在娇小胸口前。

「父亲,请您跟赛拉姊姊一起逃走吧!」

「呃,那样未免太……」

看见爱女双眼泛泪的模样,让萨拉斯相当困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席昂将手放到露露肩上。

「别这么说,小妹妹,这不是你给大叔这份决心泼冷水的时候。」

「可、可是……」

「大叔他是认真的。身为女儿的你怎么能不体谅呢?默默肯定男人这种决定,也是女人的骨气呢。」

露露紧闭著嘴唇,一下不知该说什么。然而状况并不容许少女继续迟疑下去。

几个粗鲁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

「有人来了!」

「没时间了,小妹妹,失礼了。」

「呀!?」

席昂轻松一把抱起露露娇小的身躯。而露露则激动地想挣脱席昂的臂弯。

「喂,别乱动啊!」

「放、放开我,席昂先生!」

「露露!」

萨拉斯厉声的斥责打断了女儿的思绪。父亲严厉的眼神让露露顿时倒吞一口凉气。

「保重了。」

在这简短话语中的无限思念,打动了露露的心。在席昂臂弯中的少女停止了挣扎。

「两位,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我会不惜生命保护她的。」

「一宿一饭——不,无宿半饭之恩,我是一定会报答的。」

赛莲跟席昂对深深低头的萨拉斯如此回应之后,便带著露露进到秘道当中。在地板纵穴底下是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造阶梯。

一行人慎重地沿著那狭窄湿冷的石阶往下走去。

「你们走完阶梯,就往右手边走,沿著那条路就能一路从后山出去。还有——」

听到萨拉斯的话语,赛莲停下脚步回望。

「你们逃出去之后,先去找亚特伦爵士。他已经来到这个国家了。」

「什么!?」

秘道的入口在吃惊的赛莲面前关上。之后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没时间发愣了,这是大叔舍身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快走吧。」

「也、也对。」

赛莲点头肯定席昂的话语。露露则是被席昂抱在臂弯中,闭著眼睛不发一语。

狭窄陡峭的石阶距离并不长。在石阶尽头是意外宽敞的横穴。

「伯爵是说往右走。」

「等一下。」

席昂先是竖起右手食指,接著点了一下头。

「风是从右边吹来的,我们走吧。」

就这样,两人在没有照明的黑夜洞窟中并肩而行。不久之后,席昂开口说道:

「大叔所说的亚特伦爵士,是指那个亚特伦爵士吧?」

虽然席昂的问题有些模糊,不过赛莲也明白他的意思,用力点头。

「嗯,不会错的。」

近三十年时间游走大陆各处的国家,持续与格拉尼亚对抗的「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其不败名声对耶路萨姆来说,也不仅是传闻,因为在三年前与格拉尼亚的战争时,亚特伦爵士就身在东部联军的阵中。

「伯爵多半是靠著当时的交情,招聘亚特伦爵士的。」

「不管怎么说,实在令人难以想像呢——喔。」

席昂突然停下脚步。不解席昂用意的赛莲正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感受到一阵微风轻抚过脸颊。

赛莲这才发现前方隐约可见的微光,应该是外头的月光。

「我们到外面了吗?」

「嗯,这下我们能暂时放心了。」

赛莲用笑容答覆露露的询问。然而席昂却在这时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事情似乎没那么顺利。我们被追上了。」

「什么?」

席昂话才说完,一行人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能看见火把的火光。那肯定是波瑟姆率领的追兵。

「找到了!」

「在那里!」

身后响起了追兵的喊叫声。一行人加快脚步逃向洞口,同时赛莲也努力思考对策。

(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就算逃出洞窟,外头是夜晚的山地。在不熟悉的黑夜山林中,有办法摆脱追兵吗?

如果只有自己跟席昂两人或许还有机会,但如果带著露露——

「赛、赛拉姊姊,席昂先生……」

在席昂臂弯中的露露这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把、把露露留在这里,你们先走吧。」

「别说傻话!」

赛莲如此回应的同时,也伸手握住身后大剑的剑柄。

「你打算独自拦住他们吗?」

「没错,我要在这里挡住他们。席昂,你带著露露先走。」

做出决定的赛莲这么低声说道。

「赛拉姊姊……」

赛莲对讶异不已的露露投以微笑,接著便转身面向逼近他们的追兵——

『没有那个必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嗓音这么说完,同时眼前也出现异变。

一行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微微晃动。这出乎意料的状况让追兵们一下子不知所措。是地震?不对,这来自上方,彷佛地鸣般的声响是——

「洞窟要塌了!!」

在席昂这么大喊的同时,众人上方的岩盘也开始龟裂。

「————!?」

在这出乎意料的异变让敌我双方都不知所措的时候,先前那个陌生嗓音又再次响起。

『继续往前走。』

赛莲一听到这个催促声,便立刻采取行动。她不理会后方的追兵,全力往洞外奔去。

几乎就在同时,洞窟顶部应声崩塌。石块及沙子纷纷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在赛莲前方的席昂,则抱著努力克制尖叫冲动的露露。

「不妙,快退出去!」

反应稍慢的追兵看见眼前的状况,也连往逃回洞窟深处。他们跟赛莲之间的空间转眼间便遭石块及沙土遮蔽。

当席昂等人逃出洞窟出口的瞬间,感受到地面传来一阵格外剧烈的晃动。赛莲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而身边瞬间被巨响及飞舞的烟尘笼罩。发自内心的恐惧让趴倒在地上的赛莲完全无法动弹。

就这样经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

「看来似乎是静下来了。」

听到这有些沙哑的声音,赛莲这才缓缓抬头。赛莲看见一脸狼狈且呼吸沉重的席昂正待在她身旁。在一旁还能看见精疲力竭的露露正瘫坐在地上。

「你站得起来吗?」

「可、可以。」

赛莲握住席昂伸出的手站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还使不太出力。

「你看那里。」

赛莲顺著席昂的话语转头望向身后,一下子说不出话。

先前他们所在的洞窟入口,此刻已经被崩塌的大量土石埋没,完全不见踪影。在那里也看不到任何追兵的身影。

「成功摆脱他们了吗?」

「暂时是这样。我想那些人应该不至于会挖开那些土石继续追上来吧。」

「话说回来,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才的崩塌实在不太可能是单纯的自然意外。而且在崩塌开始前,也有听到一个人声。

「关于这件事,我想那位仁兄应该会给我们解释吧。」

席昂边说边仰头望向山崖。赛莲也顺著席昂的视线看过去。

「那是……」

一个以满月为背景的身影,正从山崖边俯瞰著赛莲等人。

那个身影穿著全黑的衣物,身上的披风随著夜风飘动,从盖住大半脸部的兜帽底下,能看见没有装饰的面具。

「我应萝洁丽安殿下的招聘来到此地,有所耽搁,还请见谅。」

从面具底下响起这样的沉闷声响。那没有明显高低的嗓音,不仅让人难以分辨年纪,甚至难以辨认性别。

不会错,这个人肯定就是以不败闻名的假面军师。

「……亚特伦爵士。」

赛莲以敬畏的态度开口说出这个名字。

3

窗外是一片诗情画意的耶路萨湖夜景。

如镜子般毫无涟漪的湖面中,能看见对岸王都亚库贝摇曳的灯火映照在湖面当中。那个景象彷佛就像是同时有地上与湖中两座都城。

「…………唉!」

一名眺望这别致夜景的少女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那是一名十分美丽的少女。

银白色发丝及紫水晶般的双眸,赋予少女具神秘感的美貌。在轻薄睡衣底下的肢体彷佛是黄金比率的体现,展现出穠纤合度的体态。

萝洁丽安•拉赛尔•乌纳特•耶路萨姆。她不仅享有东部第一美女的盛名,同时也是耶路萨姆王国的公主。

「算到今天,已经半个月了。」

萝洁丽安将手搭在有铁栏杆的窗户旁,用忧愁的语气这么说道。她被人以养病的名义关在萨桑寺院的房间中,至今已经过了她刚才所说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响起恭敬的敲门声。

「公主殿下,宰相阁下求见。」

从门外传来的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性嗓音。

「等一下。」

萝洁丽安这么答覆后,在睡衣外头披上绢制的外衣,来到会客用的长椅旁。

「好,让他进来吧。」

「打扰了。」

进到房内的共有两人。一名身材矮小的老妇人是担任女官长的涅莉•赛法•纳古萨列。她是自萝洁丽安懂事前就一直随侍在她身侧的心腹,同时也是公主派核心人物纳古萨列伯爵的胞妹。

而另一人是一名有醒目高额头的高瘦骑士,他一见到萝洁丽安便深深弯腰行礼。

「深夜来访,失礼了,有幸会见公主殿下的尊容,实感——」

「省去你那些客套话,提米若斯•法克斯。」

萝洁丽安面带笑容,打断耶路萨姆宰相提米若斯的话语。

「反正你也不会真心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失礼吧。」

「殿下言重了。不过,正是如此。」

看来言语上的牵制似乎有收到效果。萝洁丽安与站在一旁的涅莉交换了一下视线,并调整了自己在长椅上跷脚的姿势。

「臣下有要事禀报。方才臣下收到纳古萨列伯爵已在自宅就范的捷报,应当在近日就会押至王都。」

「哎呀,这可真不得了呢。」

萝洁丽安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并将手放到嘴边。

「真是不得了呢。」

在一旁的涅莉也仿效主人做出相同反应。

「不好了不好了,婆婆,你的胞兄似乎被抓了呢。」

「这下可麻烦了呢。不过,公主殿下,那个一把年纪还不知检点的坏胚子,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学乖一点呢。」

「哎呀,这样说会不会太无情了点?」

「这也是家兄自己造的孽,虽然遗憾,但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

提米若斯不发一语地看著眼前这对主仆上演的闹剧,忍不住用手按著自己微微抽搐的太阳穴。

「不过,肯定不会有事的,婆婆。」

察觉对方沉不住气的反应,让萝洁丽安的嘴角浮现些许笑意。

「而且看他如此反应,露露跟赛莲大概也都平安吧。」

听到萝洁丽安随口说出的这句话,令提米若斯十分讶异。

「殿下,您怎会……不,正如殿下所言,有个意想不到的阻碍。」

提米若斯带著虚伪的苦笑,坐到位在萝洁丽安对面的椅子上。

「能够招聘到『假面军师』亚特伦爵士助阵,实在令人佩服。真想不到在这个重要时期,殿下竟会采取这种会刺激格拉尼亚的决定。」

「没想到身为三年前胜利功臣的你,现在竟会说这种话。」

这话并非是嘲讽或数落,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格拉尼亚在三年前进犯时,走访东部各地招募援军的人是我跟萨拉斯;负责统率共计两万骑联军的人,是达尔坎与亚特伦爵士。可是,如果没有你负责后勤工作,也不会有那次的胜利。」

在西方大陆的战争当中,以骑士人数来表示军力是惯例。不过如果连骑士之外的士兵,加上处理各种工作的人员都算在内,实际数字会多达原本的五倍甚至十倍。

在三年前的战事当中,东部联军两万骑的实际人数则多达十五万。要筹备能撑起如此大军的军粮与装备,并做好如何将物资送往前线的安排,绝非是一件简单的工作。

正因为提米若斯展现出能妥善管理大军后勤事务的本领,才得以在不到四十岁的年龄获得宰相头衔。

「你愿意像当时一样,为耶路萨姆抵抗格拉尼亚的侵略吗?」

「我正是在那次战争中体认到了帝国的强大,并明白与其交战是无谋之举。三年前进军东部的部队,仅是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中绿林骑士团的一万骑。我们是面对那不到帝国全军十分之一的军队,倾尽东部诸国之力才侥幸取胜的。」

「就因为这样,你现在打算向帝国屈服吗?」

「现在还来得及!在格拉尼亚的霸权庇护下,还能够保全耶路萨姆这个国家,但如果愚昧抵抗,肯定会被杀到片甲不留的!」

「真是那样吗?你不记得南部塔帕尼亚的例子吗?」

「这个……」

被踩到痛脚,让提米若斯顿时语塞。

就在前年,身为南部顶尖大国的塔帕尼亚王国遭格拉尼亚击败,宣告投降。当时在塔帕尼亚庇护下的南部太守康特列斯与其亲属,全数被押往格拉尼亚,一个不留地处死。

「虽说南部太守是艾托夏皇室后裔,不过早已失去实权多时,只是在塔帕尼亚庇护下,为该国统治赋予权威及正当性,然而格拉尼亚仍做出如此暴行。那格拉尼亚又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些艾托夏后裔,结论岂不是不辩自明吗?」

萝洁丽安边说边用手轻拨那及腰的银发。

银发紫眸是艾托夏皇室独有的特徵。这个特徵会在身为旁支的耶路萨姆王家中出现,其实是睽违百年的美事。

「如果你的盘算是要我为保护国家人民牺牲性命,我也在所不辞,但是——」

「臣、臣下决无此意!」

激动否认的提米若斯连忙擦拭额上的汗水。

「也罢,我想我也该对你表明我的真意了。」

「什么?这个——请务必让臣下知晓。」

尽管提米若斯有些许动摇,但还是如此回应。而萝洁丽安的嘴角也在这时浮现令人难解的微笑。

「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强劲的夜风刮进房内。窗户剧烈摇晃,发出剧烈声响。公主的低语声虽然被吵杂的噪音遮蔽,不过仍传进宰相耳中。

「这、这实在是……」

提米若斯脸上再次冒出冷汗,眼神也不安地闪烁。

看见提米若斯的狼狈模样,萝洁丽安脸上露出女孩般的天真笑容。

「你怎么看?」

「哈……哈哈哈……哈——」

提米若斯相当勉强地挤出笑声。

「现在会想到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过轻率了。我与女官长两人还能一笑置之,但难保不会有人误以为——」

「我是认真的。」

「————」

听到萝洁丽安斩钉截铁如此断言,让提米若斯立刻陷入沉默。

「我是说真的,提米若斯。」

萝洁丽安又重复了一次,只见提米洛斯伸手拭去额上的汗珠。

「那么,臣下在假设方才戏言为真的前提下,斗胆一言。」

此刻提米若斯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已经恢复冷静。

「容臣下失礼,臣下认为那只是愚人……不,甚至是狂人的妄语,绝非明智之举。」

提米若斯平静说出严厉的否定话语。

「……哎呀呀。」

「还望殿下别再说出方才的戏言。此刻正是与格拉尼亚交涉处于重要阶段的关键时期,万一传入对方耳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提米若斯语气强硬地这么说完,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看来殿下似乎仍须再『疗养』一些时日,臣下先告辞了。」

提米若斯丢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去。看著提米若斯有些粗鲁地关上门后,萝洁丽安便在长椅上躺了下去。

「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萝洁丽安的话语中带有几分闹脾气的味道。默默站在一旁的女官长涅莉则点头附和。

「看来确实是那样,虽然我也很惊讶就是了。」

「婆婆觉得我能办到吗?」

萝洁丽安用稍嫌邋遢的姿势仰头看著涅莉,撒娇般地这么询问。

「能不能办到并不是问题。因为婆婆十分清楚公主殿下是个决心要做一件事,就一定会达成的人。」

离开房间的提米若斯用手搓揉自己额头两侧。守在房门外的两名骑士不太明白宰相为何会有如此举动。

「原来您在这啊,宰相阁下。」

一名嘴边留有浓密胡须的骑士在这时快步走来。近卫骑士奥雷昂•梅涅斯,身为宰相心腹的他,目前正负责萨桑寺院的警备工作。

「那两人来面会阁下了。」

「他们到这里来了!?」

听到奥雷昂的报告,让提米若斯难以克制语气中的惊讶。

「这下可麻烦了。」

「他们正在礼拜堂等待阁下,要见他们吗?」

「也不能不见。」

提米若斯忍住咋舌的冲动,在走廊上迈开步伐。

「奥雷昂,把其他人支开。就算是寺院里的修士也不得靠近礼拜堂。」

「遵命!」

快步往礼拜堂走去的提米若斯,脑海内仍无法挥去先前萝洁丽安的话语。

(殿下是认真的吗?)

在白天有许多信徒往来的礼拜堂,在正值夜晚的此时也处在一片寂静当中。

「两位久等了。」

在烛光的照明当中,能看见两个身影。一人是有著修士打扮的年老男子,另一人则是一名年轻骑士。

「深夜来访,失礼了。有幸会见宰相阁下,实在倍感荣幸。」

身为格拉尼亚密使的外交修士,达克•潘恭谨地行礼。

西方大陆的人民主要信奉光神与暗神两名主神,还有地水火风四大神。原本单纯属于自然崇拜的六神信仰,于艾托夏皇国时代在哲学、法学、逻辑学等影响下体系化,成为经过整理的学问及思想。

因此学习相关知识的六神教修士,同时也是拥有高度学识及修养的知识分子,收到各国招聘为政治外交人才的例子不算罕见。

「两位深夜来访,究竟是有何贵干呢?」

「也没什么,因为我是修习神学之人,因此来到耶路萨姆,自然会想一瞻声名远播的萨桑寺院大壁画,不过考虑我帝国与贵国此刻的关系,也不方便大白天在此地露面。」

达克边说边环视四周。

「如此这般,我才选在深夜悄悄来访,亲眼目睹壁画,果真是名不虚传。」

尽管是虚假的藉口,但达克的语气中带有发自内心的赞叹。

在寺院顶部的壁画,内容是六神的创世神话。而周围的内壁则活灵活现地绘有光神之子即初代艾托夏皇主的降世与建国传说,以及其子孙统一大陆的历史。

「真希望改天有幸能在日光之下无所顾虑地鉴赏这些杰作。为了实现这个心愿,希望我们两国能尽速建立真正的友谊才是。」

「所言甚是。」

提米若斯慎重附和对方的话语。

「不过正如您方才所言,在我国确实仍有不喜见到我国与贵国友好的不逊之辈,此刻在深夜四处行走实在不妥,要是您有什么万一——」

「放心。」

先前一直不发一语的年轻骑士在这时插口说道。那是一名拥有一头褐发,小个头且娃娃脸的青年,他端整的脸上正挂著含有嘲讽意味的笑意。

在他全黑的骑士装扮当中,唯有左臂装备著盔甲护臂。

「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到达克修士。不会有什么万一的。」

骑士边说边用手抚弄刻在披风扣带上那精巧的蜘蛛刻印。

「如果不信,要不要试试?你对剑术应该也颇有研究吧。」

提米若斯在这时跟如此语带笑意的骑士目光交错,就在这个瞬间,提米若斯感觉浑身被一股莫名的战栗笼罩。

(这、这是——!?)

那是彷佛被冰块形成的巨手给紧紧抓住脊椎的诡异感觉。那甚至直通指尖的冰冷寒意,让提米若斯完全无法动弹。

「不、不妙!还不快住手,奥马大人!」

察觉状况有异的达克,神色慌张地——或是假装成慌张的模样,出声制止。就在那名骑士移开视线的同时,那紧缚提米若斯全身的诡异感觉也瞬间消散。

达克看著提米若斯获得解放后呼吸急促的模样,满脸笑意地说道:

「正如阁下所见,阁下不必为敝人的安危担心。这位奥马•杜内尔大人,可是格拉尼亚帝国最强的黑天骑士团成员,有〈蜘蛛〉称号的骑士呢。」

「……原来如此。」

努力调整呼吸的提米若斯点头回应。

(这人就是黑天骑士——帝国力量的象徵吗。)

黑天骑士团是格拉尼亚十二骑士团的头号骑士团,是直属于皇帝的最精锐军团。

团员仅有十二名。成员分别拥有〈狼〉、〈蛇〉、〈天鹅〉之类的动物称号。那些人仅听从皇帝及团长〈狮子〉的命令,在大陆各地为帝国的霸业而战。

而实际与黑天骑士成员之一的奥马见面,也让提米若斯体认到有关他们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提米若斯确实感受到对方拥有不同于一般骑士的奇妙「力量」。

「一人就相当于一支军队的魔人」——就连这样夸张的传闻,或许也并非虚传。

「可能的话,能否安排我们与萝洁丽安殿下会面呢?」

「无须麻烦,修士的厚意,我会代为转达给殿下的。」

「我还是希望能直接面会殿下,为了确保两国友好,这件事可不能有丝毫差错。相信英明聪慧的萝洁丽安殿下也一定能理解此事有多么重要。」

对方死缠烂打的态度让提米若斯面露不悦。

「打个比方,如果这些杰出的壁画遭战火摧残,那可是千古憾事呢。」

「您言重了。修士所言,莫非是威胁吗?」

「岂敢,只不过是忠告。让不愿投降的主君认清现实,也是臣子重要的职责吧?」

「我们不是投降!!」

提米若斯忍不住怒声指正。

「两国是对等立场的议和,请千万别忘记这件事。」

「喔,您说得对说得对,真是不好意思。」

「……说话小心点。」

达克故作狼狈地道歉。尽管对方的狼狈模样根本是三流演技,但此刻提米若斯也只能附和。

「既然这样,就容我在此闲游一下吧。」

达克这么说完,便从容地迈开步伐。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奥马,中途回头望了提米若斯一眼。

两人走出礼拜堂后,大门应声关上。而独自留下的提米若斯,不甘地朝柱子挥拳。

「据说提米若斯宰相这个人,原本是半农的乡士,后来受到国王赏识,成为贵族身边的随从,就这样一路爬到宰相位置的人。」

在深夜的码头旁,达克对奥马这么说道。由于时间已过夜半,因此周围没有其他身影,附近仅有达克安排的小船提供灯光。

「他完全就是励志故事的主角,无论在才干或忠诚方面都无可挑剔,这样的人物可不容易搞定呢。」

「那些事情跟我无关。在下仅是一名随扈。」

奥马的反应相当冷淡。达克对此也仅是微微耸肩,便动身往小船走去。

看见两人的船夫对他们微微点头。当达克正要跳上小船,微弯下身子的时候——

「这种事才是我要处理的。」

只见奥马突然拔剑一挥,将船夫的脑袋斩下。当船夫失去脑袋的身体落入黑夜的湖水前,一柄已经出鞘的短剑也从尸体怀中掉出。

「什么,他竟然是刺客?」

下一瞬间,突然有十几名人影从暗处窜出。那些人拔出身上配剑,将两人团团围住。尽管眼前这群人用面罩遮住了脸,但从他们的动作来看,应该都是骑士。

「原来宰相密会格拉尼亚走狗的传闻,都是真的!」

而对方开口说出的话语,更是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些人就是所谓公主派的人吗?连这种反对者都控制不住,看来我对提米若斯的评价也得有所调整才是。」

达克摇头叹气之后,便跳到小船上。而奥马则往前站了出去。

「请自便,无须客气。」

「明白。」

奥马如此答覆之后,便高举起装有护臂的左臂。

「注意了!」

「无所谓,全杀了!」

骑士们一拥而上,但是——下一瞬间,所有人彷佛被冰冻般,停止了所有动作。

「这、这究竟是——」

甚至连说话声都硬生生中断。在面罩下的双眼都因为惊愕与困惑而圆睁著。

「怎么,你们看不见吗?虽然天色确实很暗,不过仔细观察,应该还是看得见才是啊。」

伴随著奥马的话语,某个物体也在月光下隐约浮现。

是线。

那是从奥马手中护臂伸出,比发丝更细的无数丝线。就是那些在奥马周围的丝线将来袭的骑士缠住。彷佛就像蛛网一般。

那是一幅诡异的光景。

奥马的丝线仅有缠住骑士肢体的一小部分,并非是捆绑住全身。然而光是那样,就让所有骑士完全无法动弹。

「这样——」

奥马接著弯起左手食指,只见骑士们的身躯开始违反自身意愿动了起来。

那滑溜的动作让人联想到熟练的人偶剧表演。骑士们两人一组面对彼此,并举起手中的剑。理解到自己遭到控制,并明白接下来会是什么状况的骑士们,眼中满是恐惧的血丝。

「就搞定了。」

脸上浮现嗜虐笑容的奥马,将左手握成拳头。四周响起了凄厉的惨叫与哀号。紧接著是鲜红的血水,还有人体瘫倒的沉重声响。

那是十分骇人的光景。骑士们互相砍杀彼此,无一幸存。

「干得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提米若斯处理,我们回去亚库贝吧。」

奥马点了个头,跃上小船,代替已经丧命的假船夫拿起船桨。

「你动手还是一样乾净俐落,黑天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过奖了,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是什么能引以为傲的本事。」

奥马驾著小船滑过夜晚的湖面,眼睛望著远方。

「如果是那个人,肯定会比我更高明吧。」

「你是在说〈乌鸦〉吗?可是根据灰浪骑士团的消息,那个叛徒应该在昨晚的暴风雨中就葬身大海了。」

「灰浪啊。如果会被那种干密探的货色干掉,那种人是不会成为黑天骑士的。不管要赌多少钱都没问题,那家伙肯定还活著。」

说到这里,奥马信心满满地说出昔日好友的名字。

「我没说错吧,席昂。」

4

火堆里的树枝发出爆烈声。赛莲等四人此刻正待在崖壁边的洞窟中,围著火堆歇息。

「刚才的计策相当高明。」

赛莲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假面军师,也就是亚特伦爵士深深低头。

「那是应用落石伎俩的招数,谈不上什么计策。」

「而且要是稍有差错,我们也会遭殃呢。」

席昂语带不悦地瞪著亚特伦爵士这么说道。在席昂身旁的露露则无力地抱著自己的双腿。

「你太失礼了。」

虽然赛莲立刻斥责席昂,但亚特伦爵士摇头说道:

「没关系。现在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虽然我应萝洁丽安公主与纳古萨列伯爵的邀聘前来,但眼下两人目前都遭到监禁呢。」

「既然这样,能否请您提供协助呢?」

赛莲前倾身子,说出他们打算先前往拉古尔城的安排。

「我懂了,那我也与你们一道走吧。」

「感激不尽,您的协助比百万雄师更令人安心。」

听到亚特伦爵士同意随行,赛莲深深鞠躬致谢。

「那目前的问题就是在前往城堡的路上。大路肯定都遭到监视,但如果为避人耳目挑山间小路行走,就太过费时了。」

当话题说到这里,露露举起手。

「这样的话,露露有个主意。我们搭船怎么样?」

「搭船?」

「是的,父亲跟露露都与在耶路萨川附近讨生活的人有一定交情,只要说明我们的处境,一定会有人愿意帮忙的。」

「原来如此,我也听说过有这件事。」

露露的提议让赛莲回想起白天跟茶店老妇的对话。

「混在船舱货物中,走水路移动吗?有意思,那就照露露小姐的意思去做吧。」

亚特伦爵士这么说完,接著视线扫过所有人。

「既然决定了方向,那我们就轮流守夜,大伙趁早休息吧。」

「好的。」

对于亚特伦爵士这个提议,赛莲自然不会反对。

在简单商量之后,众人决定先让露露小睡一会儿。

「大家晚安。」

露露用赛莲借给她的披风裹住身子,躺在洞穴的地上。尽管隔著披风,岩石的坚硬与寒气仍令露露感到相当难受。

(……睡不著。)

明明身体相当疲惫,却丝毫没有睡意。虽然露露紧闭住眼睛,但此举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这样不行,非得快点睡著不可——然而越是这么想,就越是陷入焦虑驱逐睡意的恶性循环。侧躺在地上的露露缩起身子,烦躁地抱起双腿。

「失礼了。」

就在这个时候,露露突然听到席昂在身旁这么说道。

「怎么了?席昂先——呀!?」

背部忽然被人触碰的感觉,让露露忍不住发出惊叫。原来席昂掀开了露露裹住身子的披风,将手伸进她的衣服内。

「大、大胆!!你在做什么!?」

赛莲见状立刻激动地喊道。

「冷、冷静点!赛拉妹!这只是治疗,是治疗啦!」

「你说这叫治疗!?」

「没错。因为我看这位小妹妹的气一直相当浮躁,如果不先让气缓和下来,她根本睡不著吧?」

当席昂如此解释的时候,露露也感受到一股暖意从席昂的手掌流入自己体内。那股感受配合著露露的呼吸,有规律地调整强弱。

席昂正是以这种方式来稳定露露体内紊乱的源力。

「啊~」

露露忍不住发出不符合她年纪的娇艳吐息。

「经历了那么可怕的状况,也难怪会这样,真教人同情。」

露露感觉紧绷的身心逐渐获得舒缓。她娇小的身躯舒服地放松,并感受到温和的睡意逐渐涌现。

「谢谢你……席昂先……生……」

露露的意识缓缓沉浸在睡意当中。

露露合上眼睛之后,便开始发出微弱的鼾声。

「你判断事情似乎有些太过冲动呢。」

「……对不起。」

赛莲缩起那高挑的身子,尴尬地道歉。

「你可得好好反省才是啊。」

「唔!」

面对席昂得理不饶人的数落,赛莲也没法反驳。

「不过赛拉妹尴尬认错的模样也很可爱呢。」

「别、别调侃我!」

席昂这出其不意的一句话,让猛然感到害臊的赛莲急忙别开脸,把视线从席昂身上移开。看见两人这样的对话,让亚特伦爵士也忍不住失笑。

「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这让我想起了你父亲——达尔坎将军呢。」

「您还记得我父亲的事吗!?」

对于赛莲惊讶的询问,亚特伦爵士点头肯定。

「像他那样的武人,可不容易忘记呢。他的行动乍看之下有勇无谋,其实总是看准了恰当的时机,对恰当的位置发动攻势。他是一名能用感觉掌握战场良机的将领。不知不觉之间,那场战争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亚特伦爵士说到这里,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

「在那场战役的时候,我是受雇于达尔半岛的索兹贝尔。」

「我记得这件事。」

位在耶路萨姆北方的达尔半岛上,是一片有无数大小城邦的区域。该处是以索兹贝尔共和国为其盟主。

位于东部地区北端的达尔半岛隔著卡多拉克斯大山脉与北部相邻。三年前格拉尼亚来袭时,首当其冲的就是达尔自由都市联盟的各个城邦。

「我听父亲说过,在亚特伦爵士的调度下,就连原本是乌合之众的索兹贝尔佣兵骑士,都能展现出带有无比纪律的巧妙行动。那也是我唯一一次听到吹毛求疵的父亲会为战争的事情大方称赞他人。」

说到这里,赛莲的视线望向地面。

「但父亲在那场战役中,在与格拉尼亚的黑天骑士对决时落败,失去了右臂。身为女儿的我,一定要为父亲洗刷那份遗憾。」

「有这份斗志不是坏事,但可别太过固执才是。」

「我会劳……呵啊——失、失礼了!」

话说到一半的赛莲,突然打了个呵欠。看到她连忙摀住嘴的模样,在一旁的席昂开口说道:

「赛拉妹乾脆也先睡吧,有我跟面具大叔醒著就够了。」

「不用你多管——」

赛莲的话语突然中断。因为席昂不知何时已经靠到赛莲身边,一把就将她按倒在地上。

「看吧,我才说呢。你根本就已经累坏了。」

「少、少废话,快放手!」

不知是用了什么招数,被席昂按倒在地的赛莲根本做不出像样的抵抗。正当赛莲还想挣扎的时候,席昂将手轻轻放到赛莲的腰上。

「你、你在摸哪里……啊!?」

赛莲不禁发出一声娇喘。席昂就像先前对待露露那样,将自身的源力注入赛莲体内。

「白天赛拉妹就是这样救我一命的吧?我得要知恩图报才行。」

「用、用不著你……唔嗯!」

无论嘴上如何逞强,在经过一番折腾之后,赛莲的身心已经到达极限。只见赛莲合上铅块般沉重的眼皮,脑袋也无力垂下。

赛莲的意识就这么迅速坠入到梦乡当中。

席昂放开赛莲瘫软的身躯,站了起来。

「没问题了,她睡得很熟。」

听到席昂这句话,亚特伦爵士点头附和。

「嗯,那就好。」

如果赛莲或露露还醒著,肯定会吃惊地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此刻从面具底下所发出的,明显是年轻女性的声音。

只见亚特伦爵士掀起披风的兜帽,并取下面具。在面具下的面孔,同样是一名还留有稚气的少女容貌。少女一头黑色短发随著夜风飘动。

「刚才真是多谢了。没事先串好说词,真亏你能演成这样。谢啦,迦南。」

「我只是尽到自己身为随从的职责罢了。」

亚特伦爵士——不,身为席昂随从的迦南用冷淡的语气回应主人的感谢。

对自己随从如此反应而不禁苦笑的席昂,转头瞧了一眼赛莲的睡脸。达尔坎将军这个名字,激起他心中一段陈旧的记忆。

「席昂大人,请收回这个。」

正当席昂神情若有所思的时候,迦南将手中的黑色面具递到他面前。

「在此交还亚特伦爵士之名与其面具,请主人无须再有顾虑。」

然而席昂却没有接过面具的意思。

「我想麻烦你再多当一会儿我的替身。现在情势相当多变,我想再多以『席昂』的身分行动一段时间。我跟你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交换身分。」

「这个要求有些困难,可能的话,我也想专注在探索上。」

「以眼前的状况,实在太缺人手了。我有可能需要站上前线,但总不能让军师亚特伦爵士亲站在前线舞刀弄剑吧?」

席昂嘴上说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但眼神却有些闪烁。他的视线接连移到露露及赛莲身上。察觉到席昂如此反应的迦南,在得知理由后点头回应。

「原来如此,是因为先前把话说得太满的『席昂』,如果趁夜悄悄开溜,在面子上挂不住——对吧?」

「……这也是一个原因。」

被迦南说中顾虑的席昂尴尬地承认。

「真亏你看得出来。」

「只要是跟席昂大人有关的事,我全都知道。我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八年来,一直都在席昂大人身边。就算是以后,或更远的未来,也都会——」

青梅竹马平淡的语气突然带著颤抖,并且中断。

「你怎么了?」

「……还好您没事。」

低著头用微弱声音这么说的迦南,突然扑进席昂怀中。

「您真的——还活著——席昂大人——」

迦南将脸靠在席昂的胸膛上,语气中带著呜咽。席昂起初虽然感到惊讶,但很快就点头理解了迦南的感情,并搂住自己忠实的随从。

「让你担心了。」

席昂温柔地轻抚迦南颤抖的肩膀与背部。仅有月亮默默看见这对主仆这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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