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野仓市现在有两大势力「猖獗」。
一是掌握矿山开采权,从一般劳动者到黑道,盘根错节遍布全市的阿多村集团。
此集团掌握城市的实权。因为在台面下甚至曾扭曲过国家法律,心生畏惧的居民们为其取了个「领主大人」的绰号。
另一个则是以名为喜代岛宗则的政治人物为中心的势力。
这个势力与阿多村相反,从周遭的都市上至国会、各阶官员,与城市外部关系广泛良好为其特徵。乍看喜代岛个人的实力无法与大企业集团相抗衡,但他也有与城市外的黑道组织联手,是个社会上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有力人士。
双方都稍有主导城市的实力。从市民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相互竞争与对峙的话,倒是无所谓。
但这几年来,相互对峙的关系发生变化。
起因是这座城市的港口更新计画。
接受以刃金市为首,周遭都市的援助,迎来包含国际机场在内的建设,一股都市开发的浪潮兴起。
这是一桩如果成功,会产生数千亿为单位的利益庞大事业。因为这个开发案,现在双方严重对立著。
喜代岛方面,虽然当初提倡共同开发,但是阿多村甚五郎拉拢港口的渔民,暗地里煽动渔港的开发案,试图抬高港口的价格。
察觉此事的喜代岛在台面下更进一步操作,进行提案,试图以国家权力介入控制矿山的开采量。从开采到部分稀有金属,与其它微量的黄金一事,以操作市场价格为藉口展开行动;不用说,阿多村采取强烈抵抗。
但是这种根本不可能通过的提案只是障眼法。趁阿多村集团疲于应付时,喜代岛掌握了这城市部分的利益。
在那之后持续著各种形式的争执,两大势力正如同水火一般不容。
本来这城市住起来就不舒服了──近年来还流传著「矿山的资源也差不多要枯竭了吧」的谣言,持续著一种势力平衡即将崩溃的紧张气氛。
随著时代的演进,许多人离开阿多村集团统治下的这座城市,武野仓市缓慢地迎接衰退。
虽然如此还是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平,只是这样的日常也宣告了终结。
因为众所瞩目,将继承阿多村集团的阿多村龙一遭到不明人士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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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武野仓警察署 署长室
「还真是劳烦『议员』您走这一趟。」
年纪尚轻的署长如此说道。
虽然年纪才三十有五,便坐著升官直升机就任这个地方都市的署长,但对这职位似乎只是想补个经历。
眼镜底下谄媚陪笑的署长,他称呼为「议员」,年近五十岁的男子──喜代岛宗则议员,带著失望的神情对署长说:
「我也很不想过来。」
他嚣张地坐进客用沙发,直盯著站在办公桌旁的署长。
梳理整齐的头发里混杂著白发,微胖的身躯穿著商用西装。
「实在很想从你口中听到些可以让我放心的话。」
「放心?」
「就是前几天的事情。阿多村家的笨蛋儿子不是被谁给杀了吗?」
称呼死者为「笨蛋儿子」的喜代岛,毫不在乎这话如果让媒体听到,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对此,署长陪著笑脸,订正部分发言:
「那个,还不确定是杀人案。」
「那么你是想以自杀结案?以前的话就算了,现在的社会网路这么发达,你不会无能到觉得这么简单就能吃案吧?」
「不,非常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当作刑案来调查,我该夸奖你吗?要是这时候把它当作自杀来胡搞,被说成是『喜代岛派杀了人,并找警察吃案』就完了。光是现在就已经很多人在讲是我那蠢儿子下的手了。」
喜代岛一脸不悦地说著。
「蠢儿子」──他用这个词是其来有自。
他的儿子喜代岛堂马绝对不是个令人骄傲的儿子,年轻时常仗势父亲的势力为所欲为。现在虽然不再出现于台面上,私底下仍跟称为「翁华联合」的帮派混在一起。
不过,因为原本就是喜代岛与交好的黑帮从中分派过来,现在的翁华联合可说是喜代岛手下的一个棋子。
在将根据地移到这个城市后,与同样在本地年轻人间很吃得开的阿多村龙一从学生时代以来便多次冲突,底下帮派冲突起来时,甚至会见血。
这对双方而言都是丑闻。阿多村和喜代岛彼此虽然都有压下这些事,但就住在这城市的人们来看,阿多村龙一与喜代岛堂马关系之恶劣是公开的秘密。
正因如此,城里很快就流传著「杀了阿多村龙一的是不是喜代岛堂马?」这样的流言。
「媒体那边我是有压下来,但还是有靠八卦吃饭的垃圾杂志。最近的网路也不能轻忽,你们也不要弄出些话柄让人抓到。」
「那个……有件事想先跟您确认一下,就只是一个程序。为了澄清不必要的嫌疑,可能会跟令郎确认当时的行程,请您不要在意。」
听到署长这番话,喜代岛议员露出非常不悦的表情点头:
「……这是当然。不满也没办法,我会交代堂马配合你们的。」
「非常感谢您。」
看著一脸奉承,露出放心表情的署长,喜代岛说出目前心中更担忧的事:
「比起那个,我比较担心被这种无聊传言挑拨的阿多村那些家伙会怀恨攻击……希望不要演变成这样的事态就好。如果只是小冲突,是可以拿来当作攻击对方的丑闻,但要是痛失儿子失去理智,开卡车来撞我的选举宣传车也很麻烦。」
「我想是不至于这样做……但我们会更加注意他们的动向。」
「那就好。还有,如果看到他们那个小三情妇生的跟我们家的菜菜一起走在街上,把他连同菜菜一起带走也无所谓,辅导之后再通知我。」
「是,好的。」
如此回答的署长心底叹了口气。
──最后这项要求还真有难处,他们又不是中小学生。
让阿多村与喜代岛的关系变得更加特殊的,正是阿多村家三男与喜代岛家长女间的的关系。
本来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却在命运捉弄下,他们在两家关系坏到谷底之前就已经相爱了。
♀♂
同一天 阿多村宅邸 客厅
「什么叫作『从意外与刑案两方面展开调查』啊!开什么玩笑!」
有一名特地看著几天前的网路新闻,对著平板电脑萤幕破口大骂的男人。
在这称作客厅来讲都有点宽敞的空间中,房间里有几名男女的身影。
破口大骂的人是阿多村家的次男阿多村龙二。
前几天刚结束葬礼,好不容易心情平复了些,开始确认消息之际,新闻上方才的描述似乎让他理智断线。
身高应该有超过190公分。配上恐怖的表情,房内一角的年轻帮佣吓得直发抖。
紧接著,身高虽然比龙二矮,满身肌肉的身躯却散发著比龙二更强烈威严感的男人──阿多村家一家之主的阿多村甚五郎扬声喊道:
「冷静点,龙二。」
「老爸,你要我怎么冷静啊!哥哥他被喜代岛那家伙杀了啊!」
「事情还不一定就是那样。说不定是希望两败俱伤的外人下的手,鲁莽行事才会毁了阿多村家。」
「现在哪是冷静盘算利害关系的时候?难道老爸你一点都不在意大哥吗!」
对于情绪激动的龙二,甚五郎明白地说:
「是啊,比起死人,现在你更重要。」
「唔……」
「不要吱吱喳喳地吵个不停,也不要让焦急显露在脸上。」
虽然他的外表与性情豪放这形容十分相符,但眼神始终冷彻,以锐利如尖针刺般的视线盯著龙二说:
「你已经是阿多村集团的继承人了。」
「……是,是的。」
一股由上而下强加的压力,迫使龙二的脑袋冷静下来。
一家之主的甚五郎对著周围的家人、侍从,甚至是帮佣,亦即对著房中的所有人述说著:
「总之不要让人看到弱点。正是这种时候,才更要比平时更加慎重行事。但并不是要你们什么都别做;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要看漏城里那些人的反应。」
「真该有所行动之时,我们将会出手,请您放心。」
说出这句话的,是站在房间一角,看起来约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
他是与阿多村家关系良好的黑道组织,富津久会的少主──宇田川。
「嗯……但是你们不要有太大的动作。帮我跟你们老大说,若是担心帮会的收入,不足的部分我会补偿。」
「不敢当。」
低著头的黑道少主与表面上算是白道的父亲。
两人对照起来,龙二觉得自己的父亲看起来还更像黑道,当然这话并没有说出口。
以正常的城市来说,光是让黑道少主直接出入住处就可能产生丑闻。但是阿多村甚五郎毫不在乎地叫少主或其他成员来宅邸。虽然没直接把帮主叫来,但是少主宇田川在这城里的地下社会也算颇有知名度。
也就是说,这种程度的事根本算不上丑闻。
至少在这城市里,阿多村集团的根基就是打得如此稳当。
「虽然只是城里的风声……也不知道跟龙一的事有没有直接关系,这几天有个奇怪的传言……」
「传言?」
「嗯,好像有个家伙在刻意散播有关阿多村和喜代岛的传言。」
「这种事那些家伙常干,还真是学不乖。」
龙二不悦地这么说道。
虽然不管有多少那种挑衅般的谣言,他们都可以让对方闭嘴或无视,但是……
「不,那是因为这次的传言里头,散乱著对双方而言有利与不利的各种情报……」
「那是在案件发生之后,人们自己乱推测乱传的吧?」
「问题是,那个谣言里头也讲对了几件事。就算只是瞎猜中,但毕竟里面也有提到我们的事情,现在帮里正在查明出处。」
「……」
听到这句话,房里面的人皆沉默以对。
「还有,就是……其中有和久少爷和喜代岛家小姐的谣言。」
「咦……」
对此,房中一名男性马上有明显的反应。
是个二十岁左右年龄的男性,他的名字叫作阿多村和久。
阿多村家的三男跟父亲或兄长不同,没有特别高也没有特别壮,散发一股著人畜无害的气息。
「和久,你这家伙……」
面对这位弟弟,龙二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表情说:
「你该不会还在跟那女人交往吧?」
「……这跟哥哥你没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那些传言该不会就是你讲出去的?」
「我没有给你们添麻烦。我能散播什么,你和父亲那些事是我能过问的吗?」
这么说的和久视线望向他处。龙二抓住他的衣领怒吼:
「我是说,你这家伙本身就是个麻烦!只是个身上流著骯脏妓女血的……」
「龙二。」
像是要让次子闭嘴似的,甚五郎平稳地叫著他的名字。
就只是这样,龙二便汗流浃背,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在父亲看似冷淡的言词里头,感受到明显的怒意。
「骯脏的女人?你是说我『选上并掏钱买的女人』骯脏吗?」
「啊……不是……」
这房间里的人都发觉到重点不太对,但没有人指谪甚五郎的话。因为大家都知道,对阿多村甚五郎来说,无论是相亲结婚的老婆,靠钱维持关系的小老婆,都等同「所有物」罢了。然后,无论是儿子龙二还是和久,与其说是「家人」,终究不过是以「所有物」来看待。
「我之前也说过了,的确对你来说是不同母亲,但从一半流著是我的血来看,对我而言你跟和久都一样。龙二,你是在无视我的血缘,瞧不起和久吗?」
「不,不是……」
「那你是在拐著弯骂我喽?骂我这作父亲的?」
父亲这话,令龙二的背脊不禁打了个寒颤。
龙一和龙二在学生时代开始就恶名昭彰,不管在外怎么作恶都不曾被双亲骂过,甚至大多被帮忙掩盖掉。
但是,当有次龙二遇到打架打赢自己的男人,威胁地说「小心我叫我老爸让你全家流落街头」时,被他父亲甚五郎拿十字镐敲穿了大腿。
──「你别误会了。」
发出惨叫在地上翻滚的龙二,耳里回响著父亲冰冷的声音。
──「你是我的宝贝儿子,就算你杀了一两个人,我也可以帮你掩盖。但我没有打算连我的地位都给你,也没有听你使唤的意思。」
──「为什么老子我要为了你,费力去让人流落街头?不让媒体知道,毁掉一个人的人生这事情可是很费力的喔。而且你还光明正大地搬出我的名号,跟对方宣告『要让你全家流落街头』。你让我做这么麻烦的工作,是能给我什么好处?」
──「有空搬出我的名号呛人,倒不如看是要背地里下手还是怎样,把人撂倒嘛。反正不小心杀死了,再来掩盖掉就好。」
想起父亲独特的伦理观,龙二大腿的旧伤又隐隐作痛了。
「等一下啦,老爸。抱歉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失言了。」
「是喔,那就好。」
回答完脸色发青的龙二后,甚五郎接著和和久四目相对:
「然后,怎么样?你真的还在跟喜代岛的丫头交往吗?」
「……最近没见面了,也不是能见面的时候吧。」
「是吗……这不关我的事,但不要做出什么被喜代岛利用,变成我们阿多村弱点的举动喔。到时先不说你,那个丫头就得解决掉了。」
「什么……她跟家里那些纷争没关系吧!」
看著焦急地正面瞪向自己的和久,甚五郎回道:
「不管你和那丫头有没有那个意思,你真的认为喜代岛会那样解读吗?我在这里讲『随你高兴』,你觉得你自己真的就能解决问题吗?明明被牵扯到家里的纷争,四处流言蜚语,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地说『跟她没关系』?」
「……」
和久说不出话来,但目光并未从父亲身上移开。
「算了。排除掉和喜代岛的关系,既不是政客也什么都不是的那个女小姑娘,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痛痒。总之这些麻烦事处理完之前,你给我安分点。」
「……知道了,爸爸。」
「话说回来,竟然敢正面瞪我……看来和久比龙二更有胆量呢。」
看见父亲呵呵笑著,龙二咬牙切齿地瞪向和久。
可能是怕又不小心说错话惹父亲生气,他并没有开口。
过了一会儿,甚五郎再次向包含佣人在内的房里所有人宣告:
「你们也是,不要随那些低劣的流言起舞。还有,注意别变成散播流言的根源。」
「啊,这么说来,我想起一件事了……」
静待甚五郎话说完后,宇田川开口插话。
「什么事?」
「Orihara Izaya,您有听过这名字吗?」
「……没有,第一次听到。」
环视房内,无论龙二还是和久的脸上都面露疑惑。
「那个Orihara什么的……是怎么了?」
「是叫作Orihara Izaya。因为在查明传闻时常听人提起这个名字,有点在意。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他在散播谣言,也有可能只是巧合。因为没听过这名字,想说还是问一下。」
「你查过这个人了吗?」
「私下去调市公所的资料时有找到,看来不是这里的人。说不定用的还是假名……上网搜寻也搞不太清楚,至少要知道汉字怎么写才行……」
姓是「折原」还是「织原」这点先放著不谈(注:两者的日文拼音皆为Orihara),光是名字的「Izaya」就让宇田川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选字了。直接用片假名搜寻也没什么结果,用伊座也或伊座夜搜寻也一样(注:两者的日文拼音皆为Izaya),调查至此便束手无策了。
「不过讲出这名字的人,感觉也是一副听人讲的,应该没有直接跟那家伙见过面。总之我们今后还会持续追踪。」
「嗯,任何细微小事都别放过。这时候才来这城里的人,大概也是喜代岛那边的吧。你们也把这名字记好,提高警戒。」
甚五郎对著房里所有人讲的这句话,令一个人产生动摇了。
──已经太晚了,老爷。
在帮佣当中,一名穿著旧式女仆装的年轻女子在心底低语著。
她的名字叫作新山蓟。
是来上班不到半年的新帮佣。
她强忍住不将心中的动摇显露在脸上,故作平静地伫立于房中一角。
──我讲不出口啊……
──和久少爷和喜代岛家小姐的关系……
──把这事情告诉Orihara的人,就是我。
♀♂
两天前
自称Orihara Izaya的男子,真是个奇妙的男人。
当蓟在休假日出门买东西,于在公园休息时──
一名被两个小学生左右年纪的孩子推著轮椅,来到长椅旁边的男子,像个老朋友般跟蓟搭起话来:
「哎呀,你是怎么了啊?怎么一副愁眉苦脸?」
「……你是哪位呢?」
蓟还以为又是来搭讪,但带著两个小孩来搭讪也太富冲击性。实在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她想说随便应付过去。
但对方接下来说出的话,让蓟不得不理会。
「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你很有名耶,新山蓟小姐。」
「……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很有名啊,能在『领主大人』的宅邸里工作,简直就是平民梦寐以求的事。」
「……!」
她惊慌地看看四周。
因为她觉得可能是「议员【喜代岛】」派为了从她身上挖出宅邸内的情报才前来接触。
「啊,不是不是,我没有要对你怎样啦。真要那样做,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跟你搭话,一定是夜路上开车掳走你比较快。」
爽快地说出吓人的话后,男子自己报上名来:
「我是折原临也【Orihara Izaya】,才刚到这城市不久,还不太清楚这城市的潜规则,所以正四处跟人打听呢。」
「Orihara……Izaya。」
蓟虽然觉得这名字奇怪,但可能是有小孩跟著,让她多少安心点。她决定先不逃跑,听听看对方怎么讲。
「是啊。我去跟走在公园里头的大婶们打听,她们就说有个很好赚的地方请了不少帮佣,接著就说『你看,在那边那女孩……新山家的小蓟也在那宅邸里头当女仆呢』。我因此有点在意才过来的。」
蓟认为对方在骗人。
她是外地人。
这附近公园里的主妇不可能会用「新山家的小蓟」这种说法形容自己。
蓟正在烦恼该拆穿这个谎言,还是装作被骗的样子时,自称Izaya的男子开心地继续说下去:
「哎呀,我是没打算要你告诉我阿多村家的秘密,或是犯罪的证据。说难听点,那一家要是连那种秘密都让帮佣知道,早就被喜代岛他们搞垮了。」
「……」
「我只是想知道这城市的情况罢了。差不多是你会不小心跟朋友说溜嘴的那类传言就好。那种偶然在街头巷尾被听到也不会有问题的,或是早就已经在这城里流传的事情也没关系。」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男子回答蓟的问题:
「关于这点,是可以说用钱来回报你这个问题,但这样可能会让你觉得自己像是间谍。如果你不喜欢这样子,那就当作八卦交换也可以。」
「例如呢?」
「像是你看不顺眼的人的把柄。这种程度的事,我马上就能查到。」
「那样的话,连喜代岛议员的事也可以喽?」
蓟嘲弄似的嘻嘻笑著,但看著她的临也却爽快回答:
「当然可以。」
「……」
「那种地位的人,可能会需要点时间。但其实最花时间的是认真工作的上班族之类的。也有那种没有明显把柄的人,太过平凡的人要花比较多的时间才能找到线索。」
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急忙转移话题:
「你的脚,受伤了吗?」
「嗯,以前在东京玩得有点过火。」
「这个轮椅真是奇特呢。」
「这算是订制的。虽然是电动的,但基本上还是得自己动手,所以才请那两个孩子帮忙推。」
「是你的弟弟和妹妹?」
「啊……也算是,算是亲戚的孩子托我照顾。」
──算是?该不会没血缘关系?
虽然在意临也所说的话,但看著前述孩子们的笑容,她决定不再在意这件事。
「不过,至少是个会让孩子想黏著的好人呢。」
「这要怎么说呢?说不定我是汉姆林的吹笛手喔。」
看著像在搞笑般说著的临也,蓟被逗笑了之后,开始娓娓而谈。她觉得都聊这么多了,不告诉他点「八卦」也不太好意思。
但他能说的八卦,其实也相当有限。
「……我想想,这可以说是八卦吗?虽然是以前的事情了……」
然后,她把这当作闲聊般聊了起来。
自己略有耳闻的八卦。
有个本来什么都不知道,由母亲带大的单亲家庭少年。
他跟某议员之女坠入爱河,两小无猜。
但是母亲病殁,父亲来接走他。
这个少男是外遇所生。似乎是考量到大老婆已经在几年前的意外中亡故,于是就认了他,带回家养育。
但是,这时候少男得知了一件事。
自己所爱的少女,是与父亲敌对之人的孩子这件事。
「原来如此,简直就像现代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呢。最后这两人会自杀吗?」
「这么畜生的话,你居然讲得这么顺口……」
「我觉得是人都会这么想耶。」
看著耸耸肩笑著的临也,蓟叹了口气:
「因为庶子突然变成遗产继承候补者,哥哥龙一和龙二对他也相当冷淡,常背著老爷欺负他。」
话说到这才发现,自己开始说起不能说的事,蓟脸色一变说:
「啊,那个……这件事不要说是我说的……」
「放心,不泄漏情报来源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临也轻轻一笑后,抬头仰望天空,半自说自话似的地开口道:
「罗密欧与茱丽叶的故事里,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他们死后还有一段故事。不是在两人迎来悲剧结局时就画下句点,而是让观众看到在那之后登场人物们的反应。这真的很不错。不过,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喜好罢了。果然就悲剧来说,在我心中会有股欲望,想看看罪魁祸首们的反应如何呢。」
「是这样呀。」
「是啊,虽然我喜欢看迎来悲剧结局的人。但对我更重要的是,逼著人们看著这一切会有何反应。」
「这兴趣不太好呢。」
蓟感到傻眼地说道。
但是,临也却自己回答「我常被人这样说呢」并再次耸肩。
「不过,请你别误会,我不是只喜欢悲剧,也很喜欢大团圆那类的喜剧结局。只要人心在那当中有所变化,我就很满足了。」
说到这里,临也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哦,是简讯啊……差不多该回去了。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没有那种事。」
「我觉得还会再跟你见到面。」
说了句像是在搭讪的话后,临也唤了唤孩子,就此离开公园。
最后回头转向蓟,开朗地高声说道:
「在那之前,你要好好想一想喔,想想要知道谁的把柄。」
「……」
应该先问他联络方式吗?还是不要再跟他有所牵扯,忘掉这回事比较好?
这问题让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在她耳旁响起男孩的声音:
「吶,临也哥!『庶子』是什么意思啊?」
「……啊。」
还以为小孩子只是在旁边玩,但好像被他们听到内容了。
蓟因为尴尬而转开视线,在她一旁的临也开心地笑著回答:
「要解释庶子的话,说是嫡子的相反,会不会比较好理解啊?这会产生许多人生戏曲,所以我还满喜欢的。有那种可以跟嫡子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庶子,当然也有完全相反的。哎呀,光是听到为人所不知的血缘关系,就让我非常兴奋呢。」
──这个人,该不会很差劲吧?
蓟在心中默默庆幸自己没有跟他要联络方式。
在蓟的面前,男孩就像手掌中的文鸟一般斜著头,一脸疑惑。
「树紫?笛紫?那是什么?」
「什么都直接要我回答也不太好。自己先查查看字典怎么样?不行的话,问其他人也可以喔,像是蓟小姐。」
「……」
站在男孩旁边的女孩,在一旁冷眼盯著临也瞧。
看来女孩也不了解那些单字的意思。
「……临也哥哥好差劲。」
「我常被这样说,谢谢。那么再见,差不多该回去了。」
「……」
小声叹了口气的女孩往蓟的方向看去。要离去之际,那小嘴口开说道:
「姊姊,不要跟这个人有牵扯会比较好喔。」
那双眸满盈著暗色。她用只让蓟听得到的声音说:
「……会像我们一样,人生被弄得一团糟。」
♀♂
现在
帮佣想起这件事。在她前面,龙二扬起烦躁的声音:
「既然我们都没有头绪,那个叫作Orihara的一定就是喜代岛的手下。」
「不过,也可能是不属于两边阵营,毫无关系的一般人或杂志记者。」
宇田川一副下定论还太早的语气补充。甚五郎对此表示认同:
「嗯。但是不管怎样,我们的事情被这样四处流传也挺头痛的。要是找到他了就想办法让他闭嘴。可以用钱解决的话最好,如果他要求的太多,就看情形来硬的──虽然想这么说啦,但这样可能正中喜代岛的下怀,所以不要轻率下手。」
对于一家之主甚五郎说的话,房里全部的人都点头同意。
只有一个人,其中只有蓟这名女佣眼神显露著紧张。
不过因为她没有抬起头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然后,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眉头深锁的人。
正是富津久会的少主宇田川。
他有一个情报刻意没在此说出来。
流传于城市的流言之中,混有一个「真正的事实」。
那就是──「富津久会的内部,有好几个喜代岛派的间谍」。
宇田川本人当然不是那个间谍,但确实有己方的情报流出到对方那里去。恐怕交付情报的并不只是一两个人。
但也不能在此承认这件事属实。
──不过,搞不懂啊……
宇田川心想。
如果这种流言是刻意被人放出来的,那是谁?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假如放出流言的是喜代岛派,很难想像会特地将有间谍的存在讲出来。这可能是想让我们疑心疑鬼进而内斗,但就算这样,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将真的情报混杂在城市的流言之中。
假如是阿多村阵营放出的流言,又想通不为什么要破坏富津久会的名声。
是有想取代富津久会,拉拢阿多村家的组织吗?
脑海中浮现出数个疑问又消逝而去,怎么样都无法整理出个答案。
只能依靠唯一一个线索,打破这个局面。
──受不了,真讨厌这个走向。
Orihara Izaya。
如果在这些流言中心的是这个男人,一定得想办法找出他来。
就算带到面前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即使现在他是中立的一方,一旦被喜代岛派拉拢过去,那就会变成阿多村派最麻烦的存在。
♀♂
一个星期后 深夜 夜店「暗住持」
「Orihara Izaya?谁呀?」
位于都市沿海处的夜店吧台上,眼神锐利的男子皱起眉头。
年轻男子穿著华丽的夹克,乍看一脸正派,但其举止可以看出并非白道中人。
「目前富津久会好像在找他。」
坐在旁边,身高超过两公尺的光头巨汉静静地点头。
由于十分壮硕,虽说坐在隔壁,但也有隔一个座位。
光头男子那庞大的身躯上下产生振幅般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
「至于找他的原因,我威胁以前富津久会的一个旧识才问出来……似乎因为他在散播一些奇怪的流言。」
「流言?」
「就是对你老爸和阿多村那群人之间的那些纷争,讲些有的没有的,连你妹妹和阿多村家三男的关系也是。堂马,你跟我们『翁华联合』的关系好像也被四处传开了……你真的没有头绪吗?」
「没耶……可恶,那个叫作OrharaIzaya的家伙是什么公民记者吗?开什么玩笑,都让好几个意外死亡了,还是学不乖。」
被他们称作堂马的男子,口中一边讲著些可怕的发言,一边喝下杯中的酒。
他是喜代岛宗泽的长子。关于这次阿多村龙一事件,认识他的人都说「是他把学生时代以来的恩怨算了一次总帐」。
虽然他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但因为他和「翁华联合」的人有层关系,只要交代人去做就好,因此怀疑是他主使的也不奇怪。
堂马知道过去也有些想把阿多村和喜代岛的争端写成八挂报导的自由撰稿人,其中跨越界线的人,最后不是溺水就是失踪。
所以,那个叫作Orihara Izaya的男人也是在散播流言,煽动这座城市,想把后续的事情写成报导,卖给杂志社的人吗?
心中如此想著的堂马焦躁地说:
「呿……这全都是蠢蛋龙一自己找死。虽说我本来就有打算杀了那个家伙。」
「我再跟你确认一下,真的不是你做的?」
「当然啊!」
听到光头巨汉这么问,堂马用力将玻璃杯放到酒吧吧台上,大吼著:
「虽然听说他双眼被挖出来,但换作是我,一定把他全身上下的皮扒下来!你们翁华联合才是,没有人擅自行动吧?」
「我是不敢说没有,但就算有也绝对不会对给你带来麻烦。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摆平。」
「我很清楚蓼浦你的实力啦。」
他称作蓼浦的光头男子,是个跟任何黑道都没有关连的不良青少年族群愚连队───俗称「半灰」的人们所组成的地痞集团,「翁华联合」的头领。
对堂马来说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也利用他来掩护自己做的坏事。不过话说回来,蓼浦也是借助堂马父亲的权力,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会比较合适。
就如同身躯壮硕的外表,他拥有常人所不及的臂力,以拥有能独自推倒一辆轻型汽车的力量而自豪。
堂马虽然没有掌握翁华联合的全部势力,但单从人数来看比富津久会还多。富津久会是自昭和时代独自打拚下来的组织,之后由阿多村家掌控,并不属于其它黑道组织麾下;所以就算与富津久会产生冲突,也不必担心有其他都市的势力介入。
这就是翁华联合这种半灰能够与富津久会这般组织对抗的原因──但不知道内情的半灰们以为翁华联合拥有「与黑道相抗衡的实力」,擅自加入导致人数日渐膨胀。
现在在夜店里的,几乎全部都是翁华联合的成员。就算富津久会的人攻进来,只要对方不拿出枪枝,大概都有办法应付。当然拿冲锋枪进来扫射就没办法了,不过对方也不至于糊涂到会把事情闹这么大。
对堂马而言,这里某种程度上比家里还安全,因此把这里当作据点。
但在如此自信的他的背后,有个人向他搭话。那声音略显沙哑,语气却凛然。
「抱歉,请问是喜代岛堂马先生吗?」
「啊?」
向他搭话的是个与这场合不太相衬,有如咖啡店老板风格的老者。
对方站得直挺挺,不禁让人想到秘书或是管家之类的职业。
根据那个站姿,堂马心想又是父亲派来的人。
「跟我老爸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一直命令我。」
「不,鄙人非受喜代岛宗则先生之托而来。」
「啊?」
当听到第一人称使用「鄙人」一词时,就觉得就不太可能是管家或秘书了。
──话说回来,鄙人……以为在演古装剧啊?
那么,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虽然有此疑问但想不到答案。有可能是富津久会的人,但又觉得富津久会的人不可能有胆一个人来这里。
──这个老头是怎样?
虽然可以把他赶走,但若是与其他政治家有关的人物,那就有点麻烦了。
活到二十八岁,自认多少还有点判断能力的堂马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冷静地问:
「所以说,你是谁啊?从太秦电影村(注:位于京都,是东映电影制片厂专用的江户时代外景地)来的吗?」
「抱歉,鄙人名为坐传助【Sozoro Densuke】。请不要在意我这老人的说话方式。」
「那么,Sozoro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鄙人的雇主,想跟堂马阁下通个电话。」
老人从怀里取出手机,伸手交给堂马。
「啊?」
「电话已经通了,请您接上。」
──……该不会是手机型的炸弹吧?
虽然疑惑,堂马还是接起这通电话。
「喂?」
『啊,您好。请问是喜代岛堂马先生对吧?』
「你是谁啊?」
堂马心中想著到底是什么恶作剧。在那之后,电话另一头说出个更令人感觉是在开玩笑的词汇。
『我是Izaya喔。折原临也【Orihara Izaya】。』
「……啊?」
一瞬间感到混乱后,堂马马上恢复冷静。他将视线望向坐在旁边的蓼浦,故意再将对方的名字复诵一次:
「你说你是Orihara Izaya?」
「!」
蓼浦眯细眼睛,看向那个老人,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从位子上走开几步后,向不远处的翁华联合的人比了个手势。
那个暗号的意思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冲突」。
理解意思的部下们迅速起身,并开始让少数不属于翁华联合的一般客人离场。
既然是会来翁华联合主场的这间店的那些「一般客人」,当然也很了解那些潜规则,没有抱怨便离开了。
在这些动作发生的同时,堂马持续跟电话的另一端对话。
「Orihara Izaya……没听过这个名字耶。哪个乡下来的啊?」
『真是的,就不要在那边套话了。为你收集城市里情报的蓼浦,虽然看起来脑袋也像是塞满肌肉,其实是个聪明人,挺能分析市里的情报对吧?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呢?』
「……你这家伙,到底想怎样?为什么要到这城里来?」
对于语带不屑的堂马,自称临也的男子回道:
『我是个情报商人,所以想跟你买点情报来卖。当然会支付报酬,可以是现金。不过如果你有需求,也可以用其他你有兴趣的情报来支付。』
「你说情报商人?以前有很多自称这种人的,每一个都是想赚点小钱的垃圾。我当然会听他们讲些什么,听完再好好教训一番啦。」
『这还真是吓人。教训我可吃不消,就听我讲一下好吗?』
情报商人的语气好像在开玩笑一般。
堂马保持警戒,慎重地挑选用词:
「你这样说就更让人不爽了。也不看看时机,就算你讲的对我再有利,你都像是阿多村派过来的间谍。」
『的确,但没必要谈论我的背后是谁。就算我是被你父亲或是他旁边的政治家请来的,也不可能跟你说;又或许是死掉的阿多村龙一请我来助你逃出困境喔。』
「你在说什么?那个笨蛋怎么可能会想帮助我。」
『你说呢?你们过去不是有段期间合作过?记得是好几年前,驱逐其他县市来的暴走族那时候。』
堂马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确实曾有那么一回事,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而且这完全是在背地里联手。知道这件事的,应该只有阿多村统合的那些不良集团,和还不过是小暴走族时的翁华联合的部分干部。
「……我不知道耶。你的情报是这种无中生有的流言,看来也不怎样嘛。」
『那还真是抱歉。那么在那之后,阿多村龙一想要调戏你的妹妹,才会造成关系决裂,也是无中生有的流言喽?』
「……」
──为什么?
──为什么这家伙连这个都知道?
──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才对,应该就连蓼浦都不知道。
──是龙一……?这家伙该不会真的认识龙一吧……?
──不对,龙一不可能自己说出来。
堂马脑海中的警戒铃声大响,但为了故作从容,表现得很不屑。
「……你这家伙是脑子长蛆了啊?还是嗑太多,脑子都装药了?」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是不是疯了……的确,从一般人来看,也许是疯了。不过,要是能跟你直接见面,我想你就知道答案了。坐先生会引领你到我所在的地方,能劳烦你走这一趟吗?』
「啊……?不,不用了。你不是疯了,我看你就只是个笨蛋。」
堂马笑得一脸得意,对背后翁华联合的男子们大声说:
「不是我要过去你那边!是你要给我过来!」
『……』
「你就只有这个选择,不然就等著帮这个叫作Sozoro的老头收尸吧。我们可是会拔了这老头的指甲,逼问出你的住处。要我去你的床边办个烤肉派对也不错,烤到连你的家都烧了。」
堂马脸上浮现残忍的笑容,盯著那个老人看。
「就先五百万好了。是个能干的情报商人的话,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店里面的一般客人都已经离开,店员装作没看到这回事。
往出入口和后门的路都各站著几名翁华联合的成员,已经部属好不让老人有逃走机会的阵仗。
「就是这么一回事。有那种疯子老板,就只能怨叹你自己倒楣吧,老头。」
就算听到堂马这席充满怜悯的话,名为坐的老人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只见他调整了下眼镜的位置,叹了口气。
从电话中传出雇主像是在开玩笑的声音。
『我的天啊,你一点敬老精神都没有吗?』
「派老头来这种地方的人少讲这种话。」
──哼,还在逞强。
──就让你听听老头的哀号吧。
以眼神指示手下后,翁华联合的年轻成员走近坐的背后。
手上拿著红酒瓶,大概是想用那个打他吧。
──看他的反应,就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弃子了。
就在堂马这么盘算时,电话那端就有反应了。
『话说回来,堂马先生,你的价格设定错喽。』
「……啊?」
『如果坐先生被你抓住……就算要我拿出一亿也不会心疼。』
喀咚一声,从堂马背后传来低沉的声响。
虽然心想是红酒瓶敲打到人的声音,但接著传入堂马耳中的,却是翁华联合的年轻人的哀号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回头一看,本应拿著红酒瓶的年轻人在地上翻滚,手肘和肩膀部位的关节更呈现奇妙的弯折。
不知何时,老人的手中已握著本应在年轻人手上的红酒瓶。
「五百万……呵,鄙人只值五百万吗?」
老人思索著并环视四周,然后对堂马行个礼。
「你……你这个……」
趁老人行礼时,有个男子从背后想要抓住老人,却被红酒瓶的瓶底由下往上击中了下巴。
似乎是因为配合行礼的动作,拿著酒瓶的那只手绕到了背后。
下巴破裂,口中不断涌出血泡,袭击者瘫倒在地。
当著周围看傻了的人面前,老人一边叹著气说:
「抱歉,这个价格的设定是不是有点搞错了?」
他跟堂马如此表示,手一边伸向两个跳向他而来的年轻人。
左右开弓的双手紧握住袭击者的喉咙,大拇指就好像要捏碎喉结一般深陷其中。
就此身子一转,将这两个已经失去意识的人顺势扔出。
「呜喔!」
翁华联合的成员哀号著,一边拉开距离。
「如果鄙人我老得能被你们抓住……那鄙人就连一圆都不值了。」
坐的口气丝毫没有变化。说完这句话后,他低吟一声陷入思考。
「但是,『有这种疯子老板很倒楣』这点倒是讲对了。都让我觉得活了七十年,是不是今年犯太岁了呢。」
『我有听见喔,坐先生──能帮我跟坐先生转达这句吗?』
手机里头传来这样的声音,但早已无法传达到堂马的耳里。
「喂……喂!在干嘛!别管了!东西都拿出来!」
堂马胆怯著从吧台座位上站了起来,手上紧握著手机,退后了几步。
在此同时,只比蓼浦矮一个头的成员把包厢里头的小桌子高举过头,逼近坐。
「去死吧!臭老头!」
小桌子被拋出。
坐微微一个侧身便闪过桌子,接著他踩上桌子,藉此轻轻一跳站到吧台上。
在这过程中,红酒瓶使劲地往壮硕男子的头顶上砸下。
「嘎啊……」
男子翻白眼昏了过去。
店里剩余的十多名男子各自拿出刀子与电击枪,但是没有人觉得这些东西对这个老人有用,无人向前踏出一步。
虽然一起上有可能打倒他,然而谁都不想当那个「绝对会被老人反击的第一个人」,各自以视线牵制著。
趁这数秒的空隙,老人伸手到酒架上,挑出两瓶酒精浓度非常高的酒,举了起来。
「老板,稍后将会赔偿。先出手的是他们,所以请您谅解。」
「咦?」
无法跟上眼前情况的老板,站在吧台内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坐对他道歉后,将其中一瓶瓶盖打开,在瓶口塞入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手帕后──拿出打火机点火。
确定手帕一端已经点燃,坐毫不犹豫地瞄准店家入口,投掷出去。
「慢著……」
不知是道谁发出这么一声蠢话──酒瓶在入口附近的地板上破裂,喷发出十分艳丽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这老头是来真的啊!」
「灭火!灭火!」
每一个人都紧盯著那火势。
实际上,不是汽油,而是由酒精构成的汽油弹几乎都马上能扑灭。只要没有烧到吧台,就不会有什么危险性。
不过坐故意没有说出来。
只要刚刚握在手中的酒瓶,点上火后能烧起来就好。
趁著在入口附近的男子们匆忙灭火,坐已经采取下一个动作。
他将几个玻璃杯放在吧台上,从吧台上跳下,以酒瓶瓶底敲破这些玻璃杯。几秒之内,这些被瓶底敲打好几次的玻璃杯已经破裂四散于吧台上。
他将这些碎片捧在手掌中──以投球一般的姿势,狠狠投向店内的男子们。
玻璃碎片就有如散弹一般散开,往男子们身上裸露的手或头部砸去。
「唔嘎?」
「这家伙!真的很难搞!」
陷入慌乱的男子们当中,一半还显露著敌意;另一半的人已经发现面对这个老人的不利局势。
「喂,快点叫支援!铁棒、球棍都好!拿长一点的东西过来!」
「快去后门,叫人来!」
♀♂
后门
后门传来阵阵敲打的咚咚声响,但那扇门没有被打开。
门把跟旁边楼梯扶把上缠著好几圈铁丝,一般人的力气并无法打开。
有两个国中生左右年纪的男女靠坐在这扇门前。
门已经大力摇晃了好一阵子,伴随著「可恶!怎么打不开!」的叫喊声,从内侧传来几响拳头或脚踢上门的声音。
背上传来这样的震动,但孩子们没有离开门前。
「背后这样咚咚响著,还满舒服的耶!」
男孩的声音非常有精神,在他旁边的女孩默默玩弄著什么。
是个原本需要使用执照,能对手机讯号进行局部干扰的装置。
虽然是市售的小型产品,对于店内手机的干扰却极具威力。
另一方面,男孩手上拿著已经使用完毕的园艺树剪。
这是用来切断电线杆与内部连接的电话和网路线路。男孩洋溢著天真的笑容,向面无表情玩弄著干扰装置的女孩搭话:
「欸欸,好像进行得很顺利耶,临也哥会不会很开心?」
听他这么一讲,女孩想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认为就算我们失败了,临也哥哥也会很开心。」
♀♂
店内
「可恶……手机!打不通!怎么会打不通啊!」
男子们如此大喊著,并有点陷入惊慌中。
老人对此毫不在意,从吧台上一手抓起玻璃碎片,再次举高投掷出去。
如果砸到眼睛,有可能会失明。
查觉到这件事的男子们一齐遮起眼来──就连应该习惯打架的蓼浦,都有一瞬间不小心移开了视线。
但此时并没有玻璃碎片飞过来,而是在店内回响著微小的水流声。
「啊……?」
喘息之间,老人就跑近遮著眼睛的堂马身旁,并将剩余的高酒精浓度的酒洒满在他身上。
「什……等一……」
虽然已经扑灭那团火,但刚刚酒燃烧起来的样子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眼里。
老人背脊挺直,手中拿著打火机,恭敬地行礼:
「那么,折原先生等候您的到来。劳驾了。」
老人的手就这么放在打火石上,此时堂马已经没有反抗的念头了。
堂马瞄了蓼浦一眼,神情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以从他眼里感受到,他似乎在说「那个老头真的会点火,别轻举妄动」。
大概是从声响与坐的声音得知这边的情形,可以听见堂马紧握的手机中,传来阵阵开心的人声:
『哎呀,你们还真是糊涂耶。该不会以为我会派一个普通的老人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吧?』
然后,他也没有确认对方是否有听到,自顾自地说起安慰对方的话来:
「但是,这种糊涂……我可是很喜欢喔。」
♀♂
隔天 闹区
「佐佐崎大人,辛苦了。」
早晨的马路上。
富津久会的小喽啰越野低头鞠躬后,只见贪污刑警佐佐崎毫无霸气地小小回了声「喔」便转身离开。
「啊,稍等一下好吗?」
「……怎样啦?立场上而言,我们在外面被人看到站在一起可不太好。」
「事到如今还这么说。」
至少这一带开店的人,都知道佐佐崎负面的传闻。
不过他们知道,就算跟警方密报,也只是再换个人来做同样的事,所以老板他们也刻意不检举他。加上老板他们自己也不是很乾净,无法诉诸媒体或网路。
在这之中,越野相较起来比较不会起冲突,也混得比较好。他心想佐佐崎说不定会知情,便随口问问。
「虽然只是传言,最近好像来了个奇怪的家伙耶……你听过Orihara Izaya吗?」
「……没耶。」
佐佐崎虽然极力故作冷静,但是越野察觉到其中些许的异样。
「真的吗?该不会是扫黑组派来的狗吧?」
「不会吧……就算是这样,我不可能不知道吧。」
冷淡地说完这句后,佐佐崎转身就走。越野看著他离去的身影,对旁边年轻手下小小声吩咐:
「……跟其他人说,今后要是看到佐佐崎就盯紧点,别让他离开视线。」
「咦?那家伙怎么了吗?」
越野不太有把握地回答属下的问题:
「……这……虽然没什么自信……感觉他对Orihara Izaya的事有所隐瞒。」
♀♂
警署内
「……被发现了吗?不,不会吧……」
佐佐崎在警署走廊上呢喃著,背上不停冒出冷汗。
他总有点在意刚刚越野那抱有怀疑的目光。
前几天,虽然照折原临也这名男子说的提供这城市的概况,但佐佐崎没想到会从越野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在那之后,虽然常接到临也打电话来说「有新情报的话要告诉我喔」,但没有直接见面过。
──为什么富津久会的人在找他?
佐佐崎虽然也想过把临也交给他们,但担心被临也讲出自己多嘴泄漏阿多村家的事情就糟了。
他也想过乾脆解决掉临也,然而除了风险太高外,还大有可能失手反遭报复。
佐佐崎还不知道餐厅中的那些人只是去打工的大学生,至今仍深信折原临也是某个有规模的组织的成员。
──果真是喜代岛派的人吗?
──不,还是本来是富津久会的人,这几天突然倒戈,所以富津久会的人才会那么急著找他……这个剧本有可能吗?
──总之,上策还是装作不知情,不要有所牵扯比较好。
佐佐崎边走边思考著这些事情时,突然有人叫住他。
「佐佐崎,有空吗……?」
「嗯……?署长!」
叫住他的是年纪差了佐佐崎一截,年纪尚轻的警察署长柿沼。
他是特考的菁英组,听说在此担任的警察署长,不过是转调本厅前的踏板罢了。
虽然觉得他马上就会调走,没必要大力巴结──但主动跟自己这样的一般刑警讲话,该不会又像前几天一样是要调侃?
佐佐崎心中如此想著。而署长像是刻意隐藏自己的焦虑般跟部下问道:
「就是……觉得你最了解这城市的黑白两道了。」
「这个嘛……」
「你知道昨天沿海那边的夜店发生骚动吗?」
「不知道。」
因为今天非值勤日,只要不是工作上有需要,佐佐崎不会想去沿海那边。
「这样啊……我想等等有人会说明……我有件事想先向你这样的第一线人员请教。因为事关喜代岛议员,请你不要跟别人说。」
「好……」
总觉得署长的语气里头带点紧张。虽然觉得奇怪,但听到跟喜代岛有关就知道了。确实,要是想安分稳定地在升官之路上走下去,总不能被本厅和警察厅都吃得开的喜代岛议员给盯上吧。
──那么,又是他那个笨蛋儿子做了什么吗?
佐佐崎虽然跟喜代岛议员本人没有交集,但有帮他儿子堂马吃过几次案。
虽然不知道署长回去警政署后,会不会对自己有所回报,心想总之先做个人情给这个稳升官的也不错,佐佐崎决定听听署长要说些什么。
「放心吧,我的优点就是口风紧。」
──这话如果能信,我佐佐崎都想叫他收回之前嘲讽的那些话了。
佐佐崎心中不怀好意,但在署长面前表现出一本正经地答允。对此,署长就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
「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总之有件事想先问你……」
「好的。」
「……你知道一位名叫Orihara Izaya的男人吗?他好像跟喜代岛议员的儿子起了冲突……」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佐佐崎突然想揍几秒前的自己──然而为时已晚。
间章 名为折原临也的男子②
你说折原临也吗?
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呢。
情报商人……?嗯,这样讲也没错。
的确,他在东京是以「情报商人」著名。
不过说穿了,知道这点的也不过是一小群人罢了。
虽然我也是做些不能见光的事,但对我们这种类型的人来说,他也算是非常有趣的一个人──同时也令人感到不爽。
真是的,到底是从哪边弄来那些情报的?
药厂的黑帐簿,或是涉足半合法的土地并购案的情报,甚至是帮派卷款潜逃者的所在处,他拥有的情报会让人惊叹:「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当然,他就算哪天被宰掉也不意外。
我也靠他的情报赚了不少。但是反过来说,名唤折原临也的这个情报商人,会不会太了解我们的事了啊──心中也常抱持这样的疑问。
不,与其说疑问,不如说是在如此确信下,进而利用他这个情报商人。
我们也是抱持著,他若稍有出手阻碍的趋势就干掉他的盘算。
不过,在那之前那家伙就自己先从东京消失了。
我本来以为他会暴尸野外,但既然还有人来跟我问他的事情,表示应该还在某处活著吧。
而且,看来还是一样很爱玩呢。
没错,胡闹,他只是爱胡闹。虽然有金钱上的来往,但那家伙所做的不是买卖,只是单纯的游戏。
他所做的事情,根本称不上「商业行为」。
不,我这不是不好的意思喔。
如果这是商业行为,一定会有所扭曲,「情报商人」就不能维持随兴自在的立场。
不是早就被干掉了,就是被哪个强大组织给网罗了吧。又或者像徵信社一般,有从一而终的基准,走上正当的买卖这条路。
不过,先不管这个……折原临也,一言蔽之就是个……臭小鬼。
就是个小孩子啦。
他的确脑筋得动快,也有能力。
只是就算脑筋动得再快,内心大概也只是国中生或高中生程度吧。
才能和心灵没有取得平衡。
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有著人类最强拳击才能的家伙,目标却不是世界冠军,而是说出「只要我靠著这双拳头去揍总理大臣或总统,征服世界就不是梦想」这种话。
这举例或许有点极端,但他真的是这样一个男人。
或许你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实际上这就是一场笑话。
……以在很远的地方隔岸观火来说,或许是笑话。
但请你想像一下。
就从刚刚讲的拳击来比喻……
当对方在电视上说「我就连美国总统都揍给你看」的时候,你会不清楚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单纯嘲笑对方吧?
但是,若那拳头是要来揍你,又怎么样呢?
拥有世界冠军等级拳头的人喊著「我看你这张脸就不爽,现在我要先征服你。这是我征服世界的第一步!」然后一拳揍过来的话,这样你还笑得出来吗?
如果你没发现自己将会被打到脸凹下去的话,那么你就是个蠢蛋。被揍到快死了还能笑得出来,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疯子了。
对此笑得出来的,只有少数有能力反抗那拳头的强者。
实际上,如果有比折原临也更强的情报搜集能力,真有能够全部掌握那家伙行动的人存在的话,应该就能在遇到他而被卷入胡闹中时,还能一笑置之。
要是真的有这种人存在,我死都不太想靠近就是了。
听到刚才的这番话,你安心了吗?
还是持有戒心?
得知这家伙的内心是个臭小鬼时,还能安心的话,那可真是天大的错误呢。
拥有力量的臭小鬼是最危险的。
人家常说他就像把刀。让自大的臭小鬼拿著枪或日本刀时,不难想像会是怎样的一个灾难了吧?
这会失控的喔。
然后,「情报」有时候比日本刀或手枪还麻烦。
因为那是毒药一般的东西。你一不注意被下药的话……就不好笑了喔。
……但是,这样啊……
折原临也还活著啊。
如果你有见到他,帮我转达一下。
之前的事我都算了。
所以,不要再来插手池袋这里的事。
你也是,可能的话,马上把他从你的都市里赶出去比较好。
趁小孩子在你珍贵的家园里散播毒药之前。
──节录自东京某处黑道干部S氏的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