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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温上升,我张开双眼,伸展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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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了一部不得了的电影。
栗坂真守坐在正跑著片尾名单的大画面电视机前,似乎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这里是亚泻叶二家的客厅,刚才看的是他最近申请的影片随选服务网站中所提供的电影。片名叫做《疯狂麦斯:愤怒道》(Mad Max: Fury Road)。
以缺乏水与资源的荒废未来地球为舞台的动作片中的动作片。满满两小时的飞车追逐、爆炸、粉尘、还有爆炸。那紧凑又强烈到令人不禁屏息的故事发展,在当时造成了不小的话题。似乎还拿下了好几座奥斯卡奖,就连喜欢流行电影的小凑和喜欢动作片的小沼同学都一起怂恿她一定要看。
再加上连那个叶二都说过「那部曾在立川的电影院播映重低音版本」,不看个一次好像不行。
所以,她试著看完了。
的确是很不得了的电影。
非常有趣。
但电影内容实在是太硬派,似乎不该在沉浸著《光之美少女》余韵的星期天早上观看──
「…………嗯──」
真守转动自己的脖子,拔下耳机站了起来。
窗外晴朗明媚,万里无云,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同时也被称之为黄金周。
现实世界和刚才充斥著爆炸及粉尘的绝望世纪末差异太大,令人觉得朦胧晕眩,大概是自己选错观看的时机了吧?
「亚──泻──先──生……」
真守慢吞吞呼唤著屋主的名字。
叶二的SOHO设计师身分令他总是过著忙碌的生活,但即使真守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在他家杀时间,他也不曾嫌对方吵。
大概是因为,那是真守与他交往超过半年后所获得的地位与栖身之处。
而那个叶二本人,正在厨房用锅子煮水。
他是一名以身高很高为特徵的男人,细长的内双眼皮和椭圆轮廓的长脸相辅相成,让他有张锐利的外貌,说他很有男子气概也毫不夸饰。
这样的他身上穿的家居服,是有著三条粗线装饰的黑色全套运动服,一身黑的他一个人站在厨房,看起来颇有威压感。
真守毫不在乎地踏入厨房,碰地一声把额头贴在那个高个子黑衣男的二头肌上。
「我看完疯狂麦斯啰!」
「1234哪一集?」
「最新的那个。」
「那就是4了。」
叶二关上水龙头,开始询问感想。
「嗯……要说有趣是很有趣,每一个动作片段都很棒,美术画面也让人看到入迷。还有就是那个不死老乔的地盘中,有个种蔬菜的房间。」
真守一说出敌方头目的地盘中种了水耕栽培系统时,叶二那粗犷的黑框眼镜似乎闪烁出一道光芒。
「那个啊,很不错吧!」
「好几盆花盆从上方垂落,水就像是喷雾一样不停地喷洒。」
「采光是靠著一旁的窗户光线。」
不死老乔。虽然是神色可怕的坏蛋大叔,却拥有一间有系统又合乎逻辑的栽培用房间。
「不知道他种了什么,画面中好像有看到轻飘飘的叶片类植物。」
「沙拉用的绿叶菜或莴苣之类的吧?如果要以现实的角度对照的话。」
「啊啊!好像就是那一类的东西。」
「那些也是实际上可以用水耕栽培种植的蔬菜。」
「嗯嗯。」
真守用一脸信服的表情点点头后,才发现叶二轻轻笑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也彻底中毒了,看个电影竟然也会在意那种事。」
怎么会有人自己说是中毒啊?
不过只是电影的其中一个场面,竟然让真守特地提出来大聊特聊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叶二吗?因为他是个大发豪语,说自己只种能吃的东西的阳台园艺宅。
而说过这种话的他正在厨房煮沸热水。
他拿出家里最大的煮义大利面用水桶型万用锅,在流理台装满水后,提到瓦斯炉上加热。
这时有个问题。假日在男友家悠哉度日时,发现对方正用大锅子煮水,到底是打算做什么呢?
「你是要煮午餐的义大利面吗?」
「不,不是。」
她略带兴奋地询问,可惜猜错了。
「那是要煮荞麦面?拉面?乌龙面?」
「都不是。」
真糟糕,全部猜错。
「那你要煮什么?」
「硬要说的话是……土。」
这样啊,听起来好像很好吃──不对,这男人到底在讲什么啊!
正当真守张大嘴的同时,叶二也离开了厨房,她赶紧慌张地追著对方的背影。
两人往房间的阳台前进。
朝南的大坪数阳台里面,塞满了从叶二在超忙碌的设计事务所时期就孜孜不倦种个不停的盆栽或花盆。
里面种的全都是蔬菜、香草、水果等可以吃的植物。
既然没办法在超市营业时间下班回家,乾脆在家里的阳台种田,就能立刻解决没菜吃的问题──即使叶二现在早就辞去了上班族工作,也从来不曾荒废照顾这座靠著诡异想法而开始发展扩大的阳台菜园,这菜园沼泽还变得越来越深。
「前阵子不是有个种了嫩叶的花盆吗?由于根部扎得浅,能利用的部分还很多,所以我打算继续用下去。」
「继续用下去……你是说花盆中的土吗?」
「对,我要让土再生。」
叶二所说的花盆的确早就全数采收完毕,里面只放了大约半盆量的乾涸泥土,被丢在一旁不管。
「先这样确实翻动剩余的土,然后清除没拔乾净的根或垃圾或蛹之类的东西。」
「蛹!不用拿给我看!」
拿那什么东西给我啊!
对方故意拿著白白的东西靠近她,她也赶紧闭上双眼防御。
「总之,把多余的东西都清光之后,就要开始杀菌。轮到热水登场。」
叶二离开阳台,把那个万用锅从厨房拿了过来。
里面的热水似乎刚煮沸,还咕噜噜地冒著大量热气。
「很危险,闪远点。」
「好、好的。」
她穿著凉鞋才往后退了一步,叶二就开始把锅里的热水注入花盆中。
泥土吸收了大量热水。被吸收的热水也从花盆的底部连同热气一起流了出来。
──没想到不是用来煮义大利面,而是拿来帮泥土杀菌。
「之前明明还种了嫩叶,有必要用热水消毒吗……?」
「正因为种过才有这必要。你知道什么是连作障碍吗?」
「连作……?」
好像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简单来说,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持续种植相同的作物。这些土说不定已经混著许多虫子或细菌,会阻碍接下来的蔬菜生长发育,所以要用各种方式杀菌。」
「哦──!」
真守发出了感叹声。花盆到现在都还散发著热腾腾的白烟。
「这次的泥土量没有很多,只要像这样灌热水就算完工了。」
「还有其他的杀菌方式吗?」
「有很多。像是用黑色塑胶袋密封起来,放在日光直射的地方,或是铺上冬天的冰霜。」
「哦?原来如此……等泥土冷却之后,就可以继续插苗或播种了吗?」
「不,因为土里已经没有细菌,呈现完全没有营养的状态,所以要用新的腐叶土或堆肥补充,这么一来就能简单地再生泥土。」
叶二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后,便将花盆推到阳光照射得到的位置。
「──好了,真守,接下来要做我们的午餐了。」
「终于!」
虽然势利,但还是很期待紧接著要拿来填肚子的食物。
「既然你都看了疯狂麦斯,乾脆延续刚才的话题,去采收那边所有的橡叶莴苣吧!为了对不死老乔和他的地盘中的蔬菜表达敬意,中午就吃莴苣。」
「耶──!」
真守不禁摆出了赞叹V8的手势。
莴苣莴苣!美味的莴苣!平常采收橡叶莴苣时,总是从外叶慢慢剥取,这次则是直接用剪刀从根部一刀剪下。虽然尺寸和市售的莴苣相较之下小了很多,但还是觉得这采收方式实在是太奢侈了。
把采收后的橡叶莴苣陆续放进为了再生泥土而使用的万用锅中,再抱著走回厨房。
先回到厨房的叶二则已经在平底锅中淋油热锅。
「把莴苣剥一剥洗乾净再沥乾,沥到像是拿来做沙拉一样的程度。」
「了解。」
他从冰箱里面拿出猪肉片,丢进热好的平底锅中。
煎出漂亮的焦色后,叶二便开始依序加入味醂、软管挤出的姜泥、酱油以调味,真守看了之后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要做姜烧猪肉吗?」
「没错,要当作三明治的内馅。」
「咦?不是应该要配饭吃吗……?」
「饭没煮。」
叶二的回答非常浅显易懂。
「现在手边有还没冷冻的吐司,马上就能吃。米现在才能开始煮。所以吃哪个好?」
「……唔。」
原本只是抱持疑问,没想到竟然被迫下决定,真守陷入迷惘之中。
「既然认为照烧鸡肉三明治很好吃的话,不觉得姜烧猪肉三明治应该也是可行的吗?」
「……你根本是故意呢喃说著自以为好吃的食材搭配……我知道了,这次就相信你吧!」
叶二把在平底锅中翻炒的猪肉片煮到收汁,接著又洒了黑胡椒下去。
不管真守本人的意思如何,笼罩在厨房的酱油等香气让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那边那些莴苣都沥乾了吗?」
「沥乾了──!」
因为叶二确实下了沥乾指示,所以她甚至努力执行到使用厨房纸巾擦拭的地步。
「好,你接下来去拿美乃滋混黄芥末,我要黄芥末美乃滋。」
「应该没有要求分配比例吧?」
「调成可以吃的辣度就好。」
叶二的料理大概是这种风格。所以真守也感激地随便混合搅拌。
「黄芥末美乃滋做好之后,就抹在吐司其中一面。」
「抹好了。」
「抹好之后就来夹料。」
叶二在砧板上铺保鲜膜,放上整面涂满黄芥末美乃滋的吐司,再摺叠堆积好几片刚采收并彻底去除水气后的橡叶莴苣。
先堆了好几片、又再堆了好几片……
「……不会堆太多吗?」
「还没完。真守,我会压好莴苣,你把肉堆在上面。」
我说你竟然把莴苣堆到手一放开就会四散乱飞的程度吗?
真守拿著平底锅,战战兢兢地用调理筷把锅内已经炒好的姜汁猪肉移到莴苣上。
「立刻把剩下那片涂好乳玛琳的吐司盖在肉上。」
「……看这厚度,与其说是三明治,不如说是汉堡……」
而且还是双层汉堡或四层汉堡等级的那种。大半厚度并不是来自于肉,而是橡叶莴苣,散发出满满的疯狂感。
「说到底,这真的切得下去吗?还是要直接啃……?」
「别担心,我可没有轻敌。就是为了要切下去才铺保鲜膜。」
叶二用平铺在砧板上的保鲜膜紧紧包覆超厚的三明治。
「再来要连同保鲜膜一起切开,一口气从上面切下去。」
「啊──原来如此……」
因为有了保鲜膜拘束器,叶二实际切下去之后,压缩后的馅料也非常安稳地躺在吐司中间。
接著把切口朝外,放在盘子上,比起茶色的姜烧猪肉和白色的吐司,绿色橡叶莴苣拥有压倒性超厚实存在感的三明治就算是做好了。
「开始吃以前,可别把保鲜膜撕开,不然莴苣会喷出来,三明治会崩坏。」
「噢、噢……了解。」
「总之,为了莴苣而做的姜烧猪肉三明治完成了。」
「太棒了──」
真守强迫自己转换心情,把盘子端到桌上。
为了呼应电影内容而做的三明治午餐。附餐是即溶玉米汤和真守从自己的房间里拿来的番茄。
「我不吃番茄。」
「没有要你吃,是我自己想吃才拿过来的。」
因为叶二用一脸惊恐的表情看著桌上切成四等分的番茄,所以真守赶紧加以说明。
如果脱口说出「明明就很好吃」这种话,会引发宗教战争,所以她改口说「我要开动了」。
先吃主餐的姜烧猪肉三明治。
她稍微撕开一点封印吐司用的保鲜膜,大口咬下超厚的三明治一角。
吞下塞满两颊的三明治后,紧紧压缩重叠的橡叶莴苣、带有甜辣感的姜烧猪肉、以及突显香气的黄芥末美乃滋和黑胡椒,都在口中弹奏起活力十足的音乐。
真守果敢地挑战了第二口后,便深深地点了点头。
「亚泻先生、亚泻先生!」
「嘴边沾到美乃滋了。」
真守焦急地擦拭嘴边的黄芥末美乃滋。
「弄掉了吗?」
「变得很美。」
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滥用这台词啊!平常根本就不会说给我听!
「你刚刚要说什么?」
「……莴苣啊──超级清脆的!明明三明治里面塞了一大堆新鲜莴苣,但是姜烧猪肉的味道还是很浓厚,调味得刚刚好!黄芥末美乃滋和黑胡椒也很香,超赞!」
「我听不太懂,总之是好吃的意思吧?」
没错!莴苣平常几乎都是拿来当配角使用,但这次可不一样。竟然可以如此切身体会到层层重叠的叶片之力,或者说是存在感。
「改加火腿或是起司也很好吃,如果没有橡叶莴苣,也可以用普通的莴苣。」
「啊!那应该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口感。」
真守在聊天的空档吃著番茄。她偷偷在心底想著,在里面加薄切番茄或许也很好吃。但叶二应该不会摆出好脸色。
美味的秘诀应该就是大方地多塞点莴苣吧?沥水应该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她确实感受到叶二才刚说今天就是要吃莴苣后,便著手做出这道三明治的气魄。
「话说回来,真守。」
「什么事?」
「你那边的橘子还没开花吗?」
──沉默降临。
她假装没听见。可以的话。
但叶二却故意停下吃三明治的动作,等待真守回答。
(可恶。)
在那之前明明还聊著其他话题,实在是太大意了。可以像是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带入园艺话题,就是因为他身陷于园艺沼泽之中。
真守的橘子,指的是真守在自家阳台种的温州橘子。名字叫做「小橘」,是去年春天为了纪念她和叶二之间的友谊而得到的植物。
从那天开始到今天为止,她都非常珍惜地爱护著小橘。
「啊!你指的是栗吗?别担心,它很顺利地开花了。」
「不是栗,是橘子。我又没在聊那株玫瑰。」
真守稍微别开视线,说:
「……它好像长的有点慢。」
「说慢也未免慢过头了。连花芽都没长出来对吧?去年的现在早就已经开花了。」
「转角的!菸店!他们家的金桔也还没开花!」
金桔。那也是柑橘类的树吧?
叶二不由得哑口无言,真守也不打算放弃自己的主张。绝对不可以放弃。
叶二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株金桔的确也没开花,花芽也没长出来。」
「对吧?所以就算我家的小橘现在不开花,之后也一定会开。今年只是晚点开罢了。」
「你知道什么是隔年结果吗?」
强调「我家孩子一定不会有问题」的真守又再度陷入沉默。
──隔年结果。
其实她知道。
因为她已经问过Google老师了。
「农作物每隔一年会重复著歉收和丰收,不只是橘子,几乎所有果树都会发生这种情形。」
「……这点常识我当然知道。」
「所以你应该明白吧?去年收获了特别多果实对吧?所以今年不会结果。它不是晚开花,而是不开花。」
真守不管自己还在吃东西,直接拖拖拉拉地趴在桌上。
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转角的菸店种的金桔也还没开花……」
叶二用一脸「这女人真固执」的表情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吃完之后我们去一趟六本木园艺。我正好要去买土和肥料,让志织给你最后一击,你就会乖乖认命了。」
什么最后一击,什么认命。别用那种说词啦!
真守虽然想生气,却拿不出一点力气。她默默点头,慢吞吞吃起剩下的三明治。
和叶二来往密切的六本木园艺是都内屈指可数的大规模园艺专卖店。幸运的是,店面就座落在开车十分钟内的位置。
叶二开车驶离练马闲静的住宅区道路后,抵达了停车场。
茂密翠绿的巨树黑影洒落在停车场的柏油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假日,停车场的车子数量也很多。
从驾驶席下车的叶二故意发现拿来贩卖用的果树盆栽,并说:
「真守你看,这里的温州橘子和柠檬全都开花了。」
「啰嗦!」
不用叫我看,我已经看到了。
从四月到五月,是可以看见园艺生长得蓬勃茂密的时期。就连六本木园艺中贩卖菜苗的区域也都开始正式卖起了夏季蔬菜的菜苗。花盆区则排列摆放了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母亲节用迷你玫瑰或康乃馨,等著客人上门购买。就连高雅的古典玫瑰,现在也迎来了开花期。
客人很多,花也很多。在展现如此盛况的户外贩卖区中,忙到只能站著工作的男子汉凤蝶──就是店长六本木志织。
志织看了一眼真守拍的小橘照片后,若无其事地说:
「哎呀~糟糕啰!小真守,今年不开花了。」
一箭穿心。真守意志消沉,蹲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叶二抖著肩膀爆笑个不停。
「看吧!我早就说了!」
「……怎么会这样……」
今年不开花。也就是说,连果实都没得结了。整整一年都无法采收。
「我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做出不利于开花的事,是不是在冬天剪枝的时候,不小心把会冒花芽的树枝剪掉了?不是的话,也可能是肥料不够……水果类很不好种呢!没关系,小真守,别那么沮丧,又不是一辈子都会这样,明年一定会开花的。」
「……可是,这代表今年不可能开花了对吧……?」
「毕竟连花芽都没长出来。」
「呜呜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一想到今后整整一年都要继续为这九成九无花无果的绿色盆栽浇水,就令人想哭。
「给寂寞的你一个好、消、息。」
男大姊志织亲密地搂著打击大到萎靡不振的真守的肩膀说道。
「志织店长……?」
「如何?有没有计画在此时迎接新的孩子?」
真守用惊恐的表情转头看著志织的脸。
「你先种了橘子对吧?还有柠檬、柚子、香檬啊!光是柑橘类就有很多可爱的孩子排排站喔!只要选择刚结果的孩子,今年就能保证采收,你也会很放心。」
「这、等、等等,我不能那样做!这算是背叛我的小橘!」
「失去宠物的话,只能靠著迎接新宠物来治愈心灵。你听过这个道理吧?」
「志织店长并没有说它死了!」
真守摀著耳朵,背对著他们,打算断绝一切诱惑。但志织仍然在一旁满脸笑意地不停推销。
「你看,像是这株『Pink Lemonade』,很推荐你购买喔!虽然这是柠檬,但皮的部分呈现格子状,切开来之后会发现果肉是美丽的粉红色,吃起来更是又甜又多汁。」
住口住手!我已经有小橘了!
「你真的不觉得寂寞吗?接下来一年,你只能为它浇水,痴痴等待而已。」
这么说的确没错,是实话没错。
真守带著想哭的心情看著志织的侧脸。
他肌肉壮硕的身躯后头,并排著许多看起来未来一片光明的盆栽,还灿烂地开著真守家的小橘已无望开出的白色可爱小花。
她非常明白,那株之后会结果,长出偏黄的橘子──
「可、可是,就算我买了,明年也可能不会开花结果吧?那不就跟我的小橘一样吗──?」
「哎呀,那选这株怎么样?」
听到真守千方百计反驳的言论,志织便改口说道。
他拿出一盆看起来也是柑橘类的盆栽。
「……这形状不可思议的树是什么……?」
「叶片看起来像葫芦,好像两片叶子连在一起,茎上面还有刺。」
真守点点头。这跟她所认识的柑橘类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
「这叫做箭叶橙。」
「箭叶橙……?」
「这个箭叶橙啊,不只是果实能吃,连叶子都能在料理中大为活跃喔!叶片本身会放在泰式咖哩中使用。别名叻沙叶,也有人称之为柠檬叶。」
「啊!」
是那个啊!想起来了。是那个明明不能吃,却放在盘子里的叶片啊!
「是喔……原本是长这种形状吗……我只知道可以放进料理中炖煮……」
「如何?小真守,就算因为隔年结果的关系而没长果实,这株箭叶橙也不会让你觉得寂寞了吧?」
「──唔!」
真守倒吸了一口气。
「就算发生憾事,只剩下叶子,叶子本身也能用在咖哩上,超级有用。」
「……你、你说得对……」
志织轻轻地把盆栽转递到喃喃自语的真守手中。
感觉这刺刺的箭叶橙,似乎是为了现在的真守而现身的。
「……志织店长,你也未免太认真推销了吧?虽然我不否认真守实在挺好骗的。」
「说这种话的你也没打算阻止我吧?」
「因为看来可以轻易让她一步步深陷这领域的泥沼之中。」
「小真守,他说了好恐怖的话喔!」
真守几乎没在听叶二和志织说的话。
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命吧?
真守再度开口说:
「志织店长,我要买这株!」
谢谢光临──说完后微笑的志织,也不忘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竟然买了!我竟然买了!)
明明没打算买东西,却买下去了。
真守买了箭叶橙盆栽,叶二则买了可加在再生泥土中的肥料和腐叶土,还有许多像是苦瓜等夏季蔬菜的菜苗,把后车厢挤到热闹非凡。
「亚泻先生,回去前要不要去咖啡厅喝杯茶?」
叶二阖起后车厢的上盖后,转头对她说:
「现在吗?人很多我可不管喔?」
「人多也没关系,我的口有点渴。」
六本木园艺除了本店以外,还增设了一间咖啡简餐店。从停车场望去就能够看见的餐厅入口看板,是叶二在餐厅重新整修时亲自设计的。
难得和叶二一起在假日出门,要是买完泥土和菜苗就直接回去,也未免太悲伤了吧?她吃了好几次店内的午餐或是茶点,不管哪一道都是无可挑剔的经典料理。
「拜托!一起去吧!」
看到真守双手合十拜托的模样后,叶二也只能屈服并说著「真拿你没办法」。
进入店内后,的确几乎人满为患。
稍作等候之后,他们就被带到窗边的位置,客人聊天的声音比店内播放的古典乐还要大声。
「……看来生意真的很好呢!」
「网路上的好评价似乎挺多的。」
「原来是这样,真厉害!」
「也有杂志跑来取材报导。没光顾园艺本店,直接来餐厅吃饭的客人也不少。」
真是令人开心的话题。
这对于从餐厅创建时期就与其息息相关的叶二来说,理应是更该开心的事,但他却完全不把情绪显露于表情上。不仅是工作狂,同时还是个秘密主义者吗?
「……大概是因为说给我听也没什么意义吧。」
「什么啊?」
「──让您久等了,请问要吃什么呢?」
这时,店员来到他们的桌边点餐。
觉得店员的声音很好听而抬起头来的真守立刻吓了一跳。
连叶二都讶异到发出声音。
「薰!你怎么跑到外场兼职了?厨房的工作没问题吗?」
「勉强还可以,最近我们人手不足,真是不好意思。」
这位一边苦笑,一边单手拿著点餐用单据的人,是这间咖啡简餐店的主厨六本木薰。
他和园艺部门的志织是亲兄弟,擅长的领域是法式创作料理,外表却长得像带有浓浓和风的狸猫。这样的他,现在看起来似乎挺疲倦的。
「因为有个兼职员工突然辞职。」
「这、这可真是不得了……」
「真的很累人,栗坂小姐,你想不想来我们这打工?」
「咦?我吗?」
真是令人料想不到的询问,意外的是,薰似乎是认真的。
「有什么不好呢?你就做吧,真守。」
「不,我自己本身就在书店打工……」
「去帮薰吧。」
「可是──」
「──不,我只是询问有没有这个兴趣罢了,别介意。」
当真守表现出慌张的模样后,对方也没打算纠缠不休,话题便就此打住。真守点了奶茶和当季的草莓塔,叶二则点了一杯黑咖啡。
即使员工短缺,送来桌边的茶饮和蛋糕仍然非常美味,让真守满意得不得了。
「──嘿咻!」
离开六本木园艺后,真守便跟还有工作要做的叶二道别,回到了自己的阵地。
五〇三号房的阳台摆了名为小橘的温州橘子、三盆甜叶菊、还有一盆取名为栗,现在正开著花的玫瑰。再加上今天买的箭叶橙盆栽,虽然还没有到叶二家阳台的程度,但看起来还是有够杂乱。
(这边也得整理一下才行。)
即使脑中想著等等该做的事情,身体却觉得越来越沉重,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吧?
真守收拾在阳台晒好的衣物,一口气搬到寝室中。
能叠在床上的东西已经叠满,当她打算塞到衣柜里面时──
「OH──NO──」
才一打开衣柜门,她就发出了呻吟声。
是谁?到底是谁把东西收得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哪边放了什么东西,让整个收纳空间呈现死亡状态的?
(就是我。)
从川崎来到练马已届一年,原本只是想暂时把薄针织外套挂在衣物收纳盒上,不知不觉就安置在那不管了。塞满了过季服饰的福袋和装著短袖衣服的袋子,也全都堆在一旁,还妄想著总有一天再整理。无处可塞的披肩或皮带等饰品则像是蛇一样四处垂落,或是直接卷成一团丢在地上。
每次看到衣柜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很颓废,但因为自认为没时间,便果断阖上门,眼不见为净,最后的结果就是这副德行──
啊啊!到极限了,有必要让它再生!
这就跟那盆花盆中的泥土一样,只要好好著手让它再生,这已经死亡的混乱收纳空间也能够复活,所有的服装行头也一定可以起死回生!
(好!)
察觉的当下就是行动之时!上吧!
「首先──要来翻土,去除多余的根或垃圾!」
真守卷起袖子,把衣柜里的衣物全部丢到床上,再狠下心来,把看起来已经不会再穿的衣物分类到资源回收区。
「再来是杀菌!」
她按照季节把严选后的衣服分类,冬季的大衣类全部整理好准备送洗,其他衣物也先挂起来风乾。
「再混入新的腐叶土和堆肥!」
衣柜出现空隙了!来吧!春衣大拍卖!
***
几天后来到了儿童节,持续著晴朗天气的黄金周也进入最后一天。
栗坂真守莫名挂著死人般的苍白表情,和她的朋友具志坚凑一起走在池袋的街上。
凑一边看著前方行人的脚边,一边喃喃说著:
「……整体来说都好便宜。」
「嗯,从西口的丸井到东口的太阳城全部网罗一遍还是有价值的。」
「暂时不用烦恼没衣服穿了。」
「不如说买这么多很不妙啊!」
真守一边颤抖一边呢喃,因为真的非常不妙。
她们双手提的购物袋,正是双方疯狂散财的证据。
不管哪间店,都在连续假期期间的特价活动中卯足了劲,价格牌上写的红色数字吹飞她们的理性,真守和凑满口「啊!这件好可爱!」「有什么关系!买啦买啦!」互相放火,一整天下来都花了一大笔钱。
「哇──糟糕糟糕!真的要完蛋了。我昨天才跟周一起出门玩,还在网路上买了蓝光片。」
「我为什么……要买箭叶橙呢……?」
你这个礼拜到底花了多少钱?快回答!
完全不敢确认钱包里面的钱,更不敢查询户头余额。太可怕了。
「真守,我们要省钱。」
「嗯。还要努力赚钱……」
努力打工。
同样都是独居,她们俩都接受著家里的资助,如果在每个月入帐金额不增加的状况下进行非预期散财行为,也只能自行想办法解决。
「啊!真守,我要直接去打工了。」
「是喔?我也刚好要去打工,小凑掰掰。」
「坚强地活下去!」
真守站在PARCO百货前,跟准备要去池袋西口侧某间日本料理店打工的小凑道别。
她直接走进车站剪票口,搭上西武线。
一就读大学就找到的打工,是一间位于池袋站和练马站中间地点的小书店。老实说时薪并不优渥,但因为可以使用通学定期车票,不管是从家里出发,还是从学校出发去打工,都很方便,对她来说是一间亲切的职场。
「早安──」
她像平常一样,直接经过卖场的收银台前,打开仅限工作人员进入的门。
书店后方仓库堆满了放著新书或退书等书籍的纸箱,照明亮度也只有外头明亮卖场的一半,看起来实在是昏暗又杂乱。
「店长,早安。」
「……你去买东西啊?」
雇用她的店长像是躲在瓦楞纸箱的阴影处似的,一边阅读杂志一边休息。
一位年纪约五十多岁的大叔,看起来是个临危不乱,不动声色的人。他面不改色看著真守花大钱的痕迹,
「啊!是的,不好意思。在工作结束前,可以让我把东西寄放在这吗?我是在外头购物之后直接过来上班的。」
「没关系,不会妨碍做事就好。」
店长说完后,又卷起手上的杂志。
真守也按照指示,尽可能把战利品塞进自己的铁柜中,多出来的就放在一旁。
当她穿上店里的围裙,店长边卷著手上的杂志边开口询问:
「栗坂,你下个月的预定怎么样?」
「咦?下个月吗?如果指的是班表,多让我上点班也没关系喔!」
毕竟不多赚点钱不行,大概是一种「请让我劳动!」的想法。
没想到店长接下来所说的话非常冷血无情。
「这间店要在这个月底收掉。」
真守停下正在打围裙蝴蝶结的动作。
「因为经济不景气,我要趁这时机把书店收一收,老家的父母也很担心我,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好机会,藉此转换一下心境。嗯。」
时机什么的先别管了,难怪店长的手上一直拿著月刊《移居乡间》。
「所、所以,也就是说……」
「月底以前就再麻烦你啰!就只剩这个月了。」
下个月要变成无业游民了!
混帐出版寒冬!还是我应该要诅咒店长想回乡孝顺父母的想法?不,咒骂根本就无济于事。
真守呆呆地做完晚班工作,直到晚上十点十分左右,才回到「练马皇宫」中的自家。她回到家后,仍然一边发著呆,一边把行囊放在沙发上。
大部分的行囊都是白天趁著大特价疯狂洒钱后换来的好几袋战利品购物袋。她把自己的屁股往沙发上剩余的空隙中挤,咚地一声坐了下去。
客厅茶几上放著原本塞在信箱中的邮购商品请款单,这个月必须付清。
「啊啊啊啊!」
好想像怪兽一样大吼。
别说是增加班表了,没想到从下个月开始,竟然要成为无业游民。Jobless。
毕竟自己的身分是学生,如果不靠著打工获得定期收入,根本就无法维持现在的生活。
她以无心状态操作著自己的手机。
『干嘛?』
「亚泻先生──!我变成无业游民了啦──!」
真守把自己的心境吐露给接电话的叶二听以后,对方倒是夸张地从口中喷出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听见叶二似乎咳嗽咳得很痛苦,害她心底涌起了罪恶感。
「……咦?你该不会正在吃饭吧?」
『也没有啦……』
她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致听完状况后,叶二深深叹了一口气。
『……搞什么啊?不过只是打工的店要收掉而已。真爱大惊小怪……』
「什么搞什么!这关系到我的死活耶!」
『不要轻率滥用无业游民这四个字。』
是这样吗?
真守刚认识叶二的时候,一直用无业游民这四个字来形容他,或许早就在他的心底划下不少伤口。
『没必要那么悲观吧?既然如此,你就去薰那边的咖啡厅打工,做那份工作啊!』
「啊!」
真守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对了!还有那个工作!」
『反正你冷静点。』
要不是她的手上拿著手机,实在很想立刻用力拍手。她向叶二道谢之后挂断电话。
(明天赶快到来!)
她压抑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走向厨房,把自己的晚餐──冷冻焗饭──拿出来加热。
隔天,真守在大学上完课以后,立刻奔向六本木园艺。她的目的地不是本店,而是咖啡厅。
战战兢兢推开古董风格的大门后,一名店员从里头走了出来。
「欢迎光临,一位客人吗?」
「咦?咦?北斗……?」
「什么啊!原来是小真守!」
迎接真守的是令她料想不到的人。亚泻北斗穿著服务生制服和黑色的咖啡围裙,瞪大双眼看著她。
「北斗,你是来帮咖啡厅救火的吗?」
「嗯。但我不是来救火,是来打工。」
「打工?」
「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我从这个月开始在这里打工。」
北斗用那张和他舅舅叶二相似的无忧无虑脸蛋绽颜微笑。
这么说来,北斗的确认识志织和薰,他从四月起就确定可以直升律开大附属高中,就算跑来打工,也没什么问题──
「所、所以,店里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嗯。薰先生说暂时用这些人营运看看。」
啊啊……果然。
当真守回绝以后,薰应该就立刻跑去询问了北斗吧?
「有段时间真的忙到吓死人耶──!话说回来,小真守,你怎么一个人来?叶二舅舅没跟来?」
「……嗯,我偶尔也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喝茶……」
「咦?怎么?吵架了?」
莫名一脸开心的北斗,就这样领著她坐在阳台前的特等席。
她在座位上压抑著想要大哭的心情,拚命在菜单中寻找最便宜的料理。
***
○徵家庭老师。可教高中五科,未来有志成为教师者尤佳,薪优。
○给史学科学生。急徵挖掘现场助手。请联络助教××。
和咖啡厅兼职工作擦身而过的真守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每天死盯著贴在教务课公布栏上的徵人情报。
(……家庭老师果然比较适合拿到教师执照的人做吧?而且要我教高中五科也太严苛……)
如果是教国中小学生,或是仅限某几个科目的话,或许还行得通。
更轻松简单的工作应该也早就徵到人了吧?
「真守──你还在找打工吗?」
五月已经来到了下旬,连凑都察觉到,只要真守还待在校内,就会一直特地跑来公布栏前看打工情报。
「……嗯……我满脑子都是赶快找到工作,虽然知道不该焦头烂额一直飞奔过来看情报……」
「的确是。」
要她不焦急也很难,书店的打工到月底就会结束了,可以的话尽可能不想出现空窗期,难道她不能靠著目前为止的经验,找到一个可以轻易从大学或家里通勤的长期兼职工作吗──?
「那个,真守,我手边有一个短期工作,你要不要试试看?」
「咦?」
「一年前教我们日本文学概论的不是指野教授吗?那位老师正在寻找愿意帮忙整理他家藏书的学生。」
真守讶异地回头。
「虽然是只有周休二日的短期工作,但教授会好好支付日薪。」
「……小凑,你从哪获得这个情报的?」
「社团的学长之中,有人是指野教授研讨会的成员──」
「原来如此,社团!」
那是真守手边没有的人脉网路。
「一开始好像有公开徵求学生,但徵人效果不是很好,所以学长才来问我要不要做。」
「哦哦!哦哦!」
「毕竟这只是短期工作,没办法解决你的问题,至少能让你的手头可以从容一点,以便继续找打工。如果你有兴趣,我就去联络学长──」
「我做我做我做!谢谢你!小凑!」
真的是出外靠朋友。真守没等小凑说完,就紧紧拥抱著她。
指野伸二郎,六十二岁,根据律开大学网页所写,他是负责教近代文学的教授。
真守记得这位教授一头蓬乱的苍苍白发,衬衫领上总是绑著带有古典风的饰扣领绳,在大教室的讲台上叽哩咕噜对著麦克风喋喋不休。只记得这位教授的笔迹优美,抄写他的板书很费力。但学分很好拿,这样就够了。
当凑联络好社团学长后,教授也马上联络了她们,打工的日子就订在本周六日两天。
打工当天早上,真守和凑一起来到教授的住家,位于江户川桥站附近的坡道前。
「……小凑,真的很谢谢你,这么一来多少可以填补这个月的赤字……」
「小事一桩!我在连假期间也玩太疯,跟你一样穷,所以一起努力赚钱吧!」
她们背对著首都高速公路的高架桥,细长的陡坡一路延伸到对面的巷弄,阳光强烈刺眼到令她们想要戴上帽子并撑起阳伞。
「……话说,周那家伙……」
凑突然摆出一张愁眉苦脸的表情。
「小沼同学怎么了吗?」
「我跟他说今天的整理藏书打工的事情,他竟然反问我没问题吗?说打工条件那么好,竟然还徵不到人,实在很奇怪。」
「咦……?」
「看他平常是一个随随便便的蠢蛋,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开始从鸡蛋里挑骨头,害我打工的兴致都要没了……」
小沼周是凑的男友,和凑一起加入了电影播映研究社团。虽然他和真守等人就读的科系不同,但因为他那爱聊天的个性,让真守也挺了解这名男性。
「毕竟他是法学系的,容易注意一些枝微末节的事情吧?」
「什么逻辑?那文学系呢?」
「重视浪漫吧?」
大概是名为金钱的浪漫。
真守和凑开始爬眼前的陡坡。
「钱、硬币、现钞、盘缠。金钱有各式各样的单字表现。」
「还有黄澄澄的馒头。」
「那叫贿赂。」
雇主指野教授家离老铺高级饭店桩山庄很近,是一栋盖在斜坡途中的低楼层公寓。
公寓的屋龄看起来很老,但户数本身并不多,进入一楼公用大厅时,映入眼帘的信箱数量比想像中还要少。
凑一边确认显示于手机萤幕的信件内容,一边操作自动上锁功能面板的对讲机。
「教授住在几楼?」
「五楼,好像是顶楼。」
「是喔──」
按下雇主家的对讲机号码后,听到一名男性用低沉的声音说「请进」,入口大门也随之开启。
(刚刚那是指野教授的声音?)
那是本人吗?虽然依稀记得他在课堂上的声音,但脑海中实在没什么鲜明的印象。
「我还是第一次拜访教授的家耶!」
「我也是第一次──!」
「师母会不会端茶请我们喝呢?」
「糟糕,我不懂那些礼仪耶!」
她们一边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搭乘电梯往五楼去。
穿过独栋住宅风格的门廊后,直接按下门铃。
正想著怎么好一段时间都等不到人应门,没想到门突然就开了。
「……进来。」
撑著半开大门的是一头看似睡到乱糟糟的白发,以及一脸愁眉苦脸的指野教授。
只听他短短讲一句话,甚至只看到那表情,就感受得到一股压迫人的气息,令真守两人不禁悚然挺起腰背。
「你、你好,请多多指教。」
「我是具志坚,佐藤学长介绍我过来的,请多多指教。」
「我、我叫栗坂。」
同样都是学国文的二年级学生。
指野教授听完自我介绍后,皱著眉点点头,仔细一看,教授身穿上下都是深蓝色的休闲束口棉质衣裤,看起来就像是刚起床的老爷爷。
原来大学教授在假日会穿束口衣裤啊──?
真守心想著那套家居服看起来跟亚泻先生的真像,后来才知道,这只是一切的开端。
真守等人一走进玄关,教授那穿著袜子的脚就快步往室内走。
她们慌张地寻找拖鞋,勉强在角落的木制收纳篮中发现两双老旧的室内拖鞋后,赶紧穿好跟在教授的身后。
才一踏进室内走廊,地板就发出「啾哩」的声响。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拖鞋太烂,而是木质地板踩起来黏黏的。
感觉就像是打翻了果汁却没有好好清理,宛如速食餐厅的地板,地上还闪著神秘的光泽。
顺便说,这个家──
「小凑……」
真守小声呼唤了凑,她的好友也正用死鱼般的眼神看著脚下扬起的棉絮灰尘。
「有社团教室的味道──……」
懂,我懂。
整个地板不仅黏呼呼还布满灰尘,空气中弥漫著像是放完暑假后,发现社团教室竟然残留泡面味,教室地板上还有忘记收拾的泡面那种感觉。但这里明明是大学教授的家耶?
她们勉强可以找出气味的来源,刚才经过了像是厨房的房间,流理台堆满了空的便当容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没清洗了。
虽然说是公寓,不过室内的房间数非常充足,走廊墙壁上装饰的画作和灯光,以及客厅的沙发都看起来很气派,但不管是哪样家具或饰品,看起来都已经许久无人打扫,布满厚厚的灰尘。
「把包包放在那附近,赶快开始进行作业。」
指野教授站在看起来像废墟的客厅正中央,回头说道。
真守她们呆呆站著,就像是两头待售的小牛。教授一看见她们绝望般的眼神,便讽刺地歪斜著单边嘴角,并说:
「没穿和服应门,破坏了你们的梦想可真是抱歉。」
不是那样。这整个家都太诡异了吧?不禁令人想脱口说出一些火药味十足的责难发言。
「请、请问,指野教授。」
「什么事?」
「是、是不是要先从打扫卫浴空间或厨房开始做起?」
最重要的是那间厨房。只要可以清理那堆放在流理台里面的便当容器,整个空间就会焕然一新。
没想到教授却用「啊?」来回答。
「为什么要做那种家庭主妇的工作?」
「咦?可是……,」
「我拜托你们做的是整理藏书,没有要你们整理其他地方。」
这次轮到真守睁大双眼。
「真是的……现在的女学生硬要做一些自以为会受人喜爱的半吊子工作,你们铁定无法理解吧?如果想要保护自己,就不要发挥那种无用的细心在别人身上。」
与其说是细心,不如说不分男女老少,只要被丢在这种空间,都会想要赶紧去整理那堆便当容器吧?
没想到竟然被要求不准整理、不准收拾。也未免太蛮横了吧?
「不,我只是觉得,把室内整理得乾净点,心情也会比较好……」
「别再说这个话题了。快点跟来,要整理的藏书地点有书库和书斋两处,你们有两天的时间,快按照顺序著手处理。」
充耳不闻的教授踩著黏答答的地板迈步往前走。
「……真守,我可以回家吗……?」
「不行。振作点,小凑。」
「我真的不行……我讨厌垃圾屋……」
真守紧握著凑的手,要是就此回家的话,这两天份的日薪不就飞了吗?不是说好要填补这个月的赤字吗?别丢下我一个人,拜托!
教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
「午餐叫餐厅外送可以吧?」
真守她们同时用一样的笑容回答说:
「不必费心,我们在外面吃就好了。」
「这附近可没有东西吃。」
「没关系,我们在外面吃就好。」
至少吃东西这件事,这件事──
指野教授自豪的藏书杂乱地塞满了四间房间的其中两间。
至少当作书库使用的西式房间里头没有垃圾,气味尚可接受。连接到天花板的书柜中塞满了随意摆放的藏书,甚至已经多到掩埋了一半以上的地板空间,从头开始整理的话,腰大概会先断掉。
「先把书柜里的书拿出来,夹层擦乾净以后再按照顺序排列。」
哦哦?说得可真简单呢!教授!
「排列方式有没有什么规则?」
「基本上就按照日文五十音排。」
真守听了之后,重新看向堆在最上面的其中一本书。
《显净土真实教行证文类》──完全不知道怎么念,念不出来就没办法排序。
「……没、没关系,只要用手机搜寻一下,就知道怎么念了……」
教授察觉到真守不学无术的脑袋后,又可悲似的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是我们系上的学生吗?」
「真是无地自容……」
有够想哭。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三年级的研讨会学生会跑来问要不要打工了。
「喂!你在干什么!怎么会有人拎著书背抽书!你这笨蛋!」
「啊嘎!对不起!」
凑也理所当然被落雷打中了。
她们就这样动著脑袋和肌肉,全身沾满汗水和灰尘,马不停蹄整理书库。
当真守以无心状态埋头和书本缠斗时,教授拍了她的肩膀。
「你先别管手边动作,帮我晾晒一下。」
看来是要她暂离书库。
不知道已经过多久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凑,发现凑正站在脚凳上,专心用抹布擦著书柜夹层。费心保养的轻盈感卷发也直接绑成一束,看来已经舍弃了自我和女子力。
真守按照教授的指示跟著走,最后抵达了和室。
榻榻米上铺著一块大面积的布,上面铺著好几本翻开来的老旧线装书籍。没翻开来的书也堆积在一旁。
「把剩下的书跟其他书一样并排,窗户也要开著通风。」
「好、好的。」
真守跪在榻榻米上,有样学样并排著古书。一想到每一本都像是明治时期以前的珍贵品,便完全不敢怠慢,更没办法快速进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在对面做著相同作业的教授突然开口询问。
「……为了不要长书虫吗?」
「这答案只有六十五分。」
教授直率地回答。
「就算都是书籍,这些线装的古书和现代的印刷物不一样,使用的是黑墨。墨不会因为阳光而褪色,所以如果你刚刚回答『为了晒太阳』会比较好。」
「不好意思……」
谁会知道这种事啊?但她说不出口,因为说不出口,所以真守换了个话题。
「……教授喜欢……园艺吗?」
「啊?」
她几乎只是在逃避。
「这个……因为那边放了很多花盆,所以我在想,教授是不是喜欢园艺。请问在种什么呢?花吗?」
为了让风吹进和室而打开的窗户。窗户的另一端延伸著铺设水泥地的屋顶阳台,整个空间大概有十坪左右。看起来像是漆过了白漆。阳台的一端摇曳著看似凉爽的绿叶。
如果是聊园艺话题,气氛应该会比聊教授的专业知识还要和缓。真守抱著这想法随口开启话题,没想到教授却尴尬地别开视线。
「……家事以前全都交给内人处理,所以我不知道。」
「这、这样啊?师母她……」
「之后也不会有人照顾那些东西,马上就会枯萎并回归尘土了。」
教授自暴自弃的口吻,听起来比起讽刺,反而比较接近悲伤。
──以前全都交给太太处理。
用了过去式,就表示现在没有人处理。也就是说──
(师母已经去世了吗?)
她发现大事不妙。
「……对不起,我并不知情。」
「不必介意,她好不容易从长期的病痛中解脱,现在应该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旅行。」
她神经太大条,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是现场有洞,真想立刻钻进去。
教授对著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真守说:
「不过……栗坂,虽然我了解得不是很详细,但姑且知道太太种了什么东西。那应该全部都是辣椒,鹰爪辣椒。」
──辣椒。
真守再度看向那些花盆,大型跟小型的全算在内,大概有将近十盆。
这时期还没有进入梅雨期,芽苗都还没开始结果,如果全都是辣椒的话,数量可真的挺多的。
「内人以前总是勤快地种著玫瑰或郁金香之类的花,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听使唤的关系,照顾盆栽的工作也全都停了下来。这两三年来,又开始重新栽种,却不是像以前那样种花,而是一直增加辣椒盆栽的数量。」
「那真是……」
真是神秘的回归园艺方式。
「她是不是很喜欢吃辣椒……会拿去做料理吗……?」
「谁知道。至少我家的餐桌很少出现辣椒,理由很单纯,因为我爱吃甜食,完全没办法吃辣的东西。」
听到教授斩钉截铁说完后,真守便语塞。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特地栽种辣椒呢?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做什么吗?
「我问了她好几次原因,她却只顾著嘻嘻笑,岔开话题。只有在那个时候,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呃、那个……就、就算不拿来吃,也可能会因为觉得外观可爱而种吧!拿来装饰圣诞花圈之类的。」
「孩子们成家以后就不再买圣诞蛋糕的内人,哪会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不,不会。这是在讽刺她。
真守觉得自己确实走到了死胡同,但还没完!一定还有办法扭转,得想办法找到一个可以填补失言的活路!
「重复一次,我爱吃甜食。」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她像是想把线穿过针孔的拚命模样,似乎已经显露在自己的表情上,教授便讽刺地笑著说:
「好了,栗坂。那一定是她几年前想重拾兴趣时,故意种了我最讨厌的辣椒,明明就还有其他东西可以种。我可没有不知好歹到连这都不懂。」
「指野教授……」
「我常被她说是只会做研究的笨学者。她现在终于得以从照顾笨学者的生活中解放,肯定觉得神清气爽吧!」
真守很想开口反驳。
可惜她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根据,但教授以一本正经的态度回答,像是要让她感到困扰似的。最重要的是,她非常在意教授本人也因为自行臆测导向的答案而伤透了心。就连真守这蠢学生都找不到任何根据,更何况是伟大的老师呢?
「你似乎可以提出反证。」
「不……」
但是,毫无根据的安慰就跟报告一样,教授是不可能轻易接受的。这点她也确实明白。
第一天的藏书整理工作结束后,真守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练马的公寓。
最近太阳下山的时间也变得很晚,五月底的现在,即使到了晚上七点,外头也仍然只是略微昏暗,在叶二的阳台进行作业时,几乎不需要使用安全帽灯。
她重新看著叶二在连续假期时种的夏季菜苗。
今年没有种像是玉米那种会长得很大的蔬菜,而是改种各种不同种类的菜苗。其中也有个植物,看起来很像是白天在屋顶阳台发现的辣椒。
「──亚泻先生,这是辣椒吗?还是狮子唐辣椒?」
叶二一边采收叶菜类蔬菜,一边眯著眼镜后方的眼睛。
「那是──青椒。」
「是青椒啊?这些种类真的很难分辨耶……因为都长得很像……」
「在开花以前更难辨认,如果结果之后还分不出来,可是会酿造出悲剧的。」
「的确没错。」
要是不小心在咖哩中放入狮子唐辣椒,至少还会被说傻得可爱。但如果在炒东西的时候,把青辣椒当成狮子唐辣椒洒,嘴巴可是会烧起来的。
「总之那些东西今天都还不会使用,以后才轮得到它登场。」
「是啊,今天要做比较不一样的菠菜咖哩。」
站起身来的叶二手上还握著刚从花盆中采收的绿油油菠菜。
真守他们便直接从阳台移动到厨房。
「好了,先把菠菜洗乾净,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办得到吗?」
「随便切就好吗?」
「嗯,随便切就好。」
真守开始洗筛网里面的菠菜,另一方面,叶二则从冰箱里面拿出切块鸡腿肉,丢进调理盆中。
「用盐、胡椒、咖哩粉、软管挤出的姜泥调味,充分搅拌之后就先放在一旁不管。」
「亚泻先生,菠菜切完了──!」
「再来切洋葱和大蒜。」
「真是毫无间隙。」
筛网里面那些刚切好的菠菜才刚被抢走,马上就看到叶二把洋葱和大蒜堆在砧板上。真守再度化为切菜机器人。
当她默默地动刀切菜时,旁边突然发出像是牙医正在治疗病患的轰隆声响,害她差点切到手。
「怎、怎么突然这么吵?」
「什么怎么?我在用搅拌机。」
看也知道是搅拌机。
看来叶二用从流理台底下拿出的搅拌机,制作出颜色怪异的绿色液体。
「我正在把你切好的菠菜拿来加水搅碎。」
「是要做咖哩对吧?」
「要做咖哩啊。」
搞不懂。我们到底打算要做什么料理?
「大蒜和洋葱切好了吧?好了就开始倒油炒。」
叶二在锅中倒油,开始炒起真守切的那些看起来卖相不太好的洋葱和大蒜。真守则站在他旁边,凝视著刚才用搅拌机制作的绿色液体,不管看几次,都觉得看起来活像是打扫前的游泳池,或是生苔的沼泽。
「炒好洋葱后,再把调理盆中的鸡肉和剥好的鸿喜菇丢进去继续炒。」
放入染成姜黄色的鸡肉,炒到出现一些焦色后,叶二再把从冰箱中拿出来的鸿喜菇丢进锅中,洒一匙咖哩粉。接著注入用搅拌机制作出来的沼泽,看起来快做好的时候,又丢了一颗高汤块进去。
「锅、锅内越来越像沼泽了。」
鸿喜菇或许可以联想成森林吧?话说这真的会变成咖哩吗?
「好,真守,这时候就轮到你的箭叶橙登场了。」
一听到这句话,真守的精神为之一振。
「终于吗!需要几片?要一枝吗?两片吗?还是整根枝叶?」
她把放在厨房地上待机的盆栽连同钵盘全部递给叶二看。
「不,我只是要提味而已,不需要那么多。树枝尖端的其中一片叶子就好。」
「咦……?」
叶二看到真守拿著厨房剪刀,眼底闪烁著光芒,整个人稍微往前倾的模样后,便用有点退缩的口气回答。无可奈何的真守也只能抓著带刺的树枝,把前端剪了下来。
「不要闻味道啦!」
「……因为很在意啊……」
闻起来有橘子的味道,想想应该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其他同样可以放入咖哩中的叶子,像是月桂树的月桂叶,气味就完全不同。
叶二从真守的手中接过叶子,简单洗了一下便开始凝视著叶子不放。
「怎么了吗?」
「……竟然以隔年结果为前提选了箭叶橙,你到底是有多消极啊……?」
「别管我啦!」
小心我用箭叶橙的刺戳你喔!
「总之把这个放进去炖煮一下。真守,那个盆栽已经用不到了,收起来吧。」
「我知道了──」
出场机会真是短暂。
她走回自己的阵地五〇三号房,把盆栽放回阳台,叶二也正打开了椰奶罐头。
锅子里的水仍然维持著绿色,咕嘟咕嘟地沸腾著。这时,叶二直接把罐头内的白色黏稠液体倒入锅中,形成诡异的白浊色沼泽。那是混沌世界。
「等它再度煮沸之后,再加鱼露和砂糖调整味道。」
「看起来非常咖哩。」
叶二洒下调味料并充分搅拌后,原本呈现诡异沼泽色的锅中物质逐渐变成带黄的粉蜡绿色。
「……啊……感觉有点像泰式绿咖哩。我以前好像看过!」
味道闻起来像是混了椰奶和各种香辛料,乍看之下很有异国民族风情,而且非常刺激食欲。
「亚泻先生,我们真的在做咖哩耶!」
「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吗?」
「我去添饭。」
真守急忙走向饭锅。
她在咖哩盘上添好煮得略硬的饭并递给叶二,叶二也直接从锅中捞起泰式绿咖哩,满满地淋在饭上。
「你看,加入鸡肉和菠菜的椰奶咖哩完成了。」
「要记得说『佐箭叶橙』!」
这点很重要,考试会考。
这看起来跟用红萝卜、马铃薯、洋葱、猪肉和咖哩块制作的家庭料理咖哩饭截然不同,不过,确实可以说它是一道「咖哩」。
真守用汤匙舀了一口质地清爽又充满水份的绿咖哩,并送入口中。
(嗯……是只有些许辣度的甜味咖哩。)
椰奶和鱼露充分表现出自己的异国存在感,完全没有不足之处。可说是会在接下来的季节之中吃上瘾的香料饭。
「好棒好棒!是家庭异国料理耶──!浓厚又带甜味的咖哩汤加上鸡肉和鸿喜菇,太值得佩服了!亚泻先生可真了不起!」
「我一直都知道喔,你到刚才为止都一直把别人做的料理贬低成沼泽。」
「咦?有这回事吗?」
真守华丽地忽略叶二说的话,继续吃著咖哩。
带出咖哩的清凉感的,绝对是正在菠菜糊和椰奶海中游泳的箭叶橙叶子的功劳。叶子本身似乎不能吃,用餐时还放在料理中造成妨碍,但只要一想到这可是它大有用途的证明,不禁就发自心底对它涌起满满的爱意。
「如果想要让咖哩变得比现在的还要辣一点,加入青辣椒也是一个方法。」
大快朵颐吃著咖哩的真守听到叶二这句话后,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怎么了?」
「不……我刚好……回想起白天的事情。」
整理藏书的打工。
师母去世后,在那任凭荒废的公寓顶楼中,无视屋主的心情,擅自长出叶子的辣椒们。
「怎么?你还很在意吗?」
「不觉得很悲伤吗?竟然说是太太想惹自己不开心才种那些菜……」
虽然真守不过只是个一时兴起的初学者,但她还是希望对方在阳台种菜的时候,能抱持著想培育美味蔬菜的心情照料。阳台园艺可以在每天做料理时派上用场,多少会让心情比较好吧?
「师母本人并没有那样子说吧?」
「可是亚泻先生,既然如此,你觉得为什么指野教授的太太在重新进行园艺的时候,要选择种辣椒呢?明明还有其他很多东西可以种。」
辣椒的数量甚至还逐年增加,真守也根本没有办法对教授说点什么。
「……那真的是她选择要种的吗?」
「什么?」
「真守,你说那个附屋顶阳台的公寓,地点位于江户川桥附近对吧?靠近桩山庄的。」
「对,公寓座落在斜坡上。」
「而去世的师母常常生病,还是个会直接削减成本,不再买圣诞蛋糕的人。」
「她是不是为了削减成本……我是不知道,但似乎已经很久没买了。」
叶二停下正在舀咖哩的汤匙,陷入沉思。
「──做个假设,你认为住在都市的人想种植物时,会用什么方法获得芽苗或种子?」
「这个嘛……会去园艺店或五金行购买吧?」
「还有呢?」
「别人给的?如果是蔬菜的话,可以用超市卖的蔬菜根部培育,或是采收种子来种……之类的。」
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带有本人意志的行为。套入这次的状况,则会变成师母本身是带著抗议或恶意的意志而种的吧?
「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获得,快想想,栗坂真守。」
「……咦?还有吗?」
「是啊,很接近了,你猜你那边的橘子『小橘』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那既不是买来的,也不是自行采收并播种的。」
「我不知道啦!亚泻先生,快告诉我,是怎么来的?」
叶二以沉默面对已经等不及听到答案的真守,手指著「天花板」。
「咦咦……?」
「没错,是从那边来的,那边。」
***
到了隔日星期天,真守和凑的第二天藏书整理工作也开始了。
具志坚凑的服装和第一天相较之下更为轻便,牛仔裤配上T恤,再加上完备的工作用手套和口罩。她针对工作型态巩固了服饰的应变方案,还摆出像是斩断了某种烦恼,宛如修行僧的表情。
「──请多多指教。」
「嗯,今天也拜托你们了。」
「那个,指野教授。」
真守在开始作业前开口询问教授。
「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可以吗?是关于阳台的辣椒。」
教授一听完,便露骨地摆出险峻的神情。
「那件事情已经够了吧?昨天就聊完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请再让我看一下──」
她一边试图安抚没摆出好脸色的教授,一边走向屋顶阳台。
重新检视在栅栏附近任凭其风吹雨打,大小加起来近十盆的盆栽和花盆。生长茂密的茄科辣椒们,今天也沐浴在阳光之下,随风摇曳。
(嗯──果然没错。)
环境本身正如叶二所说。
「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
「……指野教授,我在想,说不定师母并不是故意选辣椒来种的。」
「啊?你说什么?」
「犯人──应该就是它。」
真守指著阳台的对面。
这栋位于斜坡上的公寓,虽然楼层较低,但是景色优美,周围有著独栋透天庭院或杂木林,换个方向看,可以一眼望尽遮蔽老铺旅馆的一片深绿景观。
而有个客人会从那片绿色森林中现身。
「……你在说什么……?」
「就在那边不是吗?那是棕耳鹎。」
以大小来说,棕耳鹎比麻雀还要大,又比鸠还要小。才刚看到它正匆忙地在金属栅栏上鸣叫,又马上飞走了。
「你想说是鸟带来的种子吗?」
「没错,仔细看了一下这座阳台,到处都有很多小鸟来访的痕迹,像是这些白白的东西。」
定神看了脚下的水泥地,发现到处都是鸟粪。
几乎等同于荒废的阳台,想当然并没有确实打扫,在加上历经了日晒雨淋,让地面上看起来像是洒了许多白漆。
「这附近的绿地多,一下坡就会经过大厦和高速公路的高架桥,应该意外地是个适合小鸟栖息的地点吧?」
「这个嘛……早上的鸟叫声的确挺吵的……」
「对吧?所以如果鸟粪里面混了植物的种子,就有可能会因此发芽喔!当然也会从植木盆栽的土里长出来。」
实际范例就来自于真守的橘子「小橘」。
那个名叫亚泻叶二的木头人,竟然把鸟粪的产物当作礼物,送给总有一天会变成他女友的人,如此遗憾的状况还是先束之高阁不提好了。当初得知这真相时,她简直气到爆炸,实在不想再提起。
「师母因为身体状况差,所以不再从事园艺活动对吧?她不打算再种新的花草,就这样把装著泥土的花盆放在阳台不管。却没想到之后还冒出了新芽……师母很在意会种出什么东西,所以才稍微浇浇水吧?后来可能就决定试著种种看。」
「没想到种出来的竟然是辣椒吗?」
「是的,既然曾经发生过种出橘子的范例,种出辣椒也是有可能的。」
「真愚蠢。」
教授以一笑置之。
「你竟然把橘子和辣椒相提并论。」
「不,这两者是有同质性的,对小鸟来说,不管哪一个,都是好吃的饭。」
──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真守看著教授那惊讶的双眼点点头。
「虽然我只是在现学现卖……听说鸟就算吃到辣椒,也完全不会觉得辣。那好像叫做辣椒素吧?鸟对辣椒素的耐性非常高,和哺乳类不一样。」
例如超辣的辣椒籽,人类吃到时会因为刺激而感到胃部烧灼,但是小鸟可以轻松吞下肚,在空中飞翔,然后为了让身体变轻,而让籽和鸟粪一起排出来。
「原本是鸟粪吗……?」
「当然教授也可以反驳,说不定师母真的是故意买了辣椒的芽苗来种。」
师母也有可能是对自己的丈夫忍无可忍,为了报一箭之仇才故意买来种的。毕竟真守无法证明师母没有恶意或是嫌弃之意。
「不过,一件事情可以有很多方面的想法,种辣椒这种事,教授当然可以认为这是因为恶意或是其他悲观的缘故,但我认为我刚刚所说的可能性,应该也是得以成立的。」
「不──也对。栗坂,从这件事看来,你的主张并没有什么问题。」
教授边看著花盆,边仔细玩味似的说著:「是鸟吗?」
「是她的话,与其花钱买芽苗,更喜爱这种无聊的玩意儿。你的假设确实是有可能的。」
「教授……」
「她从以前就很爱捡野猫之类的动物回来。以无聊玩意儿来说,这两者倒是挺相似的。」
教授虽然嘴上一直无聊无聊地说,但眼角却闪烁著光芒。真守心想,当作没看到好了。
或许这件事,让教授一直在意到彷佛被荆棘刺到似的。
其实一切都是小鸟造成的,只是偶然,不带有任何恶意。人类是个容易深受强烈的负面情感影响的生物──让他明白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应该是最好的做法。
「你也真是的,虽然读书相关的知识学习得不够充分,却知道很多奇怪的知识。」
「我刚刚有说自己只是现学现卖。」
「对你卖弄这些知识的人,想必是个怪人。」
的确没错。那个人是个运动衫眼镜男,还是个园艺宅兼毒舌设计师。
整个阳台空间弥漫著寂静的气氛,一直沉默不语的具志坚凑缓缓拿下口罩,并说:
「──指野教授,师母的本意一定不是让你一直在此驻足不前。」
「就是说啊!师母一定很担心你!」
「先让房间通风,好好打扫一番怎么样?我们也愿意帮忙。」
配合当下状况,找机会滔滔不绝说服教授,是真守和凑事先套好的招。
两名女学生干劲十足拍著胸口,要教授把打扫工作交给她们来处理。
教授缓缓地回头,看向她们。
「……如果你们不介意增加多余工作的话。」
他答应了!
「当然不介意!请让我们尽棉薄之力,协助教授重新出发!」
真守她们齐声说道。
其实真心话是这样的:
太棒啦──终于可以整理那堆厨余啦!
刷乾净了。努力过了。
她们毅然打扫了四房一厅,还同时进行了原先预定的藏书整理工作。
把流理台中堆积如山的便当容器等垃圾全都整理成一袋、清理家具灰尘、擦拭满是油渍的地板。光是做好这几件事,就几乎让房间起死回生。
教授看到恢复光泽的地板后,惊声连连说:
「……真的焕然一新了。哎呀呀……原来之前地板有那么脏啊!」
直到现在才发现吗?真是有够随便的。
不过,这也代表教授心中的时间已经停滞了许久。只要一这么想,就实在没办法妄加责难他。
「我们只是让房间恢复原状罢了。不介意的话,请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
「不好意思,我在整理的时候,就顺便使用了厨房。这是用阳台的辣椒叶子制作的佃煮【注】。」【注1:以酱油、砂糖、味醂等调味料熬煮食材的料理方式。】
真守递给教授一瓶小小的果酱罐。
做法是叶二教的。把洗乾净并煮过的叶子切细后,加入砂糖、味醂、酱油炖煮出咸甜味就完成了。
「辣椒苗的部分,最好要把第一大枝和其分枝以外的腋芽全部剪掉。所以我这次是用剪下的腋芽制作。不是直接拔苗芽使用,请放心。」
这时期成长的量没有多到可以大量采收,本来种的数量也不太多,勉强才收集到可以做成一小瓶的分量。真该感谢师母的单株量产体制。
「……我不知道辣椒叶也能吃。」
「当然可以吃!教授知道辣椒叶饭团之类的料理吗?辣椒叶不仅可以配饭吃,还可以做成凉拌小菜。」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以为那跟采收果实的辣椒树是不同的品种。」
「是啊,我以前也一直那样子认为。」
其实是同样的植物。靠著这次的事件,真守感觉自己多学了很多新知识。
「今天做的佃煮完全没有放辣椒进去,叶子都还很嫩,辣度也非常低,应该很好入口。」
「啊?你还顾虑到我爱吃甜的吗?」
「如果想吃辣一点的话,连同辣椒一起切进去炖煮就好了。」
教授抢在真守补充前先说:
「这些全都是现学现卖,对吧?」
「对,当然。毕竟我本身不学无术到无地自容的程度。」
「没什么好丢脸的,你们的人生现在才开始,我到了这把年纪,该学的事情还是很多──」
教授说著说著,便在通风又明亮的客厅凝视握在手上的佃煮小罐子。
客厅另一端的阳台、从一粒小小的种子增殖而成的辣椒、还有天空和云朵,全都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眯著眼镜后方的双眼。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因为有所愧疚吗?毕竟我什么也做不到。」
「今后一定还有很多教授做得到的事。」
去除多余的残枝,仔细清理之后,再追加新的养分。不管是蔬菜的泥土,或是种植蔬菜的人,应该都可以藉此走向崭新的舞台吧?
「怎么样啊──教授!你乾脆出门寻找第二春好了?」
「小凑!你太没大没小了。」
虽然真守因为凑的轻率而慌张不已,但心情大为愉悦的指野教授却笑著说:「这点子不错!」
但是──
「──啊?我看应该没办法吧?」
不知道为什么,教授在下一个瞬间,整个人像是冰块般凝固了。
什么时候有人开门进来了?──才刚清理乾净的客厅中,站了一名穿著黄色衬衫的妇女。
妇女原本用戴著戒指的双手提著夏威夷檀香山国际机场购物袋,她改成单手提拿所有购物袋后,用空下来的手把自己鼻梁上的香奈儿太阳眼镜往上推。
「……小夜子,你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我应该有说过那是之前的预定,看来你并没有看我发的邮件啰?」
「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你这个人真是的。」
被称为小夜子的女性用令人吃惊到无话可说的态度和教授说话。
而教授则游移著视线,看起来完全冷静不下来。
真守她们当然不会默不作声。
「请问……教授?这位是?」
难不成是……
「──是我内人。」
教授彷佛在忍耐著什么似的挤出声音说道。
──是师母。她总不会是从黄泉之国回来的吧?夏威夷可是美利坚合众国的领土。
「不是说已经去世了吗……?」
「我又没亲口说她死了,但她之前体弱多病可是真的。」
「多亏你的帮助,术后成果非常好,身体还恢复到可以出门旅行的程度。而你为什么会想要隐瞒这种事情呢?真是不可思议。」
小夜子师母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冷淡。
「每当你不想整理自己的工作场所时,就会使唤无知的学生,身为一名指导者,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吧?」
「……不对,那是因为你根本完全不肯帮我打扫……」
「什么叫做完全不肯?你再怎么样都有办法自己使用吸尘器吧?」
「可是……」
什么可是?臭教授少在那边闹别扭。
发现自己被人利用、怒火中烧的真守两人的视线,加上小夜子夫人冷静的指谪,似乎让指野教授看起来整个人小了一圈。
即使如此,他仍然像是要寻求救赎似的看著真守她们。
「对了!你们明年加入我的研讨会吧?很精彩喔!」
真守和凑齐声答道:
「──请容我拒绝。」
绝对不去。
***
拿到比原先预定还要多一点的打工费之后,为期两天的劳动也算是结束了。
真守和凑无处可发泄的愤怒,也只能靠著在池袋的餐厅吃吃喝喝解消。所谓好事背后必有蹊跷,还真是至理名言。
虽然还没到要藉酒泄愤的程度,但也够令人恼火了。
「──真守,快忘了吧!当作被野狗咬了一口!」
「当然,小凑!」
大人真是有够骯脏。重视名为金钱的浪漫的文学科学生把送上来的冰淇淋点心全吃乾抹净,打算藉此忘了一切。
凑为了消化暴饮暴食后撑著的肚子而决定步行回宿舍。真守与她道别后,也开始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结果什么事都没解决。)
这点最令人觉得心痛。
从明天开始,又要继续踏上在网路和公布栏中寻找打工的旅途。真想诅咒那个得意忘形到拿出干劲擦地板,甚至还帮别人做佃煮的自己。
她不停在心中发著牢骚,突然在路上停下脚步。
(……咦?原来这里有一间书店。)
一间旧书店看板就夹在池袋西口餐厅的霓虹灯招牌之中。店门口横宽十公尺左右,是一栋狭长的铅笔状大楼。入口还贴著「招募兼职人员」的纸。
自己平常总是走在对侧的路上,从没发现过这间店。
(这打工真不错……不仅离大学很近,时薪也比现在的多了五十日圆……)
店名似乎叫做「鹦鹉堂书店」。
正当她不停端详纸上所写的招募条件时,有人从店内走了出来。
是一名穿著开襟衬衫和深蓝色围裙,看起来很像是零售店老板的老人。老人家个头矮小,虽然上了年纪,浑圆的眼睛仍然咕噜咕噜地转,与其说像鹦鹉,不如说比较像水獭。他开始当场整理起店门口的特价花车。
「……我已经准备要关店了,你想进去看也没关系,如何?」
「啊、不、不是的。」
真守慌张地挥挥手。不是的,我不是来买东西的。
「不是的,那个──我看到那张募集兼职人员的纸。」
看到真守指著那张纸后,长得像水獭的老板停下正在整理的动作。
「……怎么?你想打工吗?」
「对。我是那边的律开大二年级学生,就读文学系,有在书店打工的经验。」
「喔──是学生啊?」
「那个,我只是碰巧看到徵人情报,履历表都还没有写好。」
「不用啦,没关系。那种东西等开始工作时再写就好。如果你愿意来工作的话。」
咦?
真守迟疑了一下才开口。
「……你愿意雇用我吗?」
「我就是需要人手才公开徵人的。既然你符合了条件,那就请你务必来打工啰!」
「我、我才要请你务必雇用我!」
太棒啦!水獭先生!突然就有了大进展!
「是喔?那你现在还有时间吗?希望你可以进来讨论一下详细状况。」
「没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她不停地点头,并跟著老板走进自动门。
「可以的话,希望能从六月开始工作。」
「好啊好啊,这部分也一起详谈。」
老板把头伸进收银台后方的仓库入口,缓慢地高声发出「喂──!」的呼叫声。
「有好消息喔──!你想要的轮班人员现身了。」
『…………你在说什么啊?』
「明明是你一直喊著想要的不是吗?而且还是女学生。」
『只有你会为此开心吧……?』
仓库里面传来了听起来莫名冷淡的声线。
不久之后终于露面的人,是和真守同年纪的年轻男性。对方有著线条纤细又像女性般的轮廓,脸上戴著蓝色半框眼镜。
「……咦?怎么?你们认识?」
长得像水獭的老板站在真守和对方的中间,来回转动著脖子。
「……栗坂。」
「佐仓井同学……」
──是那个佐仓井真也。
后来发生的小故事
──太太回来了。
指野伸二郎和他的太太小夜子,两人在连桌子都擦得一乾二净的自家公寓中,度过了困窘又尴尬的时光。
小夜子以手术后的疗养为藉口,和已出嫁的女儿外出四处旅行,这点是真的。上次是跑去印度进行瑜珈体验,这次则是跑去夏威夷来一场乐活之旅。
不知道太太是不是明白伸二郎复杂的心情,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愉快地看著脱口秀。还会不时地随著男性主持人一起放声大笑。
「……看你无忧无虑的,也不知道别人的想法。」
伸二郎喃喃说完后,坐在沙发上的小夜子也转过头来。
「如果你一个人觉得寂寞,跟我们一起去旅行不就好了?」
「谁会寂寞!我和你不一样,工作很忙碌的!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伸二郎从厨房的冰箱中拿出罐装啤酒和绢豆腐。
他用道具打开豆腐后,便端著佃煮辣椒叶回到客厅。
「哎呀?这可真是稀奇,你竟然自己准备了下酒菜。」
「学生摘了你那些辣椒叶做的,事到如今你可不要抱怨喔?」
丢下忙著授课和写论文的伸二郎一个人在家,自己跑出去玩的罪行可是很重的,非常重。伸二郎如此心想。
即使如此,看到小夜子被稀有物品吸引后靠近桌边,仔细盯著豆腐和佃煮不放时,他便坐下来直接问:
「……你也要吃吗?一口左右。」
这时──
「可以吗?」
小夜子的声音听起来开朗又乾脆,她俐落地跑去拿自己的筷子和盘子又跑回来,真是令人觉得没劲。
「现在吃东西容易发胖,吃一点就好。」
「……你有那么在意那种事吗?明明瘦得跟皮包骨一样。」
「为什么你偏要用那种刁难的口气说话呢?」
小夜子把分装来的豆腐和佃煮放入口中。其实,她再胖一点会比较好,比起四处乱跑,这点小事应该是基本吧?
藉著晚酌之便,夫妻俩一起吃著充满手作感的佃煮辣椒叶。
稍嫌炖煮过头导致口味浓厚的佃煮配上口感醇厚的绢豆腐,两种料理搭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试著在口中咬个几下,可以感觉到一点连伸二郎都可接受的辣味。
「哎呀,吃起来真是不错。」
「喂,你那些盆栽──」
──一切都是偶然,没有恶意或其他意义。他回想起女学生所主张的说词。
既然如此,伸二郎就算问了这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没事。」
「什么啊?」
相信著希望,有时候比沉浸在悲观之中还需要勇气。的确正如文字所说。
看在女学生的主张的份上,他决定试著继续提起勇气相信一阵子。
「今天来家里的那两个学生,成绩似乎都很差,但感觉本性都不错。」
「那你就更应该好好指导她们吧?所有学生的人生都是现在才开始的。」
「嗯,是啊,这样或许比较好──」
微醺的伸二郎点点头,他还不知道自己自明年度起,将要开始构思真守她们的研讨会参加计画。
事情能不能顺利进行,只有神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