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座在五金行购买的梯子。
使用梯子的注意重点之一,拥有足够的空间。以及,地面是否水平。
(嗯嗯嗯,空间很足够……也没有奇怪的东西会掉下来。)
真守用手指著花盆,确认周遭环境,并点头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接著是注意重点之二,确实张开梯子,并确认是否固定完成。
(嗯嗯嗯,梯子已经张开到极限,也确定已经固定好,不会缩回去。)
确认梯子中间的安全卡榫有正常运作,没有晃动,立足点非常牢固。
最后一项注意重点之三,把梯子放在水平地面上,不要东张西望,笔直地往上攀爬。
「──不要东张西望,笔直往上!」
真守一阶一阶确认自己的立足点,慢慢往上爬。
在阳台使用梯子时,平常都在自己胸口以上的栅栏突然变成在自己脚下,看起来实在很怵目惊心。如果一直盯著栅栏外头,会觉得自己即将要被吸过去,所以还是别看的好。这应该就是「不要东张西望」的意义所在。
她往上爬了两阶以后,眼前可见棒球手套大小的巨大叶片和苦瓜。
这里是在窗边设置网架供藤蔓攀爬的五〇二号房所自豪的绿色花园。
「长得真茂密啊……」
她不禁开始站在梯子上拨弄抚摸那些茂密的叶子。
五月播种,六月开始就不停地蔓延成长,接著梅雨季停止,来到七月盛夏的现在,好几棵苦瓜已经延伸到阳台天花板附近,并沿著藤蔓结果垂下。就算鼻子不贴著苦瓜,只要在眼前一片绿景的状态下试著深呼吸,就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苦味。
(毕竟我的个子矮,没办法像亚泻先生那样直接摘,不使用梯子根本无法采收上面的苦瓜。)
叶二种的苦瓜形状和超市卖的细长苦瓜不太一样,看起来比较小颗,而且圆滚滚的,听说是叫做「Abasi苦瓜」的品种。真守把那看起来像是小型橄榄球的苦瓜连同部分藤蔓一起剪下来采收。
这么一来,采收后的苦瓜藤蔓看起来就像长了老鼠尾巴,整体来说很有「苦瓜啾」的感觉。当然,连藤蔓一起剪的行为,跟等一下要做的料理一点关系也没有,单纯只是真守想要满足可爱欲罢了。因为可爱就是正义。
「著地前也不要东张西望,笔直地往下踩……」
采收必要的份量后,她维持拿著厨房剪刀和苦瓜的状态,慎重地踩著踏板往下。
再度回到地面上后,她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亚泻先生,苦瓜也采收完毕了──!」
走进开著冷气的房间,刚才采收好的所有蔬菜也全都拿了进来。
现在是准备进行大学期末考的七月某个星期天,不过,今天中午得迎接一位重要的客人。
餐桌上已经摆放好烤肉用的电热炉,还并排著好几项食材。
叶二从厨房中拿出新的盘子。
「哦?采收好了吗?没有从阳台摔下来吧?」
「饶了我吧!摔下来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真的吗?你还有脚吗?」
就说我不是幽灵了。
「真是的……话说你怎么又切得这么厚?」
盘子上盛了切好的马铃薯和萝卜,每一块的厚度都有一公分左右。
「切这么厚,用铁板烤起来会很难熟透吧?」
「别担心,我都加水丢进微波炉加热过了。」
「啊、原来如此。」
既然已经先烫过,接下来只要把表面烤熟就好,轻松得很。
「这种时候,我家一定会准备地瓜或是南瓜……」
「没办法再继续追加食材了,忍耐点。」
算了。真守和叶二的路线相反,走进了厨房。
一拿出采收的食材,厨房就多增添了一点家庭色彩。
真守从充满盛夏气息的阳台菜园中采收的,都是本日主食「烧肉」所需的蔬菜。具体来说,有茄子、青椒、迷你番茄、还有苦瓜。
随著气温上升而改成室内栽培的沙拉叶,也取代了美生菜的地位。
在花盆种的小茄子要先去蒂头,再切成三等分后泡水。迷你番茄和青椒似乎要直接放在铁板上烤。迷你番茄的品种是适合加热的西西里亚红宝石,不禁令人从现在开始就期待它的威力。
「──怎么样?」
「我刚切好茄子。苦瓜是不是要先烫过?」
「对,菜刀先借我一下。」
听到叶二的要求后,她便腾出一点砧板前方的空间。随后看见叶二切除采收后的苦瓜头尾,再开始纵切。
「啊啊!苦瓜啾一分为二了……」
「啊?你干嘛发出悲伤的声音?」
「这是心情的问题啾──!」
真守被他用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斜瞪著。反正他就算不懂也没差。
「把里面的种子和白色棉体像这样,用汤匙挖出来之后薄切。接著再用滚烫的热水川烫后沥水。」
「嗯,了解……」
真守接下作业后,叶二便开始在旁边剥大蒜,并放入调理盆中。
「亚泻先生,川烫后沥水的苦瓜好了。」
「丢到这里面来。」
「我丢!」
「接著加入砂糖、盐、胡椒和醋、芝麻油,果断搅拌。」
果断搅拌。上面同时飘著无法言喻的大蒜和芝麻油味──
「本日小菜,韩式凉拌苦瓜完成。」
「好像烧肉店会端出来的料理!」
太棒了,气氛都要炒热了!
这时刚好门铃叮咚响起,客人还擅自走了进来。
「嗨──!小真守!」
「啊!欢迎你来,北斗──!」
亚泻北斗一看到人在厨房的真守,那张晒黑后的脸便挂起了笑容。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他,整个人似乎又长高,变得更结实的感觉。
「你来啦?北斗。」
「舅舅,这是西瓜。老妈要我带来的。」
「西瓜?──哪有人突然就拿这么大一颗剖半西瓜来啊?要我冰哪才好?」
「我家也是拚了老命才把半颗西瓜塞进冰箱中。所以老妈要我跟舅舅说『剩下半颗你自己加油』。」
「啧!我看是被便宜西瓜钓上岸了吧!」
叶二咋了咋舌头,瞪著被迫收下的装著西瓜的塑胶袋。
「我家的冰箱变得很可怕喔!感觉像是有一只吞下一个人类的蟒蛇住在里面,打开来怎么看就只有西瓜而已。」
「……把啤酒和宝特瓶水全部喝光,空下来的地方塞常备用品,制造出大空间后,应该就塞得进西瓜吧……?」
「亚泻先生、亚泻先生,你不用那么勉强,用我家冰箱就好啦!反正我的冰箱空荡荡的。」
真守看不下去正在呢喃规划著恐怖计画的叶二,直接出声提议。
「你应该要稍微为此感到丢脸吧?」
「咦?是这样吗?」
「话说回来,我肚子好饿喔!今天真的可以吃到烧肉对吧!」
北斗像是要热身踏步似的说道。
真守心想。没错啊这位客人,正如你所说。
叶二把装著西瓜的塑胶袋塞到真守怀里,跑去冰箱的微冻室拿出本日烧肉要用的牛五花和里肌肉。
「来,今天为了你而多买了一倍的量。」
北斗看见肉以后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看他感动到满面笑意,不禁让人心想,原来人类会因为肉而获得如此充沛的精力吗?
「总之,在家里吃烧肉就代表──」
在热盘上抹油,开始烤起切好的蔬菜和肉。
「在家里吃烧肉就代表?」
「就算热盘有涂层让它变成不沾锅,秘诀就在于仍然不能少放油。」
叶二在油集中成一颗油粒的烤盘上翻烤著洋葱和红萝卜,还用总结人生似的口气侃侃而谈。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罐装啤酒的关系,他似乎变得比平常还要爱说教又唠叨。
「……这个嘛,特别是蔬菜,要是没有抹油的话就会越烤越乾。」
「真守,青椒烤好了。」
「啊!请给我请给我!」
她递了盘子出来,获得了表面烤出焦色的阳台青椒一整颗。
混著沙拉油香和肉的油脂香气的油光满面烤蔬菜,是要在牛五花和里肌肉的空档中吃的。青椒没有去籽和白丝,原本心想这样能吃吗?结果不知道是不是正如叶二所说,用比较多的油去烤的关系,青椒完全没有被烤乾,吃起来非常柔软。
嗯。真守心想,这可是餐厅的炭火烧肉或BBQ没办法品尝到的,家庭烧肉特有的美味感。
「也可以吃韩式凉拌苦瓜喔!」
「不错耶!带有一点苦味的小菜,和满满一盘的牛五花很搭。」
「我倒觉得,不管做了什么加工,苦瓜这种东西就是苦的,根本没必要大口大口吃吧?为什么大家每次都要炒一大盘才甘心?弄成小菜吃难道不行吗?」
「……虽然这发言根本是试图找爱吃苦瓜的人吵架,但我懂你想表达的。」
这样的叶二用小盘子装了绿色的韩式凉拌小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比较小而美的阳台苦瓜,和市售的苦瓜相较之下,吃起来比较硬,快速烫过也还是很有嚼劲,或许真的比较适合拿来做成凉拌类的的料理并小口浅尝。
「速──这样吗?我很爱吃苦瓜耶!就算炒成一大盘也没问题。」
「北斗,那你就不要只吃肉,我还烤了其他食材,都给我吃下去!吃韩式凉拌苦瓜也好!」
「不要。」
「你不是说很爱吃吗?」
「但我更爱吃肉。」
「喂──」
「好了,亚泻先生,今天就不要责备他了,一开始不就说了,今天要让他尽情吃他爱吃的东西吗?」
真守温和地缓颊。
「没关系,北斗,爱吃肉的话就多吃点。」
「小真守……!」
「好吃最重要。」
看著真守的微笑,北斗维持著用筷子夹著牛五花的动作,眼眶变得湿润。
「该怎么说……我好幸福啊……!」
「真的吗?太好了。」
「中午就吃到好吃的肉,小真守人又温柔,实在是太赞了。」
这样啊这样啊!看来事情应该可以顺利进行。
真守笑著进入正题。
「北斗,你的学校开始放暑假了吧?」
「嗯!这礼拜开始放。你的大学还没放假吗?」
「还没,等考试考完才能放。然后啊,北斗,我有件事情想要稍微拜托你一下。」
「什么事?」
「八月之后,我们打算要出门旅行。」
听著真守说话的北斗似乎还没意会到这句话的意思,神情呆滞。
「你和……舅舅吗?」
「对。去两天一夜,我们决定要去叶山的海边,就在附近而已。」
「我原本是提议要去山梨喝红酒的。」
「在猜拳猜输的瞬间,你就该放弃了。」
在真守出石头,叶二出剪刀的当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是喔──海边。旅行。真好……」
「平常的话,我们都会请没有要出门的人帮忙照顾盆栽,因为这次是两人一起出门,我们就没办法顾了不是吗?所以这次想要拜托你在我们出门旅行的时候帮忙浇水。」
真守说著「拜托」后,对著北斗双手合十。
「当然,我那边的盆栽也会移到这边的阳台,让你可以一次就浇完所有的水。只要一天就好,可以请你帮帮忙吗?」
「…………要。」
「咦?」
「我不要!我拒绝!」
没想到竟然拒绝了。北斗开始用力左右摇晃自己的脑袋,让真守吓了一跳。
「你、你暑假很忙吗?」
「当然闲到发慌啊!我也只有打工要做而已!我为什么非得要可怜兮兮地帮忙,让你们出门耍恩爱啊!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怎么这样……」
这是高中一年级的亚泻北斗的强烈主张。
「……北斗,你说完之后都不觉得空虚吗……?」
「明明就是你们逼我说出口的!我也想要出门玩耍啊!想要游泳、在海之家狂吃拉面!太过分了!只有舅舅你们在享受!」
「什么叫做只有我们……」
「如果要我把刚刚吃的牛五花还你们的话,我现在立刻就吐出来!太可恶了!」
「……嗯──说的也是,不然北斗你要不要也一起去?」
真守不禁同情起北斗,提出了建议。
「──咦?真的可以吗?」
北斗用紧咬不放的气势看著她。
「喂,真守──!」
「毕竟不管怎么样,北斗都不愿意接下这个委托不是吗?看他不情愿成这样,实在很可怜。反正我们租了整栋别墅,增加住宿人数的话,每个人的费用也会比较便宜……咦?感觉好像怪怪的?」
「不不不!一点也不怪!我去我去我去!谢谢你!小真守!」
北斗趁著叶二打算高谈阔论大力反驳之前,高举著双手全盘肯定真守说的话。
真守看到北斗开心成这样,虽然一切都跟原本计画的完全不同,但似乎已经开始觉得没关系了。
「我好像太溺爱北斗了,是不是我对老实的孩子没有抵抗力呢?」
「何止溺爱,你对他的爱简直跟甜菜一样黏腻……」
叶二摆出像是要诅咒人的表情呻吟说道。
「啊!对了对了!小真守,如果可以再增加人数的话,要不要顺便邀佑树去玩?」
「啊?」
突如其然冒出了这个名字。
「咦……你说的佑树,是指我弟弟佑树?」
「对啊!那家伙也说暑假很无聊,约他的话,他应该会答应……」
北斗边说边从牛仔裤屁股上的口袋中拿出手机,开始高速打字。
「不会吧?你们什么时候变那么要好……?」
「什么什么时候?就是在一起去新年参拜的时候啊!我知道他跟我在玩同一款手游,所以有加他好友帮忙一起打任务。」
那已经不是只见过一次面的关系了吧?
真守被北斗的交际能力吓得一愣一愣的,他本人倒是摆出爽朗的笑容,一副这一切都没什么好讶异的。
「那家伙很好笑耶!超会打电动,在网路上的人格也完全不一样,超有趣!」
那个难相处的弟弟竟然交到朋友了。一方面觉得真是不错,另一方面却又想要懊悔地抱著头。大概是因为真守觉得身为一个姊姊,不应该去了解弟弟在网路上的面貌之类的──
「喂北斗!你也稍微学习一下什么叫做顾虑──」
「啊!佑树?要不要去海边玩?」
叶二用手指按压自己的眉间。
「不是不是,不是地图上的,而是真正的海。不是现在,应该是八月以后,小真守和舅舅也会去。嗯。嗯。在啊!不跟小真守聊,跟舅舅聊就好吗?」
北斗在通话的途中对叶二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要我把电话转给你。」
「……到了这地步也不肯相信真守这点,可真像是麻糬二号的作风……」
叶二皱著脸接下北斗的手机。
「嗯,电话换人了。抱歉啊,麻糬二号。北斗那家伙整个人大暴动──」
他站起身来,边说边往阳台的方向走去。
「……啊?取得同意?美津子阿姨的吗?真守之前是说不用。不,那家伙正如你所说,本来就很乱来──」
到中途都还是很普通的对话往来,但两人好像突然提到了严重的话题,叶二开始适时地用认真的表情回应佑树。
「…………嗯,我知道了,这么做似乎比较不会摸到逆鳞……这对你来说可能会很麻烦,总之拜托你了……」
他在通话的最后做出这样的结论,便又走回真守等人所在的桌边。
「加上北斗和麻糬二号。就决定是这四个人一起旅行了。」
「你一脸输给人生的表情……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
叶二把手机还给北斗,试著对著真守微笑,但是声音却有气无力。
他就这样开始大口吃著分装到盘子里的牛五花烧肉,
「对了,既然如此,也要让北斗他们好好体验一下。这次的旅行可是真守的开车上路处女秀。她拿到驾照了。」
北斗一听,便看著真守问「真的吗?」真守也点点头证实。
结果北斗发出了像是恐怖电影中女性角色般的高亢惨叫声。真守心想,这反应也未免太过份了吧?
(他也没必要摆出那种像是面临惩罚游戏的表情吧?)
虽然自己有延长在驾训班的上课时间,但考试本身倒是一次就OK了。
一想到北斗白天那表情,真守就莫名有一股被冒犯的微妙感。
而吃完晚餐后的现在,她正用四肢撑著客厅地板,右手往前伸直,并一边平衡身体一边把左脚也离地往后伸展。
「结束以后再换手换脚……」
手指和脚趾全都在颤抖。
进行肌力训练的时间也不能有一丁点浪费,因此她同时也把期末考考试范围的笔记本摊开放在地上,边锻炼身体边记诵。佑树看到这画面想必会呆若木鸡吧?不过这可是真守常用的读书方式。
不知道做了几组动作,支撑身体的手腕开始发麻,连脚底都不小心──抽筋了。
(……好痛……!)
真守发出无言的惨叫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海狗一样发出噢呜噢呜的呻吟声。
「搞什么啦──讨厌!好痛……」
「白痴女,搞什么那三个字是我要说的话吧?」
她一抬头,就看到叶二从寝室兼工作场所的门边探出头来。
「你说我吗?我正在做紧实身材的运动。」
还稍微背了一点图书馆学等知识。在脑内。
「那种事情给我在自家做,一直隔著墙壁听到大象在暴动,害我分心到根本没办法工作。」
「大象……」
用海狗形容还比较可爱。叶二板著脸孔,与其说在俯视真守,不如说是在鄙视。
「……难不成,你还在因为白天的事情生气?就是我邀北斗一起旅行的事。」
「没有。」
「对了,我也想买一套适合大象穿的泳装,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陪……」
「没那闲时间。」
他严厉地回答后,又关上了房门。
──很难不认为他没有在生气,不过很忙这点应该是真的。
这一个月的叶二完全没空煮晚餐或午餐,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忙碌。
既然他是为了要和自己出门玩耍而忙碌的话,真守也没道理出言抱怨。只是希望他可以保重身体。
(……算了算了,我也有自己该做的事。)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是在闹别扭,但被男友如此置之不理实在很寂寞,这部分就别太计较了吧?
「哼!」
她一鼓作气从地上爬起来。
客厅窗户映照出她一身居家服的模样。
自从决定暑假要去旅行以后,真守每天都勤奋地耍些运动小花招。她一边看著自己从五分裤延伸出来的腿型等,一边确认自己的身材到底有没有看起来比较像一回事。虽然今天吃了一大堆韩式凉拌小菜和烧肉。
(好。)
等期末考平安落幕后,就和凑一起去买泳装吧!买一件可以遮掩小腹,适合大象穿的可爱又实用的泳装。
***
如此这般,终于撕下了一张月历,时节来到了八月。
旅行当天早上必须非常早起,真的超早起。
「早上……五点……!五点耶……!」
「你在跟谁说话啊?」
因为真守对著阳台的朝霞喋喋不休,觉得恶心的叶二只好出声吐嘈。
说到叶二,他今天既不是穿平常的运动衫套装或西装领带,而是棉质衬衫加上宽松的工作裤再戴个眼镜的打扮。看来是介于盛装打扮和日常打扮之间的折衷方案,感觉还不差,如果平常也能穿这样工作就好了。不过这身服装对叶二来说毕竟只是「旅行用」,世间俗事总是无法事事如愿。
「因为不说点什么好像会睡著。」
「那你就做点劳动吧,把盆栽拿去浴室。」
「了解……」
真守拿著栗玫瑰的盆栽往浴室走去。
浴室里的浴缸里放了几公分的水,搬到厨房的盆栽全都浸泡在浴缸里。
「好像在帮盆栽做半身浴……」
「这是为了防止盆栽在旅行途中水分蒸发。家里最凉而且湿度最高的地方,就是浴室了吧?如果只是要在外面过夜一天,就算是酷暑时期也可以勉强靠这方法撑过去。」
「原来如此……」
「如果拜托北斗帮忙的话,就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小撇步了。」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吧?」
「也是啦。」
叶二随口回答后,便走出浴室。
真守按照他的指示,把可以移动到室内的盆栽几乎全搬了进来。只剩下叶二那边的大型盆栽及已经在网架上攀爬的苦瓜等绿色花园系列。
「这些完全没办法搬动,该怎么办?」
「原则上处理方式是一样的,既然水会从下方流失,那就从不要让水蒸发流失的方向思考就好。此时可以利用这个东西。」
「啊、蔬菜帐篷。」
「就跟你说这是防寒纱了。」
对喔!想起来了。这是在冬季期间,为了防止小松菜等蔬果遭受风害或防止鸟类啄食时,使用的白色不织布。
叶二铺上防寒纱,连同整个花盆中的土都确实覆盖完毕后,再用洗衣夹固定边缘。
「用黑色网布的话,遮光率会比较高,不过只是想要让阳光不要直射土壤的话,用防寒纱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吗?」
本日的最高气温好像会升到三十五度左右,整天的天气是晴时多云,傍晚则会视地区下起雷阵雨。是常见的八月气候。
靠这装备究竟能不能撑过猛暑之日的直射阳光──真守也不是很清楚。
「好了真守,假设在最坏的状况下还是枯萎了,为了不要后悔,先把已经可以吃的全部采收,做完便当就出发。」
「不要说得好像是最后的晚餐!」
「希望不要全军覆没啊。」
叶二用莫名愉快的口气边说边离开阳台。看他表现出宛如爱捉弄人的国小男生态度,实在很想一脚往那膝盖窝踹下去。
记得锁门、记得关火。现在时间是气温还没上升的清晨六点半多,真守他们确实把房门上锁、关闭总开关后,准备出发前往叶山。
在练马区公所附近的租车中心租了一台小型多功能休旅车后,就直接开到隔壁车站,接北斗上车。
「──啊!我看到了。北斗!」
北斗穿著T恤和五分裤,靠在目白路边的护栏上。
休旅车一停靠,真守便摇下助手席的车窗,原本在看手机的北斗也察觉到他们出现。
「早安,北斗,坐后面吧!」
「咦──怎么不是开舅舅的车出门?特地租车的吗?」
「我怎么可能让真守开我的车,别说笑了。」
手握方向盘的叶二打从心底恐惧似的吐露道。
「说那什么话。」
「话说,打从一开始不要考虑让小真守开车,不就好了……不不不,没事。」
被噘著嘴的真守狠瞪之后,北斗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选择保持缄默,直接背著亮面运动包钻进后方座位。
「这种嘴上不饶人的小孩,没有早餐可以吃。」
「咦?什么早餐?」
「我们出门前采收了蔬菜,拿来做成饭团。想说大家早上会肚子饿。」
「毕竟这有可能是最后的蔬果。」
「亚泻先生!」
叶二发出无声的笑声,开始发动车子。
「喂喂!小真守!我还没吃早餐,刚刚真的很对不起!」
「我知道啦!我有准备你的份,别担心。」
真守打开放在腿上的保冷袋。
「我做了各种不同的饭团,全都捏成同样的形状,所以不知道哪个饭团的内馅是什么!请自行吃下口判断!」
「完全没问题!」
好,君子可不能食言。
真守把包著保鲜膜的饭团递给北斗。
「亚泻先生,你可以单手吃饭团吧?」
「勉强可以。」
趁著等红灯的时候,她也把拆下保鲜膜的饭团递给叶二。
再来轮到真守选。她抱著抽签或是玩俄罗斯轮盘的心情,随便抽了一颗饭团,是颗海苔在保鲜膜中变得有点湿润的厚实海苔饭团。
「啊!这是味噌肉口味!」
先咬了一口的北斗马上就猜中了内馅。
「有一点点辛辣感,里面有放紫苏吗?」
「答对了!先炒好绞肉再加上味噌和砂糖,还放了切碎的紫苏和青辣椒,最后再炒出照烧光泽就完成了。」
「是喔──!我第一次吃。」
北斗非常敷衍的答腔,看来正在忙著吃。
真守吃到的饭团是佃煮苦瓜口味。
这也是叶二在厨房做的内馅。先切碎苦瓜,再加入乾魩仔鱼、柴鱼片、砂糖、酱油、醋,以小火熬煮出浓厚甜咸感的替代料理。
(嗯,只要把味道调整得浓一点,就很适合当作饭团的内馅。)
苦味和甘甜感很配饭,该说是完全符合叶二坚持的「苦瓜这种东西只要吃一点点就够了」精神吗?
「亚泻先生,你吃到什么饭团?」
「……梅干。普通到很无聊。」
「啊哈哈!应该要说是最正统的内馅吧?」
三口左右就吃光,看他一脸无趣地把揉圆的保鲜膜交给真守,那模样看了不禁想要发笑。
「啊、还有用盐昆布丝抹茄子和小黄瓜的浅渍小菜,还有加了薄荷的绿茶!想吃的话就说一声!」
「真的采收了很多食材耶……!」
「因为不想让人生后悔!」
虽然听起来很不吉利,不过也算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一大清早的目白路上没什么车,他们一边在车内吃著早餐,一边驶离都心,感觉好像有什么活动任务要解似的,每个人都很兴奋期待。
「舅舅,佑树没有过来这边吗?」
「嗯。我们会顺路经过川崎。途中下高速公路去捡麻糬二号,再开回行程路线上比较快。」
「原来如此~嗯──」
北斗边咬著第二个饭团,边点头答道。
幸好沿路没有遇上严重的塞车问题,约一个小时左右就下了川崎市内的大师系统交流道。
接著准备在附近把弟弟捡上车。
年末年初起了不小骚动后,终于考上第一志愿县立高中的栗坂佑树正在约好的等待地点的便利商店停车场中,一如往常摆出愁眉苦脸的表情。
佑树一身深蓝色POLO衫、牛仔裤和后背包的打扮,看起来完全不该是假期该有的穿著。他右手拿著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左手还提著白色塑胶伞。
那身打扮不像是要去海边玩,说是要去学校补习或去书店一趟都不奇怪。
「……佑树,那个塑胶伞是哪来的?」
「听说今天傍晚开始会下雨。」
「是依地区而定的短暂雨吧?好歹也带摺叠伞,这样不就多了一个行李要拿吗?」
「太小看即时豪雨可是会吃苦头的,蒸守。」
「真是的!拿过来,我放在后车厢。」
「我还带了雨衣。」
竟然在移动中就胡乱增加行李量,看来弟弟已经变成了中年欧巴桑。
启动车子并把行李堆在后车厢之后,叶二也顺势说:
「既然都来到了神奈川,换她开车好了。」
「还不用!」
「你再多开一段路!」
不知道为什么,后座的两名年少组成员开始大叫。现在是怎样?
车内音响中播放著节奏悠闲的FM广播。本日笼罩在上空的高气压走强,积雨云也蜿蜒地在空中发展。
原本在东京湾的工业地区奔驰的休旅车从湾岸线开始改变路线,横断接近三浦半岛的区域后,进入横滨横须贺高速公路。接著下交流道,往南行驶在一般道路上。
「──喂喂!小真守,这里已经是叶山了吧?」
「对啊,根据导航显示,应该已经接近海边了……」
坐在助手席的真守看著车上的导航画面。
根据液晶萤幕所显示的地图表示,目前应该已经非常接近海边,但附近却只看到山和民宅,还没发现任何像是已经接近海的景色。车子以低速状态行驶在位于民宅之间,像是贴著绿地斜面的狭窄国道上。
「啊、是海。」
听到佑树的呢喃后,真守一行人全部做出反应。
「咦?在哪?」
「哪边哪边?」
「我刚刚看到了。在建筑物之间。」
根本就看不到啊!
就在真守焦急不已地想确认弟弟刚才说的话的瞬间。
(哇!)
道路的右手方向突然没了建筑,眼前毫无障碍物,一路延伸著宽阔的──大海!
「相模湾!」
「是海──!」
真守和北斗的欢呼声几乎重叠,他们完全没想到现在竟然正紧贴著海岸线行驶。
「好棒──好棒──!是海!是海耶!」
海湾周围没有设置护岸或堤防,绵延著一片沙滩和松林。波浪打在岸边礁石上,闪烁著白色的光芒。以前只看过混著油船和卸货用吊车的东京湾,更是格外感受到极大的反差。
「舅舅,快点停车,我们去游泳!」
「等一下,问题在于车子可以停哪?」
「竟然在烦恼这个!」
「一路沿著海岸开过去,发现停车场还有空位之后再去游泳。这样可以吧?」
握著方向盘的叶二极其悠哉地说道。
真守被翠绿色的明亮海岸深深吸引,明知会让车内冷气跑掉,还是摇下了车窗。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有著阳光晒暖后的海潮味。
总之,你好,三浦半岛对面的相模湾,请多多指教。
神奈川县叶山町,这里从以前就是疗养圣地,同时天皇家的御用宅邸也座落于此。
迫近海岸线的山坡斜面上并排建造了外观时髦的饭店和别墅,这里和同为观光地的鎌仓或湘南海岸的景致有些许不同,呈现出一股繁华区降温后的模样。
真守一行人略过好几处已经客满的停车场,最后找到了付费停车场,停完车后,大家便移动至附近的海水浴场。
(──好了,应该没有忘记拿东西吧?)
真守在海之家的更衣室中换穿泳装,并进行最终确认。
把手边的行囊放进置物柜,塑胶肩包里面只装毛巾和贵重物品,不停想著自己有没有忘记拿其他东西。
「对了!防晒乳防晒乳……」
真是的,虽然常被称赞说肤色白皙,但她那容易因为强烈日晒导致红肿发烫的皮肤,还是重新再涂上一层防晒乳比较安全。
真守弯腰拱著圆圆的背,一群大概是国小低年级的女孩子们边欢呼嬉闹边从她身后奔跑经过。
看她们游泳圈塞在腰间,那股「我要游泳!」的气氛,令人莞尔一笑。
这时──她回想起自己在孩童时期,和那些女孩们一样穿著泳装,抱著游泳圈,却哭个不停的自己。
──那是几岁的时候啊?
──以前虽然很常哭,但从国小以后应该就不再是爱哭鬼了吧?
她品尝著难以言喻又带点苦涩的怀旧回忆,走出更衣室的包厢。
已经换好衣服的男性们都在外面等著真守。
「喂──!小真守!」
真守换穿了海滩拖鞋,踩著啪哒啪哒的声响靠近他们。
「抱歉,北斗和佑树,我换太慢──」
抱著出租游泳圈的北斗,视线由上往下打量著话说到一半的真守。
「……我记得你说你买了比基尼。」
「对啊?」
「还说你很努力减肥。」
「对啊?」
北斗用「咕哇!」的惊人气势睁大双眼,说:
「那你干嘛穿防晒外套遮掩!这样哪有意义!搞什么鬼啊!」
「这跟那是两回事吧──!」
真守非常温和又坚定地表达自己的主张。
佑树则带著冷淡的目光,把手放在北斗的肩上。
「……你在期待蒸守的泳装打扮?奇迹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总是可能会出现个万一!」
你们几个,可以学会讲一些对年长者说话时应有的措词吗?
「什么万一,变态小鬼。」
「好痛!」
才正想著后方有巨大的影子接近时,北斗就发出了惨叫声,整个人脚步踉跄不稳。
叶二用穿著凉鞋的脚用力踹了外甥的屁股。
「要被你这种人上下打量的话,还不如全遮住都不要看最好!」
「亚泻先生!」
皱著脸恶言恶语的叶二,双手抱著应该也是从海之家借来的色彩缤纷海滩伞和海滩躺椅。想必他一定会说,因为两手都拿著东西,所以只好用踹的。
「全员都到齐了吧?我们移动吧。」
「……是──」
「不赶快占位的话,应该会被人潮给埋没。」
大家开始鱼贯往前走时,耳边可听见海浪的声响,以及不知道哪边的老鹰发出的「哔──哔啾啾」鸣叫声。
一找到沙滩空地就赶紧插上海滩伞,并且在伞下阴影处摊开海滩躺椅。
「谁要负责顾行李?」
「我要去游──泳──啰──!」
北斗立刻冲向眼前的海岸,奔跑的速度可真是有够快。
「喂等等!你怎么可以擅自……」
「……没关系啦,亚泻先生,我会待在这里。」
佑树说道。他屈膝坐在塑胶制的海滩躺椅上,身上抹好防晒乳,披著连帽外套,帽子也罩在头上。接著他从口袋中取出放进防水保护套的手机,开始朝萤幕戳个不停。
「……这样好吗?麻糬二号。」
「嗯。我没打算下水。」
佑树回答。双眼盯著萤幕不放。
叶二无言以对,皱著眉头勉强从口中丢出一个问题。
「玩什么那么开心?」
「抓宝可梦。」
──没错,这或许是很难理解的事情,花好几个小时开车来到了海边,却完全不打算下水,只为了开开心心来抓新的宝可梦的人,这世上还是存在著的。
至少真守的弟弟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有什么关系,亚泻先生,他本人都这样子说了。我们去游泳吧!」
「嗯、好……」
真守搂著叶二的手臂,拉著他离开了现场。
从岸边的方向回头看向自己的弟弟,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放在海滩伞底下的狸猫摆饰。
(──啊──极乐世界。)
不管是在海边还是游泳池,她都很喜欢把屁股塞在游泳圈中随波逐流。
天皇御用宅邸附近的海水浴场沙滩不仅又白又美,海的透明度也高到令人怀疑这里不是关东,泡在里头非常舒适,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打起瞌睡来。因为很怕自己会漂流到不得了的地方,因此定期张开眼睛确认自己的位置,可是身为「游泳圈大师」的奥义。
当她在海浪上微调整游泳圈的位置时,突然有人从后方叫她。
「嗯?怎么了?」
「小真守你看,是螃蟹,还活著。」
原来是北斗。他把三公分左右的可爱螃蟹递到真守的鼻尖前。
「啊!真的耶!好可爱。」
「送你,掰掰。」
北斗把螃蟹战利品交付给游泳圈真守后,又开始啪哒啪哒地往比较深的地方游去。
(喂──北斗,交给我之后该怎么处理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把螃蟹放回海里,再见了螃蟹。
当她用双眼守候著螃蟹的去向后,又有人喊了一声「真守」。
「什么?」
「是海参。」
「呀啊──!」
真守一惨叫,游泳圈便失去了平衡,害她头下脚上摔进海里。
一阵天翻地覆后,她才勉强重整态势浮出水面。
浏海湿答答的叶二俯视著海水浸到鼻子深处,难受得要命的真守。
「你还好吧?」
「干嘛要给我看那个啦!」
「总之这个是海参吧?没戴眼镜,总觉得细部看起来怪怪的。」
「不要死盯著不放!也不要一直端详!」
光是叫叶二不要用近视人士特有的距离感观察海参,就让真守够累了。
「你觉得这可以吃吗?」
「从没想过要吃这个……」
就算能吃也不想吃。叶二喃喃说著「果然还是不要赌一把比较好」之后便一脸遗憾地丢了海参。
「话说你是从哪里找到那种东西的……?」
「到处都是啊,海底之类的。」
真守无言以对。她反射性抓著游泳圈,害怕到抬起脚来的程度。
「那边的天皇御用宅邸有岩壁,潮间带会有很多鱼或退潮后的海水洼,如果要找能吃的海鲜,去那边应该比较有希望──」
「要去请你自己去,我打算先上岸。」
真守一点也不想陪他,决定以陆地为目标游去。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我也很担心佑树,先回去看一下他的状况。」
亚泻家的人就是这样,拿螃蟹过来的外甥还比较可爱。
她单手拿著游泳圈,从海边上岸到沙滩上后,突然觉得身体变得很重。吹来的阵阵海风似乎快把湿透的防晒外套吹乾。
「──怎么样?佑树,玩得开心吗?」
出声搭话之后,在伞下打电动的弟弟稍微抬起头来。
「还好。」
原来如此,看来他挺开心的。大概是抓到了不错的宝可梦。
「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可乐。」
了解。放好游泳圈,背起里面装了钱包的塑胶包后,便朝后方的海之家前进。
(我也口渴了。)
在商店中买了弟弟点的可乐,顺便买自己要吃的刨冰,在拿可乐回去以前,就在店里吃了起来。
冰冰脆脆的刨冰淋上蓝色夏威夷糖浆,独享起来特别不一样。
用冰凉又甜蜜的刨冰冷却因为海风和日照而发热的身体,简直舒服到无法言喻。她猴急地不停把冰往口中送,认分地忍受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亚泻先生也真是的──!对待蔬菜和海参的态度都一样。)
她一边吃冰一边朦胧地回想。
叶二的行为基本上应该是靠著狩猎本能吧?
采收、吃。阳台蔬菜也是这样,明明整天接触花朵和绿叶,应该会被人分类在浪漫系或是疗愈系男子之中。大概是因为狩猎本能的关系,他毫无那种类型的男生特质,不管这是好是坏,总之就是很有男性风格。
只看外表的话,真的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帅哥。
就连今天那些来做海水浴的女性们,也几乎都盯著叶二看个不停。即使真守在身边,大姊姊们好像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实在是丢人到无可言喻。
唯一觉得欣慰的是,叶二本人倒是看也不看附近的女性,大概是因为近视的关系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心底还是觉得很烦躁。)
正当真守皱著眉头戳刮著刨冰时,突然有人坐进她旁边的座位。
「好热喔!」
是一名头发和肌肤都晒得很健康的冲浪风青年,或许会有人觉得他长得很帅。他拿著可乐那瓶装啤酒,对著真守露齿微笑。
周围明明还有很多空位,为什么偏偏要坐在我旁边?她只好用「嗯」来回覆。
「你从哪来的?横滨?还是外县市?」
「啊……东京。」
「东京哪边?」
「练马……」
「东京上方啊。来这边很远吧?」
「远是还好……」
这个人是怎么一回事?每回答一个问题就靠近五公分左右,应该不是耳朵听不清楚吧?
──真守心想,难不成……?
「我是从逗子来的──!过来这里很轻松。」
「那个……不好意思,这我实在有点……应该够了吧?」
「咦?什么够了?」
青年快嘴说个没完,又多靠近她五公分左右。对方果然是来搭讪的。
「我什么都还没做啊!对吧?」
最后那句话不是对著真守所坐的长椅位置说,而是面对其他桌说的。其他和这名青年的氛围相似的年轻人群边笑边看著真守他们。这位看起来像是来搭讪的青年,原本应该是跟这群团体一起喝著饮料吧?
他那股毫无距离感的口气听了实在讨厌的要死!但真守到底该怎么表达她现在的心情?
「你这样我很困扰。」
「──有什么好困扰的?一起玩啦!到这边来!」
当她拿著刨冰正打算站起来,对方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让她打从心底颤抖。
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要回覆他,赶快离开才是上策。都是因为自己磨磨蹭蹭,太晚判断,才引发这么无聊的事件。
她为难的飘移著视线,突然和赶到这里来的弟弟四目相交。
「──佑树!」
真守甩掉青年的手,往弟弟的方向跑去。
「啊哈哈!什么鬼啊──?那是你弟弟吗?今天是和爸爸妈妈来玩的吗?」
听见对方露骨的揶揄后,真守不禁生气地回头。
(这跟你们没关系吧!)
佑树默默地拉著真守的防晒外套。她重要的弟弟根本没理由被说是「什么鬼啊」。
「──你们俩怎么了?」
整整大他们一圈的北斗从佑树和真守中间探出头来。
北斗用全身湿答答还滴著水的状态,毫不避讳地盯著对方整个团体看。
可能因为北斗是那种只要不表明,看起来就比那群青年还要年长的类型,对方也怯场了。
「啊、啊──原来早就有男友了。」
「不、不是啦!」
「怎么了?」
接著,有道声音从比北斗高的地方传来──是叶二。
叶二带著一股比在场所有人都还要年长的威严现身,还用没戴眼镜的近视人士眯著眼看东西时特有的凶恶眼神,环视眼前的青年团。
「我的同伴做了什么吗?」
「……没、没有……对吧?」
听到叶二用冷淡的声音询问后,青年团的喉结开始上下震颤,他们用酒醒的表情,整团慌忙地移动到其他座位去。
──终于走了。
真守一吐挤在肺部的空气,拿著早就已经融化的刨冰杯,全身无力蹲在地上。
「小、小真守,你还好吧?」
「……各位,对不起──谢谢……」
「我就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一直没回来。」
佑树说道。正如他所说。弟弟啊,对不起。幸好你有发现不对劲而来救我。
这一定是我一个人吃刨冰的惩罚吧?
不过,即使如此──
「你在笑什么?」
大家像是骑士一样全都过来拯救自己,那模样真的太帅气了。但要是她说出这种话,铁定会招致反感。她只好不停地说著抱歉,可惜还是被大家当作怪人看待。
「──真要说起来,是真守太散漫了。」
大家围在同一间店的餐桌旁吃午餐,叶二也喋喋不休对真守说教。
「与其说是散漫,不如说什么都没在想。」
「你说得对。」
「而且也太贪吃了吧?」
因为佑树也坐在桌边,加上刚才遇上了就算被他数落也无可反驳的事态,对真守来说,现在的状况可真是如坐针毡。
「好啦好啦,真的很抱歉。这是亚泻先生的。」
她从单人座的柜台座位上端了饮料和餐点过来,并放在餐桌上。现在的她只能靠著勤快工作,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一个人吃刨冰的确非常不可原谅。」
「连北斗都这样说──!」
「还吃蓝色夏威夷口味。要是吃柠檬或草莓口味的话,根本就应该立刻处刑。」
完全搞不懂差别在哪。
北斗吃的是他贯彻始终说要吃的酱油拉面,佑树选择吃咖哩,叶二则点了冲绳的塔可饭,真守吃关东煮。
不管怎么说,一下水就很容易肚子饿,疲劳度也会上升。虽然有人像是在沙滩上修行似的和宝可梦对峙,但疲累度应该差不多吧。
「接下来要做什么?」
「没有什么预定。」
叶二对口喝著饮料。
「反正住宿处就在前面,不出来买晚餐也不行,乾脆兜风到半岛尖端,途中有不错的食材就顺路买一买吧?」
「说的也是,而且我们租了整栋别墅。」
今晚下榻的别墅厨房中有附设自炊设备,但没有附晚餐。所以不是外食,就只能自己做菜。
「兜风……」
佑树盯著已经吃光的空咖哩盘,紧皱著眉头,好像在思考著什么。
「麻糬二号有去过城之岛吗?」
「没有。话说回来,亚泻先生,那是无酒精的吗?」
「啊?」
叶二被人冷不防一说,便睁大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他迟了一步才盯著自己正拿在手中的,装著金色液体还浮著白色泡泡的饮料。
那张端正的侧脸一口气失了血色。
「喂!舅舅!你这样很不妙吧?」
「真守……」
「嗯?怎么了吗?」
「你根本是现行犯吧?」
真讨厌,现行犯这三个字的意思被大家误用而积非成是了吗?
「胡说什么?我只是把你想喝的饮料端过来而已啊?我可是很贴心的,难道不好喝吗?」
「不,好喝是好喝……我正觉得也未免太好喝了……」
「对吧?况且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饮料,怎么能算是什么犯呢──!你不也明知那是啤酒才喝下肚的吗?你可是亚泻先生耶!」
真守笑著否认犯案。
叶二把手肘放在廉价餐桌上,双手抱头。
「……我不行了,我被真守下毒了……」
什么下毒,太夸张了吧!
「喝了就算了吧?接下来由我负责开车就是了。」
「就是这点令人担心啦!」
叶二、佑树、北斗三个人齐声说道。真守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回到停车场,坐上驾驶席之后,真守先对被叶二调整成适合自己驾驶的座位大吃一惊。
「……噫──!亚泻先生,你的脚踩得到剎车吗……?」
别说是踩剎车了,就连双手握方向盘都让她非常费劲。她不由分说就开始往前滑动椅子。
「天色变暗了……」
「是啊,风挺大的……」
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后座的双人组突然开始把多云的天空看成某种不稳的迹象,不安地互相呢喃。
「你们好吵,不要说闲话。」
「是。」
「会害我无法集中精神。」
两个孩子本性良善,马上就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她可没有实行什么恐怖独裁政治喔!
简单确认了一下,这台租来的小型休旅车的排档和手煞车的位置,和当时在驾训班开的实习车没什么差别,看来应该马上就会习惯了。
「真守,你听好,我相信你是个只要不慌张就办得到的人。跨越这道难关吧!」
坐在助手席的叶二用正经的表情说道。
「你也未免太小题大作,用平常心开车就好了吧?」
「也对,那你先把车开到出口吧。」
「简单轻──」
真守说完后,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背后。
当时是直接以往前开的方式停车,加上小型休旅车的车幅不窄,现场几乎没什么腹地空间可以进行三点式掉头,而车子还位于停车场的最深处。
(……咦?难、难不成,我几乎都要用倒车的方式开到出口吗──?)
直到现在,真守才终于明白叶二想说的话。
她用颤抖的手发动引擎。
「慎重地开。」
「轻、轻轻松松啦──!」
的确是很轻松。大约三十公尺左右就能开到一般道路的距离,真守足足花了三十分钟以上。
***
礁岩、海滨和渔港。真守抱著必死的决心好不容易离开了海滩的停车场,开始往南笔直开在有海角的沿海狭窄国道上。
由于这里的道路本身比较窄,没办法加速行驶,可以让新手安全上路这点,可说是令所有人万分感激。
他们中途停靠在自产自销蔬菜和鱼的商店旁,购买晚餐用的食材(当然,真守不会停在需要右转的店面),傍晚前成功抵达三浦半岛尖端──城之岛。
「──那边是──相模湾~~这边是──太平洋~~」
北斗站在岛内的公园展望台上,用手指著绵延一百八十度的全景海域。
天空仍旧笼罩著一片黑云,站在景致优美的高台上,从海边吹来的风也凉冷舒适。
「差不多要走啰──北斗!」
叶二走在回停车场的路上,扯开嗓子喊道,但北斗却完全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亚泻先生,怎么样?就连我也成功开到这里来了!」
听到真守说完后,叶二用憎恨又讽刺的口气说:
「是啊,你说得对。这实在不像是转弯失败后完全开不回去就摆出要哭不哭的表情、在自产自销店要纵列停车时又满脸痛苦的人会说的话……」
「可、可是我还是一个人办到了不是吗?」
「亲自盛毒给我喝的人还在狡辩什么。」
「就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下雨了。」
佑树喃喃说道。
他为了用手机拍下飞到眼前的海鸥,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著天空看。真守一听见也跟著抬头,额头和脸颊马上就被雨滴到。
才心想终于下雨了的时候,雨量突然一口气暴增数倍。
「咦?不会吧──!」
彷佛整个水桶往下倒的倾盆大雨。
「赶快跑回车内!」
叶二在展望台的楼梯一路往下冲,真守也慌张地跟在他后面。
「亏我还带了伞!」
「佑树快点!」
「亏我还带了雨衣!」
弟弟用非常遗憾的口气喃喃说著。他做的那些万全准备,全都放在车子里。
被淋成落汤鸡的他们回到了停车场,真守也再度坐上驾驶席。远方响著激烈的闪电和雷鸣。
「我没在这种天气之下开过车……不开雨刷不行吧?我看看,是这个钮吗──竟然喷水了!」
「冷静点,那是前档清洁剂。」
──完全没有放松感。
开车时看著彷佛跟去路完全不同的视野,除了雨以外,连太阳都下山了,简直是雪上加霜。即使如此,在场仍然只有真守有办法开车。
在一阵冷嘲热讽和激励之下,不知道过了多久,真守终于停靠在旅馆的管理事务所旁,收下了钥匙,勉强算是抵达本日的下榻处了。
「到、到了……」
租赁的别墅盖在山麓斜面,隔著一条马路就是海岸,离事务所还得再开个五分钟才会到。
网页刊载的照片中的别墅有著清水混凝土打造成的摩登外观,不过因为现在天候太差,没办法亲眼确认。一用钥匙开门,点亮室内照明后,真守满脑子都是淋浴和泡个热水澡。
「……唔──好不舒服,我想赶快洗澡换衣服……」
「那真守你赶快先去洗,反正都得按照顺序洗澡。」
「可以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从城之岛公园到停车场,来回管理事务所,再开到别墅前。明明没有待在车外太久,她却觉得自己全身湿透了。或许有一半的感受是来自于自己流的冷汗吧?她抱著从车内拿进来的住宿用包包,打开在一楼发现的浴室门。
包含更衣处的浴室虽然稍嫌狭窄,但附上的设备都乾净清洁。
就连从头顶淋浴的时候,也能自浴室窗户瞥见户外激烈的大雨和闪电。
(又有闪电……呜哇!)
从看到闪电到发出落雷声只有转瞬之间。
看来雷电一定打在这附近,才一这么想──浴室的灯突然熄灭。
(咦咦?)
真守陷入半恐慌状态,她伸手关掉热水,试著按压位于更衣处的照明开关,果然不行,完全没有反应。
总之先用浴巾包裹湿漉漉的身体,窥看一下走廊的状况,果然和浴室一样一片黑暗。
「亚泻先生!」
「──真守吗?」
叶二一行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浴室黑漆漆的!」
「我们这边也突然一片黑。」
看来所有的照明全都断电了。
摸不著头绪的真守只好对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说:
「刚刚的雷声很大耶!」
「超大超大!应该打在这附近。」
当包含北斗在内的人都在黑暗中说话时,突然浮现出一股微弱的光。
是佑树的手机。微弱的液晶萤幕光源让佑树白皙的脸庞更显得惨白。那画面简直就跟幽灵没两样,不过现在不是吐嘈这种事的时候。
「发布大雨和落雷警报了……」
「没有停电情报吗?」
「不知道,之后可能会发布。」
北斗和叶二以佑树为中心,一起盯著小小的萤幕光线看。
有了手机,至少可以保持最低限度的光线。真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在使用放在更衣处的手机。
「那我先换衣服,刚刚太惊讶,只围著浴巾就出来了。」
「咦?」
真守往手机光源照不到的位置移动时,在她背后的北斗还吞了吞口水。
「──搞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停电?给不给人干劲啊──好痛!」
周遭一片黑暗,不知道北斗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被叶二痛揍或狠踹了吧?
到了晚上快八点,电仍然没有恢复,雨也没有停止的迹象,管理事务所的电话甚至还打不通。
从车内的手套箱中拿来的手电筒成了唯一的照明,照耀著待在客厅的真守一行人。再来也只能靠著大家的手机附设的手电筒功能,但考虑到电量的问题,也不打算同时使用。
「肚子饿了……」
头上罩著毛巾,坐在沙发上抱膝的北斗用阴郁的口气喃喃说道。
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正在使用厨房设备,做出一桌华丽的晚餐才对。
「会下雨的雨云还待在三浦半岛上空不动。」
佑树不停盯著天气网站,他仍然用恐怖电影的打光方式实况目前气象。
「至少还有水……」
叶二开始检查别墅的自炊设备──厨房系统柜。水龙头的自来水像涓流一样流进流理台。
「瓦斯也点得起来。」
「蒸饭机和微波炉不能用……」
「──我们外食吧!」
北斗忍不了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没错,就这么做。把车开到没停电的地方快速吃个饭吧!看是要吃麦当劳还是拉面都可以。」
「等一下,我没办法在这种大雨的夜晚中再开一次车!没自信!」
「只要肯做一定做得到!你要成长啊!」
「我办不到!」
「──不,北斗,没有外出的选项。」
叶二阻止了想外食的北斗。
不愧是我的达令亚泻先生,只要是我真的感到困扰的事情,他都愿意为了我出声反对。
「为什么?不能开车就用走的,走到便利商店去!」
「鱼会腐烂!」
叶二认真地回答。
「……鱼。」
「没错,我们在下雨前停靠在好几间渔港或农协的贩卖处,买了晚餐要用的食材不是吗?偏偏还买了鲜鱼,既然微波炉不能用,表示冰箱现在也无法运作。你们看,装鲜鱼的保冷箱里面的冰都要融光了。」
他说完后,便砰一声把从车内拿进来的保丽龙箱子放在厨房吧台上。
真守等人陆续靠近厨房。
「鱼……」
「是鱼……」
「有鱼……」
从后方用手电筒一照,可看见好几只有头有尾的鱼浸泡在保丽龙箱内的冰水之中。
「这些全都是渔港捕的在地渔获,我个人不能眼睁睁看著它们腐烂,因此晚餐就吃这个。可以吧?」
叶二下定决心说道。
「就算说要吃,那饭该怎么办?蒸饭器不能用耶?」
「有锅子就能煮饭,这里一定有锅子,快找。」
「咦──?」
「麻糬二号负责提供照明,有什么新闻情报也要告诉我。」
接著整个厨房立刻开始进入慌忙的状态,连真守都被叶二叫住。
「帮我把这个拿出来。」
叶二打开另一个瓦楞纸箱,里面塞满了同样是在白天的自产自销店家购买的蔬菜。
其中最显眼的应该是大家想拿来当点心吃的三浦产西瓜。西瓜虽小,但因为是刚从田里采收的,他们便乾脆直接买下一整颗。
「现在没办法用冰箱对吧?你可以去浴室里放水,冷却西瓜吗?」
「啊啊,的确也只能这么做了……我知道了,我去处理。」
真守搬起西瓜,才发现比外观看起来还要沉重。感觉吃起来一定很甜。
「……干嘛要踩我的脚?」
「咦?不好意思,周围太暗了,看不太清楚。」
再加上莫名很想踩下去。你这个不通情理的大木头。这样的烦躁想法一直在她的心底挥之不去。
在浴缸里把西瓜用的水放好,回到厨房后,发现叶二在切像是黄色南瓜的东西。
靠近一看,发现果然是南瓜。他去除了里面的种子,正打算要开始剥皮。
「要做什么?要拿来炖东西吗?」
「不是……因为这是沙拉用的南瓜,我打算生吃。」
「生吃?」
「你知道Colinky南瓜吗?」
不,完全不知道。
「以前在餐厅吃过,真的很好吃……看到店里面不仅价钱便宜又多如山积,不禁就买下去了。」
原来当真守烦恼要买哪颗西瓜好的时候,他在一旁买了这种东西啊?
叶二把已经剥好皮的Colinky什么的东西,切成两公分宽的大小。以南瓜来说,切起来有著十足的「清脆感」,因为这是沙拉用的品种吗?
「真守你负责处理这边的茄子,剥成容易入口的大小。」
「……咦?剥?不用刀子切没关系吗?」
「别问东问西的,快点照做,我会先大略切几刀。」
叶二在切Colinky南瓜的空档中,顺便切掉在流理台里面滚动的茄子蒂头,再划个四等分。
被催促的真守试著拿起看起来莫名又圆又大的茄子,这也是在自产自销的商店买的蔬菜吧?她一边心想茄子可以用手剥吗?一边试著从切口用力──
「哇!出水了!」
轻易地剥断了。
感觉就像是密度很高的海绵。细致的茄肉富含丰沛的水分,又柔软到可以轻易用手折断。
「亚、亚泻先生……这茄子真不得了,和家里煮的茄子完全不一样……」
「虽然都叫做茄子,不过其实那是水茄子。以种好玩的植物来说,是非常需要费心照顾的茄子。剥成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全部放在盘子上吧。」
她把刚才在讶异之余剥得又多又碎的水茄子,连同Colinky南瓜一起放在盘子上。
叶二在盘子上洒满从自家带来的粗盐和黑胡椒,再淋一圈橄榄油。
茄子皮的紫色加上Colinky南瓜的黄色,真是朝气蓬勃的色调。
「沙拉大概就做到这样吧。」
「舅舅~锅子好像有焦味!」
「笨蛋!火候太强了啦!」
负责在瓦斯炉前煮饭的北斗用悠哉的口气高声说道。叶二连人带叫骂声一起冲了过去。
接下来是杀鱼并切成生鱼片,问题的米饭现在成了略焦但快要煮好的状态。
原本一直沉默的别墅照明,突然开始闪烁复电。
「──啊、亮了。」
「电来了吗?」
北斗对著日光灯嘘声连连。
「可恶!现在才来,太慢了啦!」
「晚餐已经做好了,快点吃吧。」
厨房吧台前的时尚餐桌上摆著处理好的生鱼片盘、鱼汤、刚煮好的饭和沙拉等四人份的料理,几乎全都是以三浦半岛产的食材制作的。
肚子也差不多饿到了极限,所有人连话都懒得说,纷纷坐在位置上。
(啊啊!真开心──是热呼呼的汤──)
看到从碗中散发的热气,不禁令人热泪盈眶。今天又是游泳又是落汤鸡又是奔跑,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在齐口同声说「我要开动了」的同时,真守先轻轻喝了一口汤。海潮的香气和鱼的浓厚鲜味在口中扩散开来,该说是好香,还是好鲜甜呢?
「──啊~」
「你发出很欧巴桑的声音。」
「因为这真的很好喝……里面没有加高汤吧?」
「没有。只用切生鱼片后把剩下的鱼肉川烫,再加热水和味噌而已。」
「汤的味道超棒的……也没有腥臭味。」
她回想起当时做鰤鱼烧萝卜的情形。鱼的剩料带来的力量可是非常了不起的。
(要说这汤里面消失的可食鱼肉到底去了哪──全都在这里啊!)
快看!散发著光辉的各种生鱼片!不知道是什么鱼!
添加从练马的家里带来的酱油和芥末后,先夹个一片吃吃看。
「……嗯──果然新鲜比什么都来得强大!鲜度满分!」
不愧是刚从渔港捕来的,光是鱼肉本身的弹性和切下去的锐度,就和平常吃的超市半价生鱼片盒相较之下有如天壤之别。而且不仅清爽好入口,还滋味浓厚。
「你刚刚吃的是金梭鱼。另外两种鱼分别是三线矶鲈和红魽幼鱼。」
「和白饭一起吃,实在是太幸福了……」
虽然饭有点焦,但谁在意呢!热腾腾的白米饭加上酱油和鱼肉的组合,似乎会分泌出幸福的成分。而今天那成分好像比平常还要多。
「生鱼片吃起来好有弹性,好好吃。佑树,北斗──」
真守笑著喊他们,没想到这两位年少组比起生鱼片盘,反而是不停地夹著旁边的蔬菜盘。
「咦?怎么一回事?沙拉有那么好吃吗?」
那两个热爱鱼肉蛋白质的少年竟然吃著蔬菜。
甚至还在进食的途中无言地点头。有这么好吃?
「小真守,你就当作被骗个一次,吃一块看看。这南瓜和茄子太惊人了!」
把嘴里的东西吞下肚后的北斗,用正经的表情力劝真守赶快吃吃看。
真守讶异地先从Colinky南瓜开始试吃。
(不知道生吃南瓜是什么感觉……)
她半信半疑地歪著头,把上头散发著些许橄榄油光泽的Colinky南瓜放入口中。吃起来清脆有咬劲,口感非常好,而且──
「……哦哦!像是很有弹性的生萝卜……但味道确实是个南瓜……」
她感动地夹第二块来吃。果然很甜,如此强烈的南瓜甜味,就跟当时吃用蒸笼蒸好的迷你红萝卜一样,靠著咸度明显的盐巴加橄榄油带出甜味,是非常棒的选择。
接著她吃起自己剥的水茄子。抱著高度期待咬了一口以后,马上感受到不输给Colinky的多汁口感。
「哇!哇!从没想过我竟然会觉得生茄子很甜……哇!」
「的确很甜。」
叶二也用彷佛第一次吃到的表情动著筷子。
「咦?亚泻先生,你以前不是吃过吗?」
「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个品种。」
毕竟这可是直营卖场的人大力推荐的当地蔬菜。
「好像称之为『紫沙拉』。」
「是喔──!」
这么说来,明明是生的却没什么菜腥味,清爽到非常适合做生菜沙拉。
「喂~北斗,不要只吃蔬菜,也吃点其他东西,否则营养摄取不均衡。」
「不要。」
没想到北斗竟然会说出跟之前完全相反的话,不禁让真守笑了出来。
在她笑的时候,才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真守?」
「亚泻先生,你快看。」
真守站了起来,把客厅侧的百叶窗全部打开,果然没错。
雨云已经散去,天空布满了整片闪烁的星星。
「快看!雨停了,放晴了!」
趁著外头放晴,大家便把最后要吃的点心拿到一楼的庭院露台享用。
靠著浴室的自来水持续冷却的三浦西瓜。
(以前没有冰箱,就是靠著井水或河川的水冰镇。)
既然如此,这或许可说是带有古典风味的正统西瓜吃法。
虽然是小西瓜,但用自备的小型菜刀切的时候还是费了一番心力,切下去之后发现瓜皮很薄,清凉多汁的红肉满满附著在瓜皮上,又沉又重的秘密或许就在这里。
「西瓜来啰──!」
真守把装满整个盆子的西瓜拿到露台时,受到热烈的拍手欢迎。
「要洒盐吗?」
「我不要。」
「我的要洒。」
在一阵欢闹气氛之下,豪快地一口咬下切好的西瓜。
夏夜。带有湿气的绿草气味溶化在黑暗之中,搭配虫声与叶子的摩擦声。
在彷佛要掉到地面的满天星空之下,吃著滋润乾渴喉咙的红肉西瓜。先感受到些许的咸味后,甜滋滋的味道便袭卷而来──
「好吃!」
四人齐声称赞,大口享用。
***
──现在是凌晨两点。
突然在半夜醒来,把手机萤幕拉到眼前一看。出外旅行时容易发生的浅眠问题,让她在奇怪的时间清醒。
真守乾脆起身下床。
她人正在别墅二楼区隔出两间房间的其中一间寝室中,除了真守睡的床以外,还有一床正睡著把夏季凉被盖到头上的弟弟佑树。想当然,另外一间房间是让两位姓亚泻的人休息。
电来了,空调也顺利运转中,不过因为乾燥的关系,喉咙也变得有点乾。
她转开放在一旁备用的宝特瓶,并打开原本紧闭的窗户。
(啊──开窗好像比较凉爽。)
吹拂到室内的夜风意外地既凉爽又舒适,和都心的夜晚气温有如天壤之别。
她直接站在窗边喝著水,然后发现有人待在正下方的庭院露台。
「亚泻先生?」
真守在对方发现自己以前,就先把头缩回室内,关上窗户并往一楼走去。
她轻手轻脚下楼,走在一片黑暗的客厅中,呼唤著人在庭院露台的叶二。
叶二回头。
「──真守。」
「嘿嘿!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分别穿著居家服T恤和运动衫。叶二用莫名惊讶的表情,看著双脚套上凉鞋,走到露台的真守的脸。
「刚刚那声音果然是你发出来的,我还以为是幻听。」
「就算是幻听也很浪漫啊!即使我不在身边,你也想著我。」
「我以为撞鬼了。」
看来双方预设的情境完全不一样。
「哼嗯!说的也是,让你感到害怕真是抱歉,是我不对。」
「真是个令人不爽的家伙。」
看著真守老实道歉的令人钦佩的举止,叶二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话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啊……北斗的梦话和磨牙声吵到我睡不著,乾脆起来回个工作信件。」
果然是这样。看他的手上还握著手机,真守默默在心底想著「你这臭工作狂」。
「工作上有什么好消息吗?」
「这个嘛……该说是……正合我意吗?总之很值得期待。」
「啊、是喔!那就好。」
「毕竟这可是我一直埋头苦干的案件,按照自己的目标规划,最后拿下胜利的感觉……挺舒爽的。」
后半句几乎可说是都在自言自语,毕竟他明明就是个不太会谈自己经手的业务的人。
不过,那个叶二整个人意气风发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
真守转而从庭院露台的方向抬头望著天空,满是澄澈星点的星空。
星星的数量似乎比吃晚餐时看到的还要多。
看著看著,她的心底也开始油然升起一股欲望。
「亚泻先生。」
「嗯?」
「既然都醒了,要不要稍微脱队一下?就我们两人。」
他们靠著月光和手机的光线,走在一片黑暗的别墅前小径。
缓慢又安静地快步横越了别墅与海岸之间的国道后,接著又吵吵闹闹地摸黑下朝往沙滩走去。
「别滑倒了。」
「不会啦……哎唷!」
「真守!」
真守笑著说「没事」给在后方说话的叶二听,一路走下阶梯后,前方就是整片的大海和沙滩。
这附近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礁岩,眼前的海域也在可游泳的许可范围外,不过,脚下的沙滩仍是美丽动人的海滨。
真守耐不住兴奋之情,以眼前那波浪声隆隆的大海为目标,往前冲了出去。
「突击!」
「喂~等等!真守!」
她往前冲到快被海浪打到的距离,打算来个U型回转──结果不小心太靠近浪花,整个小腿都湿透了。
「呀──!好冰!」
「笨蛋!」
真守边惨叫边往陆地的方向后退。
叶二好不容易追到真守的身边。
「亚泻先生!超冰的!」
「什么超冰……不要突然冲刺啦!」
叶二接住边喘边跑向他身边的真守,自己也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对三十岁的人来说,这是很辛苦的运动吧!」
「我叫你少给我乱来。」
「对不起。」
真守明明开口道了歉,但是笑得太开心,整句大概有一半听起来都像外星语。她有气无力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啊~好奇怪!好难受喔──!」
「奇怪的是你的脑袋。」
她把身体转而面对大海的方向,看著融化在夜色之中的漆黑水平线,原本以为或许看得到一两艘渔船或油轮的光线,结果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高挂在天空的圆月,让正下方的海散发出朦胧的金色光芒,美丽至极。
叶二也弯下腰,坐在真守的身边。
两人挨在一块儿,大概是双方快碰到彼此肩膀的距离。
「既然都坐在一起了,乾脆也牵个手吧?」
「……你高兴就好,没必要特地开口问。」
「嘻嘻嘻!」
她一边忍著笑意,一边交缠著双方乾燥的手指。心情真是太好了。
「你是不是吃坏肚子啦?」
「我才没有呢!家里的阳台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雨下得那么大,害我有点在意。」
虽然绝大多数的盆栽都已经搬进室内,但苦瓜等大型花盆仍然放在原处,希望它们可不要出问题。
「雨量比较多的地方似乎是神奈川以西的方向。」
「啊!那应该没问题。」
「谁知道呢?」
他绝对不会开口说没问题,看来嘴巴很坏这点根本不会变。真守用空著的手抓了一把沙子,往叶二的脚上洒去。
眼前的大海是不停往前推进,又往后撤退的相模湾。
怎么办?要说出口吗?
「亚泻先生,其实,今天是栗坂真守我达成十年以来的夙愿之日喔!」
「啊?」
「小时候,我们全家曾经打算要来叶山这里玩,甚至还事先在海水浴场买了游泳圈。结果因为佑树发烧的关系,旅游计画就中止了。」
真守还记得这件事,但佑树应该早就忘了,毕竟当时的弟弟还是个幼儿。
不记得自己当时读了国小没有的她哭个不停,怎样都无法接受不能出去玩的事实。倒是清楚记得自己穿著泳装、抱著游泳圈,在家里吃著晚餐的景象。
「……这么说来,你打从一开始就坚持一定要去海边,还早早就决定要去就去叶山。」
「也不是说非这里不可,只是,以前出门玩耍只能让爸妈带,如果中止旅游,身为小孩子也不能怎么办。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想去哪里的话,靠自己前往就好。她现在连车子也会开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
「只要一这么想,就觉得成为大人也不是多么糟糕的事……」
真守边说感想边笑,在一旁聆听的叶二却一脸微妙的表情。
「成为大人啊……」
「怎、怎么?有什么意见吗?」
「那你至少要成长到即使我们俩自己出门旅行,也不会惹美津子阿姨生气的程度。」
「好过分!哪有人现在又提这件事的?我一直有说就我们两个去也没关系,她想生气就生气啊!」
「就跟你说问题不在这。」
叶二简短地否定了真守说的话。
他似乎是在暗指「所以你还是个小孩子」。
这时不该觉得对方正摆著长辈架子,不该觉得他的态度很过分、很冷漠吧?
其实刚好相反,真守一直都知道对方非常重视自己,知道叶二非常珍惜自己。
「……对不起。」
「不过,你也不算是小孩子。」
看著正忍著各种想法而垂头丧气的真守,叶二敏捷地把嘴唇覆上她的发梢。
察觉到叶二行为的真守在极近距离下盯著他的脸庞,近在咫尺的他用双眼问著自己「难道不是吗?」那是句会令体温上升的问句。
「……没错,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带著甜蜜的感受呢喃说道,并闭上双眼。朦胧地决定要一边听著海浪的拍打声,一边等著叶二送来一个吻。
「那真守,你暂时一个人待著也没关系吧?」
──没想到对方竟然只开口说了这句话。
她讶异地睁开双眼,发现叶二开怀地笑个不停,边说「开玩笑的!」边拨乱她的头发。
「喂!沙子会沾在头发上……等一下!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说是开玩笑了,没什么意义的话就叫做玩笑话。」
叶二当场站起身来,拍落沾在衣服上的沙子。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你也想趁北斗和麻糬二号察觉前回去睡觉吧?」
他说完后伸出手来,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因此真守也伸出手,牵著对方。
「好,要跑啰!」
「哇!」
真守才一站起来,叶二立刻往前冲刺,拉著她的手跑在无人的沙滩上,往楼梯的方向奔去。
「你、在、仇!」
「你说什么?」
你这是在报刚刚的仇吧!
原本想好好出言抱怨,却因为奔跑的关系导致连话都说不好。
(这个虐待狂!)
她喘个不停,心跳加速,上气不接下气时抬头看见的天空,布满著宛如非日常生活的耀眼繁星,正在头顶上闪烁个不停。
结果,她根本没时间问那句「玩笑话」的意义。
***
到了隔天早上,叶二那正经的(?)驾驶技术也复活了。
他们把车开往同样位于叶山町的面包店,买了刚出炉的面包当作早餐,接著在还凉爽的时间带前往别墅前的海边,让双脚泡泡海水,顺道在礁岩附近玩耍。接著,为了避开塞车时段,早早就启程经叶山踏上归途。
「……我说你们,也未免太会睡了吧……?」
从川崎的大师系统交流道转往一般道路后,叶二看了一下后座的状况,大吃一惊。坐在后座的二人组抱著自己的行李,睡得正酣熟。
「佑树、佑树!起来了!川崎到了。」
「嗯……?」
「快起来──」
真守从助手席探出身子,用喝到一半的宝特瓶尾端来回拧扭著佑树的脸颊。戳打了几次以后,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快到家了,佑树你要下车了。」
「……姊姊你呢……?」
这家伙睡呆了吧?真守心想。
「我要直接回练马,还是佑树你要一起来?」
「…………怎么可能。」
一句来回应答就知道这家伙可终于醒了。
佑树没说几句像样的招呼之词,就从已经快速停好车的小型休旅车中下车,睡在一旁的北斗似乎也醒来了。
「……嗯啊……佑树要回去了吗?」
佑树回头,手还挂在车门上。
「我要回去了。」
「这样啊,很开心吧!」
北斗用半睡半醒的模样笑著说。
皱紧眉头,困扰似的佑树喃喃说著「还好」之后,便直接下了车。
即使如此,北斗仍然满足似的又再度闭上双眼。
(……很开心,是吗?)
真守朦胧地心想,她或许就是喜欢北斗这一点。
只要结局好,一切都好。在旅途最后留下的回忆如果是温暖的,那就一定是一场愉快的旅行。
后来北斗也在新江古田站下车。把车开回租车中心归还后,他们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
「练马皇宫」五楼的二号房和三号房。真守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房门外。
叶二把手放在门把上,嘻嘻笑著说:
「──好啦!该看看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了。」
「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希望武运昌隆啰!」
别说不吉利的话。
真守紧张地打开自己房间的大门。
出门以前把窗帘全拉上的室内昏暗又稍嫌闷热,她先把旅行用的行囊放在客厅,打开冷气。
接著走向最重要的浴室,里面放著那些重要的盆栽。
打开浴室门的瞬间,她的双膝无力,蹲坐在浴缸的旁边。
「……太、太好了……」
每个盆栽乍看之下都平安无事,「小橘」的叶子也只掉了两片左右,没出现什么明显伤害。每株植物都没枯萎,非常健康。
「太了不起了──!大家都好努力,好棒!」
在亲眼确认前都非常坐立不安的真守,开始爱怜地摸著让绿叶生长茂密的盆栽。
她心想,两天一夜的旅行终于正式结束了。虽然现在应该赶快把盆栽搬回阳台,做该做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她想先知道叶二那边的状况如何。
离开五〇三号房后,便直接打开隔壁的房门。
「亚泻先生──」
如何?蔬菜们都没事吧?她想询问的对象人就在客厅。
叶二正在跟人讲电话,旅行用的行囊就这样放在地上不管。
糟糕,可能会被他嫌吵。真守赶紧摀住嘴巴,站在原地不动。
阳台照耀进来的逆光,将叶二的细长身材剪裁出锐利的剪影轮廓。
「……死了……?」
没错。她听见叶二如此喃喃说道。
后来发生的小故事
栗坂佑树带回家的三浦半岛土产,成为了那天家里的晚餐餐桌上的一道小菜。
「──哎呀!这茄子真的很好吃耶!」
爸爸还在加班,因此餐桌上只有自己和眼前的妈妈两个人而已。自从姊姊真守上大学以后,这样的生活成了理所当然的日常。
在叶山租借的别墅中吃茄子时,只有洒上盐巴和橄榄油简单调味(停电了也没办法)。得知茄子属水茄子的品种之一后,妈妈立刻在上头抹盐,并洒上柴鱼片和酱油。以味道来说,实在是难分高下。
「……这是亚泻先生选购的。」
「哎呀!这样啊……!」
妈妈对这位亚泻先生,也就是姊姊的交往对象在意的不得了。不知道是介意他和姊姊之间的年龄差距,还是双方住的地方?总之妈妈那夸张的神经质个性在各方面进行了各种臆测和无止尽的担忧。
「……不必那么担心,蒸守和我在旅行途中都很乖,他就像是率领大家出门的老师一样。」
「哎呀!小佑真是的!」
看得出来这位THE.过度保护的妈妈听见佑树这句话后,便露出苦笑,放下心来了。
所以,佑树不打算坦白说出,姊姊其实跟那个领头老师半夜偷偷跑出去的事实。别看那个笨姊姊好像老是在发呆耍蠢,其实还是有机灵狡猾的一面。
「你这样实在太失礼了,怎么可以随便就叫人家老师,使唤人家呢?」
「是吗?」
「话说回来,佑树,我只是举例随口问问喔!什么时候才是帮柠檬疏果的最佳时机啊?真守的橘子在之前好像是这个时期就开始疏果,但我看书上是写七月。是不是太晚结果了啊?」
「在意的话,就直接去问亚泻先生吧?」
「我怎么可能跑去问!」
妈妈叹了一口气,接著把味噌汤一饮而尽。没办法再继续跟她说下去了。
佑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
「咦?不吃了吗?还有桃子可以当点心吃。」
「晚点再吃。」
他头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地毯上还放著收拾不到一半的包包行囊不管。
他再度拉开包包的拉炼,把石头、贝壳连同待洗衣物拿了出来。
那些是在第二天早上,大家在礁岩附近玩耍时,他发现的纪念品。
──超热。
──雨超大。
──西瓜超甜。
唤醒了各种细微的记忆。
和朋友、姊姊、像是姊姊男友般的男人一起出游。记忆连同手臂上刺痛的晒伤一起铭刻在体内。
虽然不知道会刻在身体上多久,但至少可确定,这就是栗坂佑树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