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可,你都不用平板电脑的吗?」
坐在轮椅上的黑衣男子──折原临也对坐在稍远处的少女出声。
这名硬是要用体育课坐姿,坐在为轮椅使用者家属所准备的折叠椅上,然后灵巧使用摆在膝盖上的笔记型电脑的少女──聂可完全不转头朝向临也那边,用几乎要被周围欢呼给掩盖的微妙音量回答说:
「那样会沾上指纹,所以我不是很喜欢直接用手指去滑画面~如果是手机的话那还无所谓~」
她在哥德萝莉风的化妆上头又戴了副眼镜,耳朵挂著逆十字的锁链耳环。身上穿著以红黑为底色又充满装饰的服装,使用的笔记型电脑上也贴满许多骷髅或僵尸,总之就是这类令人不安的贴纸。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老派啊,聂可。不过虽然这么讲,笔记型电脑跟平板对于坐先生而言,大概都像是外星人的道具吧。」
于是像是执事的老人──坐传助把双手摆在背后并耸耸肩膀。
「这真是太小看人了,鄙人我以前可是很擅长使用微电脑(注:Microcomputer,即个人电脑的古老称呼法)喔。」
「竟然还称为微电脑……」
在临也讶然地摇头时,球场内也响起巨大的欢呼声。
人们欢喜的呼喊让临也的肌肤随之颤抖,但他不知为何露出平稳的表情,依然置身于这股轰响之中。
以结果来说,他是在数秒之后才知道产生这股欢呼声的理由。
「嘿,还挺厉害的嘛。」
当周围群众都站起来惊喜欢呼时,坐在轮椅上的这名青年,用沉稳的表情看著催生这道欢呼声的男子。
稍微顺著他的视线看去,那是现在刚打出全垒打的栋象寒四郎。
由于还是接续上一场比赛的连续三打席全垒打,达成壮举的男性露出谦虚的表情,轻轻举起手来回应观众们的声援,并绕行四个垒包跑完一圈。
「哎呀,来观战真是太棒了。这么多人一起让他人沐浴在喝采中的模样,可是相当难得一见的景象。」
「正是。」
「如果要说些个人一点的任性话,真希望把打者轰出全垒打后满脸得意的表情,跟投手挨轰之后垂头丧气的表情,一起摆在大型电视墙上比较呢。」
「这兴趣真是恶劣,选手的悲叹可不是娱乐喔。」
坐先生毒辣地否决雇主所讲的话,临也则坐在轮椅上耸肩。
「这是娱乐啊。你想想看嘛,如果胜败双方都是面无表情又情绪平淡,这种运动真的能让观众狂热支持到这种地步吗?感动这个字,就是让感情动摇的意思。想体会选手们激烈的感情变化,是那么不自然的事情吗?」
「鄙人我是不否定选手的感情会有些调味效果。但是把这些情感当成主餐的食材吃掉,鄙人还是觉得您的兴趣太恶劣了喔?再说,您对棒球这项运动本身应该完全没有兴趣吧?」
「真失礼耶,竟然对我这个以前是健全棒球少年的人讲这种话。」
「您知道右撇子要站在左右两边的哪个打击区里吗?」
「咦?」
嬉闹的笑容瞬间从临也的脸上消失,他用双手像是握住透明球棒般开始思考著。
「哎呀,临也阁下您不是左撇子吗?难道您不太清楚球棒的握法……?」
「……没这回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耶。」
「顺带一提,左撇子或右撇子并不是决定打击区左打或右打的绝对因素。因为也有很多选手不管自己的惯用手是哪边,而用离一垒比较近这种理由来决定打击位置。」
「……这我当然知道。只因为距离一垒比较近就把自己矫正成右打者,我非常喜欢这种对胜利的执著喔。」
临也立刻挂回笑容,彷佛完全看穿一切般信心十足地回答。
坐对他说声「那真是失礼了。」并施了一礼后,就接著说道:
「更进一步说明,右打者与左打者是从投手看过去的左右边,距离一垒比较近的是左打者喔?」
「……」
临也的笑容就此僵住,坐缓缓地摇头之后叹了口气。
「真是的。临也阁下虽然宣称自己是『情报商人』,但有时候遇到某些话题时又会非常无知呢。」
「这也没办法呀。我不是需要万能知识的猜谜王,只是个情报商人。知识会偏往人们向我寻求的方向是很普通的事嘛。」
「这听起来真不像是刚刚才一脸得意地讲『这我当然知道』这种谎话的人所会讲的话。」
面对坐这毫不留情的指责,临也像是要蒙混般移开眼神并向聂可问道:
「如何啊?聂可觉得好玩吗?遥人跟绯鞠感觉好像玩得颇愉快唷。」
稍微远一点的自由席里,有名大概还是小学生的男孩子正因为栋象的全垒打而兴奋到整个人跳起来。
站在旁边的同龄少女表情虽然冷漠,但还是缓缓拍手赞扬毒蛇队的主炮栋象。
「虽然我对棒球没兴趣,但球场里会有各种电波到处穿梭所以我很喜欢喔──尤其这个球场好厉害唷,简直就像是电波构成的要塞耶──」
聂可在笔电上启动某种古怪的程式,同时还在椅子底下摆放像是小型无线电的道具并且敲打键盘。
「真受不了你,稍微看一下比赛嘛。难得都跑来球场了。」
「我才不想被只看著人类的脸,然后一样没在看比赛的『社长』讲这种话……」
折原临也会来观看这场比赛,完全只是偶然。
由于认识的人跟他说「可以弄到附近球场的门票」来代替情报费用,所以他想说偶尔也来混进人潮里头,充分享受假日。
不过从他跟坐还有聂可的对话就知道,这名自称是「情报商人」的男子其实对比赛本身完全没兴趣。
他在体育馆的轮椅席上所享受的,是超过三万人的众多观众。
也就是人类。
他以像是对都市生活感到疲累,于是跑来人烟稀少的山间享受森林浴的感觉,造访了这座挤满了人的棒球场。
从帮忙跑腿的小学生们开始,他虽然也询问了前往关东进行某项工作的成员们,但是除了遥人与绯鞠以外,就只有负责情报处理的聂可跟担任护卫的坐一起来。
「富士浦先生也一起来就好了。」
「他才刚出狱啦,说自己会走进人潮里会头晕。」
折原临也是情报商人。
但并不是普通人印象中的那种帮黑道跑腿,好赚取一些零用钱的情报贩子。
他是代替他人收集并提供对方想要的情报,负责收集情报的代理人。
但是,临也经常采用跟所谓的侦探完全不同的手法来取得情报。
依照情况不同,也会找聂可用非合法的手段在网路上搜寻情报,视情况还会用更直接的犯罪手段来取得情报。
为了顺利进行这些事,折原临也会雇用人员。
这都是为了在宽广的世界上拓宽视野,掌握更加强有力的情报,发掘出更深层的真实。
正因为如此,前罪犯跟现役罪犯都经常聚集在他身边。不过也许是因为没啥人望,所以像这类观看棒球赛或是要办火锅聚会时,就完全无法凑齐人数。
反过来说,这次还有四个人同行,可说是非常稀奇的好数字。
「早知道就该叫莉莎来的。看到这种人潮后,她一定会很想放把火全部烧掉吧。虽然觉得这太危险好像有点糟糕,不过心情上也想要听人们四处窜逃的惨叫声,也想听听从绝境生还的人们喜悦的声音。」
「如果要做出那种行为,就让鄙人直接在这里弄给您听吧。听听您的颈骨折断的声音。」
「听来不像是会让人感到舒服的声音啊。」
正当他们如此对话时,聂可发出开心的欢呼:
「赞啦赞啦──连上了耶!嘻嘻!」
「?」
于是聂可把笔电稍微给临也偷瞄一下后开口说:
「不要看太久喔,会被发现的。」
「看什么?」
「没有啦──只是觉得这球场有些诡异的无线电波在流窜嘛──调查一下之后吓了我一跳。除了普通的监视器之外,还有一大堆无线监视器在运作喔──?然后也有发现负责这个位置的监视器。不过沿著视线看过去会被发现,所以我就不讲位置了──」
听到聂可很乾脆地讲出如此不得了的事情,临也像是得知有趣的事情般松缓嘴角:
「聂可,记得你应该有办法破解无线监视器的加密认证吧?」
「认真起来应该是可以,不过要靠现有的笔电可能有点不够力。不过如果能找到跟这球场独立网路连结的平板电脑,就能稍微动点手脚让加密本身变得毫无意义。嘻嘻!」
聂可美丽端整的脸上,露出略带扭曲的笑容说出这句话,站在后头的坐听完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聂可小姐。」
「坐先生,不用勉强装懂没关系啦。这时候要像个老年人,讲些『你们是在讲那一国话啊?』之类感到困惑的话才比较可爱喔?」
想起刚才的对话,临也虽然像是要捉弄他般说著──
「不过,聂可小姐。真亏你能够突破无线的安全防护机制。球场的监视器……而且恐怕还是跟隐藏的摄影机连接的类型。应该不会一直使用WPS这种初步的加密吧?视情况而论,由于这是跟外界隔绝的网路,那是不是有可能使用独立的加密系统?」
「这个嘛,我到处骇进日本的监视器,可不是为了装模作样喔──?只要有充分准备跟时间,不管首相官邸或是美军基地监视器,我都能骇进去偷看喔──?」
「……」
坐开始流畅地跟聂可对话讨论,这让临也暂时陷入混乱。
「呃……坐先生?」
「怎么了?」
「你不是对电脑方面不擅长吗?」
「鄙人刚才应该说过自己很擅长使用微电脑吧?不过,也的确渐渐跟不上最近几年的资讯速度。但也因为如此,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学到东西也真幸运。」
聂可没有看向充满感慨并且点著头的坐,而是笑嘻嘻地跟临也说:
「矶坂跟我只要有空就会开教学讲座,坐先生学得真的非常快喔──?照这样下去,临也先生的网路知识可能马上就会被追过去了。」
「我啊,只要具有能观察人类的最低限度技术与知识就好啦。」
「这听起来只是不肯服输而已喔──?」
坐打断聂可的嘻笑声,用手指整理自己的胡须开口说道:
「不过伦理层面的事情先放一边,聂可小姐的技术真是令人感到畏惧。可是鄙人还是必须提醒,当你窥探深渊时,深渊也会看著你。请你务必小心,不要让我们的位置被查出来。」
「嗯,虽然我借用了球场内外许多人的终端装置来当成中继……」
很乾脆地讲出这种事情后,聂可向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坐先生,万一出状况时要是你能帮助我逃跑,我会很开心的。嘻嘻!」
♀♂
同一时刻 刘生的办公室
「……」
体育馆的其中一区。这里是设立在VIP用的专用套房旁边,可说是刘生私人房间的办公室。
正在里头检视监视摄影机的珠江,突然面露复杂的表情停下动作。
「珠江,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状况?」
珠江稍微思考一下后,皱著眉头回答哥哥的问题说:
「……刚才,有人跑进来了。」
「什么?」
「对方跑进我的平板电脑……或者该说,是跑进跟它连线的球团内部网路里头。监视器的影像说不定被偷看了,我立刻把对方赶出去。」
「等等。」
刘生的这句话,让珠江停下手指。
「这是替换掉地下仓库的影像档……也就是犯人干的?」
「我想这倒不一定……等一下。这个人不但动用匿名化软体还经由数量异常的基地台连接,所以无法追踪位置。不过由于确实有经过这球场内的基地台,因此我想躲在球场内某处的可能性很高。」
「这样啊,那么对方或许真的打算在这场比赛中挑起事端。不要把对方赶出去,故意装成我们没有察觉他侵入。」
「哎呀,我被误解成是个容易被趁虚而入的肤浅女人也无所谓?」
「监视器早就被动过手脚了吧。」
「……这么说也是啦。」
微微叹口气后,她向刘生询问:
「不过,照这样下去我想地下的状况也会被发现喔?」
「无所谓,反正对方也不打算通报警方吧。只要『那个』的金库密码没泄漏出去就没问题。」
♀♂
球场内
「所以,有什么有趣的影像吗?」
对于临也的问题,聂可嘻嘻笑著并继续操作笔电。
本来以为做这种动作会立刻被查出所在位置。但是临也往周围环视一下,比想像中还要多的人正在看著笔电、平板或手机。
看来他们在享受棒球同时,似乎还很在意网路上对目前战况的反应,又或者正在社群网站上发表观赏球赛的感想。
──哈哈,直接前来看球赛这件事,还是跟网路的连结有直接关联呢。
──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才如此有趣。
正想著这些事情时,聂可敲打键盘的手指突然停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奇怪……」
「?怎么了?」
「不是……因为好像有被替换成静止画面的地方,我就试著把它解除之后看了一下……」
聂可的画面上似乎是某个像仓库的地点,里头能看见有好几名男性在打扫某些东西的模样。
看了他们的工作内容,临也略做思考后──露出了他今天最灿烂的笑容。
那是临也过去看过好几次的情景。
用特殊纸张把扩散在地面的红色液体吸附起来,同时在周围喷洒某种药物。
这是临也想起自己还在池袋时,有四名被粟楠会这个非法组织所雇用的老婆婆,也做过相同的『处理』流程。
这是为了消除鉴识时会产生的血迹反应,隐藏大量血痕的前置处理作业。
也就是说,这代表那边出现过大量血迹。
而且还是一旦被警方调查,结果会很糟糕的血泊。
「临也阁下?您怎么了?」
「嗯?没有,在想一些事情。」
「您露出彷佛是自己击出全垒打般的满面笑容喔?」
「哎呀,也许这的确是偶然击出全垒打时的心情啊。」
临也欢欣鼓舞地笑完后,压抑住想拍手喝采的心情,对坐与聂可说出一项推测:
「看来这球场里,有杀人犯与想掩盖掉事件的权力存在。」
这一瞬间,折原临也的确感到欢喜。
所谓的杀人是当人类的感情跨越某一界线,或者说是当人格本身分崩离析时显现的庞大「能量」,所产生出来的结果。
虽然是很扭曲的想法,但至少折原临也是这么想的。
人类往某个方向冲刺的结果,就是当有人跨越界线时,会有人死去。
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充满人群的球场里遇上这种事件。
临也打从心底感激那位吝于支付情报费,而改把棒球赛门票拿给他的顾客。
然后,也在内心感谢自己能幸运地遇上事件。
──啊,这也多亏我平常总是做好事。
但是──
彷佛是要嘲笑内心有这种想法的临也,他的命运在下一瞬间开始转变。
人类凡事都是塞翁失马。
有苦有乐。
因祸得福。
像在诉说偶然获得的幸运是需要代价般,一个「偶然」向他袭击而来。
一颗界外球瞄准笑容满面的临也飞来。
再这样下去就会直接命中头部,有部分追著棒球移动轨迹的观众发出惨叫。
可是,下一瞬间,这颗球被站在旁边的坐伸手接住。
「嗯,空手接球实在是折腾这身老骨头。当初开发出手套的人真了不起。」
周围的观众发出对坐的赞赏声,大型电视墙也把刚才这颗界外球的行踪清楚拍了出来。
看到巨大萤幕反覆播放坐的美技,临也耸耸肩之后开口:
「……嗯,虽然觉得这也是护卫理所当然要完成的分内工作,不过姑且还是道谢一下吧。谢啦,坐先生。」
对于老实出口道谢的临也,聂可把自己也吓了一跳的事情摆到一旁,用戏弄的语气说:
「你刚才有注意到球飞过来──?该不会是吓到尿裤子了?嘻嘻。」
「才没那回事,又不是小孩子。只不过……」
「只不过?」
「我想起还在池袋时,突然有不锈钢制的垃圾桶飞过来的事。跟那时候相比,我还挺幸运的。」
只不过,临也没注意到。
并不是指他在池袋被人丢垃圾桶是自作自受。
也不是说界外球飞来就是自己所遇到的不幸──
倒不如说,那是从坐把球接住的瞬间所开始的连锁偶然。
♀♂
关东某地 拉面店
「……」
那是个体形硕大的男子。
身高应该轻松超过两公尺吧。
看到这个染成蓝色的头发底下绑著黑色绷带,身材壮硕到好像快把西装撑破的男子,包括拉面店的老板在内,所有人都有「这个人应该是职业摔角手吧」这种想法。
虽然对方明显散发出不是普通老百姓的气氛,但是某种层面上比起「自己身边有个黑道或杀手」的想法,想成「身边有个不知名的摔角手」心情上应该会比较轻松。
凶狠瞪视的目光,配上绷带没盖住的部分出现的长长疤痕。
这种风貌要说他是恐怖片里头的怪物也会让人信服,而这样的男子很寻常地在拉面店吃饭,虽然也是件滑稽的事──
但要说到存在更为奇特者,就是他身旁的女性。
那是名依各人观感不同,与其说是女性说不定外观上更适合称之为「少女」的娇小女性。容貌虽然非常端正,但要说这名女性「美丽」,反倒更容易让人先想到「楚楚可怜」这样的形容词。
这名有如妖精般的女性,却跟像是怪物般的壮汉坐在同一张桌前。
「步美,你看你看!上头写说如果要加面,推荐在把面吃完前先加点喔!那就趁现在先点吧!硬度是要硬的?偏硬?普通?那就点有写店家推荐的偏硬吧!麻烦加点一球偏硬的面!」
「……」
「步美,怎么了?……咦?啊啊,你喜欢面要软一点对吧!抱歉!我不小心忘记了!不好意思──!麻烦把刚才偏硬的面改成偏软!」
「……」
巨汉听见那名女性重新点菜,店员回答了解之后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位女性虽然像是在照顾不够机灵的弟弟,但坐在周围的人都很怀疑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兄妹。
那名巨汉虽然有「步美」这种别说是讨论男女性别,而是已经完全不适合他的名字,但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在意能跟那个外貌吓人的男子对等讲话的女性。
毕竟她是名如果一个人走在街上,感觉马上就会被搭讪的美女或是美少女。
他们是夫妻还是男女朋友?
但那样也太过不搭调了。虽说看起来实在只像是男方绑架女性,但女性的态度马上就否决掉这种可能性。
可是说他们是兄妹又长得太不像。
客人们虽然这么想,但下一瞬间立刻听见冲击性的对白。
「真是的,步美你要再多靠自己出点声音才行喔?在家乡就算不出声大家也都会照顾你,可是到了外头,如果妈妈我不在就什么都做不到!老是这个样子的话,死掉的爸爸是会笑你的喔!」
噗!周围有好几名客人把水或拉面喷出口。
──妈妈?
──她刚才说自己是妈妈?
──这是听错了吧?
别说是客人,就连把追加的面送来的店员内心也充满混乱。不过那位大汉却因为「母亲」的说教显得垂头丧气。
他的名字是臼原步美。
是过去支配武野仓市的阿多村一族底下,被称为「阿多村的驯鲸」并且大闹四方的黑道。
然后,坐在他面前的是臼原佑希。
是臼原父亲的继室,从步美的角度看来,就是身为继母的女性──
不过很令人困扰的,就是她的年龄只有二十三岁。比步美还要小五岁以上。
由于是卧病在床的父亲突然娶进门的继室,对臼原而言是在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迎接这位继母进入家门。
然后,父亲马上就过世了。
只不过,没人认为是这位继室做了什么。
因为父亲的医疗费用让臼原家几乎没有什么资产,反而是剩下来的债务变成要由她一肩扛起。
好像是这位母亲从东京搭便车四处旅行时,发现倒在路边的臼原父亲。然后在她照顾父亲的期间双方变得情投意合于是就结婚了,但他们也完全没把详细的状况跟经过告诉臼原。
虽然他没有把比自己还年轻,也明显跟自己身处完全不同世界的佑希当成母亲,但也无法冷漠对待这位完全以母亲自居,有时温柔有时又严格对待自己的女性。
臼原是名不法之徒,也是个能视情况毫不犹豫地把人摧毁的男人。但是不管老幼,只要面对女性,他就只是个晚熟的男孩子。
而他已经不是帮派分子了。
他所居住的武仓野市不久之前发生某起事件。矿山因此封闭,雇用他的黑道组织也自然地跟著消灭。
臼原能够理解,事情演变成这样的原因出在一名男子身上。
虽然只是靠动物般的直觉想像,但实际上这个直觉并没猜错。
「所以呢?他是叫折原临也吗?他还在这个县里头?」
虽然她应该比折原临也还要年轻,但佑希完全是用「儿子步美的朋友」这种感觉在讨论。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是朋友,对臼原来说是无比憎恨的敌人。但是只要跟这位继母在一起,感觉就是会失常。
继母听完因为那起事件而身受重伤,被送回来的臼原还有其他人讲的话以后……
──「我明白了!你跟那个叫折原的孩子,还有他爷爷打架了对吧!然后你打输后就跑回来……?真是不可原谅!小孩子打架竟然叫亲人帮忙!既然这样我也要一起去找他们抱怨几句!」
她说完后,就变成两人一起出去旅行寻找折原临也这种无比怪异的状况。
臼原虽然头脑也不太好,但他也知道这位继母的脑袋好像少了根筋。
她的娘家似乎是颇为富裕的企业家,所以并不缺旅行资金。
只是发誓要对折原临也复仇的臼原内心,涌现出「这种生活再继续下去真的好吗」的念头。
「……」
不过,他没有打算放弃复仇。
可是实际上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线索能找到折原临也,这也是事实。
不知不觉间,臼原的目的已经逐渐变成要对临也跟那个老人复仇,然后结束这段明显很不普通的母子之旅了。
直到在拉面店的电视画面中,看到那群男子的身影为止。
「话说回来,栋象先生家的寒四郎还真厉害呢。我那个叫美春的姑姑跟栋象先生的妈妈很要好喔?所以我也有见过寒四郎!」
「…………」
听母亲这么一说,臼原就望向电视画面。
「对了对了,那位美春姑姑的小孩……也就是我的表姊妹,是在出版社上班喔?然后好像已经获得许多折原的情报,等到跟姑姑见面时,你要好好打招呼才行喔?」
「……」
臼原暧昧地点点头并继续看著电视,但是当某位打者打出的界外球飞进观众席的瞬间──他那能从绷带缝隙窥探到的眼中,燃烧著烈火。
「折……原……」
「咦?步美?你怎么了?」
被难得发出声音的义子吓了一跳,佑希也朝电视萤光幕上望去。
于是电视上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用VTR重播。画面里有个漂亮地将界外球接住的老人,以及旁边坐在轮椅上瞪大眼睛的男子。
折原临也。
还有在他身旁服侍的老人。
自己过去那位名叫阿多村的雇主,虽然在消失无踪前对臼原讲过「那个人叫坐传助……是个活生生的传说,最好不要与他为敌。」这种话,但是面对当时那种败北的屈辱,自己实在无法就这么「尽释前嫌」地放下一切。
更重要的,那场对决最后是由折原临也这名男子从旁插手丢炸弹进来所终结的,这让他更是无法释怀。
更进一步来说,自己的故乡似乎也是被这名叫折原临也的男子搞得乱七八糟。
在各种情绪混杂之下,臼原张开那令人联想到鲸鱼的血盆大口,充满怨恨地大喊对方的名字:
「折原……临也──────────────!」
这个蕴含明确杀意的怒吼,让周遭的客人与店员误以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而全身僵硬。
但在这种情况下,佑希却嘟起脸颊用力踢了臼原的胫骨。
「嘎……」
被踢中致命弱点,让臼原发出细微的惨叫声。身为继母的佑希用那确实很像少女的童颜皱起眉梢,然后开始斥责儿子:
「不可以在店里头大吵大闹!不可以!知道吗!」
然后她看著电视,讲出了还是有哪里少根筋的话:
「那个球场,是夏瓦先生那边的对吧。」
「既然这样,我想从这边搭计程车过去一小时左右就到了喔?」
间章 折原临也是怎样的人?(遥人篇)
『一年前』
要问我觉得临也哥哥怎么样?
嗯──我也不太清楚耶。
不过当我们困扰时他都会帮忙,也会请我们吃饭跟零食喔!
虽然他说会买想要的玩具给我,但这个要忍耐下来!
那个啊,之前我跟爸爸还有妈妈说有想要的玩具时,他们说「如果有想要的东西,那就要好好念书跟运动才行」喔!
可是我都还没有在临也哥那边努力运动或念书,所以就跟绯鞠一起说这样不能撒娇要东西!
虽然临也哥哥说「不用在意那种事」,但是如果有稍微想要的东西时,我都会去帮忙临也哥哥喔!
咦?
帮些什么忙……?
这个嘛,就是帮各种忙啊。
老实说我也搞不太懂,但有时候是帮忙送包包,有时是帮忙去叫人之类的!
虽然有时候会被可怕的人追著跑,但是临也哥哥跟坐爷爷都会救我喔!
不过绯鞠却说「不要太信任他会比较好」。
这是为什么……?
临也哥哥为什么要帮助我们……?
还有不去学校这样没问题吗……?
没办法跟朋友见面,感觉有些寂寞。
不过,临也哥哥跟我说「今后你会交到很多朋友」喔。
是真的吗?
那个,姊姊你叫什么名字?聂可?哈哈哈,好怪的名字!
啊呼咿咿,豪咿【好痛】,豪咿唷【好痛喔】。噗妖喇偶的敛夹啦【不要拉我的脸颊啦】。
『现在』
关于临也哥?
他是好人喔!他人真的真的超级好!
因为临也哥在我跟绯鞠感到困扰时,伸出援手帮助我们嘛!
然后说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不管是算术、国文、英语、社会还是理化,临也哥全部都会教我喔!
而且也不会寂寞!我交到好多好多朋友!
坐爷爷会教我那个是叫柔术的东西对吧?
矶坂先生会教导我怎么开车!
莉莎姊姊会制作超厉害的烟火!
富士浦先生会教我分辨哪些是不能吃的香菇跟野草!
间宫姊姊……老是在讲临也哥的坏话,我不太擅长跟她相处……
呃,其他还有……虽然只有到东京时才会遇见,但是美影姊姊跟木根先生也都称赞说我的「素质很不错」喔!而且还教我很多东西!
这个?嗯,是新的游戏主机!
临也哥买给我的!
因为我有好好帮忙!
有坏人在的店,我会跟绯鞠一起用铁丝把后门封起来。有个好像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照片的包包,我也有交给临也哥所说的人!还有帮临也哥推轮椅!临也哥的轮椅好轻,我也可以轻松推动喔!
虽然现在偶尔也会被坏人追著跑,但是没问题!
如果坏人只有一个,我跟绯鞠可以边逃跑边解决!
只要照临也哥说的去做,各种事情都会非常顺利!
我想临也哥应该有超能力!
他一定可以看见未来!
因为临也哥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笑著说「我早就认为会变成这样了。」这句话!
虽然绯鞠说临野哥是个「骗徒」,不过骗徒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好久没跟聂可姊姊像这样聊天了!
下次再教我电脑的操作法吧!
对了,我从临也哥那边听说,聂可姊姊的本名是叫寿枝耶!
临也哥还说聂可姊真正的绰号是稻荷寿呜咿呜呜,呜呀呜耶呜啊呜呜。
唉哟,聂可姊姊,这样很痛耶!为什么突然对我施展锁颈啊!
咦?你要去杀了临也哥……为、为什么!
不行啦!不可以做那种事!
要杀掉临也哥,就让我来代替吧!
等等啦,聂可姊姊,聂可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