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圣素文明——
被如此命名的人类的最盛期,却在五百年前之前突然间崩坏了。
怪异的出现。
拥有着与圣素相反的名为魔素这一力量的怪异,从何处以及因何原因出现,即便到了五百年之后的现代调查依旧毫无进展。
根据自古以来口耳相传是名为【大接触】的事象产生了怪异,但是有关这一事象的具体细节现在仍旧困扰着格里高利圣教的学者们。
……关于怪异,人类还是一无所知。
就如同某位圣人说的一样。
抵抗怪异的袭击就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人类仍旧没有抓住来“反击”怪异的机会,这就是现今世界的大形势。
唯一的例外。
被怪异们指名的,被称为“大敌歼灭者”的一个男人。
朝阳的光辉从窗帘的间隙之间穿过。
感觉到阳光照到了自己的眼皮上的希尔薇,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身体沉在床垫里感觉很是舒适,盖在身上的被褥温暖无比,触感也是如丝绸般柔滑。
……还是第一次睡的这么舒服。
……在教会里简直是布衾多年冷似铁。
啊,多么幸福啊。
生活真是美妙,睡眠是人类最高级享受。啊,格里高利圣教的女神伊莉雅大人,竟然把乐园赐予我这样的人,真是无比感谢。
正当希尔薇在浅睡着的意识之中如此祈祷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快起来]
[……呜姆。神父尼尤尔,今天应该轮到姐姐做饭才对哦]
[该做饭的是你啊]
[……唉。神父真是的,别蒙我了,明明上周刚刚做——]
又转了一次身。
趁机,希尔薇但睁着眼瞄了瞄神父的样子。
然而站在那里的男子却不是神父。
黑衣的青年。
长长的黑发,再加上仿佛可以刺穿人的锐利的视线。代替他那标志性的黑色大衣,他现在正穿着紧身的夹克。
诺亚·伊斯维尔特。
他便是希尔薇趁着托卡利亚自治区的吸血被害这件事,请求与其同行的代行者。
[起床起的真是淡定啊]
[对、对不起!我……我不自觉的就当成了还在教会!]
从床上跳了下来。
穿着朴素睡衣的希尔薇挺直身板,接着深深地低下了头。
[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睡在这么舒服的床上,一不小心就……]
[这点艾尔莎比较讲究,因为自己容易着凉所以就吵着要睡上等的床铺]
[艾尔莎吗?啊嘞,但是那个人本体不是怪异吗?]
[但是肉体是我义妹的东西。从小就爱着凉]
史上最强的代行者诺亚,还有和他同行的白发少女艾尔莎。
她的本体是怪异。
而且还是史上最恶的“大敌”艾尔莎丽夏,这件事一来到这个据点希尔薇就听说了。
当听到被凭依,也就是牺牲的是他的义妹米拉的时候,过于惊讶地希尔薇连一句话都难以说出。
[……那个]
[不过是事实而已,你不需要在意]
淡淡回答过的诺亚转身离去。
[对艾尔莎来说义妹的身体就等同于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说义妹的身体对她来说很重要]
[什么意思?]
[换个角度想,艾尔莎也可以说是守护义妹身体的最强的凭依灵。瞄准我不在的机会来袭击据点的怪异也不在少数,那时候让艾尔莎留守就可以了。对艾尔莎来说虽然只是保护自己的凭依体而已,但是侵入据点的怪异毫无疑问会被她简单收拾掉]
[……这也可以有啊]
对啊。
当初在教会见到的时候也是如此,诺亚和艾尔莎之间完全看不出有关系有多险恶。
完全看不出来是,想要夺回义妹身体的兄长与想要夺走义妹身体的怪异的关系,因此当听说艾尔莎真身的时候,希尔薇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对于艾尔莎,诺亚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怪异的态度。
……最多也就只是像对待有点小脾气的义妹一样?
就算说艾尔莎本人是诺亚的义妹,感觉也不会有人怀疑的。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的自然。
[先把这放一边]
看着希尔薇睡衣身姿的诺亚叹息道。
[赶紧换衣服。我和艾尔莎要出去一下]
[明、明白!]
黑衣代行者走出了希尔薇的房间。
当诺亚的脚步声消失之后,希尔薇便脱下了睡衣。
接着从房间一角的背包里取出了薄质的衬衫和短裤。这是希尔薇平时跑步或者修整教会房顶是穿着的易动的轻装。
姐姐卡特琳娜虽然常对自己说“要打扮得更礼貌点”,但是毕竟自己是跟着代行者,穿的让人看不出来自己是修女才更好。
[那个,先从早饭的准备开始!]
希尔薇快步走向起居室。
散发着木香的起居室很是宽阔轻而易举就可装下十几个人。
地板上铺着绒毯,房间的一角还摆着沙发和暖炉。中等以上的家庭才有的氛围,但是诺亚却说这些全是艾尔莎的嗜好。
[……据说像这样的据点还有五个]
不是家而是据点,简直就像是小孩子叫的秘密基地一样。
从托卡利亚自治区的街道向南到达一个农村,在那里的一个巨大的山间小屋就是诺亚据点之一。过去诺亚曾在这讨伐过怪异,作为对他的谢礼便是村子里提供的这个小屋。
诺亚把这个当成了自己旅行的基地。
对村子而言,强大的代行者定期的到访也可以使自己摆脱怪异的威胁。这正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冰箱冰箱……有了]
希尔薇向着和宾客室在同一层的厨房走去。
打开了大型的棕色冰箱的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世界各地的发电机通过地下的电线提供着电力。
这是人类依靠圣素文明发展的时代的遗产。现代没有发电机的制造技术,因此发电所也是人类不得不从怪异手里保护的设施之一。
[哇,好厉害!]
看了看冰箱里面的希尔薇叫出了声。
新鲜的鸡蛋、熏肉、蔬菜、黄油还有牛奶。
旁边的食品架上还常温保存着面包和奶酪,连装在瓶子里的果酱也有。甚至连各式咖啡、红茶都准备齐全。
但看这保存的食品完全想不出来这仅是一年才会到访几次的据点。
[这些都可以随意使用吗……好厉害,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希尔薇在脑海里想着料理的食谱。在教会的时候吃的都是简单的东西,因此看到这么丰富的料理反倒不知做什么好了。
[变化得真是彻彻底底啊]
希尔薇在衬衫上套上了围裙。
手里拿着三个鸡蛋的希尔薇环视着厨房。
[听说之所以有五个据点,是因为如果不持续移动的话就会被怪异盯上……]
被怪异警戒着的代行者。
以诺亚一直追击的吸血鬼泽尔尼西亚·A为首,仇视诺亚的怪异数不胜数。
在熟睡的时候被袭击就算是诺亚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这样频繁地在据点之间移动也是为了不让怪异知道自己的常住之处。
……听说除了诺亚之外,其他这么做的代行者也有很多。
……真的和教会完全不同呢。
对格里高利圣教的教会来说最基本的想法是,聚集大量的信徒、修女还有神父来应对怪异的威胁。
代行者则不同。
无论是打到怪异还是保护自己,这些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这种据点式的智慧,想必也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我也要再加把劲了呢。啊,但是首先要准备好早饭呢]
首先,在煎锅里用油煎煎熏肉。
同时加入面粉和发酵粉,接着放进鸡蛋、牛奶、砂糖混合起来,最后用葡萄干点缀。接着把这些放进旁边炉灶上的煎锅里,这样一来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热乎乎的薄煎饼就完成了。
把蔬菜切碎做成沙拉,把苹果切片用以点缀。
色拉调料就用橄榄油、盐和醋,再用砂糖和黑胡椒调一下味道。
[嗯,完成!虽然比较赶!]
把冒着热气的料理端到了桌子上。
但是重要的诺亚和艾尔莎却不在。
刚才诺亚说“出去一下”,难道准备在早饭前小跑一会儿吗。
[毕竟代行者不锻炼身体不行呢,肯定是这样的!]
手里端着放有红茶的茶壶,希尔薇就这样走向了玄关。
打开了金属制的坚固的门,来到了据点的外面。希尔薇看到了,刺眼阳光下的诺亚和艾尔莎的身影,
[久等了,早饭准备好了哦!趁还热赶紧……]
枪声响起。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希尔薇手中的茶壶粉碎了。
这是诺亚手枪里射出的子弹。
本来是射向艾尔莎的子弹,但艾尔莎却勉强将其躲过,然后那颗流弹便略过希尔薇的身边打中了茶壶——希尔薇之所以能够理解这一连串的动作,是因为自己亲眼看到了面前这两个人的攻防。
[打偏了吗]
诺亚用熟练地技术切换着打空的弹夹。
紧接着把枪口对准了踢地横跳的白衣少女。
[下次别想着能躲开]
[哈,真是可笑,你瞄准的并不是我吧]
在空中舞动的艾尔莎。
炫目的阳光下,真白的头发随风飘舞,而她则像是在空中舞动的花儿一样,轻轻地转动身体躲开了袭来的子弹。
而事先预判了艾尔莎着地路线的诺亚,向其射出了子弹。
[呜……]
被直击了?
就算她的真身是史上最凶的“大敌”艾尔莎丽夏,但是现在不过是凭依在了诺亚义妹米拉的身体上。只要还寄宿在人类的身体里,只要身体发生损伤艾尔莎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
充满鲜血的光景。
然而就在希尔薇大吸一口凉气的刹那,艾尔莎的脚下聚集起了黑色的雾霭。有着希尔薇从未见过浓度的魔素蠢蠢欲动,如同触手般伸出缠绕在了空中袭来的子弹上。
啪,子弹落到了地面上。
[哈哈,怎么样。子弹这东西根本对我构不成威胁!]
[明明是自己没躲开还在这装。下次就把你的魔素打碎]
[把你那铁渣打飞还用不到——]
艾尔莎停下了动作。
膨胀得比她的身体还大的魔素,眨眼间便缩小,然后收束到了她的脚下,最后像是融到了影子里一样消失不见了。
[怎么了,元修女?]
好像到现在终于察觉到了一样,艾尔莎侧看着希尔薇。
[要是捣乱的话,就从你开始血祭]
[不敢不敢!?]
[那么,你有什么事?]
[那个……是来……来叫你们吃早饭的……难道打搅到你们了]
并不是对练或者模拟战。
这是实战,是人类和怪异的死斗。没想到到了现在,两人之间的死斗还是要上演了。
希尔薇真这么想的时候。
[早饭啊!什么呀,早说啊]
艾尔莎的表情突然变得开朗了起来。
[诺亚,早晨的厮杀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到晚上再继续]
[今天就这么结束吧。吃过饭就赶紧移动,还要向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做报告呢]
诺亚把枪收到枪套中。
竟然毫无防备地背对着刚才为止还饱含杀意互相战斗的艾尔莎,走向了据点的玄关。
[还真是快啊]
[什么?]
[早饭的准备]
[唉,嗯嗯。在教会里做饭也是修行的一环……]
看着脚下碎成一地的玻璃,希尔薇颤兢兢地点了点头。要是瞄准错了一点,也许被流弹打中的就是自己了。
[……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没问题。在这之前我就会把艾尔莎灭掉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回过神来的希尔薇偷偷看向了身后。
诺亚和艾尔莎正并肩走着。刚才诺亚的发言艾尔莎应该听到了才对,可是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到在意的样子。
……明明只是在暗地里被说了“我讨厌你”这种程度的话,人类也会很受伤的。
……可现在竟然被别人说“把自己消灭”。
这种情况下就算发展成决斗也毫不奇怪。
明明如此,艾尔莎却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和诺亚并肩走着。
[元修女]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摸了摸希尔薇的脖颈。
[呀?……好冰!]
[原来如此呢]
而艾尔莎则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饱含恶意的笑容。
[知道吗,元修女。强大的怪异可是有着能够读取碰到的人类的感情的力量。到了我这种程度,甚至可以做到像是读心术那样的分析]
[……唉]
[这是我们之间的训练。我为了让诺亚成为最强的代行者而把他当做敌人来对待,而诺亚为了夺回妹妹的身体,会抱着把我消灭的决心认真地向我挑战]
黑衣代行者毫无反应。
而开心的抬头看着他的艾尔莎则耸了耸肩。
[为了让他成为歼灭怪异的最强代行者,这是最为迅速的方法。要是成不了的话,我的凭依契约就达不成]
[对我来说,赶紧把你打倒才是最快的办法]
[别说办不到的话也是为了你好哦]
代行者诺亚·伊斯维尔特的强大和自信的根源。
绝不是通过圣素四重结合得到的强大圣素加护。
而是这种每天都和史上最强的“大敌”进行死斗,这种谁也做不到的残酷的锻炼所培养出来的东西。
……但是,真不可思议。
……明明这两个人应该互相憎恨才对。
但是他们并肩行走的背影。
看起来却像是嘴里说着互相憎恨对方的话可实际上却是关系很好的兄妹。这也许是希尔薇的一厢情愿吧。
[哦?是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菜色呢]
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早餐,艾尔莎很是感兴趣的皱了皱眉。
[诺亚做的东西总是面包和煎鸡蛋,像这种变化我还是很欢迎的]
[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最大的不安是艾尔莎。
虽然身体是人类,但里面却是怪异。话说怪异能吃人类的食物吗,味觉和人类比起来又是怎么样的呢?
索性把味道调的很重?还是该反其道而行故意调淡观察她的反应?
[可是这还真的是没见过的面包呢,又甜又软?]
[这……这是薄煎饼。为了让它吃起来带甜味,我在上面加上了生奶油。要是还不够的话还可以抹上蜂蜜的哦!]
[这颜色和柔软度,你确定没有腐败?]
[当然没有啊]
[我尝尝看]
摆出一副审查会委员的表情,艾尔莎把薄煎饼放到了嘴里。她先是把薄煎饼放到鼻前确认了许多次,切成小块然后用叉子送到了嘴里。
[……]
[怎么样]
[……元修女]
[在!]
隔着一个四角木质的餐桌,白发少女用她那真红的眼睛笔直地看向希尔薇。
[你!]
艾尔莎双手拍桌站了起来。
[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东西——]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不合您的口味真是抱歉!]
[干的不错]
[……唉?]
[做得好。这个很美味呢]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艾尔莎又坐了下去。
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开心表情的艾尔莎,迅速的吃了第二口。
[是叫薄煎饼对吧。烤的又甜又软。明明用油煎过,味道为什么会这么清淡呢?这份清爽的酸味的正体究竟是……]
[是苹果汁。在加牛奶的时候放进去,这样一来味道不仅会变好,口感也会变得松软]
[这个熏肉也是呢]
坐在艾尔莎旁边的诺亚,吃了一口熏肉后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看来并不是单纯地把肉切碎然后热一热呢]
[嗯,我看厨房有奶酪,就把它磨成粉混着香辛料一起加进去了。既然味道发生了变化,看来熏肉和奶酪的相性很好呢]
[真意外呢。教会的修女竟然这么擅长料理]
诺亚露出了略微有点佩服的表情。
[格里高利圣教的修女,现在不是应该把勤俭朴素当做美德的吗]
[当然了……但是,在每年一次的收获祭的时期,有教会主导的盛大的祭典,所以料理也要记得]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特地连沙拉调料都随手做了呢]
诺亚把生蔬菜做的沙拉放进了嘴里。
吃了一口后微微点头,紧接着便吃了第二口。看着他这样的动作,希尔薇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太好了。
……看来并不是不好吃呢。
话说回来,自己本来就不是诺亚的弟子或助手,而是以厨师身份才允许同行的。如果在这里不能起到作用的话,说不定会被赶走呢。
[呜,诺亚你这家伙?]
把自己的薄煎饼吃完的艾尔莎,盯着旁边的诺亚。正确来说是盯着他碟子里剩下的薄煎饼。
[要是不吃的话就给我……啊!?]
对着艾尔莎刺出的叉子,诺亚瞬间把放有大量生蔬菜的沙拉碗递了过去。
因此,艾尔莎的叉子贯穿的不是薄煎饼,而是新鲜的西红柿。
[我的叉子竟然插到了西红柿!?]
[你也吃点蔬菜]
这么说的诺亚也切了点洋葱放到了嘴里。
[对人类的身体来说蔬菜可是必须的]
[可是我昨天已经吃过蔬菜了哦]
[每天都要。而且你既然用叉子戳了它,就负起责任把它吃了]
[呜呜……]
怪异少女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误插中的西红柿。看着她那犹豫的样子,诺亚若无其事的说道。
[难道说害怕吗]
[你说什么!?]
[史上最凶的“大敌”艾尔莎丽夏竟然会害怕一个蔬菜,世道没落啊]
显而易见的挑拨。
本应如此,但是对被挑拨的“大敌”来说这似乎关系到了自己的尊严。从椅子上跳起身,怪异少女摆出一副必死的表情宣言道。
[谁、谁会害怕区区西红柿啊。看好了,诺亚]
说罢,艾尔莎边一口气把西红柿放到了嘴里。
接着拿起茶杯,大口喝着甜味奶茶硬生生地把蔬菜咽了下去。
[啊、嘴里全是蔬菜的味道……]
仿佛虚脱了的艾尔莎坐了下来。
而另一方,坐在她身边的诺亚却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艾尔莎那吵闹的样子,简直像是对待厌倦了的重复日常一样。
……不可思议。
……明明刚才还是认真地互相杀戮的敌人。
战斗的时候是代行者和“大敌”。
而一起生活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兄妹。
这也许是由叫做艾尔莎的这位白发少女的气质所决定的。
一方面是曾经把人类逼至绝境的最凶的“大敌”,而另一面她也拥有,像是在满盛的沙拉面前耸肩、很生气的和诺亚斗嘴,这样孩子般的感情。
这不就像是个人类吗。
……寄宿在人类身体里的“大敌”的精神。
……难道受义妹身体的影响变得接近人类了吗?
所以就连诺亚这个当事人,都难以单纯地残酷对待艾尔莎。
希尔薇有这种感觉。
突然。不知明不明白希尔薇的此时的心境,喝过饭后咖啡的诺亚,把手里的茶杯放回了托盘上。
[艾尔莎,我收回刚才说的“午后不再进行战斗”这话]
[嗯,准备再来一次胜负吗?]
[不是我,而是和希尔薇。把对怪异的战斗方法刻在她脑里]
[哈?等下等下,诺亚]
白色少女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诺亚。
[这算什么事啊,诺亚。为什么我要把这种麻烦事往自己身上拦?和你战斗是为了凭依契约,我才没有训练这个元修女的理由呢]
[希尔薇要是死了的话可是严重的事情呢]
[为什么?]
[她要是死了,你可就再也吃不到薄煎饼了哦]
[……有道理]
烦恼着的艾尔莎环抱双臂。
[你觉得怎么样,元修女。向我挑战也就说明你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觉悟了吧]
[唉!?那、那个]
话题过于跳跃,没有跟上的希尔薇傻傻地眨着眼睛。
[挑战……]
[就是字面的意思]
代替艾尔莎回答的是诺亚。
[这家伙可是真真正正的“大敌”。虽然传说中是吸血鬼,可是据我的调查她和吸血鬼有着细微的差别。反倒和圣教记载的【灵魂】无限制的接近。当然,因为她是怪异所以完全不知道教导人类战斗的方法,这家伙能做到的就只有袭击人类而已。要是不抵抗的话,艾尔莎的魔素会把你的生气一点不剩全部夺走的哦]
[这样不就死了吗!?]
[这就是和怪异的战斗]
虽然回答这句话的语气极其平淡,但是他的声音却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插希尔薇的内心。
[要时常抱着死的觉悟战斗,不战斗的话就夹起尾巴逃跑]
[……]
[别误会。不是我小看你,我的意思是遇到了赢不了的怪异就要全力逃跑。刚开始我也是这么做的]
[……诺亚吗?]
从怪异那里逃跑这一选择。
这是和身在自己眼前的他最不相衬的行动。比其他原因,他的代行者这一立场决不允许他这样做。
[活下来就算是“平局”了。无论对手是多么强大的怪异]
诺亚一瞬间瞄了瞄坐在自己身边的白发的少女。
接着诺亚把手放到了艾尔莎的肩膀上。
[要是你能从艾尔莎手里逃跑的话,那么你就可以从任何怪异手里逃开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个……]
[这意味着,你不会输给任何怪异。毕竟是平局呢]
这句话里包含着不可思议的言灵。
我的对手可是最凶的“大敌”,这种对艾尔莎的奇怪的信赖感。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每天都在和这样的怪物进行死斗,所以无论怎样的怪异都不足为惧,这种身为代行者的矜持。
[和怪异的战斗也是知道自己赢不了的逃跑训练]
[……假如没能成功逃跑呢?]
[那你的身体就会变成明天做不了薄煎饼的样子了]
[太可怕了吧!?而且你这种间接的说法听起来更加可怕了!]
连同自己坐着的椅子,希尔薇向后跳去。
而另一方的诺亚则对她的这种反应毫不在意。
[在我整理好手枪之前大概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等我整理完了,就马上出发]
[是去追击“大敌”吗?]
[没错。首先就去北阿尔托利亚王国。毕竟那里有我所属的代行者联盟,顺便进行这次的报告以及情报收集]
2
北阿尔托利亚王国。
这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反·怪异】国家。
自从产生怪异的“大接触”以来,率领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君主持续地对怪异进行彻底的抵抗。
全世界首个创设名为代行者联盟的组织,并致力于提高身为怪异讨伐专家的代行者的地位。
其方针为歼灭怪异。
也就是说,不是从怪异那里保护自身的“击退”,而是采取发现怪异,消灭怪异这一勇敢的态度。而诺亚·伊斯维尔特也是因为赞同这种态度,才选择加入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的。
[多么宏伟的都市防壁啊……]
用大量巨大的石材建造的威严的防壁。
仰望着第一次见到的巨大规模的防壁,希尔薇呆然地呢喃道。
石块的直径想必有一米长。数千,不,数万个远超希尔薇体重的石块堆积着,把整个国家包围了起来。
而且这些石头还是如此的整然有序,排列得严密无比。
石块之间相连的地方被仔仔细细地固定住,连插进一个刀片的缝隙都不存在。
[这是几百年以来和怪异持续战斗的这个国家的生命线。传闻五十年前的尸鬼大袭击时,也是多亏了这个防壁才得以抵挡的]
噌,诺亚用拳头碰了碰石壁。
[但是怪异最麻烦的地方在于拥有学习能力。虽然凭蛮力难以突破,但是混进人群里侵入这个国家的家伙却从未断绝。人狼和吸血鬼便是典型。这个国家的历代君主,都在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受到来自怪异的奇袭这一危险战斗着。而他们的护卫一职都是由代行者来主动承担]
[……学到了]
这是在教会里学不到的代行者的另一面。
从格里高利圣教的圣都,到这个北阿尔托利亚王国有着不短的距离。
就算向圣都提出救援要求,等圣歌队到达也是在一周之后了。这对应对怪异来说就太迟了,因为托卡利亚自治区的事件,希尔薇深有痛感。
……所以,就只有自己变强这一个选择了。
……花费庞大的时间来修筑都市防壁,奖励代行者。
[拿出你的教会章]
诺亚用下颚指了指在都市防壁那里并排站着的民众。
根据入国管理制度,是代行者的话就确认其代行者证,是圣教的关系者的话就确认其所属教会发行的教会章。
这样做的目的是确认是否为“人类”。
就像吸血鬼帕尼瓦尔谢拉那样,一眼看去是个少女,其实却是极其危险的怪异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要是入国审查员盘问的话,由我来全部回答,你只要点头就好了]
[明、明白了!]
紧紧攥住从怀里取出的教会章,希尔薇跟着诺亚向着都市防壁的中央门走去。
北阿尔托利亚王国·商业区——
这是位于阿尔托利亚城中心最为发达的一条大繁华街。不仅仅商业发达,其中有很多制作对抗怪异武器的工房这点也很出名。
像这样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是肩膀上带着小型枪的代行者的身姿。
另一面,格里高利圣教的修女或者神父却很是少见,说不定这也是这个王国的特征。
[诺亚,果然很厉害呢……]
[怎么突然这么说]
[刚才的入国审查也是,只有诺亚你一个人几乎没有进行审查]
据希尔薇观察,没有被要求拿出代行者证的人就只有诺亚自己。虽然准确来说跟着他的艾尔莎也没有。
[我和这个国家的审查官很熟]
[那,艾尔莎呢]
[因为这家伙是我的义妹,所以也可以通过。毕竟在住民信息上是这么登记的。只要不说话,就不会出问题]
诺亚低头看了看在自己身边走着的艾尔莎。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到达这个王国的都市防壁前直到现在,艾尔莎都一直闭嘴不言。明明在据点的时候是那么的奔放,到这里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可麻烦了。每当进入一个城镇她都会各种胡闹。简直就像带着一条脑残的恶狗]
[是,是吗……]
[你说谁是狗啊]
像是回过神来一样,艾尔莎说道。
[现在还不想让人类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仅此而已]
[你能这样,我也就轻松了]
诺亚快步向前。
快到商店街交叉点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脸微微点了点头。还以为前面有什么,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对男女代行者正向着这边挥手。
[他们是诺亚熟悉的代行者。每次来到这个国家,那些代行者每看到诺亚就会围过来。真是麻烦……]
用单调的腔调说着的艾尔莎叹了口气。
[明明我都告诉诺亚要单方面的无视他们了]
[这也是义务啊]
诺亚对着男性的代行者轻轻挥手以示问候。
……有点小意外。
……原来诺亚也有像普通代行者的地方啊?
毕竟是击败了三体“大敌”的英雄。
作为奖赏,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赐予了他超过最高级别【A】等级的【XA】的特别阶级。
对这样的诺亚感到憧憬、或者是想要巴结他的人决不在少数,虽然简单,但是诺亚却回应了每一位代行者的问候。
如果换成圣教的话。
拥有最高权威的教皇亚历山大出访村镇的时候,会和希尔薇这样的修女一个个地互相问候吗。这个问题就算是问遍整个圣都都可以断言说不可能。
[还真是勤勉呢]
[需要怪异的情报,为了这个和同业者之间的交流是不可或缺的。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干这种麻烦透顶的事呢]
[是、是吗……]
为了追杀怪异就算是讨厌也要彻底装成亲和的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看,说不定这是最有他风格的动机。
[呜]
正走着的艾尔莎突然绷起了脸。
本来就是看到大量的人类而满是不悦的脸,现在已经巨变成了仇视怨敌的目光了。
[代行者的大本营]
可以看到阿尔托利亚城都市防壁的大道。
在商业区深处场所的一角,那个建筑物威严地耸立着。
在很有历史感的街道中,这个建筑的设计还算是比较新颖。夹杂在有着三角屋顶的民居之中,这个建筑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层圆形设计。
四面都是玻璃制的墙壁,从这个建筑的内侧可以清楚地看到商业区。
[这就是我所属的,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的本部]
诺亚向着圆形的建筑物走去。
[身为圣教的修女的你也许不清楚,但是这个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从以前开始就高举彻底歼灭怪异的大旗。也就是说,这里的主张是,在怪异袭来之前由这边主动攻打怪异。包括我在内,加入这里的家伙大多数这种血气方刚的代行者]
[哼,等着瞧吧,我复活之后第一个就把这里击溃……]
[呀,会被听到的啦!?]
希尔薇隐约接受了艾尔莎忌讳地看着这里的理由。
[诺亚经常来这里吗?]
[两个月一次。虽然定期报告的话半年一次也行,但是伟大的出资人很是担心。说“完全预料不到你会在哪里游荡,所以进行生存报告的时候顺便露下脸吧”。]
[出资人?不应该是委托者吗?]
有请求代行者去讨伐怪异的人。
既有都市或者村庄提出请求,也有独身的富豪雇佣其为佣兵的场合。这两种都应该称呼为委托者才对,出资者这个说法也太无情了。
[走吧]
诺亚笔直地走向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的正面。
瞟了眼进进出出的其他代行者,诺亚径直走向建筑物背面的大道。
[啊嘞……本部不是在这里吗]
[没错]
[你不是有事来这里吗?]
[没有。我说过了吧,我只是要在出资者面前露脸而已]
并排走着的艾尔莎也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紧紧跟着诺亚。
[出资者是?]
[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建筑]
黑衣代行者如风般继续前进。而在他的前方,便是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王城。
[那个是……怎么看都是王城吧]
[我有事要去那个王城]
和第一次在教会见到的一样,诺亚又露出了厌倦的表情。
希尔薇明白,这次他眼中流露出的感情不是“真麻烦”,而是“这个地方和我一点都不合适”。
[现女王维克多利亚十九世,就是我的出资者]
光辉亮丽的通道。
从巨大的椭圆形彩色玻璃中透射出来的光芒,淡淡地照射在胭脂色的绒毯上。
不是普通民众参观用的一般通道,诺亚带着希尔薇走着的是只有关系者才可以走的特别通道。
在这个国家没有不知道他的人。
虽然在入国审查时希尔薇就有所了解,但是——
守卫在王城大门前的士兵们看到诺亚后,不仅恭敬地低下了头,甚至无需多言就左右退开让出了一条路,看到这一幕希尔薇还是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诺亚难道是王族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
[毕竟王城里的人无需多言就让你通过了……有这种待遇的,也只能是这个国家的王族了吧?]
[我不过和他们都很熟罢了]
毫不客气地走在宽阔道路中央的诺亚。
途中也遇到了几位王家的佣人和近卫兵,但是他们看到诺亚的时候都露出了很是开心的表情,
……简直就像。
……等待很是怀念的人回来的反应。
或者说是,等待着英雄的凯旋。
不管怎么说,这和在托卡利亚自治区的时候自己和姐姐采取的态度有着判若云泥的差别,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两年前。维克多利亚十九世刚即位几个月的时候,某个棘手的怪异盯上了这点。在那时是我把包括女王在内的王城中的人一起救出来的。要是没有我在的话,这个国家就毁灭了,仅此而已]
[这不是重大事件吗!?]
[声音太大了]
[毕、毕竟……]
“明天的早饭就吃培根煎蛋吧”硬是要打比方的话,他的语气就是这么的轻松。
可以造成北阿尔托利亚灭亡危机的怪异袭击,肯定是史上罕见的才对。
就算搞错了也绝不可能是以“仅此而已”就结束的事情。
[这种事、我连听都没听过啊!?这等大事应该会传到圣教那里才对啊!]
[因为那个怪异就是这样]
来到了螺旋阶梯前。
边通过螺旋阶梯向着王城二层前进,诺亚边说道。
[别纠结那个时候的事情。到了,别忘了向女王请安]
门被打开。
——耀眼。
通过玻璃制的穹顶射下的阳光灼烧着眼睑,希尔薇不禁闭上了眼,然后在阳光中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睑。
[啊啦,来的真是突然呢,诺亚]
就在希尔薇正前方,女王正悠然地俯视着这里。
绚烂夺目的黄金色王座。
深深坐在真红的坐垫处,然后向前挺着上身。女王饶有兴趣的看着突然来访的自己一行。
[真少见,诺亚竟然带着自己义妹以外的女孩]
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女王·维克多利亚十九世。
淡淡的白银色长发外加端正美丽的容貌。
由精细的装饰品点缀的礼裙和她那修长的身材很是相衬。
……真是美丽的女性。
……而且还这么的年轻。
叫着诺亚名字的女王年轻得,差点让希尔薇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年轻娇弱的淑女。年龄最多不超二十五岁。
本来以为是靠化妆才显得年轻的,可是在这个谒见之间回响着的声音却充满着和她那年轻的外貌相符的生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弟子的呢?]
[不是弟子]
[那么是助手?]
隔了一拍,诺亚微微耸肩。
[她是个厨师]
[嗯?真是令人嫉妒呢,明明有了我,却还带着这么可爱的孩子,难道是在刺激我吗?]
从挺着上身转到向前屈身。
好像是在展示自己开胸的礼裙那里丰满的谷间一样。再加上她那诱人的外貌,那份诱惑简直可以让世间的男性不由自主地就被夺取心神。
[是吗,诺亚?]
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双颊染上了些许绯红。
对着自己的意中人即使是布下桃色陷阱也要诱惑住他,相比于露出这种气氛的女王——
[托卡利亚自治区,她是那个教会的证人]
[……]
坐在王座行的女性,深吸了一口气。
[我传给你的电报呢?]
[受到了哦。让“大敌”泽尔尼西亚给逃了这一点虽然很可惜,但是能够阻止托卡利亚自治区的危机也是再好不过了]
女王突然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咳了一声。
[对不起。许久不见的友人回来了,就轻浮得有些不合身份了呢。那个在圣教的教会里受害的修女,就是你呢?]
[是、是的!鄙名是希尔薇!]
希尔薇笔直地站在当场。
虽说这是突然间想起的疑问,但是就这么突然地进入谒见之间真的好吗。在这个门的外面,应该还有等着谒见的民众才对。
[我把今天腾给你们了哦]
想必是察觉到了眼神游移的希尔薇的疑问,维克多利亚十九世指了指房间的深处。
谒见之间。
其正门内侧的门栓紧锁。
[本来今天就不是谒见之日。就在刚才我还在书斋里处理事务。诺亚,下次再来的时候提前联络一下好吗?]
[今早应该联络了才对]
[这可不是只要联络了就可以马上进来的哦。真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的日程呢]
呼,大叹一口气的女王摇了摇头。
[但是,请安心。在这里的只有我,以及服侍了我十多年的家臣和士兵呢,在这里说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外泄的哦。就算是——]
[……我姐被“大敌”袭击,转化成了怪异这件事也是吗?]
[嗯]
无比认真的声音。
没有同情的感情。女王的话语里蕴含的是,跨越悲哀继续前进的决然。
[想必很是痛苦吧。但是我的国家里没有人会安慰你的痛苦。我国有的只是,宣誓绝不会让这份痛苦再次来临的人哦]
[……没问题的。我坚信姐姐的治疗肯定会很顺利的]
紧握住裙子下摆,希尔薇对着北阿尔托利亚女王点头回应。
[我和女王陛下说的一样。因此,我才会跟着诺亚]
[来做他的弟子吗]
[是做厨师……]
[不收弟子,诺亚还真是顽固呢]
突然,女王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起来。
[两年前也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了呢。在我和诺亚相遇的时候——]
[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聊天的]
[……失礼了,明明这也是重要的情报交换呢]
女王用诙谐的口吻说道。
但是这种氛围马上就消失了,掌控着这个国家的女性坐直身来。
[谈回本题吧。诺亚,你的意向还是接着追杀“大敌”泽尔尼西亚·A吗?]
[当然了]
[已经调查到他的逃亡地点了吗?]
[我相信艾尔莎的嗅觉——]
代行者低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白色少女。
[南阿尔托利亚]
[……我很熟悉呢。毕竟就在这个国家的南边,还是由我的远亲治理的国家呢]
[希望你可以立刻同对方联络。我到达那里再向王家说明就太浪费时间了。以“大敌”为对手,要是给他时间的话,国家就要被毁灭了]
[嗯,这一点我从两年前开始就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说着这句话的女王流露些许痛苦。
[联络就交给我吧。南阿尔托利亚王国王族的血脉是温莎家,和我们维克多利亚家是远亲。……但是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什么意思?]
[就在昨天,有请求派遣代行者的要请,而这个要请就是那个南阿尔托利亚的近卫部队发来的。紧接着今早,你就发来了要来报告的联络。这样一来没有不好的预感才奇怪吧]
[这要根据要请的理由决定呢]
[王国的王城内有人目击到了怪异的存在。要请里就是这么说的]
[王城内?难道是南阿尔托利亚的王宫吗?]
诺亚沉默了。
双臂环抱的诺亚,抬头看向玻璃穹顶。
[吸血鬼泽尔尼西亚可以将吸血对象转化成怪异。王家的族人要是成为牺牲品的话,南阿尔托利亚的政治就会崩溃的。这件事,传达给代行者联盟了吗?]
[昨天就传达给联盟了。昨夜,代行者的第一阵营就已经前往南阿尔托利亚了才对,可是……]
维克多利亚十九世深吸一口气。
就算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可她仍旧是一个刚到二十岁的柔弱的女性。此时她那缥缈的目光不由得让人有这种感觉。
[诺亚,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还没确定赶得上]
[嗯。所以请你一定要赶上。希望你可以保护王。……以我的立场这样说可能有所不妥,但是国家的元首要是被怪异打败的话,国民就会被恐惧所吞噬]
[运输车的准备呢?]
[现在正在王城的后门处待机。那是可供十人乘坐的王宫装甲车,里边还配置了睡眠台。趁着你在车里休息的时间,明早就可以到达入国管理所了哦]
[准备的好]
黑衣代行者转过身来。
对着希尔薇和艾尔莎一颔首,然后先她们一步向着螺旋阶梯的方向走去。
[走了]
[好、好的!容我失礼,女王大人!]
对着维克多利亚十九世深深低下了头,随后,希尔薇也追着诺亚走了过去。
离开的时候——
露出坚定笑容的女王挥手,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
[哇]
一台擦得锃亮的黑色王宫装甲车。
打开车门后,在希尔薇面前呈现的是如同高级酒店的休息室那样奢华的场景。
车顶有明亮的照明灯闪耀着,脚下则是高级绒毯。
真皮沙发仿佛可以把坐上去的人包裹住一般柔软。
座位里面甚至还准备了吧台,那里的酒架上摆着的全是希尔薇花尽全财产也买不到的高级酒。
[啊,女神伊莉雅大人,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沉浸到奢侈的享乐之中,不过是乘坐了前去阻止南阿尔托利亚危机的车子而已。这是身不由己,不可抗力之事。请一定要原谅……]
希尔薇坐到了奢侈的沙发上。
这感觉和坐在教会里的陈旧的木质椅子上那时简直判若云泥。和教会的椅子相比,坐在这个沙发上简直像是被天使的翅膀包裹住了一样柔软。
仅仅是坐上去,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出去了,过于舒服甚至感觉自己被睡魔袭击了。
[……啊,幸福啊]
[堕落了呢,元修女]
[谁、谁堕落了啊!我才没有堕落,只不过是适应环境而已!]
[一脸荡漾的表情可把你出卖了哦?]
说着这话的是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艾尔莎。
和希尔薇不同,艾尔莎一副很是习惯的样子,现在正从吧台那里拿出无酒精的果汁,倒在玻璃杯里。
[真是贪得无厌,脸皮真厚。……厚脸皮就是用来形容那个女人的专属名词。所以说,我才讨厌这个国家]
[那个女人?]
[说的就是刚才那个女王,维克多什么十九世]
艾尔莎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
借着果汁润了润自己嘴唇的怪异少女,用混杂着憎恨的口吻接着说道。
[把我放在一边自己不停地和诺亚说话]
[……什么?]
[明明没有我和他之间这么深的羁绊,从十一年前我凭依到了这幅身体以来,无论是追杀怪异的时候,还是旅行到天涯海角的时候,我都和他都在一起。从我凭依到了这幅身体那时候开始,命运就决定我们将永不分离]
[……]
谈论着自己和诺亚·伊斯维尔特的“大敌”艾尔莎丽夏。
梦幻热情的这幅身姿,简直就是一个谈论着自己骄傲的恋人的思春期的少女。
[那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自从两年前被诺亚偶然救了以来,不知道是否真的任性地看中了诺亚,反正只要一有机会就色诱他。真是一个不值得救的偷腥猫……总想着挤到我和诺亚之间]
艾尔莎脸上泛起红潮。
被兴奋驱使飞快的地说个不停的艾尔莎终于冷静了下来,接着她又把果汁倒在了已经空了的玻璃杯里。
看着她的侧颜,希尔薇小心翼翼地问道。
[艾尔莎,和诺亚究竟是还什么关系?]
[哈?除了宿敌之外还能是什么关系。我是夺取了他义妹身体的罪魁祸首,而他则是歼灭“大敌”的代行者]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个……]
[难不成你以为是恋人?]
带有恶意的嘴角微微上扬,怪异嗤笑着。用“你的想法我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样的口吻说道。
[人类有一看到雄性和雌性走得近就立马产生这种妄想的习性,对吧?]
[……您说得对]
希尔薇竟无言以对。
准备举白旗投降的希尔薇老老实实地举起了双手。
[可是,谁让你们俩看起来是这种感觉啊……]
[你虽然用公正的视角评价作为怪异的我,可是想法还是过于“接近人类”了。我和他的关系才不是,用这种简单的人类心理就可以解释的东西]
变空的玻璃杯。
玻璃杯被艾尔莎手掌生出的魔素紧紧缠绕住,但是杯子却没有废碎,反而变成了像是捏过的黏土那样奇怪的造型。
[让自己的心灵也成怪异吧]
[唉?]
[连怪异的心都不能理解,是不可能追的上怪异的。要是抱着人类的理性和复仇心去战斗的话反而会被怪异钻空子]
这是在圣教里绝不会教的事情。
本来是在说着对维克多利亚十九世厌恶的艾尔莎,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教导起了自己。
……但是,说不定事实就像她说的这样。
……这样的事情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先不提诺亚,自己不过是个硬要跟来的人类。对“大敌”艾尔莎丽夏来说,自己不过是个要杀的猎物。对着这样的人竟然故意教导了起来。
[你要是这么早死的话,我岂不是吃不到薄煎饼了]
艾尔莎把被压缩成了一个小球的“本该是玻璃杯的东西”扔在了车底。
[再告诉你一件事。虽然我很讨厌人类,但是我也同样讨厌怪异]
[……为什么呢?]
[在怪异里有喜欢同种族一起行动的,和异种族结伴袭击人类的事例也不在少数。但是我不同,我是全族只有一个个体的怪异。自打出生起,人类也好怪异也罢,他们都碍事]
【灵魂】艾尔莎丽夏的传说——
四百年前为了毁灭人类侵入到了圣都的“大敌”,传说她一边侵入一边消灭了碍着她事的怪异。
也就是说,她想同时毁灭掉人类和怪异双方。
[比起让其他怪异做同伴,还不如把知识告诉你。虽然我既讨厌人类又讨厌怪异,但是靠着为我做早饭这一有利点,天平可是向着你倾斜呢]
[……]
[哦呀,怎么了?这样恶狠狠地看着我,这可是该高兴的地方哦]
[……虽然这么说,可是今早因为艾尔莎,我可是差点死了呢]
严重擦伤的侧腹和肩膀。
看了看因为今早的特训而破掉的上衣,希尔薇深叹一口气。
——让希尔薇记住和怪异战斗的方法。
事情开始于诺亚的提案。
和艾尔莎的特训虽说是急忙决定的事情,可没想到在那不足一小时的时间里,希尔薇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次数竟高达数十回。
不对,应该用“不知多少次跨过了死线后又强迫自己回来了”这样的说法才更确切。
[噢,那个啊。你逃得很漂亮嘛]
艾尔莎全身释放的魔素,变化成了无数巨大的手腕从地面上伸出。然后像是要捏死希尔薇一样冲来。
[这可是曾经把碍眼的魔兽的巢穴给破坏的大规模破坏术,真没想到元修女这种程度的人竟然可以逃得了一个小时]
[那样的术不要对区区一个人类使用啊!?]
[虽然我也觉得有点不成熟,但是看到身轻如燕不断避开的你,就不由得想要捉弄一下了]
[我真的要哭喽!魔素之手紧追不舍,当被它碰到脖颈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要完了……]
[那时候我也觉得你要玩完]
[笨蛋————!!]
抹着泪的希尔薇对着自己身边的“大敌”吼道。
[但是你很机灵嘛。竟然用缠绕着圣素的拳头把我的魔素打飞了出去]
[嗯嗯,毕竟那时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挥拳的!]
对着抓住自己头发的魔素之腕,希尔薇用自己被肉体活性强化过的拳头拼命地捶打着。不知道是因为圣素的效果,还是单纯的拳头的破坏力。
趁着魔素触手放开自己头发的间隙,希尔薇成功逃开了。
[那个稍微有点吃惊呢。可以把我的魔素打飞的人类真的好久都没见过了呢]
[……又在说这种话。肯定是为了让我大意故意骗我的吧!]
[不不,这是真心话。诺亚也说你——]
艾尔莎突然沉默了下来。
在她视线前方的是王宫装甲车的车门。故意打造的厚重的车门被横着滑开,黑衣代行者背着背包走了进来。
[啊、诺亚。枪的整备完了吗?]
[比预想的要花时间]
用无精打采的语气回答着的诺亚,坐在了希尔薇与艾尔莎的对面。
[一直光顾的枪工房今天竟然有很多顾客……话说,你们聊得很开心嘛,在车外面都听得到哦]
[啊。对、对不起!]
[真意外呢]
诺亚一脸意外的看着的是,白发少女。
[没想到你竟然会和我以外的人类聊这么长时间的天。难道很中意希尔薇吗?]
[……没有很中意]
[明明说的这么起兴?]
[……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作为话题中心的少女冷淡地背过脸去。
[话说回来,还不是怪你来的这么晚]
[迟到的时间补上来就是了]
诺亚拿起了座位傍边的通话机。
[是我,和预定一样出发吧。不要在意坐着的感觉只要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南阿尔托利亚]
【这里是驾驶席。交给我吧,顺便还会保证你们坐的很舒服的】
装甲车行驶在了从北阿尔托利亚到南阿尔托利亚的国道上。
最快也要六个时间的旅途。从中午开始即便不休息,到南阿尔托利亚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傍晚了。
……如果在日落之前赶不到的话就麻烦了。
……夜晚,可是属于怪异的时间。
就算是路面平整的国道,在夜晚行驶也是极其危险的。
怪异之中不仅有可以踩烂车辆的巨大种族,也有像艾尔莎那样操纵庞大的魔素来击溃车辆的种类。白天可以很轻松的就发觉接近的怪异,可是在夜晚想要察觉接近的怪异可是难如登天。
【出发了】
装甲车驱动的声音响起。
随着细微的震动,车轮开始了转动。缓缓开始移动的的装甲车,在通过北阿尔托利亚的城门后开始逐渐提高速度。
被都市防壁包围的都市慢慢远去,从车窗里看到的景色逐渐变为荒凉的原野。
[……看腻了]
从开始出发到现在还不到三分钟。
看着车窗外面景色的艾尔莎,双臂环抱低声呢喃着。
[我要睡觉]
[在睡之前,先把这个记在脑子里]
在艾尔莎和希尔薇膝盖处,诺亚打开了一幅地图。
[这是,南阿尔托利亚的地图吗?]
[没错。但这可不是商贩卖的观光用地图,而是紧急避难用的政策资料]
这张地图甚至把都市中的房屋与胡同都一个个精明地描绘了出来。
和观光用的都市地图不同的是,在这样精密的路面上,又用红线标记出了住民的避难线路。
而且还有许多不同的模式。
[南阿尔托利亚也有环绕都市的防壁。作为入口的入国管制塔总共有四座。当怪异突破管制塔的防御侵入的时候,会根据侵入的方向来改变住民的避难线路]
[我有听说过。托卡利亚自治区也有类似的体制]
[三小时之内全部记住]
[全部!?]
[仅仅记住都市的构造还不够。发生骚乱时民众会经由那一条路线逃脱这点也要完美的把握住,把握住之后,要切记绝不经过那条路线]
[……因为有可能会卷进逃亡的人海中?]
[在圣教学过了呢]
[教会教的正好和你反过来]
为了督促民众避难,教会要求修女要在避难线路的各个要所待机。而诺亚的指示则和教会的相反。
……对啊。因为我们是代行者。
……必须要把打到怪异放在首位。
不参与民众的避难,把诱导的工作教给都市的防卫部队就好。
[明白了,我会加油的。只要在到达南阿尔托利亚之前记住就行了吧!]
[不对]
[啊嘞?]
[到南阿尔托利亚大约需要六个小时,而我说的是“三小时之内记住”]
诺亚的指示是在六个小时的路途中用三个小时记住地图。也就是说还会剩下三个小时。那么剩下的时间是用来?
[……有种不祥的预感]
[把地图反过来]
地图的背面。
在那里印刷的是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构造图。和正面的地图一样,也用红线标出了避难路线。
[想想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话,在南阿尔托利亚王国出没的怪异。已经侵入到王宫里了。首先就要从王宫开始调查怪异的行踪]
[明、明白]
[所以说,王宫的构造也要全部记住。正好也要三个小时。根据我的打算,在到达之前正好可以把都市和王宫的构造全部记住]
[我尽量……]
打量着地图的希尔薇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3
南阿尔托利亚王国——
曾经和北阿尔托利亚王国是一体的,但是因百年前的王位继承权的争夺而一分为二,分成了北之维克多利亚家与南之温莎家。
虽然刚开始互相敌视甚至切断了国家间的交流,但为了应对怪异的袭击两国达成了协力态势。以此为机,两家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
即便如此,两国之间也有明显的差别。
其中最为显著的点就是对格里高利圣教的依赖程度。
[北阿尔托利亚对格里高利圣教的依赖程度很低,其中国内有着代行者本部这一强大的代行者组织这点比重很大。……但是,南面的却不是]
入国管理塔。
王国装甲车停在了不劣于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巨大城壁前。从车里下来的诺亚,仰视着城门说道。
[因为代行者都聚集到了北阿尔托利亚,因此留在南阿尔托利亚的代行者就屈指可数了。紧急时刻虽然可以向北阿尔托利亚发出应援请求,可是平日里的防卫果然还是很单薄。而在这里就轮到格里高利圣教出场了。接下来的就不用我说了吧]
[听说南阿尔托利亚这里,坐落着很多约翰派的大教会]
点头肯定的希尔薇也走下了车。
城门前有等着入国审查的民众,以及为了确认这些民众是否是“人类”的士兵。甚至连穿着紫色修道服的神父的身姿也混在其中。
……和尤里乌斯派的青色修道服不同。
……自己大概已经有两年没见过约翰派的神父了。
组成世界宗教格里高利圣教的三大教义——尤里乌斯派、约翰派、格莱夫派。
其中最大的派阀就是约翰派。
对希尔薇来说对约翰派并没有很好的印象。
[怎么一副游离的表情]
[约翰派,虽然大家的信仰很热诚,但却有过于热诚的地方……]
非常的过激。
不属于约翰派就是不属于格里高利圣教——不单单是神父,就连修女暗地里都把其他派的人叫做异端。
[不管是谁上来就吵这一点我也很清楚。但是事态毕竟是事态。要是在入国审查的时候被抓了就太浪费时间了]
跟我来。
诺亚用视线督促着希尔薇。
无视在入国管理塔前等着的民众的队列,诺亚笔直地走向大门方向。士兵们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王宫装甲车,在他面前,挺直身板站立着。
[我是代行者。奉维克多利亚十九世敕命,希望可以入国]
[是、到温莎王宫前,请让我们带路]
[无需麻烦你们。在我们确认了都市的情况后会自己前去王宫的]
不愧是有着各国入国审查经验的他,事先预判了士兵的对应,毫不迟疑地应答着。
[确认一件事。在我们之前,从北阿尔托利亚来的代行者的第一阵营应该已经到了才对?]
[在昨天已经到了]
[知道了,我要问的就这么多]
诺亚从低着头的士兵身边走过。
[走,去看看城下町的情况]
[好、好的!]
紧跟着诺亚的希尔薇也通过了城门。
希尔薇感觉到了近十位的士兵和神父,以及数位修女的视线——
没想到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联络竟然传达到了这里。不仅仅是诺亚,就连希尔薇和艾尔莎通过城门的时候也没有人出声制止。
[我以前曾被神父尼尤尔带去信仰约翰派的都市过。那次仅仅是进入都市内就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呢]
[一天?这也太长了吧]
走在前面的诺亚侧过脸看了看希尔薇。
[就算被怀疑是怪异,明明最多也只需半天时间]
[是吗,但是只有我和神父被整夜留了下来。怀疑说是,是不是怪异化成了圣教的关系者什么的……]
现在想来,那也许只是对其他派系的找茬。
对于入国审查的事情很不熟悉的希尔薇也许不知道,实际上自己接受了通常绝没有的审查。
[你既然是尤里乌斯派的那就把尤里乌斯法典指定的地方背诵出来,背完了之后又让我唱赞美歌。接着……让我在周围人的眼前脱下修道服,只穿着内衣进行身体检查。最后甚至还从头上浇下了圣水才终于排除了我是怪异的嫌疑,而且用的还是像冰一样冷的圣水]
[还真是彻底呢,我说的不是检查,而是找茬这个意思]
诺亚很罕见地露出了苦笑。
[在接受和约翰派有关系的入国审查时,代行者也会受到相似的找茬。但是程度没你严重。虽说是互相竞争的宗派,但是骨肉之争也太难看了]
[对吧,他们真是阴险!——哇哇!?]
当希尔薇察觉到自己大声叫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战战兢兢回头看去,发现门前站着的修女和神父竟可疑地看着这里。
[……糟了]
[你又没穿修道服,怕啥。他们最多也只会把你当成代行者的跟班而已]
他们要是知道说这话的是尤里乌斯派的修女的话,就会发展成大问题了。穿着旅行用的衣服真是幸运啊。
[诺亚以前来过这里吗?]
[以前来过这个国家三次。一次是旅行中顺路,一次是因为怪异的案件,还有一次是以维克多利亚的护卫被招待进了王宫里。不知道温莎家还记不记得我]
穿过了城门到处扫视的诺亚。
——南阿尔托利亚的城下町。
这幅景象,简直让人怀疑自己回到了北阿尔托利亚。
给人一种历史感的砖造建筑群。
作为民家和商店的建筑是红色或橙色,而圣教教会和住宿设施这种公共性质的建筑大多数则是以白色为基调的涂装。
[……但是,总感觉气氛有点寂寥]
作为城下町入口的带有喷水池的广场。
也许是因为现在是傍晚时分,在希尔薇环视了一圈,在这偌大的广场内也只有两对带着孩子的父母。对供民众休息的场所来说,这幅光景也太过寂寥了。
大道上也是如此。
明明城下町的规模毫不逊色于北阿尔托利亚,可是大街上来往的人影却屈指可数。
[果然是因为怪异的流言吗……]
[为什么不去调查调查?]
黑衣代行者停下了脚步。并用锐利的视线看着希尔薇,接着他用下颚指了指眼前的建筑。
[有疑问就去确认,无论是这里的住民,还是商人,单方面地抓住他问就行了。在托卡利亚自治区我应该展示给你看了才对]
[!对、对呀!]
希尔薇没有忘记。
当初在教会的礼拜堂,这个男人独身一人做过的事情。为了追寻“大敌”的情报,竟向本来绝不算友好的格里高利圣教的信徒寻求协助。
所以——
为什么自己要吝啬于向区区行人问话呢。
……我在做什么啊。
……竟然不自觉地想着只要问诺亚就好了。
自己竟然产生了“他的话肯定什么都知道”这种天真的先入之见。
这个国家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他肯定对此一无所知。从现在开始不得不做的就是一点一点地确认状况。
[诺亚!]
深吸一口气,希尔薇拍着自己的胸脯。
[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一个人去收集情报!就从路上通过的行人开始——]
[喂喂,诺亚?怎么回事,来的可是真是晚啊]
从身后传来了响亮的声音。
谁?
就在希尔薇转过头看去的时候,正好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站到了走在三人最后的艾尔莎的旁边。
[哟。至今为止都在哪里浪呢?]
[昨天刚到北阿尔托利亚。得知南边来了应援请求也是在昨天,现在刚刚到这里]
[还以为这次你会在某个地方横尸荒野呢?]
皮肤略黑的巨汉。
剪得很短的黑发、懒得打理的胡渣与粗犷的五官。再加上他那粗大的嗓门和豪爽的笑声。
要是小孩子想必只要接近他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就连希尔薇也绝不想在晚上碰见他,可见他的样貌是多么野蛮。
年龄大概是三十五岁左右。
上身穿着进行了防刃加工的皮夹克,上面还用一条带着几个小袋的皮带勒住。
[哟,艾尔莎。好几不见呢。怎么还是那副不高兴的脸啊,喂]
这个巨汉把手放到艾尔莎的头顶,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
[无视啊?对待大哥以外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把手拿开]
艾尔莎发出了像是诅咒一样的低沉的声音。
不高兴到了极点的表情。就在怒气爆发,并让魔素袭击过去的寸前,将其勉勉强强硬是压了下去,希尔薇很清楚艾尔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人类,别碰我]
[还在说这个吗,明明自己也是人类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你难道还是公主不成。喂,诺亚,你也说她两句]
[义妹她很怕人的。请不要在意]
[又是这套说辞啊]
自己把手放上去的对象竟然是怪异,想必这个巨汉做梦也想不到吧。
虽这么说,可他那和蔼的动作里却完全没有恶意。竟会主动缠上平时和人接触很少的诺亚和艾尔莎,看来他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呢。
……看起来是代行者,难道是熟人?
……看起来还真是亲热呢。
侧眼看着巨汉的希尔薇在内心歪着头。
[诺亚]
[嗯?]
这样回答的不是诺亚,而是略黑的巨汉。
[喂,诺亚。这边的小姑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你旁边,难道是你认识的人?]
[不然呢,你以为?]
[我还以为是是路过的小姑娘呢]
[才、才不是!]
端正身板,希尔薇把手放在胸口。
[我叫希尔薇·库利亚奈特。别看这样,我可是尤里乌斯教义派格里高利圣教托卡利亚支部的正宗——]
[厨师]
[做薄煎饼的]
[没错,我就是正宗的厨师。擅长的料理是薄煎饼……你们真过分!?]
诺亚和艾尔莎的回答重合了。
甚至连一直控制着不说话的艾尔莎,不知为何都在这时即答道。
[他是我同行]
诺亚指着正面的巨汉说道。
[达维德·伊特·拉姆。所属和我一样是北阿尔托利亚联盟。虽然做代行者的履历比我长,但阶级确实万变不变的【B】。理由是,耍酒疯把当时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的联盟长,从本部的二层扔了下去,让联盟长受到了要花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养好的重伤]
[……最后的是不是有点多余?]
[还有,别看这样,他其实是有妻子的。妻子比这家伙大两岁,孩子的话是一个三岁的长男和一个一岁的长女。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过于高兴的他甚至在深夜的城镇里跳起了舞,因为发出的声音过于奇怪甚至被人当成了怪异。因为这个原因,阶级果然还是升不——]
[别再说了,行不!]
[但是]
比起慌慌张张要阻止自己的达维德,诺亚则继续说道。
[他的本事和经历确实货真价实的。无论是修利马湖事件,还是艾斯=拉特村解放作战,都让被提拔为指挥官的他成功解决了。和怪异的战斗经验,在代行者之中他是最丰富的]
[没错没错,从开始就这么介绍才对嘛]
双臂环抱的达维德叹息着。
他给人的氛围确实透露着一种熟练的自信。在希尔薇熟知的圣教中,统括复数地区教会的司教就有和他类似的氛围。
[那么,达维德,状况确认的怎么样了?]
[结束了。城下町在今早就巡视过一次了。温莎王宫在昨晚到达之后代行者一行立刻进行了问候。毕竟是维克多利亚十九世派来的救援部队,所以得到了城镇警备队的协力。对方的对应也是很周密的哦]
[——就是这样。库库,真是遗憾啊,元修女]
白发少女碰了碰愣住了的希尔薇。
[你的干劲白费了呢。看来对方已经把什么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呢]
[你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啊!?]
[我只是想说说而已。好了人类,要想活命的话干劲把你手里的情报吐出来。这个城镇现在究竟怎么了?]
[喂,诺亚。就不能管管你义妹吗?这很明显是教育出了问题吧。算了,稍等一下。——喂,斯扎克,你们先走。等我和诺亚说完话再去追你们]
达维德对着站在远处的代行者集团大喊道。目送了代行者集团在交叉点转了弯之后,魁梧的代行者向着路边咖啡厅的阴影里走去。
这不是能在人多眼杂的大街上说的事情。
充满野性的笑容从他脸上褪去,他脸上的表情如实地诉说着。
[首先是王家,对方对怪异很是警戒。特别是对进入王宫的人。我们去谒见的时候,为了证明不是怪异变化的,甚至被要求在王、王妃和近卫兵面前喝下圣水]
[维克多利亚的介绍信呢?]
[拿着呢,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不安。……要问为什么会这么警戒怪异的话]
在日阴处的小胡同里。
靠在咖啡店后壁上的达维德隔了一拍后说道。
[那是因为有王族目击到了怪异。艾德王子,是温莎王的外甥,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然而麻烦的是,除了王子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目击过怪异]
[……真的是怪异吗?]
[王宫三层的窗户被打碎了。艾德王子本人大声呼救才得以平安无事。即便如此,因为没有其他的目击者,刚开始大家也以为是王子看错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叫来了圣教的神父之后,可以识别魔素的圣布却产生了反应]
目击者艾德王子的证言。
真是因为接受了证言,才采取了现今的警戒态势。
[这是三天前的事情。我们是昨天到的,紧接着诺亚你们就到了]
[没错]
[……麻烦的理由还不止这一个。作为唯一的一位目击者的艾德王子被怪异吓缩了。不仅拒绝代行者的询问,还把自己关到了上了锁的房间里。好像除了唯一信任的佣人之外,他谁也不见]
[连温莎王和王妃也是?]
[都是。就算强把他拖出房间,凭他的精神状态也难以对话。只能等他冷静下来了]
[很妥当呢]
[虽然妥当,但是这样一想起来就打听不到怪异的详细信息了]
现状,只能放弃了——
代行者达维德无奈地上举双手。
[王家就是那个样子,王宫的近卫兵则是一如既往。反正那些家伙也受过和怪异战斗的训练,会慌乱的家伙也没几个。最后,说道城镇的样子,我只说结论。城镇里的人们一点儿也不知情]
[想也是呢]
对着达维德的话,诺亚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代行者的二人好像达成了共识。
除开背后从一开始就毫无兴趣的艾尔莎,没能理解现在状况的恐怕就只有希尔薇一个人了。
[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
[还没有让民众得知怪异的存在。达维德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诺亚接上了话茬。
[和警戒着怪异的王家相反,城下町的民众并不知道怪异的存在。本来南阿尔托利亚出现了怪异这件事就没有公开]
[没错,诺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因为入国审查的人群。没有人会故意去有怪异出现这种情报的国家。也就是说,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怪异,现在还完全没有曝光。至于为何目击者只有艾德王子一个人,那是因为怪异现在还没从王宫里面出来。说错了吗?]
[没有,这就是正解]
[但是还有没解决的疑问]
转头看着大街的诺亚,可疑地眯着眼睛。
[为什么城下町的大街人影会这么稀疏?既然不知道怪异的存在,那么又是什么理由限制了民众外出呢?]
[……你这感觉还是那么敏锐啊]
[为什么?]
[百闻不如一见,跟我来]
夕阳西下的城下町。
在艳丽的茜色阳光的照耀下,建筑物的影子被拉得越开越长,简直像是对着走在路上的人伸出的触手一般,就在这个时刻——
前面带路的达维德,停在了十字路口前。
隔着一条路向前面指去。
[看吧,就是那些家伙。再过来点,否则看不到的哦]
那里的是。
释放着与民众以及代行者都不同的异样存在感的集团。
[……诺亚,他们是圣骑士军!]
希尔薇口中的声音散发着惊愕的感情。
带着银制装饰剑的白骑士们。
他们穿着的不是铠甲,而是以白色为基调,上面装饰着黄金图案的神圣的法衣。
那是由圣都的司教毫不吝啬地施加奥秘并刻印了圣素的守护衣。在他们身上一件法衣中投入的资金,足以修建一座民居。
[远征而来虽然很好,可是看到他们真心高兴不起来呢]
[理解了]
诺亚小声答道。
[没想到竟然把约翰教义派的讨伐部队【圣骑士军】都派来了。确实,和他们组成共同战线真是困难呢]
[……我也听说过,他们和圣歌队的关系不好]
尤里乌斯教义派的讨伐部队是【圣歌队】。
而约翰教义派的讨伐部队则是【圣骑士军】。
虽然有打到怪异这个相同的目的,但是在圣教的历史上从来没有着两者携手的例子。作为圣教最大的派阀并且恶辣对待其他宗派的约翰教义派的的武装组织——他们那高傲的自尊心,不仅仅是代行者、都市的自警团,甚至包括其他宗派的部队在内,与任何外部势力的协力他们都极端抗拒。
[当初进行“大敌”瓦拉沃尔夫·S的包围作战时,圣歌队就曾向圣骑士军提出过协力要请。可是故意找茬的他们拒绝了……]
[没错。结果,被人狼瓦拉沃尔夫·S给逃了。而收拾残局的就是这位达维德]
[才不是我,是我的兄弟。不过没有好印象这点却是毫无疑问的啊]
听到了诺亚自言自语的巨汉代行者回答道。
[因为这次的事件,准备包揽城下町全体成员警备工作的家伙。不知道怪异出现的庶民之所以会足不出户,嘛,看到这种架势的家伙被派遣过来了,任谁都会有所察觉吧]
[理解了……]
身为世界宗教的格里高利圣教,其最大势力的约翰派引以为傲的圣骑士军正所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
……但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仅仅是普通怪异的话,根本不会派遣圣骑士军才对。
即便是从王族那里得来的目击情报,如果判断那个怪异“没有讨伐的价值”的话,圣骑士军是绝不会出动的。
既然圣骑士军已经行动了。
[诺亚]
希尔薇扯了扯诺亚大衣的下摆。
[说不定圣骑士军手里有“大敌”的情报呢]
[他们的情报源是?]
[集中治疗院。姐姐……那个……转化成了怪异这件事,他们应该从诊疗记录上看到了才对]
[原来如此,真是圣骑士军爱用的方法呢]
如果讨伐了“怪异”的话,想必约翰教义派的的信仰会更活跃一步吧。
这个理由足以让圣骑士军行动起来。
[判定在南阿尔托利亚发现的怪异就是从托卡利亚自治区逃脱的怪异,嗅觉还真是灵敏啊]
[嗯?喂,诺亚,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一个不能装作听不到的怪异的名字啊?]
达维德并不知道托卡利亚自治区的吸血事件。
但是,听到了诺亚嘴里“大敌”这个不吉利的名字的巨汉代行者,紧皱着眉头转过脸来。
[到底怎么回事,“大敌”?]
[要不是这样的话我才不会来这里]
[……真是的。怪不得圣骑士军会特意集结起来。看来那些家伙正打着通过讨伐“大敌”来获取名声的小算盘呢]
[名声什么的怎样都好。问题是,和人狼瓦拉沃尔夫·S那时一样,圣骑士军有可能会妨碍代行者的调查。要是趁着这个机会让泽尔尼西亚给——]
响起了军靴踏地的声音。
停下要说的话的诺亚回头看去,发现和驻扎的部队不同的别的圣骑士军的骑士正经过十字路口向这边走来。
穿着白色圣衣的骑士们。
当看到他们左臂上绣着的腕章时,诺亚的视线变得锐利了起来。
[那是……]
黑底上绣着赤色的猎犬的腕章。
[圣约翰巡礼型歼灭部队,通称【格里高利的猎犬】,竟然把他们都派来了,看来这些家伙盯上的毫无疑问就是“大敌”了]
和圣骑士军略不同的异质的骑士。
这是为了对“大敌”进行追踪·讨伐而专门设立的部队。
就算近邻都市受到怪异的袭击也绝不会出手帮忙,只将讨伐“大敌”作为至高的使命。
被打倒的“大敌”的数量是,九体。
过去五百年被消灭的“大敌”的总数是二十一体,其中他们的讨伐数竟将近一半。阻击怪异的猎犬——这就是他们被称呼为“格里高利的猎犬”的缘由。
[那些家伙在,也是当然的啊]
诺亚注意的是走在集团前面的骑士。戴着帽檐被磨损的军帽,双手拿着旋棍的男人。
[警逻长卡特修。圣骑士军以引为傲的莽汉突击兵]
[……]
戴着军帽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可容人通过的宽度,两侧分别站着黑衣代行者和白骑士。
虽然两个人都很高,但是显得更加强壮的却是白骑士那边。经过残酷的锻炼而发达到了极限的肩膀与上臂的肌肉,从内侧将白色圣衣撑起。
[狂犬。明明是绝不想相见的对象反而能经常遇到,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滚吧,黑衣(诺亚)]
带刺的说法。
率领着通称为“格里高利的猎犬”的男人,对着诺亚如此宣告道。
[这个国家没有你们代行者能待的地儿]
[奉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敕令]
[维克多利亚……?哦,北面的领主。蔑视圣教向代行者谄媚的不敬的女人嘛、话说她还没死啊]
摸着磨损了的帽檐。
[早点死该多好]
就在繁华街的大道上。
这位白骑士过于公然地叹息道。
[代行者不过是顶着怪异讨伐的欺世盗名的乌合之众而已,这个煽动群众饲养他们的女人,真是丑恶。不知道她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女神伊莉雅的爱是无限的,其神力产生的圣素也是伟大的。但是女神的加护,没有给你们这些蠢货的份。无知和无信仰本身就是大罪]
淡然的声音。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骑士接着说道。
[所以,你们都该死]
[……嗞!]
希尔薇也知道自己额头青筋暴起。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
可是这些脏话也太不讲理了。明明同为圣教的信徒,可是他为何会对其他人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太过分了!]
希尔薇大叫道。
音量大到足以让街上来往的行人驻足。仿佛让喉咙嘶哑一般强烈地振动着声带。
[格里高利圣教……绝不会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不信任伊莉雅大人就怎样都好,约翰圣典里绝没有记载这种事情!这不过是打着女神大人名号的你自身的暴力而已!]
[——]
[!!]
灰色的视线。
被圣骑士军的警逻长的视线看着,一瞬间,希尔薇甚至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被束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并不是被蛇盯住的青蛙那样,而是因为这个男人看向自己的视线,和看着人类的视线相差甚远。
没有感情。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他怒骂。
……但实际上却没有?
希尔薇注意到了,自己的认知已经有了极大的偏差。
自己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
“这个女孩说的根本不是人话”,对白骑士来说希尔薇的话,从最初开始就没有听的价值。
[希尔薇·库利亚奈特。卷入托卡利亚自治区吸血事件的修女吗。看着自己唯一亲人的姐姐转化成吸血鬼的感觉爽不爽?]
[……什么!?]
[就是因为你们信仰什么尤里乌斯教义这种异端]
[你又明白什么!!]
无意识的。
希尔薇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准备全力对着这个男人的脸来一拳——
[代行者的使命绝不会变更]
黑衣。
被卡特修这样叫的代行者,用自己的手保住了希尔薇的拳头。
[……诺亚?]
[奉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敕令,我们将开始进行王宫的警备以及城下町的巡逻。代行者不会去干预圣骑士军,你们也别搞错了针对的对象]
不理会希尔薇的低语,诺亚继续说道。
[给我记住,狂犬。狗的丑相可是会玷污饲主的名誉的。像狗一样乱叫倒也可以视而不见,可要是过了线咬了过来,这种狂态可是和约翰教义派的名声挂钩的哦]
[——]
靴子踏地声响起,格里高利的猎犬转身离去。
甩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敌意的狂笑后,卡特修也迈出了脚,向着里面驻扎的部队走去。
[捡了一条命呢,元修女]
在白骑士的背影渐小之前,艾尔莎如此说道。
[要是诺亚不制止你的话,你就会被那个男人像垃圾一样给玩坏的哦。就像你姐那样在集中治疗院那里接受紧急手术的程度]
[……呜?]
[但是,真遗憾。要是真成那样的话,身为同行者的我就可以替你报仇了。正好是个用正当防卫把这个碍眼的部队击溃的机会呢]
两眼放光的艾尔莎。
[不不,等下?虽然是灵光一闪,可这真是一个妙计啊。好,元修女,你再去找那个男人吵次架吧]
[我才不要!?]
把手放在胸口,希尔薇深呼吸一口。
不断重复着深呼吸,希尔薇那狂跳着的心脏终于镇定了下来。
代行者、维克多利亚十九世和北阿尔托利亚的人民,甚至连自己的姐姐在内,所有的关系者都被他践踏了,希尔薇懊悔得简直要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了。
……那就是圣骑士军。
……终于明白诺亚为什么说和他们难以组成共同战线的理由了。
这就是约翰教义派的真心话。
感觉有种窥探到格里高利圣教黑暗的冰山一角的心境。
[然后接下来准备怎么干,诺亚。我准备和同伴合流,你来不来?]
[这边准备去王宫]
看着达维德的诺亚,向着略微偏点的方向指了指。
闪耀着浅灰色的温莎宫殿。
那是统治着南阿尔托利亚的温莎王家、家臣以及近卫兵聚集的王宫。
[去谒见温莎王,以及确认怪异侵入的痕迹]
[之后呢?]
[根据状况,要有什么的话就发起联络]
诺亚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无线通信机。
根据设定的交信电波,可以让直径两千米圈内的多个人同时进行会话的机器。
[快点。在日落之前要先调查一遍]
黑衣代行者迈步前进。
他身后的是,正向着地平线沉去的红莲之日。太阳过不了多久便会西沉。
……要是到了夜晚。
……说不定怪异就会采取行动。
抹去了心中一丝不安,希尔薇向着诺亚的背影追了过去。
4
薄暮——
太阳已经西沉,在地平线的彼方,还有一点茜色残留着的时候。
当诺亚带着希尔薇到达温莎王宫附近的时候,整片天空都几乎染上了夜色。
[比想的要花时间啊。虽然对近卫兵的问话花了点时间,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这个宫殿太大了]
在被炫目的照明灯点缀的通道的最深处,诺亚站在了一扇装饰华丽的门前。
[运气真是太背了。竟然和晚餐的时间重叠了]
以宽阔的占地为傲的温莎王宫。
用一直延续到地平线的荒野开发的基地。不仅仅是庭园,王宫本身就大到只要不带地图连大人都会迷路程度。即便以最短的距离前往谒见之间,中途也要经过两个中庭以及回廊,不得不经过的廊下也不知有多少个。
[……还以为终于到了,可是]
站在紧闭着的门前的希尔薇,叹了一口气。
本来应该是接着谒见之间的门却紧闭着。抱着疑问向佣人确认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温莎王和王妃竟然在用晚餐。
[话说,这个宫殿也太大了]
站在身边的艾尔莎不出意料地一脸不悦。
[这王宫是不是比北阿尔托利亚的还要大上一圈?]
[想必是考虑到怪异的袭击的故意建造的]
回应着艾尔莎叹息的诺亚,也无聊地靠在了墙壁上。
[修建的这么大,就算怪异侵入到了王宫里,在到达王座前还是会花点时间。在怪异到达之前,正好可以让王族从后面逃跑]
[……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呢]
在佣人和近卫兵擦肩而过的通道里。
就希尔薇来看,这座宫殿里很少有代行者或圣骑士军的身姿。畏惧着变化成人类的怪异侵入的王族,绝不会允许自己住着的宫殿里有近卫兵以外的人进行警备。
突然——
[让你们久等了]
穿着女仆服的中年女性,从拐角处走了过来。
明明周围的女仆们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可唯独她穿的是艳丽的红色的女仆服。
[我是侍女蕾贝卡。维克多利亚女王的亲笔信,已经如实地交于温莎王了]
侍女蕾贝卡深深地低下头。
[对有着“大敌歼灭者”这一大名的代行者诺亚大人的到来,甚是安心的陛下对此深感欣慰]
[王和王妃正在用膳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么作为怪异目击者的艾德王子也在用晚膳吗?]
[不……]
用难以启齿的口吻回答着的侍女蕾贝卡微微摇头。
[艾德大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膳……]
[这也是出自对怪异的警戒心?]
[……是的。真是不好意思]
[倒不如说这才是合适的对应]
诺亚用不在意的口吻继续说道。
[目击到怪异的人会感到恐惧也是理所当然。考虑到怪异有可能会袭击目击到自己身姿的人,艾德王子的警戒也是正确的]
[诺亚大人,您能这么说真是感谢]
蕾贝卡的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下来。
好像是为了确认侍女是否放下了心,诺亚从一开始就在注意着她的表情。明白了他说话的意图,希尔薇忍不住在心里惊叫了起来。
……还真是高明。
……竟然可以这么自然地就解开初次见到的人的紧张感。
会褒奖自己侍奉的主人的人绝不会是坏人。
首先通过和对方同等的身姿来减弱对方的警戒心,这也许是为了接下来提出要求而打下的铺垫。
[但是,怪异的情报不足也是事实。为了追踪到怪异,希望可以听听艾德王子的话]
[这也是理所当然。可是这得经过艾德大人的同意]
[被拒绝也没关系。带我们去艾德王子的房间前就可以了。此后的交涉就有这边来负责]
[……明白了。尼夏,来一下]
侍女蕾贝卡摇了摇呼铃后不久。
从通道的转角那里,一位身材娇小的少女快步走了过来。年龄还仅是十三或十四的小女仆的手里,端着放了三个玻璃杯的托盘。
然后往贴着金箔的杯子倒上了水。
[是圣水吗?]
[是对我们自身的证明吗。这也是理所当然呢]
然后小女仆分别把装有圣水的杯子递给了诺亚、希尔薇,还有艾尔莎的手里。
那泛起微弱的波纹的水面一眼看去和普通的水没有两样,可实际上其中却包含了大量的圣素。
……喝了这个要是感觉“苦”的话,便是被魔素附身的证据。
……如果在被魔素支配时喝的话,就会产生喉咙正在被灼烧一样的火热。
要是怪异喝下的话,则会痛苦不堪。
这是用来判断人类和怪异最简单的,同时也是普通人可以识别出的检查方法。
[——]
把水杯放到嘴边。
将圣水含于口中,然后慢慢咽下。要是检查是否是怪异的场合,把器皿中的圣水分三次喝下才是通常的做法。
[真是习惯呢。昨天的代行者们很是不习惯的样子,喝的时候也是畏畏缩缩呢]
[唉?啊,是,是吗。啊哈哈哈……]
为了蒙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里的女仆,希尔薇笑了笑。
对希尔薇来说这是最熟悉不过的仪礼了。回想起了提高自己体内圣素浓度的锻炼,便不自觉的采用了正式的方法喝了下去。
[——]
与希尔薇同样,诺亚以及艾尔莎也平然地喝下了圣水。
确认了变空的杯子后,叫做尼夏的小女仆施了一礼,然后带着托盘离开了。怪异的判定大概就这么结束了。
[那么请容我带路]
侍女走在了通道里。
接着是诺亚,而希尔薇和艾尔莎则并排跟在他后面。
[那个,没事吗?]
[什么?]
对着喝下圣水的艾尔莎,希尔薇悄悄地在她耳边低语着。
[圣水……]
[这个身体还是人类。最多也就会感觉有点难受而已]
摸了摸自己腹部的艾尔莎。
[不管怎么说把这种不知稀释了多少倍的圣水喝进体内,也不会对我产生影响。比起那种圣水,我的魔素可是要强上不知道少倍]
[……那么“大敌”也是?]
[要是装成人类的样子侵入王宫的话,那家伙肯定会钻圣水审判的空子的。说不定王宫里已经有了被他吸过血的人了呢,就算有他以外的怪异潜入到了王宫也毫不稀奇]
[就没有其他可以判别的方法了吗?]
[我的话可以通过魔素来辨认。打比方的话——]
有着少女姿态的“大敌”看着的是,先一步走在诺亚前面的侍女蕾贝卡的背影。
[那个是人类]
[想也是呢,怪异的话不可能这么堂堂正正就出现在诺亚面前吧]
[元修女]
边走着,白发少女边回头看向希尔薇。
[你真的明白诺亚在意那个叫艾德的家伙居所的理由吗?我先说,才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怪异的目击者就去听他的话的哦]
[……不是吗?]
[把心变成怪异。在车里我不是这么教你了吗]
艾尔莎的视线像是在瞪着希尔薇一样。
[要是我的话就会把目击者消灭然后自己取而代之]
[啊!]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外人看不到其身姿的艾德王子。
即便真的是怪异,在人的视线注意不到的地方也不用担心暴露。即便有不像是人类的地方,只要让旁人以为这是目击怪异后的恐慌的话,多多少少的奇怪的行为也会被忽视。
……对呀,为什么自己没想到啊。
……现在这个王宫里最可疑的就是那位艾德王子了!
艾德王子有可能是怪异假扮的。
确实,要是不考虑这个可能性就贸然接近的话,说不定会在不经意背对着他的时候被袭击了呢。
[看来明白了呢]
[嗯!啊嘞?话说回来,艾尔莎你难道]
[什么?]
对着回答着自己的“大敌”,希尔薇又盯了回去。
[刚才那番话,是担心我才故意告诉我的吗?]
[……姆]
[快说快说。是那样对吧?]
[是为了薄煎饼啦]
傲娇的艾尔莎把头转了过去。
[这座宫殿潜伏着怪异是毫无疑问的。从进入这个宫殿开始就飘散着魔素的味道。你也注意一点]
[……明白了]
[我强调一下,刚才的也是为了薄煎饼才说的哦。才不是为了你呢——]
[对对、我知道了!]
就在希尔薇点头的时候。
走在前面的侍女蕾贝卡放缓了脚步。
[就在前面。但是,不知道艾德王子愿不愿意见各位]
[就先把他引出来吧]
诺亚突然停下了脚步。
觉察到了突然停下的代行者,蕾贝卡转身看向后方。
[引出来,是指?]
[昨天来到这里的代行者有多位,而且还全是可怖的彪形大汉。被那群人团团围住就算是大人也难免会警戒起来。小孩子的话就会更加警戒了]
[正如您所说。艾德大人,仅仅是被代行者们叫到就吓得难以回答了。但是,诺亚大人准备怎么做?]
[希尔薇]
[……嗯,嗯?]
被诺亚突然叫到的希尔薇,不禁发出了呆住的声音。
[诱惑艾德王子出来,或者引诱他让我和艾尔莎进到房间里去]
[我吗!?话说,你这说法好可疑!]
[对方可是胆怯着的孩子。对于初次见面的男人(诺亚)肯定是毫无交涉余地的。但是让艾尔莎和人类交涉又是不可能的。有可能做到的只有你了。毕竟给人的印象不坏,看起来还人畜无害]
[……完全没看出来你在夸我]
[不错嘛,轮到你登场了哦,元修女!]
白发少女拍了拍希尔薇的肩膀。
艾尔莎靠近希尔薇,然后用快要消失的声音说道。
[机灵一点。假如艾德是怪异的话,要是发现你正在怀疑他的话,毫无疑问他会逃跑的。这样一来就没意义了]
[……]
扑通,心脏跳得更快了。
[明白了。诺亚和艾尔莎就请在那边的拐角等着。我会努力解开艾德殿下的警戒心的。也请蕾贝卡女士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站在侍女这一立场 ,我也有些担心艾德大人有没有好好吃饭]
道路的深处。
蕾贝卡在有着庄严雕刻的门前施了一礼。虽然从通道这边看不出来,想必门的另一边正卡住很坚固的门栓。
[艾德大人,是我,蕾贝卡]
没有回答。
[从北阿尔托利亚那里来了新的代行者。他们是担任殿下和民众护卫的人。请一定要让他们来问候一下]
[……]
[殿下]
[……不要]
小孩子的声音。
可能是在哭泣。混杂着呜咽的嘶哑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
[是和昨天的代行者不同的人]
[不要!我谁也……不想见!]
[殿下——]
[请、请听我说!艾德殿下!]
用手扶着门,希尔薇向前靠近了一步。
希尔薇站在通道里,向着缩在房间里的少年说着。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还是希望你能见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行了。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
[我绝不会做违背殿下意思的事情的]
[……女孩子?]
[我叫做希尔薇。而且,我还是一个人]
[……一、一个人……吗?不像昨天那样来了很多人吗?]
[嗯]
微弱的脚步声。
可以感觉到他停在了门的内侧。感觉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就响起了门栓被拿开的金属音。
噌。
随着生锈的门轴发出的摩擦声,门被打开了几厘米的空隙。从那里伸出脸窥探着的是,连眼袋都哭肿的金发少年。
和事前的调查一样,还仅有十一岁。
比希尔薇还要小六岁的王族还没有迎来变声期,身体也没表现出男性的性状,还是有着幼小容姿的男孩。
[啊……]
艾德王子和希尔薇没有说话,而是同时发出了呢喃声。
少年的是,对第一次见到的少女的警戒和惊讶。
而另一方的希尔薇则是确信的喜悦。
……太好了,是我想错了。
……这孩子是人类,不是怪异。
通过间隙看着这里的双眸。虽说是哭肿了眼袋的强压着恐惧的视线,可这确实希尔薇在教会里见了无数次的人类的“弱小”的象征。
哭泣,这件事。
难道还有比这个更能展现出人类的弱小、虚幻以及美丽的东西吗?
怪异是绝不可能模仿出来的。
希尔薇从艾德王子的眼中看到了,只属于人类的特别的感情的动摇。
[看到你真是光荣,艾德殿下]
[……哇!]
也许是强打起来的勇气到了极限。
不仅忘了关门,甚至连门栓都忘记了插,少年在希尔薇的注视下急匆匆地跑向了房间深处。
[艾德大人!]
[蕾贝卡女士,可以让我单独和殿下谈谈吗?]
[当然。可是,艾德大人的这个样子不知能不能好好讲话……]
[这样反而可以让我拿出自信呢]
[唉?]
蕾贝卡从门的缝隙中向房间里看去。
看到蕾贝卡默默地点了点头后,希尔薇把手放到了木制的门扉上。用力将门推开了一点,然后侧身滑进了房间里。
[和约定的一样,就我一个人。你看]
接着希尔薇关上了门并插上了门栓。
没有其他人在,关上门也是为了强调房间里只有两个人。
[殿下——]
[别、别过来!]
跳到了房间深处的沙发上,少年发出了近似于悲鸣的声音。
在他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柄小刀。
虽然刀尖挺锐利的,可是却不能用来切割。不能当做是武器的武器。看来他已经恐惧到了连这种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都会依赖的程度了。
……但是我可以理解。
……因为我也体味过和这个孩子一样的心情。
夜晚的礼拜堂。
倒在血海里的神父尼尤尔,以及转变成了怪异的姐姐。被恐怖和混乱吞噬的希尔薇连思考也做不到了。
所以才更应该对他伸出援手。
因为自己很明白这个时候的感受。
[请安心。我不是殿下害怕的怪异。我是人类,是殿下的同伴]
[拿、拿出证据来!]
[那么就把圣水——]
[圣水什么的全是骗人的!明、明明对着怪异泼了那么多……却完全没有奏效!]
[唉?]
听了艾德王子的话的希尔薇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强大的怪异是可以忍受得了圣水的。就在先前艾尔莎也亲身证明了。但是,为何不是讨伐诡异的专家的艾德王子却知道这种事情。
因为亲自实践过?
在遭遇怪异的夜晚,艾德王子难道使用圣水抵挡过怪异?
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原因。要真的是这样的话,他肯定还有从来没对别人说过的目击情报。
[殿下]
[闭、闭嘴闭嘴闭嘴!你要是靠近的话我可是会刺你的哦!出去!]
[……明白了]
[准、准备出去吗!?]
[请刺伤我吧]
希尔薇走了起来。
向着站在沙发上的王族少年走了过去。
[刺伤!?啊……唉……?]
保持着手拿小刀的艾德王子僵住了。
没能理解希尔薇的发言的他,只是呆滞地半张着嘴。
[失礼了]
[唉]
接着希尔薇把手伸向了艾德王子拿着刀的刀尖。
对着刀尖伸出食指的希尔薇,突然横着滑动了一下手指。
[啊!?]
[——]
少年反射性的把小刀收了回去。可是在他收回刀之前,希尔薇的食指上就已经渗出了一道赤红色的血痕。
一滴血,滴了下来。
顺着手指落到了掌心里。
[看,我是人类吧?]
伤口没有愈合。
要是有着作为怪异特征之一的异常的修复力在的话,这种指尖的小伤口用不到三秒就会完全愈合的。不对,这种程度的伤,毫无疑问甚至连血都不会渗出来。
——毫无疑问是人类。
希尔薇亲身证明了这一点。
[呜……]
[好啦。这样危险的东西就不要拿着了]
近在眼前。
一直走到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近距离,希尔薇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艾德王子拿着小刀的手上。
——啪啦。
金属刀掉到了地板上。
[请安心。我,是殿下的同伴]
希尔薇用手抚摸着少年不断颤抖的后背。
接着希尔薇温柔地抱住了少年那还很纤细的身体。
[好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
少年在希尔薇的怀中嚎啕大哭着。
随着至今为止都在忍耐着的紧张防线的崩溃,不安和恐怖从艾德王子内心深处喷涌而出。恐怕,这个少年内心里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可以像这样抱着自己的人类。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希尔薇将手伸向了拼命抱住自己的艾德王子的后背。
回抱着发出呜咽声的少年,希尔薇点头说道。
[为了殿下,我也会加油的]
黑夜的天空就像是薄墨流了进来一样——
连夕阳的残渣都沉入了地平线的彼方,刺骨的夜风吹拂着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城下町。
[事情已经理解了]
这样说着的是黑衣代行者。
[听到了窗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悲鸣,于是住在最近房间里的艾德王子便赶了过去,但是却目击到了像吸血鬼一样的怪物正在袭击人类的场景。士兵们慌慌张张地将圣水扔了过去,可是却对怪异没有产生效果……]
诺亚坐在椅子上。
[趁着士兵压制住怪异的时候,艾德王子逃回了自己房间。但是第二天早晨,当向士兵询问怪异的事情的时候,却发现士兵根本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当然了。集结起来的士兵却反过来被吸了血,这样一来肯定不会说出怪异的事情的]
[果、果然是这样吗……?]
[化为傀儡的人类的行动是可以受到吸血鬼限制的。要是被命令不准说出吸了他们血的吸血鬼的事情的话,那么他们就有可能回答出“不记得”]
一脸苍白的艾德王子睁大了眼睛。
紧挨着希尔薇坐着的艾德王正紧紧盯着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的诺亚。
[缩在房间里看来是正确的呢]
而一方的诺亚却用飘飘然的态度继续说道。
[话说回来,真是棘手的状况啊。被吸血鬼化为傀儡的士兵,还有你当时赶去看到的被袭击的人类,竟然不能特定化啊]
[这、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当时那么黑……就连看聚集起来的士兵的脸的余裕都没有!]
请赶紧逃。
遵从着士兵中某个人的话,艾德王子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根本没有确认谁被怪异袭击的余裕。
[这只是匆忙的应急措施。把近卫兵全员、王宫里全部的佣人、家臣还有王族全部聚集起来,让他们每个人都喝下圣水。一天一瓶,连续喝两天。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化成了傀儡,但是这样一来作为傀儡化原因的魔素就会消失的]
[……知、知道了。由我来拜托温莎王吧]
[要是“大敌”的牺牲者也混在其中的话,就有必要准备别的手段了]
靠在椅子上的诺亚叹息道。
[他吸血的凶恶可是普通吸血鬼根本不能比的。虽然服用圣水也可以抑制并发症,但是需要的圣水的量却有决定性的差异]
将人类傀儡化的魔素。
将人类转化为怪异的魔素。
要像打消这更为强力且异质的“大敌”泽尔尼西亚的魔素,就必须使用超越其魔素的庞大的圣素。
[这个王宫,采取的是让外部的人喝下圣水来鉴别的方法。但是,那种圣水恐怕是用水稀释过许多倍的东西,对吧?]
[嗯。听侍女说稀释了七倍左右。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圣水的量就不够了……]
[原液]
黑衣代行者直截了当地断言道。
[就算是很少的量也可以。但是为了让被“大敌”袭击的人类服用,从未经过稀释的圣水原液是必要的。如果王宫里没有的话,就命令教会送来]
[……嗯]
紧咬牙关的艾德王子微微点头。
士兵们曾用稀释过的圣水来洒向侵入王宫的怪异,但那并未起到作用。那个时候就可以推测出对手很是强大。
[现在可以采取的手段就这些。剩下的就是在发现怪异之前持续搜索王宫。至于城下町的搜索达维德他们已经在着手行动了,而且那里还有圣骑士军在。在宫殿里进行警备的只有近卫兵吗?]
[嗯,是我这么拜托的……]
[这样就好。从明天开始,就有我和艾尔莎对王宫进行地毯式搜索。就按明天第一层,后天二层这种速度]
这个宫殿是三层建筑,顺便还带有地下的储存仓库。
一天一层的话四天就能全部搜索完毕。包括中庭的搜索在内,计算着五天就可以锁定怪异的藏身之所。
[希尔薇呢?]
桌面下,邻座的少年紧紧抓住了希尔薇的裙摆。
[希尔薇也要去搜索吗……]
[这家伙来做你的护卫。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怪异就会盯上你这个目击者呢]
王子的声音中透露出难以隐藏的畏惧。
不知是否发现了的诺亚,看向了希尔薇。
[要时常待在王子身边。外出的时候和睡觉的时候也要在一起。吃饭的话就让佣人送两份到房间里。一天两次,大致在十二点和二十四点的时候,我和艾尔莎会来确认的。要是发生什么的话就联络我们,能做到吧?]
[我、我会努力的!所以说,殿下也请安心!]
在紧握自己裙摆的少年眼前,希尔薇握紧了拳头。
[我要说的就这些。——艾尔莎]
诺亚转头看去。
不参与在桌子边集聚着的诺亚、希尔薇和艾德王子他们的谈话,白发少女毫不客气地坐在王子爱用的沙发上。
[你想说点什么?]
[我?]
[你不是从刚才开始就像想要说些什么一样一直看着我这里吗?]
[没有啊。要是真想让我说的话……好臭。诺亚,你还没有察觉到吗]
[什么?]
艾尔莎说出了危险的话。
原本就是接近于无表情的微微不悦的表情,现在却眉头略皱地盯着桌子这一侧。
[什么意思,艾尔莎]
[就是你,那里的金发人类]
[……我?]
一脸稀里糊涂表情的艾德王子半开着嘴。
[你很臭哦]
[这、这是什么意思,艾尔莎!?艾德殿下可不是怪异——]
[不是这个意思。所有我说的是“臭”。你真是浑身汗臭啊]
[……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汗臭味。
自从三天前的夜晚目击了怪异一来,艾德王子就一直蜷缩在房间里。虽然房间里备有厕所,但是却没有浴室。
也就是说他一直都没泡过澡。
从他身上满是褶皱的衣服来看,毫无疑问这段时间王子一直处于连续紧张之中,其精神状态根本不允许他更换衣服。
[殿下,我带你去沐浴吧。不用担心,我会一直陪您到浴场前的]
[元修女,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将身子沉在沙发中的艾尔莎,指着艾德王子说道。
[入浴中,谁能保证怪异不会袭击这孩子]
[……那个,什么意思?]
[诺亚可是说过了,“要时常待在他身边”。这个护卫内容中决不允许例外]
[……]
希尔薇的后背寒意游走。
视线在艾尔莎和歪着头的艾德王子之间来回切换——
[难道……]
[入浴也要陪他一起。直至浴池边都要陪着他]
[等一下啊!?]
希尔薇不禁站起身来。
[我,我作为那个,献身于圣教的正统修女,可是有着,只能看自己托付终生的对象的……那个、肌肤,这一不成文的戒律在……]
[元修女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没问题才怪!]
[这可是使命]
[呜呜]
希尔薇无奈地瘫趴在桌子上。
……女神伊莉雅大人,真是万分抱歉。
……求您看在艾德王子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这件事绝对没有恶念。
[希尔薇?]
[没关系。艾德殿下,请您不要在意]
低头看着还不理解其中含义的淳朴的艾德王子,露出了深深苦笑的希尔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5
明亮耀人的宽广大殿。
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前,希尔薇就到访了谒见之间。
[好吧。将王宫储藏的圣水分发给近卫兵与佣人。不够的部分让教会尽快准备,圣水原液的准备也是]
[真是万分感谢!……明明是相当无礼的请求]
[无需在意。因为每年都会向教会捐助高额的钱款,发生万一的时候,教会要是不行动的话可就麻烦了]
蓄着华丽胡须的体态威严的壮年男子。
南阿尔托利亚王温莎十二世,边靠着扶手托着腮,边点头示意。
虽然散发出豪爽且严格的古风式王之氛围,但是对着初次见面的希尔薇,却用真挚到令人惊讶的态度倾听着她的话。
其中理由恐怕是——
希尔薇身边有着紧握自己左手的少年的身姿。
[这边才是一定要向你道谢不可。听说艾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我正困扰要怎么劝说他呢]
[……毕竟]
[无妨无妨。哈哈哈,还真是变得爱粘你了呢]
只对希尔薇一人敞开心扉的艾德王子。
昨晚,内心挣扎的希尔薇带着王子进了浴室,接着在他入睡之前还一直陪着他……这样做的效果就如同温莎王说的那样,艾德王子就像是依偎着母猫的小猫一样信赖着希尔薇。
即便是在白天,艾德王子对来到屋外这件事仍旧感到恐怖,因此即便是站在谒见之间的时候还是保持着握住希尔薇的手的状态。
[在这孩子还小的时候,他的双亲就去世了呢。我和王妃也膝下无子。本应该在将来继承这个国家,可是……这孩子过于怕生了]
[没,没有的事。殿下是个很温柔的人哦。而且还很是聪颖!]
艾德王子握住的,总是希尔薇的左手。
这是因为希尔薇的右手食指还留有被他的小刀刺伤的小小的伤痕。
要是碰到流血的伤口,让它扩大了就不好了。
今早,当听到怯懦的艾德王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希尔薇不由得夸奖了他的细心。
[但是事情还没结束。不巧的是王妃因为前些日子的怪异骚动的原因一直劳心伤神,现在为了消除疲劳正在房间里休息呢]
[想必非常繁忙吧,趁此机会陛下不如也……]
[王不需要休息。疲劳就用食物来解决吧]
笑到健康的腹部颤动的温莎王。
[说到代行者诺亚,几年前维克多利亚来访的时候他曾跟着来过。我和王妃对他的印象很深刻。虽然从态度和穿着上看起来是个四海为家的人,但是他的能力是无须怀疑的。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他吧]
[明、明白!现在大概……正在搜索潜伏在王宫里的怪异呢]
[期待他的成果]
温莎王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希尔薇便退出了谒见之间。
正午。
[……好无聊。连只老鼠都没见到]
回到王子房间里的艾尔莎不高兴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坐着的自然是艾德王子的沙发,但是想必坐起来很舒服,昨今两天那里便成了艾尔莎的固定座位。
[在遍地人类的王宫里走了六个小时却毫无成果。明明怪异的气味就飘荡在王宫里,可是关键的怪异身影却找不到]
[今天搜索的是一层吧?]
[嗯。不断重复着开门确认的工作。士兵们的值夜室、更衣室、厕所、厨房。下午的话准备调查佣人的个人房间以及办公室]
[女性的更衣室也要……检查?]
[诺亚当然会去确认.搜索不允许出现例外]
彻底搜索。
而且这个搜索决不能借用他人之手,王宫内所有的房间都必须由自己亲眼确认,真是令人吃惊的执念和行动力。
[诺亚现在在哪里?]
[在王宫玄关和昨天见到的代行者谈话。感觉他们会谈很长时间,我就先走一步了。……来回巡视已经是极限了]
这样回答的艾尔莎的额头上渗出了些许汗水。
虽然身体里是怪异,但只要身体还是诺亚义妹的东西,长时间行走的话想必还是会感觉累并流汗的。
[真是的,人类的身体真是极不方便啊。特别是女性的身体,因为肌肉量比男性要少很快就会疲劳。元修女,话说你的身体还真是经过很好的锻炼了呢。能从我的魔素下逃脱的身体能力也好,你怕不是个汉子吧?]
[是妹子!……一看就明白了吧!]
别看这样,其实希尔薇对自己的体型还是很有自信的。
经过日常的锻炼,双臂和腹部都健康地收紧着,而且即便隔着薄衣也可以看到鼓起的胸间。不仅苗条的姐姐卡特琳娜很是羡慕,甚至连看到自己的神父尼尤尔也曾说过“……真是淫荡的身体。根本不像是个修女”这种不知应不应该开心的感想。
[嗯。确实如你所说]
像是在鉴定一样,艾尔莎盯着希尔薇看去。
[通过圣教的锻炼寄宿了强大的圣素,因此肉体性能足以和怪异一战。小脸长得也不错。嗯,说不定你的身体更适合凭依呢]
[才不要!?]
[开个玩笑。在现在的凭依契约完成之前,就算是我也不能改变容器。要是我真有这种打算的话,也不会在猎物面前说吧]
艾尔莎趴在了沙发上。
她脸上之所以会露出微笑,想必是觉得慌慌张张的希尔薇很有趣吧。
[呵呵,你真是值得捉弄呢]
[……凭依契约?]
[没、没什么!艾德殿下不需要在意!]
抓住一脸不可思议歪着脑袋的少年的肩膀,希尔薇全力摇着头。本来就害怕怪异的他要是得知艾尔莎的真身的话,就真的会酿成大乱了。
就在此时——
房间的门被某人敲响了。
[咦!?]
艾德王子反射性的藏在了希尔薇背后。
[……是、是谁?]
[是诺亚呢。先是两次,紧接着再敲三次。这是他决定的暗号,元修女也要记住]
从沙发上站起身的艾尔莎,迈着欢快的步伐来到了门前。
[真是晚呢]
[拜托达维德的东西终于拿到了]
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的诺亚。
明明装备着不轻的两把自动手枪搜索了王宫,和艾尔莎相反他的呼吸一丝都没乱。
[这边的状况?]
[那……那个,早上蕾贝卡女士送来了早餐。接着,三名近卫兵也到访了这个房间]
[什么时候?]
[早上九点四十三分]
[开门了吗?]
[没有。艾德殿下在房间里回答,确认之后便回去了]
[和吩咐的一样呢。就这样做]
诺亚坐到了桌子前的椅子上。
紧接着从怀里取出了细长的紫色木箱,放到了希尔薇眼前。紫——这是约翰教义派的神父以及修女穿着的修道服的颜色。
[这是,约翰教义派的圣水吗?既然保存在这样的木箱里,难道是稀释前的……]
[原液。拜托达维德运来的。但是到手的就这一瓶]
圣水的原液,要比同重量的纯金的价值还要高。
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有非圣教关系者不得分配的原则。除非一国的国王亲自下令才能够带出教会。
竟然能够把这样的原液轻而易举地就弄到手。
[把圣水的原液抹在这个房间的门和窗玻璃上。剩下的就洒在阳台上]
[……还真的毫不在意预算呢]
这是对怪异入侵对策的基本中的基本。
但是先不论稀释过的圣水,泼洒原液这种事连教会都不会做啊。
这种事要是在托卡利亚自治区教会干的话,神父尼尤尔肯定会口吐白沫昏死过去的。这种“浪费原液”的行为就是如此的荒唐透顶。
[诺亚的搜索怎么样了?]
[在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意义上倒是很顺利。大敌本身自不必说,就连像是他潜伏的痕迹都没发现。只要他还潜伏一天,艾尔莎就可以察觉滞留的魔素,但是现在却毫无反应。虽然这种情况也多半预料到了]
没有发现这件事正在意料之中。
这绝不是毫无根据的乱振奋这一点,就算是希尔薇也可以从诺亚那毫无焦躁的声音中轻易察觉到。
[对手可是,从这种追踪下逃了数百年的大敌。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发现他的踪影的。假如,今天一天就找到他了,就该怀疑这是不是陷阱了呢]
[……简直像是智慧的比拼呢]
[要时刻保持着这种常识。恐怕今天之内是不可能发现他的,毕竟搜索的地方只是一层呢]
这是王宫中人来人往最为频繁的阶层。
对怪异来说也没有理由藏在这种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
更进一步说,王宫的玄关还有代行者以及圣骑士军来访。像大敌这种脑子转的贼快的怪物怎么可能藏在一层呢。因此,今天的搜索不会发现大敌这件事也在诺亚的意料之内。
[明天,开始搜索第二层。后天则是第三次。希尔薇——]
[在]
[…………没事]
突然,诺亚像是在犹豫什么一样截断了话语。
这是罕见。不,说不定这是希尔薇第一次见到。平时总是满意自信的这个男人,竟然会支吾起来。
[诺亚?]
[虽然有件在意的事情,但还是放在明天的搜索之后吧。这边就接着进行搜索。走了,艾尔莎]
诺亚起身走向沙发旁。
握住坐在沙发上睡眼惺忪的艾尔莎的手将其强硬地拉起,像是拖着艾尔莎一样的诺亚离开了房间。
温莎王宫的怪异搜索——
第一天是宫殿的一层。这天毫无收获就结束了。
第二天是宫殿的二层。
但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回来的诺亚仍旧给出了没有任何发现的报告。
[艾德殿下。艾德殿下、没事吧?]
[……嗯]
靠在椅子上快要睡着的少年打了一个哈欠。
虽然双手捧着茶杯,但是在他喝下驱除睡意的红茶之前,就已经是一副如在梦中的表情了。
[希尔薇,现在几点了]
[晚上凌晨十八分。诺亚结束搜索的预定时间就是凌晨,因此我觉得他应该快要回来了。请再坚持一会儿]
[嗯……]
金发少年将茶杯送近嘴边。
而就在此时,房间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呜。我的脚,我的脚不能动了……]
[都怪你懈怠了平日的运动。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锻炼我义妹的身体吗]
艾尔莎嘶哑的声音与诺亚的一句批评。
[是我]
[来了来了,马上就开门。呀?]
门刚一打开白发少女就倒了过来。
趴在希尔薇的肩膀上,被希尔薇抱着毫无离去的打算。
[沙发……]
[知、知道了。把你搬到那儿就行了吧!]
希尔薇用手环抱住艾尔莎的柳腰,走向了沙发处。
而说到另一边的诺亚,他则是一副毫不在乎艾尔莎情况的态度,坐在了艾德王子的对面。
[第二天的总结。虽这么说,可看到艾尔莎的样子也就一目了然了吧]
[嗯……]
[宫殿的二层也没有大敌的踪迹。这个宅邸还没有调查的区域就只剩下三层和地下的储备库了。再算上中庭的话,就只剩三处了]
第三天是调查三层。
第四天则是一起搜索储备库和中庭。
[希尔薇。艾德王子,我问你们一下,你们觉得哪里更可疑]
[可疑……]
[怪异隐藏的地方?]
听到诺亚这突然的问题,希尔薇和艾德王子目目相觑。
将心灵化为怪异——虽然得到艾尔莎这样的建议的记忆还很新,但希尔薇却仍旧想象不到大敌究竟藏到了这个宫殿的什么地方。
[那、那个地下的储备库!]
艾德王子举手发言。
[为什么这么想?]
[……那里又暗又冷,而且比起三层和中庭,来往的人更加稀少。最多也只是近卫兵每天一次、大致巡视的程度而已]
[希尔薇怎么想?]
[那个,我也和殿下一样。理由也差不多……]
[原来如此]
黑衣代行者环抱双臂回答着。
[诺亚的答案呢?]
[不知道]
[什么?]
[找不到。就算地毯式搜索王宫,想必那家伙也会从我眼下逃脱。这就是我的答案]
[……等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拍着桌面的艾德王子发出了慌张的声音。值得信赖的代行者到现在竟然说了泄气的话。少年会动摇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
坐在少年对面的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失去战意。
[冷静一下,殿下]
[希尔薇?]
[……请你接着听诺亚的话,因为他的话还有后续]
是这样吧?
对着不使用言语而通过视线如此问到的希尔薇,黑衣代行者的回应是强有力的首肯。
[为什么找不到。答案很简单,因为那家伙已经预料到我们会这样在王宫里搜索了。连我的行动也因该在他的监视之下才对。说不定是那家伙自身,亦或是那家伙以外的间谍已经潜入到了王宫之中]
为了讨伐怪异的搜索。
虽然看起来像是人类正步步紧逼着怪异,但实际上其动作早已被看穿甚至还反过来被监视了。
这便是诺亚的推测。
[所以,我先声明。就算明天和后天把全部的阶层确认了,发现那家伙的可能性也很低]
[……假如真的发现怪异的话?]
[很可能是那家伙的陷阱。但是,就算这样也比什么都没发现来得好]
说罢,诺亚用水壶向杯子里倒了一口量的水。
虽然很微量,但是这水也包含了圣素。这是将王宫储备库里的圣水用饮用水再次稀释之后的产物。
[喂,为什么会这么想?]
仰视着代行者的艾德王子。
听了刚才那番话,想必任谁都会有的疑问。明明还只是巡视了王宫的一二两层,为何会有如此飞跃性的推理。
[今天是第五天了,对吧艾德王子?]
[……什么意思?]
[从你发现怪异以来经过的天数。难道不觉得可疑吗?在这五天之内,人类侧不仅有来自北阿尔托利亚的代行者的支援,还有被派遣而来的圣教的圣骑士军。甚至王宫里还有我巡视每一层,一个个地击溃可藏身之处。被不断逼至绝境的是怪异侧,对吧?]
[嗯,嗯]
[明明如此,为何那家伙却没有任何行动?我在意的就是这一点]
怪异潜藏着这点事确确实实的。
因为艾尔莎感知到了魔素,所以这点毫无疑问。
[代行者和圣骑士军都集结了起来,宫殿的可藏身之处也被各个击破。明明如此那家伙为何不逃?不逃的话又为何毫无行动?要说可以想象到的]
诺亚的视线聚集在一处。
他看着的前方是,无言坐在沙发上的艾尔莎。
[——]
白发少女挥挥左手代为应答。
一脸催促着诺亚“接着说”的表情
[那家伙是,故意选择“待机”的]
[……在这个王宫?为,为什么!]
[谁知道呢。但是艾德王子,当你有一天即位的时候请牢记一点。不要轻视怪异。要知道那些家伙可是要比人类更加狡猾和老练]
饮下杯中的水,诺亚润了润嘴唇。
含有圣素的水。故意在艾德王子面前将其饮下的行为,想必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怪异吧。
一天一次,诺亚必定会在艾德王子面前喝下这水。
[虽然谈话的顺序颠倒了,但是这也是前一个质问的根据。明后两天我就会把王宫所有的阶层检查完毕,但是,恐怕那家伙还是会从搜索下逃脱。要问为什么,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了]
就算诺亚进行搜索,“大敌”也有不会被发现的自信。
所以他才会选择留在王宫继续“待机”这一选项。要是害怕被人类发现的话,“大敌”应该早就逃跑或者移动了才对。
……真的好厉害。
……这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想过。
这五天之内怪异侧毫无行动。从这份违和感中察觉出了“大敌”希望进行持久战,并且反过来看穿了自己的行动正被监视这件事情。
和怪异的心理战。
希尔薇想要到达这种程度,究竟需要多少修炼呢。
[……对不起,对你怒吼]
想必是和希尔薇有着相同的感想,艾德王子低下了头。
[没能发现那家伙的藏身之处是我的失责。你没有道歉的必要]
环抱双臂的诺亚向天花板看去。
视线边在空中游曳,诺亚边说道。
[当然我也不准备忽视搜索行动。明天和后天,搜索会按预定进行。要是能在这两天发现“大敌”的踪迹就好了]
[没有发现的情况该怎么办……]
不安的少年开口问道。
黑衣代行者看着少年那流露出畏惧的眼睛,宣言道。
[那个时候,就请艾德王子你进行协力了]
6
时间飞逝。
自诺亚开始搜索王宫开始已经是第四天了。不,第四天的搜索已经结束了。
愈发深邃的黑夜。
把手放在用圣水净化过的窗玻璃上,希尔薇眺望着窗外的光景。
[今天也很安静呢……]
从建在丘陵上的王宫向下望去。
在染成薄墨色的城下町之中,灯火的光芒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繁华街上仍有热闹非凡的饭店,即便在居住区的街灯的光芒还在,但大部分民家的灯光都已经熄灭了。
关灯,接着入睡。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之后了。大多数民众都进入梦乡也是理所当然。
[喂,希尔薇。那个灯光是?]
[大概是篝火。因为代行者达维德他们,还有圣骑士军正在巡视夜晚的城下町]
为了照出在夜晚蠢蠢欲动的怪异的火焰。
仅仅是照亮这一目的的话电灯就足够了,但是之所以特地在市街内各个地方点燃火焰,是因为想要烧灭有着强大再生能力的怪异火是必须的。
[……是吗]
站在希尔薇旁边的艾德王子面带阴霾地低下了头。
想必是没有发现怪异这件事成了他心中的重荷了吧。
虽然希尔薇在旁边陪着倒是可以入睡,但是那也常是很浅的睡眠。
在睡着的艾德身边的希尔薇身体只要一动,就算是非常小的衣服的摩擦声,艾德王子也会害怕地醒来。
[但是诺亚是不是有点晚呢?]
[嗯,我也有点在意呢]
挂钟显示的时刻已经是凌晨两点十五分。直到昨天为止诺亚都会在深夜凌晨的时候结束巡视,就算迟了一点也会在凌晨一点回到房间里。
竟然又晚了一个多小时。
……难道是发现吸血鬼了?
……被不经意地袭击了,现在正在交战……应该不会吧。
看了看放在桌面上的无线通信机。当初被单方面塞过来的时候诺亚说除了非常时刻之外不要使用,但是现在应该是非常事态吧?
是否应该使用无线通信机。
一边踌躇着,希尔薇一边把手伸向黑漆的机器,就在碰到之前。
[迟到了]
[喂,把门打开。回来了哦]
希尔薇脑海中正在想象的两人的声音,现在正通过插着门栓的门传了过来。
[现在就开!]
满脸安心的艾德王子跑到了门前。在厚重的金属门栓发出尖锐的声音被拿下后,黑衣代行者与白发少女出现了。
[怎、怎么样?]
[和昨天一样。王宫的一至三层,地下还有中庭。无论哪个地方都没发现怪异潜藏的痕迹]
[……]
王族的少年紧咬嘴唇。
[那么——]
[你们两个都做好外出的准备。现在就去泽尔尼西亚的老窝]
此话一出。
希尔薇和艾德王子面面相觑。
[那个,这是什么意思诺亚?刚才说了什么]
[还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搜索。排除法。那家伙能藏的地方,就只剩那一个地方了]
[但是连艾德王子也要同行……?]
在希尔薇身边伫立着的艾德王子也一脸惊讶地不住点头。
根本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需要把这么小的少年带到,“大敌”泽尔尼西亚有可能潜藏的地方。
[那是近卫兵看守的地方。需要有通行证。我这样说就明白了吧?]
[唉……]
[这个王国是三层建筑。但是只有一个房间是建在四层的]
[…………]
呆然站立的少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纤细的肩膀颤抖了起来。
难以置信。
少年用不愿相信的视线乞求着诺亚。
[……是假的,对吧?]
[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地方了]
但是——
黑衣代行者没有撤回自己的发言。
[王宫第四层,温莎王和王妃的房间。泽尔尼西亚就在那里]
温莎王宫第三层。
安装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照明灯,即便是在深夜也把通道照的明亮炫目。在其光辉下出现的是四个人影。
诺亚和希尔薇,二人之间夹着的是艾德王子。而在队尾则是,兴趣满满双臂环抱的艾尔莎一个人。
[回想起谒见温莎王的时候]
唐突的一句话。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代行者回过头来,侧看着希尔薇和艾德王子。
[王坐在王座上。但是王妃呢?]
“王妃,为了去除疲劳现在房间内休息”
被“大敌”泽尔尼西亚吸血的人类,在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之间会出现身体不良的反应。希尔薇的姐姐卡特琳娜就是这样。
[难道王妃转化成了怪异吗……?]
这样低声询问的是满脸苍白的艾德王子。
[没错。这样一来泽尔尼西亚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滞留在那了]
[但、但是很奇怪啊!要真是这样的话,温莎王应该马上就察觉到了才对?毕竟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呢]
[我也想到了这一点]
诺亚再次迈步向前。
坚硬的靴跟踏地声响起,同时黑衣代行者继续说道。
[历史上,怪异取代一个国家的王的事件层出不穷。但是,这种取代国王的结局,不管变化的如何相似都会被周围的人发现]
要是温莎王有异常的话王妃会察觉到,王妃有异常的话温莎王则会发觉。
要是温莎王和王妃都被替代的场合,侧近的家臣也会发现。因此,怪异完全成功的取代国王的记录至今也没有。
[而且这次,温莎王并未怪异化。如果王没有发觉王妃的异常的话,就说明王妃没有发生什么]
[……不对吗?]
[如果王变为傀儡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啊!?]
在寂静的通道里,希尔薇不禁提高了音量。
……对啊、这样就对了。
……如果袭击王和王妃的是不同的吸血鬼的话,这种情况就有可能发生了。
王妃,被“大敌”泽尔尼西亚怪异化。
王,则被别的吸血鬼傀儡化。
即便王妃转变成了怪物,傀儡化的王也不会泄露给周围的人。再加上王下令禁止进入寝室的话,就算有感觉可疑的人在也没法确定王妃的怪异化。
[也就是说,王的寝室才是怪异最适合潜伏的场所]
[……怎么会]
[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逃到托卡利亚自治区也不是偶然。那家伙逃亡的地点有别的吸血鬼在。那家伙为了夺取这个南阿尔托利亚王国而把托卡利亚自治区当成了试验台]
别的吸血鬼袭击人类,将他们傀儡化。
在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傀儡化的人类身上的时候,暗地里被“大敌”泽尔尼西亚吸血的人类则转化成了怪异。
确实是和托卡利亚自治区近乎相同的情况。
……多么精密的计算。
……这是经过多么精密的计算的袭击啊。
希尔薇咬紧下唇。
姐姐卡特琳娜的怪异化不过是夺取这个王国的是实验而已吗。
[……]
[拳头在抖动哦,元修女]
[……没关系。我会尽量冷静的]
希尔薇回头看着指出自己紧握的拳头的艾尔莎。
虽然准备尽力摆出微笑来回应,但是希尔薇脸上只露出了痉挛扭曲的表情。
[我就是为了断绝这样的事情才来这里的]
三十三体“大敌”。
直到现代还存活的十二体,不仅是嘲笑人类引以为傲的智慧的策士,还是强大无比的怪物。
王的执政室——
在那里的阶梯上的平台站着的是,被任命为王的近身护卫的两名近卫兵。
[诺亚殿?]
[在这种深夜有何贵干。这里在昨天已经搜索过了才对]
看见四人身影的近卫兵询问道。
[怪异的藏身之处判明了]
[什么?]
[关于这点希望向温莎王进行紧急报告。希望可以让我们通过,对吧,艾德王子]
[拜托了。责任……就有我来承担!]
少年发出了类似大叫的声音。
金发少年穿过两名近卫兵之间,一口气登上了楼梯。跟着他的则是诺亚、希尔薇,接着是最后的艾尔莎。
[殿下!?]
[等下。王现在正——]
[王已不在。希尔薇,别让艾德王子从你视线里离开]
黑衣代行者用拳头敲打着门扉。
要将其成为敲门也过于乱暴了。就算寝室里的人正在熟睡,想必也会马上就惊醒吧。而诺亚则是连敲了三次。
[这样都没有回答也太异常了。不是吗?]
[你、你在做什么啊,诺亚殿!明明王妃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王也是!一直是心劳体疲——]
[等下]
对着两名近卫兵,诺亚如此宣言道,就在这个瞬间。
黑色雾霭从门扉的间隙中喷涌而出。
——魔素。
本来应该在内部滞留的,却因为寝室不能容下而溢了出来。做出这样判断,黑衣代行者毫无迷茫地用自动手枪射向了门把手。
门扉被贯通。
门内侧的锁被击碎,然后被诺亚一脚踹开了。顺着从寝室吹来的风,有着猛烈浓度的魔素向着楼梯的平台如雪崩般涌去。
[是不是有些迟呢?]
在无光昏暗的寝室的中心——
被紫黑的魔素覆盖着人形的影子蠢蠢欲动。明明是王的寝室,他却如同己物一般堂堂正正地站着,做出了“请进”的动作。
[大敌歼灭者。我也有所耳闻]
魔素散去,在那里站着的身影渐渐鲜明起来。
[圣素四重结合。听说将那位“大敌”艾尔莎丽夏都消灭的秘迹都再现了]
[真是见多识广呢。从谁那里听来的?]
[不记得了。我对过去没有兴趣呢]
在那里的是,仅看身形的话,说是高大的成年男性也可以。
有着倒立的黑发、再加上严峻面貌的男性。但是在他的眼睛没有瞳孔,而仅有真白的眼球透过眼睑窥探着。
从他那上弯的唇间露出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锐利的、并且细尖的牙齿。
全身穿着和诺亚相似的黑色衣物的吸血鬼。
——【散布异形之物】
泽尔尼西亚·A,就在那里。
[真是美丽的景观呢]
吸血鬼向着寝室深处走去。
通过位于王宫最高位置的窗户俯视着城下町,怪异这样宣言道。
[这个国家没落了]
[还真是过早的胜利宣言呢。就算你在这里被消灭也是吗?]
诺亚的枪口对准怪异的头部。
[结果不会改变。这个国家今夜之内就会被我收入囊中]
[是吗。那你就试试吧]
诺亚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被射出的子弹向着泽尔尼西亚飞去。但是子弹贯穿的却不是吸血鬼,而是在其身后,从阳台上突然出现的全身发白的怪物。
[竟然是尸鬼!?]
被诺亚的子弹打中而倒下的尸鬼。
但是踩着倒下的那只尸鬼的身体,第二只、第三只的尸鬼从阳台处一个接一个地爬进温莎王的寝室。
[……这是怎么回事。吸血鬼竟然会率领尸鬼之群]
[有合得来的其他“大敌”,仅此而已]
吸血鬼翻身跳下。
从尸鬼打破的窗户那里,一个人、向空中跳去。
[追杀我也行啊,代行者。但是趁你拿下我的项上人头的时候,这个国家就会被尸鬼腐蚀]
[怪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陛下!?王妃!?]
两名近卫兵拔出腰间佩剑。
将王的寝室打开一看,却发现那里站着吸血鬼。
不仅如此,从阳台那里还有尸鬼在不断爬上来。对于毫不知情的人来讲,想必对发生了什么感觉一头雾水吧。
[陛下在哪里!]
两名近卫兵突进了寝室内。
他们冲到了房间中央的阳台处。对着沿着扶手不断爬上来的怪异挥剑砍去。
尸鬼——这是有时也被称为“僵尸”的怪异。
最大特征是有着“白色的腐烂肉体,皮肤破烂,筋骨和肌肉外露”的这种世所罕见的可怖姿态。虽然传说是由人类的死尸复生而来,但是“作为怪异的尸鬼自发生时候起就是这种身姿”这种说法在现代却更有说服力。
他们的威胁是,可怕的肉体不死性。
通过魔素使其肉体的一部分化成粘液状,即便切成了粉末,他们也会在一夜之间再生完毕。即便是包含了圣素的子弹和剑也不起作用。
[对这些家伙剑是——]
[我们明白!]
无视诺亚的警告,仍旧突击的近卫兵。
他们挥下的佩剑,其剑刃切断的不是尸鬼,而是尸鬼抓住的阳台的扶手。
【滋滋滋】
扶手被切断,尸鬼向着地上落下。
[……这样就可以争取时间了。诺亚殿,希望你可以说明情况]
[那个吸血鬼、还有这些尸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位士兵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他们现在看着的是向下落去的腐烂的怪物。沿着扶手爬上来的,虽然希尔薇就目击到四只,但是绝不可能只有这些。
[没时间了。状况是——]
就在这么说着的诺亚的怀中,响起了无线通信机来信的提示音。
[达维德吗?]
【诺亚……可恶,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啊!】
传出了达维德凌乱的呼吸与骂喊声。
接着如同残响般传出来的是,满溢在周围的悲鸣和绝叫。
[状况是?]
【还提什么状况啊!好痛……尸鬼。大群的尸鬼突破了城市防壁的门涌进了城市里。不知道有几百只,总之一大群!】
[门被破坏了吗?]
【是温莎王。王和王妃一同出现……命令士兵强制性把门打开,没办法就打开了。恐怕王和王妃都成了傀儡……不对,但是王妃的样子简直是——详细的话后面再谈!后面——】
沙沙,响起了杂音。
声音被截成一段一段,接着从无线通信机中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那家伙侵入王宫整整一个星期,等着的原来是这个啊]
诺亚咋舌。
甚至可以说是沉着冷静的化身的代行者,竟然流露出了第一次的焦躁。
[通过冒着风险留在王宫这件事把我的注意全都留在了王城里。在此之上再让大群尸鬼袭击城下町。原来如此,好一手策略啊]
[那个,诺亚……]
没能阻止“大敌”。
对流露出这种自责感情的他的背后,希尔薇把手放了上去。
[这种时候虽然有点不谨慎……但是,诺亚没有错]
虽然有复数种类的怪异混在一区袭击人类的城市的事例,但是像这次一样由其他种族率领大群的尸鬼简直是特例中的特例。预知到这一点并准备好对抗策略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此期间诺亚采取的也是他可以想到的最好的行动。
从到达王宫开始花了四天时间的搜索,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行动,这一点希尔薇再清楚不过了。
[希望你,不要责备自己。请不要这么痛苦]
[——]
没有回答的他转过身来。
[一、一起加油吧。还是可以追的上泽尔尼西亚的!]
[当然了]
他的回答,仅此一句。
[你是在鼓励我吗?不巧,这种走投无路的困境我都经历够了]
[是、是……吗?]
[但是——]
诺亚背对着希尔薇。
把无线通信机放入怀中,接着双手重新拿起自动手枪。
[这样就好。你就靠着这种气势、这份觉悟来保护艾德王子]
[明、明白!]
[接着是近卫兵。你们马上聚集王宫内的成员。无论是士兵、侍女、女仆还是家臣都要聚集起来。睡着的人就把他们敲醒。恐怕有数只尸鬼已经侵入到了王宫里。把他们彻底排除掉]
[是!]
士兵们姿势端正地行了一礼。
紧握着佩剑的两名士兵离开了王的寝室。
[艾尔莎——]
[我先说好,我是不会参与人类和怪异的战斗的。无论哪一方我都很讨厌]
仅有白发少女一人保持着沉默。
“大敌”艾尔莎丽夏,一脸不悦的表情看向旁边。
[根据凭依契约,我的行动不过是支援身为代行者的你罢了。除你之外的人类和怪异的战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这个国家毁灭,我也没有帮助人类排除尸鬼群的打算]
[当然呢。和怪异战斗可是人类的宿命]
[对吧?]
一面满足的艾尔莎环抱双臂。
[所以说,我就赶快回到房间一直睡到早上——]
[但是你要帮我完成代行者的工作]
[什么?我,可是不会插手人类和怪异的战斗的哦。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要我帮忙的啊?]
[你才是,忘了我的任务了吧。想想维克多利亚给的任务]
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女王维克多利亚十九世。
她对诺亚说的话是——
“希望你可以保护王”
“要是国家的元首败给了怪异,国民可是会陷入混乱的”
“大敌”艾尔莎丽夏突然睁大了眼睛。
看样子她也想起来了。
不是歼灭怪异而是保护王。这才是,诺亚从维克多利亚十九世那里得到的使命。
[城下町]
诺亚用枪口指着眼下的城下町。
[通过达维德的话可以判明王和王妃就在那里。将他们二人带到我的身边。因为救出王可是代行者的任务呢]
[……从尸鬼群里?]
[没错]
[还真是乱用人呢,不,是乱用怪异]
摇了摇头的白发少女发出了叹息。
一改疲惫时乱发脾气的态度,艾尔莎迈着像是跳跃般轻快的步伐走向了阳台。
[诺亚]
接着回首看来。
她那如同赤色满月一般的真红之瞳闪耀着。
[马上就回来。在此之前要和泽尔尼西亚决出胜负]
白发少女向空中一跃而去。
跳向吹着刺骨寒风的虚空,接着落向了遥远的地面。
[跳下去了!?希尔薇,那孩子会死的啊!]
[冷静点,殿下。那个,她抓住了窗户还有城壁的凹处。这是为了走近道……请你当成这样]
希尔薇回头看向后方的艾德王子。
对于不知道艾尔莎的真身的少年来说,毫无疑问这是自杀行为,但是现在也只能这么说明了。
[比起这些,殿下。我们回去吧,回到殿下的房间]
[知、知道了!]
[诺亚——]
[我去追那家伙。我也准备在这里和他决出胜负]
黑色的大衣在夜风的吹拂下随风摇摆。
诺亚·伊斯维尔特。以“大敌歼灭者”这一异名而闻名的这个男人,用流露坚定的意志的声音这样说道。
[打起精神来,厨子。你手里握着的可是,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啊]
6
时间回溯到半刻之前。
南阿尔托利亚王国·东面城门前。
在如冰般寒冷的夜风吹拂的十字路口,代行者达维德把身体向着猛烈燃烧的篝火处靠了靠。
[呜啊。真冷。早知道就该带件上衣了啊……]
以五百年前的【大接触】为契机,世界被怪异的魔素覆盖住了。
从地上产生的魔素向高空升去,变成了遮挡太阳的光和热的厚重的云层,因此地上开始迅速迈向冰河期。
这话的真假没有判断的方法,但是即便在最近几年这一短时期内,几乎可以被称为异常气候的寒冷的天数在增加,这一点达维德自身深有体会。
[不管怎样,真想赶快会到北阿尔托利亚啊]
这次的怪异讨伐是女王维克多利亚十九世的敕令。
并不是采取对北阿尔托利亚代行者联盟提出请求的形式,而是作为资金提供者要求的任务。如果事先没有接受别的案件就没有拒绝权。但是,作为回报得到的报酬也将是普通怪异讨伐的三倍。
……这个职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和怪异战斗受的伤而离职呢。
……趁着可以赚钱的时候多赚点。这次是高价的案件正合我意。正这么想的时候。
状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通过诺亚提供的情报得知,对手有可能是“大敌”泽尔尼西亚·A。可以将自己吸血的人类转化成怪异,在吸血鬼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极具危险的怪物。
[真是一条大鱼。女王还真是坏心眼啊。盯上了这种怪物好歹也提前说一下啊]
但是胜算还是有的。
面对“大敌”泽尔尼西亚这种怪物,名为“猎杀不死”的可以说是最强的代行者诺亚能够赶上,只能说是侥幸了。
和泽尔尼西亚的对决就交给我——诺亚本人也这样宣言了。
达维德的任务则是不留死角地搜索城下町。搜索怪异,假如发现了泽尔尼西亚就联络诺亚。
[但这也是能够发现之后的事情呢……]
略微的违和感。
脑海里掀起的些许的恶寒,达维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呢。
连续五天的搜索连怪异的影子也没发现。
对打破玻璃侵入王宫却被艾德王子目击到的大意的怪异来说,在那之后的逃脱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难道是故意被艾德王子看到的?
达维德甚至产生了这种妄想。毕竟对手可是,从人类的讨伐中逃了三百年以上的“大敌”啊。
[达维德,你还真是惬意啊]
从背后响起了搭话声。
转头看去,发现那里有被篝火照亮的代行者的身影。
那是高个体瘦扛着狙击枪的枪手斯扎克。他是达维德的战友,二人是经常会结成队伍共同讨伐怪异的同伴。
[准备放弃职务吗]
[蠢货,我在刚才为止还在巡视呢。第四区域的巡视可都结束了]
[那个酒瓶是?]
[对抗寒冷就要酒精。在北国这可是常识]
达维德晃了晃斯扎克指着的酒瓶。
但是,这酒瓶也是刚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喝。
[一个人开酒宴虽好,但是巡视的结果还没听你说]
[要是有什么的话会联络的]
[……是吗]
颔首示意的斯扎克也蹲到了篝火前。
[不好的意义上的平稳。怪异也太老实了]
[同感。总觉得有点不妙。诺亚也觉得有些奇怪啊]
[圣骑士军他们呢?]
[刚才巡视的时候偷偷看了看,但他们也只是在广场安营扎寨而已。毕竟是那些家伙,如果发现了怪异肯定会造成骚乱的。既然没有也就说明那些家伙也没有头绪啊]
竟然连怪异对策中作为最大势力的圣骑士军都没有找到线索。
既然这样,怪异究竟——
盘踞在内心的违和感正在扩大这一点达维德也有自觉,而就在这个时候。
[陛下!?]
[王妃大人,请等一下!究竟有何贵干!]
近卫兵们发出了狼狈不堪的声音。
和代行者采取不同行动来巡视城下町的士兵,也聚集到了篝火前。
拨开士兵前进的身材优雅的中年男性。
穿着由数个勋章装饰的军服,身披象征王权的真红披风。而且腰间还佩戴着精工细作的金制宝剑。
[温莎王?连王妃都在]
在王旁边的是,身着裙摆鼓起的白色礼服的淑女。
明明是夜晚,却撑着遮阳伞遮住了面容,但是握着伞柄的珍珠色手套,众所周知那是王妃的爱用之物。
……这可是凌晨两点啊。
……王和王妃不是应该早就入寝了吗?
而且明明还不知道怪异究竟潜藏在哪里,在怪异活动正活跃的时间离开王宫究竟是什么打算。
[不可,着实不可!士兵啊,你们在做什么。为何要紧闭城门]
[哈?]
经受王的愤怒,守卫城门的士兵们半张着嘴愣在原地。
在包围着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城市防壁上设置的四个门,作为怪异入侵对策,夜间关闭城门可是铁则。
明明忠实地遵从着这一铁则,为何王会如此愤怒。
[把门打开。我们的军队正在外面待机啊]
[我、我们的军队吗?陛下容我斗胆进言,士兵现在都回到了宿舍里——]
[想要违抗王命吗!]
打着遮阳伞的王妃也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扇子指向了城门。
[请打开。要是违抗的话就处罚你们。对吧,陛下?]
[嗯。嗯嗯……嗯嗯嗯]
不知点头肯定多少次的温莎王。
那在达维德眼里看来是极其奇怪的动作。没有力气的动作,与其说是点头肯定,不如说是单纯地移动头部。
要是打比方的话。
简直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的人偶的动作一般。
[喂,你们等下。王的样子有点奇怪——]
[打开!]
王之怒号。
边露出惊讶的表情,被王命压迫的士兵们四人合力拿掉了门栓。
吱,声音响起,门向两侧被打开了。
[啊啊,成功啦]
王妃阿尔忒弥希雅发出了欢呼声。
将遮阳伞向空中抛去,她的容颜被篝火的光芒照亮了。
[这样一来这个国家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三只眼的怪物。
额头上长出了鲜血色的眼睛,本应是前面的头发现在却变成了如针般坚硬的刺,从礼服的裙摆处伸出了一条如同蜥蜴一般的巨大的尾巴。
[——怪异!?]
[不对,声音的确是王妃……难道、怎么可能!?]
并不是怪异扮成了人类。
而是人类转化成了怪异。
“大敌”泽尔尼西亚的吸血能力已经向近卫兵们传达了。
所以,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理解了。
将王国毁灭的剧本,已经完成了这件事。
[永别了,亲爱的]
王妃阿尔忒弥希雅的尾巴像鞭子一样横扫,把温莎王拍倒在了地上。
[陛下!?]
[不对,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女王。但是我的国家不需要人类。哈哈,啊哈哈哈哈!]
礼服随着王妃的跳跃翩翩舞动。
轻易地越过了奔向了温莎王的近卫兵的头顶,接着就向着王宫奔驰而去,其奔跑的脚力早已超越了人类。
[抓住王妃!]
回过神来的家臣发出了悲壮的嚎叫。
而在此之前,达维德和斯扎克就已经站在了篝火的前面了,并摆出了迎击女王的姿势。
[哦呀?你们,是准备把枪口对准女王吗]
[……反正你也是死不掉的身体吧]
手持双枪的达维德。
对于怪异化的人类,即便受了相当严重的伤也不会构成致命伤。身为代行者没有需要犹豫的理由。给予其痛苦直到不能行动为止,然后再将其捕获。怪异的身体无论是骨折还是切断四肢都会在一夜之后再生如初。
[王妃,失礼了!]
以王妃双肩的肩根为目标射出的子弹。
要想封锁怪异的行动就要破坏其身体的关节部位。本应如此——
[真不儒雅]
女王用掌心接住了袭来的子弹。
坚硬的鳞片经受住了铁制子弹的冲击。
[什么!?]
[瞄准怪异的关节?啊哈哈,这可是常识中的常识。人类的话任谁都知道事情吧。兵队长也教过我了呢!目的一目了然哦!]
[退下,达维德!]
比对斯扎克的声音做出的反应早了一步,达维德的身体被王妃的尾巴像蛇一样给卷了起来。
咔嚓。
达维德全身各处响起了钝音,身体向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着。就连以饱经锻炼的巨体为傲的代行者的臂力也难以抗拒。
[……啊…………啊……!]
[真是脆弱呢。代行者竟是如此弱小的东西吗?花费了大把金钱雇佣你们,想想还真是愚蠢呢]
一边用尾巴缠住达维德全身,一边如此嗤笑的怪异。
[碎掉吧]
[给我滚开]
极近距离。把枪口对着准备压碎达维德背骨的女王的侧腹,代行者斯扎克按下了扳机。
[呜、无礼者……!]
向后方退去的怪异。
虽然礼服的侧腹部出现了一个大洞,但是从伤口里流出的却只有鲜血一滴而已。即便如此,女王仍旧一副经受痛苦的愤怒表情瞪着斯扎克。
[给我记住!]
女王再次跳起。
看着远去的背影,被解放的达维德跪倒在了地面上。然而仅挣扎了数秒,便失去了意识。
[……咕。完完全全是怪物般的力量啊…………真的怪异化了啊]
[别乱动。肋骨断了也很危险]
斯扎克向着达维德走去。
而在他的背后,却出现了真白的“某物”的身影。
略微估计,其身材大致和成年男性相仿。
然而其头皮上却没有头发,眼睛上也没有眉毛。而且身上还缠着不像是衣服的衣物,露出的肌肤黄白相间,简直像是腐败了一样破烂不堪,溃烂掉之后从那里甚至露出了肌肉和骨头。
迫近斯扎克背后的那个是——
[斯扎克,小心背后!]
喷涌而出的血雾。
被尸鬼啃咬住了头部,身为达维德同僚的代行者发出了不该存于此世的悲鸣。
[你丫,滚开!]
虽然达维德对着尸鬼的脸全力打去,但是腐烂的怪异却紧抓斯扎克的脖子不放。接着狙击枪从变得苍白的斯扎克的手里慢慢滑落。
[借我一用,斯扎克!]
捡起狙击枪,达维德对着尸鬼的头就是一发。
枪声响起。
头部被击穿的尸鬼飞了出去。
[……嗞……哈啊……咕……呜……]
[不要动,斯扎克。比起止血,首先要喝下圣水]
打开了盛有圣水的瓶子,清洗着渗出鲜血的伤口。
这样可以净化从伤口侵入的魔素。
就像被吸血鬼的魔素入侵的人会变成傀儡一样,被尸鬼的魔素入侵的场合从伤口开始直到全身都会腐烂,这一点已经被判明了。
救命手段只有圣水。如果不用圣素清洗掉魔素的话命就没了。
[达维德,那家伙还在动!]
[啊啊想也是呢]
尸鬼重新起身。
即便狙击枪的子弹含有微量的圣素也不能把尸鬼一枪毙命。但是,只要尸鬼离开了斯扎克就有可以对付它的方法了。
[这么紧咬不放的话,哟]
达维德从小袋子里取出了一个球体。
拔下了安全栓,紧接着向尸鬼全力扔了过去。
[就吃这一招吧!]
手雷。
达维德拿手的触发式炸弹,一碰到尸鬼的胸部就炸裂开来并爆发出火焰和冲击波。扩大的火焰甚至连后面的两只尸鬼都卷入燃烧了起来。
想要打到怪异的选择只有“圣素”和“火焰”两个。
破坏怪异的身体并用火焰灼烧。达维德的武器选的是后者。
[但是……等下。那里是……]
悲鸣和怒号回响在城门处。
从被打开的城门那里如雪崩般涌入的是,达维德好不容易才干掉的尸鬼,而且还是数不胜数的一大群。
[这是……喂、真的能保护得了吗]
一个国家将被击破。
看着眼前不断迫近的怪物群,达维德呆滞的呢喃道。
此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
纷飞的火星。被篝火照亮的是,失去一只手臂、一条腿,下本身,甚至是头部,却仍旧无事般爬行着的尸鬼。
但是更值得害怕的是,现在仍旧有大量的尸鬼从城门那里涌入。
[……这可不是玩笑……啊]
满身疮痍却仍旧手持佩剑和枪的士兵与代行者。其中,达维德和头上包着绷带的斯扎克背靠背站着。
[我可不记得在这个世界的尸鬼里自己会有这么大的人气……对吧]
[别和我说话。我头上的伤还在痛]
[哈……要是不说的话怎么知道还活着啊]
回以拼命挤出的苦笑,达维德将手伸进小袋里。
空荡荡的的小袋子。
准备的手雷也用光了。
本来怪异就有可能成群结队袭来。但是,像这么大的规模大概百年才遇一次。面对这么大一群,绝不是一个人带有的火药量可以对抗的。
[诺亚呢?刚才应该用无线通过话了吧]
[不是说伤口痛说不了话吗]
[赶紧的]
[没说什么,刚才的攻防打坏了我的无线通信机。根本没来得及说话,王宫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也想象不到]
即便如此,也不难想象出王宫受到了攻击。
所以达维德也不认为诺亚会赶来帮忙。
[……子弹,右边剩四发左边还剩三发]
两手的手枪合计共剩七发子弹。以这样大群的怪异为对手,不只是无奈甚至感觉到了绝望。
就在此时。
[地面在震动!?]
听到这震动大地的脚步声,战栗不止的达维德转头看去。
被篝火照亮的亡者之群。它们冲破了士兵们的防御,而且现在还有数十只的尸群越过城门,向着这边迫近而来。
[……哈]
勉强保持住的战意被连根拔起。
毫无办法。消毒用的圣水也已经用尽。过于疲劳,体力也已见底,枪里的子弹也只剩几颗。正是刀折箭尽的绝境。
已经尽全力战斗过了。
把最后的子弹射光。抱着这样的觉悟,达维德拿起了枪。
—找到了—
尸鬼的军势被吹开。
从天空降下了黑色的风。
其正体是,达维德从未见过的庞大的魔素集合体。
本来是雾状的魔素凝聚了起来,化为把地面上铺着的地砖单方面剥离的暴风,狂暴地吹拂着。
[什么!?]
上百的尸群被暴风吞没,像是被狂暴的飓风卷起的小石子一样被吹到了远方。
有的尸鬼被吹向了天空。
有的尸鬼被吹出了门外。
不管是匍匐在地上的尸鬼,还是向着这边迫近的尸鬼,那里发生的是不断涌进的怪物的集团被悉数吹飞的光景。
[终于让我找到了哦]
从黑色的暴风中漫步而出的是,从头到脚都是真白的少女。
艾尔莎·伊斯维尔特。
诺亚是这样向达维德介绍的。作为他义妹的少女,因为没有其他可以托身之处所以一直和诺亚同行。
[……艾尔莎?]
[嗯。记得你和诺亚一样是代行者。竟然还活着啊]
辛辣至极的回答。
但是现在,比起这些还有更需要先问的事情。
[那个暴风是……]
[暴风?竟然把那个看成是暴风还真是滑稽呢]
库库,少女露出了好战的笑容。
虽然在碰面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祥的印象,但是现在的艾尔莎绝不是那种暧昧的话语就可以形容的。“恐怖”,从她那里不断感觉到的寒意,和这寒意相比甚至都觉得刚才的尸鬼有些可爱。
[算了,只要不阻碍我的话,现在就容你活着]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只怪异。
抓住脖颈,一边撤下那个怪异穿着的礼服,一边拉近自己。
[喂,那家伙是……]
[刚才看到了就抓住了。还要带到诺亚那里呢]
咕,举了举手里的怪异。
王妃阿尔忒弥希雅。这不是刚才逃脱的怪异吗。现在她却,不知被做了什么全身痉挛昏了过去。
[……是诺亚解决的吗?]
[你就这样认为就好]
嘲笑。
[竟然连近在眼前的事情都不能理解。不对,要是理解的话就要把你的记忆抹去了。运气不错嘛]
这便是真白少女的回答。
右手抓住王妃阿尔忒弥希雅,阿尔沙又伸出了左手。她那只纤细的手碰到的是,倒在地上的温莎王。
被转化成了怪异的王妃袭击了背部,化为傀儡的他现在仍旧处于意识丧失的状态。
[这样就完成了。目标确保了]
右手王妃,左手则是温莎王。
这样的艾尔莎像是突然想了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
[对了,要是不赶紧回去的话元修女就要担心了……真是的,我一不在就变得没用了。让怪异担心的人类算什么事嘛]
不知从那里吹出的暴风再次袭来。
卷起的沙尘让达维德、斯扎克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趁着个瞬间——
白发少女,和她手里拎着的两个人一起消失了。
温莎王宫第三层。
从王的寝室跑出来之后,希尔薇便在通道上跑着。
[回到殿下的房间里!快点!]
[明、明白了]
拉着艾德王子的手奔跑着。
从接触的指尖传来的是少年的体温,以及不断传来的微微的颤抖。在王的寝室中目击到了可怖的尸鬼……不难想象这件事对他的冲击绝不小。
[这边!]
铺着真红绒毯的无人的通道。虽然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发出的光辉如此炫目,但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之后了。王宫里的人们大部分都已经入睡的时刻。
然而——
[悲鸣!?]
响起了窗玻璃被打破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的是,通道拐角处传来的女性的悲鸣。
[殿下来这里!]
希尔薇放开了紧握的少年的手。
肉体活性。以日常通过仪礼积蓄在体内的圣素为燃料,将其燃烧,借此给予肉体莫大的活力,这便是圣教的奥秘。
猛蹬地板,一跳便跳了将近十米。
冲到通道拐角处的希尔薇看到的是,从侍女的寝室跑出来的半裸的女性。在穿着入睡时打扮的她身后的是,边发出幽怨声边从房间中现身的腐烂的怪物。
……尸鬼!
……不仅仅是王的寝室。居然连其他的房间都侵入了!
[救、救命!]
侍女向这边深处求助之手。
因为恐怖的原因,想必侍女的脚很难运动。踉跄的脚步,现在也仿佛要跌倒了一般。
[弯下身子]
[唉?]
[快蹲下!]
希尔薇拿起在路边装饰的观赏用花瓶,陶制品。把如同儿童般大小的花瓶举过头顶,接着希尔薇用尽全力向尸鬼头上砸去。
沉闷的声音响起。
花瓶碎成无数的碎片在空中舞动,尸鬼则向后方被打飞出去。
……不能触碰尸鬼。
……要是人类徒手接触的话,手就会变得又红又肿。
尸鬼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
虽然没有像是吸血鬼和人狼那样的运动能力及知性,但是这种怪物却不能徒手接触。把它当成行动的猛毒——在教会,希尔薇被这么教导过。尸鬼的毒素,即便只是附着在体表也是极其危险的。即便对寄宿着比一般人更多圣素的希尔薇来讲,也是同样。
[它应该不能立刻行动了,快吹唤笛]
[明、明白!]
抬起头来的侍女吹响了紧急用的笛子。
响亮的低声回响着,紧接着,像是与其呼应一般,警报声响起。
这是将紧急事态传达给王宫内所有人的信号。
[那个怪物是……]
[尸鬼群已经突破城市防壁了。想必刚才的就是其中一只]
希尔薇脱下了上衣,变成了穿着一件衬衫的轻装。
接着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了肌肤外露的侍女。
[这种打扮可是会让身体受凉的。抱歉,我的衣服说不定尺寸会有点小]
[……你怎么办?]
[我就算这样还是有点热呢]
露出了隐藏害羞的笑容,希尔薇指着直通二层的楼梯。
[赶紧到地下的储备库去。那里诺亚刚刚巡视过确认是安全的。那里还没有窗户,只要把门关上的话尸鬼就不能侵入了]
[知、知道了]
说罢,侍女便一溜烟儿地逃开了。储备库本来就是兼备避难所的设计。只要能到达那里就会有王宫的士兵来保护她的吧。
[……希尔薇?]
[久等了,殿下。这样一来暂时就不需要担心了]
从通道那里探出脸窥视着这里的少年。
正当希尔薇对着自然地接近的少年点头回应的时候,她的的确确看到了眼前的窗户上映出了白色的影子。
寒意在后背游走。根本不需要确认通过窗玻璃的是什么东西,希尔薇立马抓住了艾德王子的手。
[殿下,快跑!]
[希尔薇!?]
[这一层已经被包围了!]
就在希尔薇这么喊叫的时候,艾德王子身后的窗玻璃被打碎,白色的腐烂的手腕伸了过来。
瞄准艾德王子的脖颈袭来的亡者之腕。
[——哈!]
希尔薇用肘击防御住了,迫近的带有凶恶魔素的怪异之腕。接着转身踢腿,横扫了紧接着袭来的另外两只手腕。
带有圣素的身体。
通过日常的仪礼积蓄了圣素的少女的身体,尸鬼刚一接触便恐惧地停下了手腕的动作。
[希尔薇!]
[殿下没事就好]
藏起了变得红肿的手肘,希尔薇对着少年露出了微笑。
[比起这些,快点跑]
散落在地板上的玻璃被踩碎的声音响起。
一只、两只,通过玻璃攀爬上来的尸鬼。
……如果王宫的三层都是这幅惨状的话。
……城下町,还有王宫的一层和二层又该是什么样子?
希尔薇紧咬下嘴唇,奔跑在通道里。
现在不能在这里表现出不安的样子。自己现在深得艾德王子的信赖,并担任着他的护卫。要是不安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就是背叛了他的信任。
[对啊,自己不是下过决心了吗。为了不让姐姐那样的牺牲再次出现!]
赤光。
无数的火星涌动、看着眼前黑烟滚滚的场景,希尔薇停下了脚步。刚刚经过的通道现在已经被猛烈的火焰给封锁住了。
[火焰!?是谁放的……!]
[冷静点,殿下。是近卫兵,他们为了防止怪异的侵入才燃起的火]
这是教会也会采取的手段。自然不是漫无目的地放火,燃起火焰的地方选择的都是难以扩大燃烧的有着不可燃构造的区域。
[但是,这样就过不去了啊……!]
[迂回吧,走这边的一般通道]
[你知道吗!?]
[当然,事先调查完毕了]
在驶向南阿尔托利亚的王宫装甲车里,希尔薇曾把王宫的地图记在了脑海里。
——这种程度的危机我都经历够了。
诺亚这话并未夸张。在希尔薇记住王宫的地图之前他曾告诫过,想必他也经历过和现在相似情况。
通过居住区前往舞场。
经过舞场跑向宫廷礼拜堂。
此间,不断地与鬼气逼人的架着佩剑的近卫兵,还有穿着睡衣避难的家臣和女仆擦肩而过。
[……唔]
在通过通道拐角处时,艾德王子发出了小声的悲鸣。
看样子是扭到了脚踝。用手扶住墙壁勉强支撑身体的柔弱的身姿,希尔薇看着都感觉痛心。
[殿下,请趴到我背上]
[……没关系,还可以跑]
拖着一只脚向前走去的金发少年。
[但是]
[要是背着我的话,希尔薇就不能战斗了]
[——]
希尔薇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位少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颖。
即便身处此等混乱之中,仍旧可以冷静的分析情况。
希尔薇不禁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么的恐惧怪异恐怕不单单是因为他很胆小。面对怪异,这位少年也许有着比宫殿内任何人都要正确的戒心。
[而且还只剩一点儿距离了……]
[嗯。马上就到殿下的房间了。幸运的是,到这里好像就没有大群的尸鬼了]
本来尸鬼集中的地点就是王的寝室及其周边。
爬上城壁然后从最上层进攻,恐怕是打算先占领最上层然后和地上的尸鬼从两端进行夹击吧。
……要是真的让它们夹击成功了,王宫内就无处可逃了。
……不对、才没有这种事。毕竟还有诺亚在!
只要打到诱导尸群的“大敌”,尸鬼的阵营就会乱掉。
趁此机会,从包围圈里逃脱也不是没有可能。南阿尔托利亚的未来,就看诺亚能不能把“大敌”打到了。
希尔薇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并不断行动了。
[看到了!]
艾德王子指着通道最深处的房间。
赶在边保护着剧痛的脚踝边前进的少年前面,希尔薇推开了厚重的门扉。
电灯照亮了房间。
甚至让人觉得王宫内的骚乱像是假的一样的安静的客厅。这个房间的时间仿佛回溯到了袭击之前。
[门,得赶紧关上!]
插上了门栓。
无论是这扇门,还是阳台处的窗户,这些全都用圣水原液净化过了。这样一来,怪异就不可能从外部侵入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安心了。辛苦了,殿下]
[……得救了]
少年当场蹲了下去。
虽然客厅里有椅子和沙发,但是想必他连走这几米距离的体力都没有了。
[好痛]
[啊,不要乱动。得赶紧用绷带固定住脚踝才行。那个……]
从教会里带出来的包裹中应该有绷带和消毒药才对。然而正当希尔薇走向沙发边竖着的提包时——
[大意了呢]
响起了含糊不清的女性的声音。
声源就在希尔薇的背后。
也就是说,声源也在坐在绒毯上的艾德王子的背后。
[你们查看王的寝室时候,这个房间可是毫无防备。身为吸血鬼的我只要进入房间贴在天花板上静静等着就好。王也是一样,想要把他变成傀儡简单至极。虽然把王妃让给了泽尔尼西亚了呢]
[什么!?]
[在这场骚乱中,城里的家臣们,来确认这小鬼的情况了。泼上圣水的门就是被人类打开的呢。接着,你们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潜伏的这个房将呐。从内侧把门栓插上简直是自绝后路。真是肤浅啊,这样一来那个“大敌歼灭者”也进不来了]
有着如血般鲜红头发的女性。
几乎全裸的展露着妖艳四肢的吸血鬼就在那里。一只手抓起了金发少年,并将獠牙靠近了少年的脖颈。
——在希尔薇回头的时候。
已经是艾德王子成为吸血鬼的饵食之后了。
[啊……啊……]
一边流泪一边痉挛的少年。
虽然他的手像是在求救一般伸向了希尔薇,但是不一会儿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没了力气,少年的瞳孔中也失去了意识的光辉。
[这样一来这个国家的王族就全都成为我的手下了啊]
如触电一般。
希尔薇的脑海里闪过了某个场景。
吸血鬼帕尼瓦尔谢拉的獠牙,转化为怪异的姐姐,还有躺倒在血泊中的神父尼尤尔,他们的身姿再一次出现在了希尔薇的视野之中。
[别碰殿下!]
[已经迟了]
赤发吸血鬼把金发少年扔了出去。
经过倒在地上的娇弱的身体边,希尔薇拼尽全力对着怪异挥出了右拳。
[哼,不过是人类的拳头!]
吸血鬼举起手掌来接希尔薇的拳头。
——啪啦。
血肉溃散,筋骨破碎。
先是右手的手腕向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了、接着赤发吸血鬼被拳头巨大的威力打飞了出去。
[……这是!?]
怪异瞪大了双眼。
接住住希尔薇拳头的同时顺便把她的右手肘整个撕碎。吸血鬼打着这种算盘挥起的左手,反而被希尔薇打成了肉末。要是受到冲击的是吸血鬼的头部的话,恐怕脖颈之上都会被打飞从而陷入行动不能的状态。
破坏力直逼小型弩炮的一击。
[拳头中有圣素……人类,你是圣教的修女啊!]
[闭嘴啊啊!]
为了追击向后退去的吸血鬼,希尔薇跳起。
为了增强肉体活性带来的身体强化的程度,希尔薇早已咬碎并吞下了深处牙齿藏着的药剂。第Ⅱ级限制药剂【神血】。希尔薇的心脏开始以超过极限的速度跳动着,以胸口的激痛为代价换来的是运动能力的极大提升。
……我的身体天生就可以抗住这个药剂。
……这是父亲和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遗产!
令可以对子弹做出反应的吸血鬼都怀疑自己眼睛的速度。
[不可饶恕!]
希尔薇的回旋踢打中了吸血鬼的右手,其手肘的关节向着反方向弯着。
[还真敢做啊,人类!]
双手被破坏的怪异大吼着。
而吸血鬼视线集中的地方却不是希尔薇,而是其背后。
[人类的王族,站起来!]
准备命令少年吗?
但是有利的一方是希尔薇。就算现在把王子当做棋子,希尔薇也已经把对手逼至墙边了。在少年袭来、变成二对一的局势之前,希尔薇就可以收拾掉吸血鬼。
希尔薇是这么……想的。
[自杀吧!]
在吸血鬼的命令传到自己耳朵之前。
对于变成傀儡的人类来说,吸血鬼的命令就如同神之启示。站起身的艾德王子拿起了桌子上的小刀,毫无迷惘地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
[不可以,殿下!]
希尔薇踏地急停。
头发凌乱的希尔薇紧接着跳向了艾德王子。然后勉强抓住了少年用力刺向喉头的手腕。
冲击袭来。
就在希尔薇抓住了少年手腕之后,吸血鬼抬起的脚后跟重重地砸在了毫无防备的希尔薇的后背上。
[…………呜!?]
后背完成“S”型的希尔薇就这样双膝下跪。
[哦呀,竟然没事呢。人类的身体挨着一下,脊椎和内脏应该都碎掉才对吧。这身体到底是经过什么样的锻炼啊]
[…嗞……]
[劝你还是不要动的好。你的殿下的小命,可是握在我手里哦]
希尔薇的手松开后,艾德王子再次拿起了小刀。
[做个交易吧。你在这里献上生命,我就放过这个人类的小命。虽然一辈子都会是我的傀儡呢?]
[……别开……玩……笑]
因为后背被猛击的冲击,希尔薇很难发出声音。
……多么。
……多么阴险至极的口吻啊。
肺腑如同被熬煮一样滚烫,过于激昂热血不断涌上大脑。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有。
[不甘吗?但你也只能顺从吧。你,不对人类]
[……滋滋]
鲜血从紧咬的嘴唇上滴下。
垂到地板上的手指抓挠着绒毯,仿佛要把指甲插进地板中一样。
[你玩完了哦。艾德王子,把你手里握着的小刀刺向这个人类。这样一来你就成了这个国家的王了。虽然是作为我的傀儡呢哈哈]
[……]
少年挥动着小刀。就在希尔薇做好喉头被小刀刺穿的觉悟的刹那。
呼啸的暴风将刀刃吹飞了出去。
[让内心化为怪异。看来这是我的失误呢]
破碎的窗玻璃。
接触用圣水原液洁净的结界的是,白发少女。
只要怪异接触就会激痛难忍的结界,她竟然无事地将其破坏,接着踩在玻璃碎片上走进了艾德王子的房间。
不对,应该说是回到了房间才对。
[根本没有必要理解这么愚蠢的怪异的内心。元修女。虽然你行为肤浅思量不足,平时就一副吊儿郎当的蠢样,不堪入目,但是比起这个吸血鬼还是你更加入眼点儿]
被庞大的魔素之风吹拂,少女的头发随风飘舞。
“大敌”艾尔莎丽夏缓缓举起了手,然后用高处的手指打了个响指。
[封锁]
物质化的魔素包裹住艾德王子全身,束缚住了他。
虽然化身为傀儡的人类是怪异的手下,但是只要封锁住全身的行动的话,无论是对希尔薇的攻击命令还是自杀命令都没了意义。
[什么……你丫什么人!明明是怪异,为何要妨碍我]
[你问,为什么?]
艾尔莎转身。
接着看了看双膝着地的希尔薇,还有双腕被破坏的吸血鬼。
[我想想,在怪异这一意义上我和你是同伴,本来我也没有出手的打算。不参与人类和怪异的战斗,这是我的原则]
[那么又为什么……]
[你这垃圾!丢人现眼也要有个程度!]
艾尔莎瞪着赤发吸血鬼。
视线中包含了无比的愤怒。用至今为止希尔薇从未见过的身为“大敌”的态度,艾尔莎迫近着赤发吸血鬼。
[我可是看到刚才的战斗了哦。那惨样算什么。被元修女压制陷入单方面的劣势,然后就把人类当成人质?甚至还暗示人类自杀,趁此机会偷袭元修女?哈!毫无矜持的下三滥也配称自己是怪异!]
[真敢说啊!]
[倒不如说你该感谢我呢,弱鸡吸血鬼]
轻松忽视了满是敌意的吸血鬼的表情,“大敌”艾尔莎丽夏指了指被魔素拘束住的少年。
[我把人类封锁住,不是为了元修女而是为了你啊。你还是怪异之一的话就捡起尊严干掉人类。……至于元修女]
白发少女向后退去。
就在她背过脸的瞬间,希尔薇看到了她只对自己露出了瞬间的微笑。
[我是怪异,不准备插手你的战斗。所以,能帮的就到这里了。接下来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了]
[…………足够了!这样就绰绰有余了!]
握紧拳头。
因为后背的剧痛,希尔薇现在都不能正常地走路。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在这一击中拼尽全力。做好必死的觉悟的希尔薇踏地起跳。
身体在空中冲刺。
对准失去双腕的吸血鬼挥下了左拳。
[碎!]
[哼,正合我意啊啊!]
以左腿为轴,吸血鬼横扫右腿。
希尔薇的拳头和吸血鬼的膝盖从正面碰撞,肉与肉骨与骨相撞的钝音响起。
[人类,自己的拳头粉碎了吧!已经治不好了呐!害不害怕!痛不痛苦!你,你的————]
[啰嗦]
遮住了吸血鬼的咆哮。
仅此一言,希尔薇对着怪异如此宣告道。
[别再嚷嚷了]
[————]
互相被击飞的人类与怪物。
撞到门扉,剧痛从后背袭来,希尔薇不禁发出了悲鸣。通过因泪水模糊的视野希尔薇看到的是,被打飞到和自己相反侧的怪异的身姿。
怪异和窗玻璃发生了碰撞——
破碎的结界的碎片插进了后背,这便是吸血鬼的末路。
因涂抹了圣素原液的玻璃碎片,全身化为雾状消失的怪异。在其身体一丝不留消失之前共经过了三十秒时间。
无需怀疑的完全消灭。
目送了她的消灭,希尔薇重新开始了忘记的呼吸。
[殿下……哈……?]
[对你真是无语了。明明自己还是不能起身的状态,竟然还去担心别人呢]
艾尔莎拿起了盛有圣水的瓶子。让少年保持着被魔素拘束的状态,艾尔莎将圣水胡乱的倒在了他脖子上的吸血痕迹处。
[这样就行了,虽然我也不清楚]
[我觉得这治疗有些乱来……]
[别问我。总之,这次我可真的不会动了哦。我要一觉睡到天亮]
打着哈欠的艾尔莎走向了房间深处的沙发。
跳到了最近几天一直中意的家具上,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王和王妃被我放在了阳台上。啊,累死了]
[唉?那、那个……诺亚呢?]
[不要在意]
摊躺在沙发上的艾尔莎。
[他是不会输的。四百年前,还记得那个消灭了我的圣人吗——]
不可思议的笑容。
露出了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怀念什么,还有,简直像是对孩子成长感到高兴的母亲一样的笑容,她这样说道。
[现在的他,远比那个圣人还要强]
[唉!?]
[真是讽刺啊。十一年前,作为凭依契约根源的救世主传说,明明是我创造的架空的传说,现在却……]
十一年前。
身为凭依契约的适格者的少女米拉,没能召唤出人类的救世主。
但是米拉,却的确发掘出了救世主。
成为人类希望的救世主,既不是无名的圣人、也不是伟大的王者、更不是被选召的勇者,而是米拉比任何人都亲近的人物。
被怪异称为【大敌歼灭者】而畏惧着的最强的代行者。
虚伪的传说升华成了真实。
7
[大敌歼灭者……]
低沉的声音。
被如同黑烟的魔素环绕着的吸血鬼,从王的御座上转过身来。
[真是难以理解啊。你的强大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温莎王宫二层·谒见之间。
站在王座边的“大敌”泽尔尼西亚,俯视着在那里站着的一个人类。他是双手拿着大型自动手枪的黑衣代行者。
[对付区区一个人类的代行者竟然会如此费力,真是许久没有了啊……]
击穿墙壁的弹痕。
还有被吸血鬼的臂力击碎的地板上的大洞。
装饰天花板的三个吊灯中的一个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铺在地步上的绒毯也被撕成碎片。
——即便如此,诺亚和泽尔尼西亚仍旧是无伤的状态。
虽然持续着将宏间半毁的战斗,但这也只是序幕而已,二人冷静的伫立着的身姿如此宣告着。
[身体能力仅是人类程度。武器也只有那副手枪,但那也不是特别的武器。只不过是人类对抗怪异的极其普通的武器。]
[然后呢?]
[你的强大从何而来,你的执念又从何而生。为何有名的“大敌”接二连三地败在你的手上]
猎杀怪物的人类。
但是诺亚·伊斯维尔特自身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这个吸血鬼是如此分析的。并不是可以对“大敌”造成威胁的人类。
[想必是叫圣素四重结合的什么东西很强大,最初我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觉得不对了?]
[没错]
诺亚反问。
而“大敌”泽尔尼西亚的回答,却没有丝毫的迷惘。
[圣素四重结合,只不过让你的体内积蓄了庞大的圣素而已。仅此而已。无论是砍掉你的头、切断你的身体,还是把你的四肢撕碎,都可以置你于死地]
[正确的理解呢。极其正确的推测]
诺亚把枪口对准吸血鬼。
没错。
遥远的过去把【灵魂】艾尔莎丽夏消灭的圣素四重结合,本来,这个圣素的秘迹如果不是被可以使用的圣人习得也没有意义。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只是让圣素在诺亚的体内循环而已。
托卡利亚自治区的吸血鬼帕尼瓦尔谢拉就是因为不知道这一点,吸了诺亚的血从而消灭了。那时,假如不是吸血而是用手刀切断诺亚的动脉,然后再拉开不会被诺亚的血溅到的距离的话,想必结果就不同了。
但是,正因如此泽尔尼西亚越是不能理解。
要是圣素四重结合不是他强大的理由的话,这个“大敌歼灭者”的战果又是从何而来。既没有超乎常规的身体能力,也没有强力的武器加持,更不能操纵强大的圣素。
[你到底——]
[“正因为是人类”啊]
开枪。
被44口径的弹药的火力射出的弹头,直径有一厘米以上。靠着其贯通力与中弹时的冲击,具备了可以将任何大型猛兽都干掉的杀伤力。
即便是怪异也不例外。
除开一部分,经受了这个弹药·弹头的冲击定会陷入行动不能的境地。
[——]
泽尔尼西亚瞬间侧身躲避。
敌我相距十五米。开枪和中弹几乎是“同时”的子弹,但是对吸血鬼来说从看到到做出应对并不算难事。
嘁。
略过大衣,子弹擦破了泽尔尼西亚上臂的一层皮。接着在吸血鬼的身后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
[高速回旋的子弹。是为了提高贯通力呢]
怪异的伤口在不断地修复。
但是,泽尔尼西亚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修复要比本来该有的速度要慢了些。
[子弹上附着的圣素,看来不是很强力呢]
[正确的认知]
即便子弹被躲了过去,诺亚表情仍旧毫无变化。
[制造的过程中利用了圣水。但是正如你所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要是代行者都可以从代行者联盟那里免费得到]
[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啊。你真的不是特别的人类?]
[特不特别根本毫无意义]
再次开枪。
这次,泽尔尼西亚甚至没有采取回避行动。其肩膀被子弹击碎,虽然子弹削去了肩膀上的肉,但是从伤口处却没有流出一滴血。
没错,这种程度对怪异来说根本算不上负伤。
[——]
[直面怪异的不过是个人类。既不是特别的救赎主也不是超人]
没有感到受到伤害的吸血鬼。
还有,看到这事也毫无动摇的代行者诺亚·伊斯维尔特。
[正是因为直面怪异的是个普通的人类,正是因为不过是个人类才会有希望。超人打到怪异又有何意义?这样根本不能给予人类勇气]
人类的智慧;
人类的技巧;
人类的意志。
用尽人类拥有的一切来超越怪异,这便是他的答案。
[就是这么简单的话]
[理解了。对于“你说的事情是我决不能理解的”这点我已经理解了]
泽尔尼西亚拿起了王椅。
[就这样不可理解地回归尘土吧]
装饰有大量宝石的精雕细刻的金制王椅,和其精小的外观相反,其重量如果不是两个士兵合力根本连推都推不动。而这个王椅,却被吸血鬼像是仍小石子一样轻松地扔向了诺亚。
靠子弹是防御不住的。
而刹那间采取回避行动的诺亚的脚下,铺在地板上的绒毯蠢蠢欲动了。因摩擦而磨损的绒毯鼓动着,接着黑色雾状的物体以猛烈的势头喷出。
——魔素。
魔素为了拘束住诺亚的四肢袭击而来,而诺亚则用跳跃回避了。
[并不是靠着动态视力采取的反应呢,靠的是经验吗]
一秒都不松懈地看着诺亚行动的“大敌”。
[但是,这一招呢?]
迫近诺亚的黑色触手在空中分裂了。
其姿态转变成了酷似子弹的流线型的魔素粒,并向着在后方着地的诺亚射去。相对的,代行者根本来不及摆出回避的姿势。
躲不开。
黑色弹丸的正体不过是魔素而已,甚至可以称为改变姿态的泽尔尼西亚本人。无论猎物逃到哪里都会追击并击中。
[魔素的子弹吗]
诺亚水平举起两把手枪。
连续射击。
不知是身为代行者的高超的技巧,还是出于对怪异抗战的经验。
乍一看不过是乱射的射击,竟然凭借着惊人的精度,击落了袭来的黑色凶弹。被击落的魔素在空中分解落在了地上。
接着。
[分散]
因“大敌”的一句话重新变为了雾状。
——黑暗。
因为诺亚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击落魔素的子弹这件事上。泽尔尼西亚的真正的目的便是接下来,用空中展开的魔素夺取诺亚的视野。
[人类的视力真是柔弱呢]
人类没有可以看穿黑暗的视力。
要是比夜晚更加浓厚的魔素之雾的话则更加难以看穿了,在这种黑暗中追上吸血鬼的身影对人类来说根本不可能。
咔咔,微弱的脚步声。
感觉到了瓦砾被踩碎的气息的诺亚急忙转身。但是泽尔尼西亚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太迟了]
“大敌”双手扩展。
就算是加入了圣素的子弹也不能一发解决怪异。不管是头部还是肺腑,只要在中弹的时候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根绝掉敌对的人类呼吸就可以了。
只要不被消灭,怪异就可以再生。
但是,人类却不可以。
[我说过了吧]
代行者转身。
将自己右手的手枪对准了确信自己胜利的“大敌”。
[我会,作为人类战斗]
枪声响起。
从枪口射出去的并不是闪耀的银制子弹。相对的射出去的是黑中带紫的,形状扭曲的奇妙的子弹。
要是打比方的话,就如同葡萄酒一样的颜色。
这是人类之敌泽尔尼西亚,在过去三百年和代行者的战斗中一次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子弹。
——中弹。
弹头击中的不是吸血鬼的肉体,而是包围着吸血鬼的庞大的黑色魔素。
可是“大敌”眼中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光景。
没有任何前兆,连任何预兆显现的情况都没有,泽尔尼西亚放出的魔素一丝不留地消灭了。
[什么!?]
怪异全身的肌肉僵住了。
对于眼前的光景,身为怪异的直感在控诉着危机的到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葡萄酒色的子弹太危险了。即使是一发也不能让它打中身体。瞬间能理解这些就已经极限了。
魔素消灭了?
是有着惊人浓度圣素的子弹吗?
不对,要是这种东西被开发出来了,就没有理由到现在还在使用平常的子弹了。而且给子弹附上圣素的技术是格里高利圣教的秘迹。要是有这么强力的子弹在给一介代行者之前,圣教应该已经使用了才对。
[你……那个弹丸是,什么!]
任凭本能驱使,向后跳去的“大敌”。
假如真的用同归于尽的觉悟发起攻击的话,先被那个子弹打中消灭的恐怕就是怪异了。泽尔尼西亚确信着。
但是与此同时。
“大敌”也确信了自己的胜利已经不可动摇了。
[哈!]
怪物欢悦着。
这是对正体不明的子弹的恐怖。
但是即便目击了那个子弹,自己仍旧活着。提前逼出了有着“大敌歼灭者”这一异名的代行者的奥义,但是自己仍然还活着。(谁先开大谁先挂)
[我看到了!刚才那个就是你的杀手锏吧。那个就是消灭了数位“大敌”的凶弹!]
双手上举。
虽然子弹的正体还不清楚,但是对泽尔尼西亚来说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和平常的子弹有着不变的弹速这件事。
躲得开。
只要不是像刚才那样出其不意的袭击,或者在极近距离下射出,自己就确确实实地可以做出反应。
[那个葡萄酒色的子弹,想必也没几颗吧?要是有很多的话,你从刚开始就会使用了才对。被逼迫到那种地步才使用……想必也就三四发。最多也不过十发]
[好判断]
根本蒙混不过去。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诺亚率直地肯定了。
[葡萄酒色的圣弹。不否定那是我的杀手锏]
[是吗]
诺亚盯上的是在接近战时从极近距离下开枪。也有可能准备利用周围的墙壁的跳弹进行射击。在那个子弹打不中的范围内解决他——这便是泽尔尼西亚想到的应对之法。
[怎么了,泽尔尼西亚?]
仍旧把枪口对准怪异的诺亚。
不必说这也是让怪异来到极近距离的挑拨。为了让葡萄酒色的子弹确实击中的诱导。
[不巧的是,我绝不会再接近你了]
[然后呢?]
[做好甘愿经受痛苦的觉悟吧!]
“大敌”咆哮着。
一边发出摇动着谒见之间的大叫,吸血鬼泽尔尼西亚一边扯掉了自己的右腕。
[血之秘迹吗]
[如你……所说……]
混合着凌乱的呼吸,“大敌”露出了凄惨的笑容。
从右肩处不断流出的黑色血液。血液刚一滴到地板上,咻的一声,发出了水滴蒸发似的声音转眼间便化为了大量的黑雾。
魔素的放出。
通常,无论吸血鬼的肉体受到了多么严重的伤也几乎不会流血。就算身体被开了个大洞,最多也只是流下一滴血的程度。
这是因为血液中含有的巨量魔素将身体欠缺的组织瞬间修复,阻止了血液的流出。
无论遭受什么样的损伤也可以在一夜之间再生的怪异的不死性,可以说就是通过魔素来修复组织才得以实现的。但是现在,泽尔尼西亚却把本来用于复生身体用的魔素释放到了外部。
牺牲掉身体的再生能力——
将庞大的魔素释放到外部的,利害兼备的技法。
[人类,你能超越我的觉悟吗!]
膨胀起来的黑雾。
从王座处开始膨胀的魔素以冲向天花板的势头喷涌而出,并伴随着仿佛要将谒见之间的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部粉碎的强大无比的冲击波。
能逃的地方,唯有后方。
但是泽尔尼西亚知道,这个男人绝不会逃。正因为他是被身为人类的尊严束缚住的人,所以他绝不会背敌逃离。
也正是因此,怪异才会胜利。
迫近的冲击波之壁。
就算是碰上一下人类的身体也会被轻易地分解,面对这样的威力,诺亚悠闲地举起了左手的手枪。
[对了人类,你只能这么做了!]
一发枪声。
葡萄酒色圣弹轻易地贯穿了魔素的冲击波,但是要想击中吸血鬼距离也太远了。
看到,躲掉。
这次一定要看穿子弹的正体。怪物的计策确实成功了。但是这也只持续到了,0.01秒后泽尔尼西亚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异变之前。
[什么!?]
身体不能动了。
不对,是身体不能向躲避子弹的方向移动了。不仅是不能躲避,简直像是被葡萄酒色的子弹吸引了一样自己的身体擅自行动了起来。
[你不是说觉悟吗,把自己的手腕扯下的觉悟]
把枪口对准泽尔尼西亚,诺亚这样低吟道。
[凭那种程度的觉悟就像赢过我,这就是你的败因啊]
[——]
胸口被子弹打中,倒下的吸血鬼。
隐藏在葡萄酒色的圣弹中的不同寻常的圣素膨胀开来,化成无数的光之粒子照亮了整个谒见之间。
8
[……不能……理解……]
下半身已经消失,剩下的上半身也因为圣素的作用正在消失的泽尔尼西亚。
接受了自己的败北的怪异最后低喃的,既不是苦闷也不是愤怒,而是对毁灭自己的力量的疑问。
[为何……为何……我不明白……]
凭借吸血鬼的动态视力确实捕捉到了弹丸的运动。就算失去右腕身体变得破破烂烂也足够避开才对。
[那个……子弹……到底是……]
[圣素四重结合]
诺亚的双手仍旧拿着枪。
明明“大敌”已经一动都不能动了,即便如此,这位黑衣代行者最先采取的行动却仍旧是为两把手枪补充新的子弹。
[那么强力的圣素,除此以外也没其他可能了吧]
[但是……!]
不对,怪异的表情这样诉说着。
到这里还是可以想得到的。
自己不能理解的是,存留在诺亚体内的圣素四重结合到底是怎样刻印在子弹之上的。就连格里高利圣教,也没有操作如此强大圣素的技术。
还有,为何不能躲开。
[人类……!]
[只要把存留在我体内的圣素强制性的抽出来不就行了]
面对被打倒的怪异,诺亚这样答道。
[吸血鬼把人类化为傀儡的时候,是以什么为媒介呢?]
[……血液。但是和这……有何……!]
难道。
怪异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葡萄酒色的圣弹,是用我的血液精制的子弹]
血之子弹。
精制一次必要的血液是,大约一千毫升。浓缩了相当于人类出血致死量两千毫升的一半的血液才得以完成一发子弹。
而且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情。
就算在制造葡萄酒色圣弹的时候,诺亚也必须经常和怪异持续战斗。
在失血的时候和怪异战斗,本来的话就算不是致命伤也有可能失血而亡。诺亚自身也多次陷入了这种危机之中。
[最初也曾失败过。不仅不清楚究竟要注入多少血液才可以制造出一发子弹,而且就算制造出来了子弹的强度也不够……和吸血鬼不同,人类失去的血液不能马上就恢复。在抽血的途中如果不能及时止血的话就算死了也毫不奇怪]
但是诺亚并没有停止制造葡萄酒色圣弹。
把自己的血液榨至生命的极限,才制造出了究极的子弹。
[而且这也是,你为何躲不开葡萄酒色圣弹的理由。正是因为你是吸血鬼才躲不开的理由]
[……原来……如此!]
[葡萄酒色圣弹的血臭。身为吸血鬼的你的身体,本能地渴望人类的血液]
将右腕扯下的损伤。
想要修复这一损伤的吸血鬼的本能,和自身的意识相违背,主动被有着血臭的子弹吸引了,所以才不能躲开。
[我是吸血鬼……而你是人类……]
一边吐血一边说话的泽尔尼西亚·A。
[这便是我的败因……吗。“作为人类战斗”这话也是……你的布局……]
[只对了一半]
[……什么]
[想想你自己的话,分出胜负靠的是觉悟]
[…………]
[为了赢过我,你当时做好觉悟扯下了一条手臂。就因为只有那种程度的觉悟,你才败北了]
为了打到人类,怪异流出了血——
为了打到怪异,人类早已流出了血——
这场战斗,甚至可以说是双方做好觉悟所流下的血的对决。
与前者那“刚刚做好”的觉悟相比,后者则是诺亚在成为代行者之前,一边和死亡危机抗争一边不断积累的觉悟。
分出胜负的,就是其中的差距。
[即便如此,胜败也是兵家常事。你如果直到最后都保持冷静的话,过程也许会有些不同]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
[你的手段很精彩呢。无论是从托卡利亚地区逃走,还是在这个国家布下的计谋。事实上也只是一日之差。要是我到这个国家的时间完了一天的话,就像你宣言的那样这个国家就会沦落了]
诺亚双手紧握着补充过子弹的手枪。
[和我的战斗中要是一直保持那份狡猾的话,战斗多少也会有不同结果的可能性]
[……呼哈]
嘶哑的喘息混合着吐血声。
吸血鬼嗤笑着。
[我,直到最后……都很冷静。只是你,在我之上。……仅此而已]
[——]
[果然是,不能……理解啊……]
化成黑雾向空中消散的吸血鬼。
[……名为人类的这个物种……]
以这句话为结局。
“大敌”泽尔尼西亚·A从谒见之间内消失了。
9
在南阿尔托利亚王宫,太阳升起——
朝日归来。
出现的光景,却难以称作是人类的胜利。
因大群的尸鬼通过而半毁的城门,以及被尸鬼袭击变得慌乱的城镇。拼死战斗的负伤的士兵和代行者。
南阿尔托利亚的圣教教会所持有的圣水根本不够,现在正在等待北阿尔托利亚王国储藏的圣水的救援。
[啊,诺亚你丫。为啥就你一个人无伤啊,可恶!]
[想起来了,这个城下町被无数的尸鬼给袭击了呢——]
[啰嗦啥,睡了]
被担架抬着的是以达维德为首的代行者,而诺亚则在身旁适当地开点玩笑。
南阿尔托利亚内的集中治疗院已经挤满王宫士兵了。
因为没有为代行者治疗的余力,因此他们会被紧急运输车运到北阿尔托利亚王国的集中治疗院。
[但是,真是太好了]
把手放在胸口的希尔薇安心地呼了口气。虽然脑子里装的全是艾德王子的护卫这件事,但是希尔薇也经常会担心城下町的情况。
[达维德他们,还有保护城下町的大家都没事……]
[当然了]
一边目送着离去的紧急运输车,诺亚边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他们也是一流的代行者。绝不是因这种程度的袭击就不行的软蛋]
[嗯,真了不起!]
虽然不知道后面的艾尔莎为何发出“咳咳”干咳声,但是既然诺亚都无视了想必自己不需在意也可以。
[这里已经没事了。走吧]
诺亚转身,走在了荒芜的大路上。
究竟城下町会被毁坏到何种程度呢,本来都做好看到痛心的光景的希尔薇,看到的却是从城下町中部直到王宫的街道漂亮到令人惊异的程度。
变得荒凉的只有城门到中部那一段很窄的区域。
明明王宫内都侵入了那么多的尸鬼,中途的建筑最多也只有一小部分被毁坏的程度。
[这是……?]
[这是被统率的怪异袭击的最显而易见的特征]
你的疑问早已被看穿了,给人这种感觉的艾尔莎如此答道。
[泽尔尼西亚瞄准的是王家的崩坏。因此尸鬼也是一直线地直奔王宫,破坏中途的城镇也只是次要目的]
而且尸鬼们在察觉到了泽尔尼西亚的消灭后马上就撤退了。
结果,被害地便集中在了城门和王宫内。
[圣骑士军怎么样了,今早……听说他们在王宫的一层和尸鬼进行了战斗]
[对集团战来说,圣骑士军的统帅力是很值得称赞的]
诺亚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说道。
[虽然尸鬼成群结队,但也只是遵从“大敌”命令的乌合之众而已。对圣骑士军来说它们是最容易对付的对手。实际上,在王宫一层有着相当数量的尸鬼都是他们阻挡住的]
[……是这样啊]
[这份功劳也会增强约翰派的名声。对那些人来说只想趁着这场骚动提高名气而已。想必格里高利圣教内部的派发争斗近期会越发严峻吧,但这和代行者也没有关系]
这样说着的诺亚的脚步笔直地向前迈进。
向着被阳光照耀的王宫走去。
——温莎王宫。
通过正门走向第一层。从十字路口向左转,前面便是只有王宫关系者方可通过的通道。这也是最近几天希尔薇很是熟悉的道路。
[……但是,果然还是有被害发生呢]
布满玻璃碎片的通道。
绒毯被撕扯,墙壁上也留下了不知是人类还是尸鬼的血痕。即便怪异被击退了,现在也绝不是可以振臂高呼的场景。看着此景,希尔薇不禁想要背过脸去。
[那个,我刚才听到了聚集在通道里的家臣们的谈话了]
[温莎王和王妃的事吗?]
[是的。他们二人,特别是王妃,说是她已经不能变回人类的身姿了……]
傀儡化的王。
转化成了怪异的王妃。
虽然双方都在夜里就被带到了教会接受了圣素的治疗,但绝不是可以放松的事态。
[你的姐姐是修女。因为每天都在服用圣水,因此体内的圣素浓度要高于常人。人格自不必说,就算是身体转变成了怪异也可以自然地回复成人类的组织]
[……是的]
[但是王妃不一样。不仅体内的圣素浓度低,而且被魔素浸透的时间也比较早。虽说人格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找回,但是已经转变的身体却很难。有着人类的心灵,但是却要一生都保持那副姿态生活着]
[这样一来,王位就会]
[当然会退位了。首先王妃的那副身姿绝不可能再次出现在人前。而且有着那样王妃的王民众也难以接受啊]
说不定还会作为怪异胡作非为。
人们的心中还留有不安这件事很容易就可以想到。这样一来,即便怪异带来的威胁消失了,南阿尔托利亚也会自然地瓦解。
那么怎样做才好?
还有剩下的方法吗。
[谒见之间到了呢]
[……嗯,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来到了二层。
朝阳照耀的通道。和昨天为止不同的是,道路上看不到打扫卫生的佣人的身影,有的只是紧握长枪和佩剑的士兵不眠不休的巡视的身姿。
登上楼梯,马上就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建造得豪华无比的门扉。
诺亚对着门两侧的士兵使了使眼色。
士兵一看到诺亚的样貌,立刻摆出了直立敬礼的姿势。
[诺亚大人。近卫兵一起向你表示最真诚的感谢!]
[如果不是您讨伐掉“大敌”泽尔尼西亚·A的话,现在我们的王宫就……]
[我不过是照委托办事而已]
凝视着谒见之间的门,诺亚说道。
[从这里开始我想暂时就我们几个谈话。无论是家臣还是圣骑士军都不要让他们通过]
[是]
[诺亚大人这样说,我们定会拼命执行]
近卫兵打开了两侧的门。
希尔薇经过门走了一步后出现的是,甚至不能让人联想到原景的受到了巨大损伤的宏间。
从被磨损的地板上掀起的真红的绒毯。
天花板上的吊灯中的一个也掉在了地上,碎得看不出原貌。
墙壁和地板上,也残留着像是被弩炮炮击过的破坏的痕迹。这是超越了人类的刀、长枪、手枪等武器可以造成的损伤的领域的破坏痕迹。
……诺亚和“大敌”战斗的场所。
……究竟经过了什么样的攻防才能造成这样的痕迹啊。
但是诺亚本人却毫不在意这个房间内的惨状只管前进。就算和“大敌”泽尔尼西亚的战斗都结束了,他也没有受一点儿伤。
完全的压胜。
可以说这是符合人类史上最强的代行者的实力的证明。但是希尔薇却想象不出他夸耀这件事的情形。
这样的诺亚——
[久等了呢]
宏间的深处。对着伫立着看着王座的金发少年搭起了话。
不过刚到十一岁的娇小的少年。在他的脖颈处还抱着绷带,令人感觉到昨夜受到的袭击的疼痛。
[王和王妃现在在集中治疗院里接受治疗]
[……嗯]
[通过圣素来净化魔素,以及对伤口的处理。王妃听说需要进行外科手术。但是转变成了怪异的器官究竟成了什么样子,这一点不实际进行手术是不清楚的]
[……王妃大人,也许再也变不回来了吧]
[就像切掉的人类的指甲和头发可以再长出来一样。即便通过手术暂时摘除了鳞片和尾巴,也很难保证不会再长出来]
王妃的身体已经转变成了怪异。对现在的她来说,身为怪异的肉体才是正常的。
[即便他们二人取回了意识,也难以继续担任这个国家的元首了。王和王妃都要退位,这是为了国家,也是为了他们二人]
在远离王宫的离宫。
避开喧嚣安静的度过余生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未来。希尔薇再来这里之前也被这样告知了。
[但是人民还在]
[…………]
[住在这个国家,向王宣誓效忠,为了国家流血流汗的人还在。这可不是像王那样退位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这个国家要是不振作的话,人民就难以生存。为了这样究竟需要什么也不需多言了吧]
新的王。
鼓舞畏惧怪异的民众,把国家建设得更加强盛的王。
[艾德王子]
少年转身。
对着这位少年,诺亚从背包里取出了闪耀着黄金色的王冠。
[这是在王的寝室找到的。南阿尔托利亚王家代代相传的戴冠仪式上使用的东西,换句话说,这就是王的象征]
[……嗯。温莎王大人也很爱护这个王冠]
用包含哀愁的目光看着王冠的王家的少年。
[你觉得这个是在哪里找到的]
[唉?]
[我是在房间的一角找到这个东西的。发现时它被王的外套包裹着]
[为何会在那种地方……]
平时应该是放在特别准备的台座上才对。就算是因为怪异的袭击而从台座上落下,也不可能是带着外套一起滚落。
[这是王的意志]
[!]
听到诺亚的一句话,王子屏住了呼吸。
[这是由王守护的证据。王和王妃既是遭受到了怪异的袭击,也没有舍弃身为人类的尊严。决不能把一国之王的证据交出去,王用了最后的力气把王冠扔到了隐蔽处]
[……竟然]
[希尔薇]
被扔到空中的王位之证。
诺亚把闪耀着光辉的王冠扔给了希尔薇,而希尔薇则用胸口将其接下。
[在信仰圣教的国家,戴冠仪式上为王戴冠好像是神父的职责]
[唉?等下……那个……]
[由你来做]
[——]
希尔薇理解了。
诺亚为何要把王冠扔给自己。
深呼吸一口。
一边压制住胸口的鼓动,希尔薇一边走向王之御座。
[艾德殿下,请来这里]
拉住现在仍旧恍惚的少年的手,将其带到了王座边。
王椅已经被“大敌”粉碎了。
……但是王冠还残留着。
……王……不对,由先王保护的王之证现在就在这里。
[对不起殿下。我只是个见习修女,所以不知道戴冠仪式的正确做法。所以——]
希尔薇将王冠高高举起。
接着将其戴到了少年的头上。
[艾德陛下。请一定要成为一个杰出的王]
拼尽全力。
尽最大可能露出了最好的微笑,希尔薇为新王献上了祝福。
[很遗憾现在没有沉浸在伤感中的余裕。作为新王的最初的工作来了]
诺亚用下巴指了指谒见之间的门。
在这扇门前面——
[大家都在等着你。被怪异袭击受伤的士兵,在王宫侍奉的佣人与家臣,还有陷入不安的民众]
[……我来?]
[前进吧。然后向他们展示这个王冠。这便是身为王的最初的工作]
[……嗯]
保护着在昨晚的袭击中扭伤的脚踝。
迈着不可靠的步伐,年幼的王向着门扉走去。
门扉被打开了。
并未将看到了新王的近卫兵、家臣发出惊讶的声音的样子看到最后,黑衣代行者就转身离开了。
走到谒见之间的一角,从避难口向城外看去。
[不看到最后吗?]
[……确实有“想要再看一会儿”的冲动]
对着保持着背对着自己的姿势发问的诺亚,希尔薇毫不隐瞒自己的情感如实回答了他。
[但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只要我们还在,恐怕艾德王子就会一直依赖我们。
这样绝不可以。
王是被依赖之人,绝不可以去依赖他人。
[走吧,那个,首先是要回到北阿尔托利亚对吧]
[没错。想必女王还在翘首以待呢。先向女王报告,接着便是搜索其他“大敌”了,觉悟呢?]
[好。觉悟当然已经做好了!]
[……哼,随你吧!]
一边走着一边环抱双臂的艾尔莎。
[但是元修女,你先记住这一点。我没有和人类友好相处的打算。退百步来讲就算允许你同行了,追本溯源人类和怪异也是敌对——]
[艾尔莎,明天的早饭作什么好?]
[薄煎饼]
立刻就被怀柔的自称最凶的“大敌”。
[还要培根煎蛋。放了草莓酱的红茶也别忘了泡。咖啡太苦了不要。蔬菜也不要]
[蔬菜要吃]
马上做出反应的是诺亚。
[对人类的身体来说,野菜是不可欠缺的]
[……我不要]
[给我吃]
[才不要]
拌嘴的黑衣代行者与白发少女。
史上最强的代行者诺亚·伊斯维尔特与史上最凶的“大敌”艾尔莎丽夏。希尔薇侧眼看着这对这个世界上最为奇怪的组合。
[姐姐,神父尼尤尔……]
抬头看着炫目的天空。
希尔薇想起了远在他乡,现在正接受治疗的二人。
[我,要再努力一下。和姐姐以及神父尼尤尔的份一起。所以请守护我]
接着希尔薇便迈出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