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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三级抹消者•口原琴音的奋起

——富山的冬天果然很冷。

我走在坡道上呼出白色的气息,仰头看著难得放晴的天空,心里那么想。

坡道爬到底,可以看到一天不见的空白画布•富山分部的建筑。今天应该又是无聊的一天吧,要是能出现个半二次元就好了,但这种话说出来就会变成失言了。我一面如此心想,一面经过玄关。就在这时——

「——对了,你知道昨天那件事吗?」

「嗯,我有听说。口原那家伙被室长叫去办公室了吧?」

「难道她闹出了什么问题吗?……虽说也不重要啦。」

哇哈哈哈哈,一群蠢蛋的谈笑声传入我耳中,我朝那些人走近。

「喂,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嗯?干嘛——咦!你、你是……!」

一认出我是谁,那三人表情就僵住了。真是没礼貌。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口、口原……被室长叫去办公室了。」

「……哦——」

——名为空白画布的组织中,总共有五个名字有『室』的部门。

防卫室、研究室、技术开发室、禁书管理室、编辑室。每个室里地位最高的人就是室长。

不过,研究室、技术开发室、禁书管理室、编辑室这四个部门的室长,在整个组织内只有一个人,而必须直接和图像战斗的防卫室,因为其重要性,所以本部和各分部都有一个室长。

在这个富山分部能被称为『室长』的人,只有一个。

——防卫室『室长』•笹宫银!

富山分部实质地位最高的人。

「……那个家伙!」

一想起那个和我有不少过节的白痴的蠢脸,额头的青筋就暴跳出来。

「那……那我们告辞了!」

三人组似乎察觉情况不对,夹著尾巴落荒而逃。那并不重要,反正我已经问出想知道的事了。

整件事奇妙的部分其实是另一个名字。

口原。听到这个名字,我想起的是曾经是第七期最优秀训练生的女孩。

但现在成了最底端的三级抹消者。

「……搞不懂。为什么笹宫那家伙会找上口原?」

但是,那家伙的确有可能基于莫名其妙的理由找口原。

毕竟他是以『我想得到弱小的涂鸦之力』这种王八蛋的理由在训练时期不肯全力以赴的混帐。

……总觉得愈来愈火大了。

「那个白痴——放著室长的工作不做又想干嘛了!」

既然如此,就直接去质问他吧!

我以破风之势朝著笹宫室前进。

◆◆◆

笹宫室长搭讪口原小姐的隔天,也就是今天。

「那我们就暂时告退了,中滝小——」

我朝著老是忘了不能对我用敬语的室长一瞪,室长表情一僵,赶紧改口:

「那我们走了,中滝小姐。」

「瞭解,各位请慢走。」

我目送笹宫室长与来到笹宫室的三人——口原小姐、平上小姐以及飞鸟先生离开房间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笹宫室长成为室长已经满一年了,但他还是改不了对我用敬语的习惯。虽说我是二十岁的成年女性,而他是十七岁的少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会忍不住想用敬语和我说话的感觉。但我是秘书,他是室长。职场看重的是位阶而不是年纪。出了社会之后,人际方面的规矩都是这样。我是如此认为的。

我不经意地看向窗外。红叶已经全部转成枯叶了。强烈的北风毫不留情地扑向那些死缠烂打、不肯离开树枝的枯叶,将其一一吹落。

真是和平啊。看著这平凡无奇的景色,心里有所感触。

与四年前那时相比的话——

◇◇◇

四年半前的七月七日。

我当时就读高中一年级。住在富山县的我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目睹了整件事。

目睹了图像从以县立图书馆为中心发生的穹顶状半二次元出现的瞬间。

目睹了怪物化为灾厄、蹂躏城市的场面。

出现在富山的图像是把帽兜拉得很深、背上长著翅膀的修女。但翅膀是左三右二、并不对称。

淡紫色的手臂痩骨嶙峋,祈祷般地握在一起的手指只有三根,指尖还生著锐利的爪子,看起就像恶魔之类的邪恶之物套著修女服似的。不只如此,帽兜底下甚至没有五官。

虽然它的翅膀是带著神圣感的翠绿色,但在这种情况只会显得更加诡异。应该说,那彷佛以恶意拼贴矛盾与破碎而成的造型,刺激著人们的理性,使人感到不寒而栗。

接著,穹顶状的异空间消失,图像拍动了它的翅膀。

宛如以整块翡翠雕成的翠绿色翅膀张开的瞬间,周围出现无数龙卷风,带著明确的意志开始破坏附近的建筑物。

我死命蹲在地上,努力不让自己被龙卷风卷到空中,努力不让自己被强风刮走。

几分钟后。

风停了。我抬头看向四周,熟悉的街道成了陌生的风景。

县立图书馆半毁,原本是树林的地方只剩光秃的地表。放眼望去,民宅全部化为瓦砾木片。

我望著那景色发呆了半晌,最后看向仍然停伫在上空的图像。

虽然帽兜下方没有五官。

但我总觉得,那图像正在嘲笑我。

◇◇◇

谁能想到几年后,我居然会在对抗图像的机关工作呢?

自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人们能够若无其事地过著普通的日子,这应该算是奇迹吧。说真的,假如那时出现在和歌山的图像没有一时兴起站到人类这边,日本应该早就灭亡了。

——好了好了。

现在不是沉浸在感伤的时候,还是快点把文件处理完吧。就在我转换心情、重新握好笔时——

「笹宫!你是想怎样!」

一名金发女孩突然闯进笹宫室。

又来啦?我瞥了没有礼貌的闯入者一眼。

「……进房之前要先敲门。」

「哦,真是抱歉——中滝小姐,笹宫那混帐在哪里?」

「不清楚呢,室长只说要去研究大楼。」

……其实我连他要去哪个房间都知道,故意不说清楚,算是我对笹宫室长的体贴。

「感谢你的配合,我告辞了。」

金发女孩一走出办公室便乒乒乓乓地跑起来。实在是一刻也闲不得呢……

我朝著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呼——叹了一口气。

「……真的,变和平了呢……」

因为,世界已经有余裕能容许这种小孩子气的吵吵闹闹了。

我重新转换心情,开始处理文件。

◆◆◆

「我简单说明一下这个强化计画。」

笹宫室长晃动著白外套的下襬走在前头。边走边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小琴、我还有壹彦如此说道。

「首先是验证能力。彻底解析能力后,再针对其特性设计训练计画,接著便是照著计画内容进行锻炼。」

在走廊与其他空白画布的成员擦身而过时,他们全都回头看著我们。笹宫室长很少在外头走动,光是看到他就已经很稀奇了,再加上沦落到最低等级的第七期最优秀训练生,这样更引人注目。

「所以呢,我们要去找就我所知最厉害的专家进行能力验证。对方虽然是个怪人,但人很好,你可以放心。」

「会被笹宫室长这么说,一定是怪到不行的人呢——」

「咦?」

笹宫室长似乎想抗议,但被我以满脸笑容堵到说不出话。

「唔、唔——……这部分先不讨论。总之呢,对方应该会针对口原的能力提出各式各样的建议。毕竟她是许多地方都想挖角的一流人才,分析涂鸦能力方面无人能出其右,甚至可以根据验证结果,发现连本人都不知道的能力效果哦。」

「呃,可是……笹宫室长?就算针对我的能力提出建议也没什么用吧……因为,我只能移动物体三公分哦?」

小琴低著头,畏畏缩缩地说道。

「口原……如果想变强,就该对自己更有信心啊。」

「……因为,我没有足以让我对自己有信心的成就嘛……」

「小琴不是对自己有莫名自信的人喔。」

「因为,要是在不确定能否做到的情况下虚张声势,失败的话就很丢脸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丢脸了吧?」

「……笹宫室长,您是在言语霸凌吗?」

「怎么会?我夸奖你是很有栽培价值的废材耶。」

「……我果然和室长不对盘。」

小琴泪眼汪汪地闹起别扭,笹宫室长露出了略带困惑的表情。他真的觉得自己在夸奖人吗?这个人的逻辑没问题吗?

「啊——对了,室长什么的,感觉超拘谨的,你们可以不要那样叫我吗?」

也许想开开玩笑岔开话题吧,笹宫室长突然这么说。

「……室长不就是室长吗?」

「好歹改成笹宫学长,或者笹宫哥也行。」

「我明白了,笹宫室长。」

「……平上,你很讨厌我吗?」

我不改称谓地应道。笹宫室长面带怯色向我确认,我也诚心诚意地回答: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呢?笹宫室长!就算您把小琴说的一无是处我也完全没有生气哦,笹宫室长。」

「不好了!她一定在生气她真的很生气……!」

见到好朋友当著自己的面被贬成那样,这种程度的还以颜色也是应该的。

「呃、呃,如果你觉得那样比较顺口,就维持那样好了。」

最后笹宫室长先屈服了。很好,我赢了。

室长冷汗直流地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用怀著最后一丝希望的眼神看著小琴。

小琴欲言又止了半晌。

「……笹宫学长,这样可以吗?」

不习惯这种称呼而有点羞涩的小琴真的很可爱。

与此同时,笹宫室长握住了小琴的手。

「噫!?」

笹宫室长的行为太过突然,小琴吓了一跳、发出怪叫。也许是心跳也加快了吧,她的脸愈来愈红。

「室、室、室……学、学长?」

「你真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呢……」

「呃,不,那个……谢、谢谢夸奖……?」

小琴的眼神飘忽了起来。她几乎不曾和男生握过手,会反应过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突然握住异性的手的笹宫室长又算什么?该不该报警说这里发生性骚扰事件呢?我认真烦恼了起来,但看在小琴似乎不是完全没那个意思的分上,还是算了。

笹宫室长放开小琴的手向前走去。

「好!以后你就这样叫我吧。学长这两个字听起来真不错,感觉好像一下子亲近很多。」

「呃啊……」

听到小琴呻吟般地叫了一声,笹宫室长回过头,但小琴死都不肯正眼看向笹宫室长。又怎么了?笹宫室长不解地再次前行。在那之后,小琴脸红了好一阵子。

……她会不会意识过头啦?不过,昨天笹宫室长那会让人误解为告白的废材宣言,也许意外地有杀伤力?

是说,我在前往笹宫室时乱扯什么告白的,或许也要负点责任呢。

◆◆◆

「口原,我们到了哦。」

我们一行人来到位于空白画布研究大楼二楼、挂著『松叶』名牌的房间前。笹宫学长笑著对我说完后便敲响了门。

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一名巫女笑咪咪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

「来了来了——欢迎光临!咱等你很久了哦,小银!」

那名女性穿著白色和服上衣与红色裤裙,脚上甚至穿著白色的和式袜,柔顺的长发以优雅的发夹束在脑后,不管怎么看都像正牌的巫女。

只有披在肩头的白色实验衣勉强表达了其研究员的身分。

「哈哈哈,今天要请你多关照了,实依。」

笹宫学长与从房间内出来的巫女小姐熟稔地开始谈笑……不对,那个,你们别聊了,请说明为什么这里会有巫女。说明一下啊!

「话说回来,你不需要特地过来啊,咱去找你们也行呗。」

「不行啊,你精得很,劳驾你动身的话,说不定会被逼著欠你人情债呢。」

「唔唔,居然被识破了。」

「你不否认吗……」

「是说,你身后那几位就是……?」

对了,还没帮你们做介绍。笹宫学长看著一脸呆愣的我们急忙说道:

「啊,对了对了,虽然昨天稍微提了一下……还没介绍你呢——各位,这位是研究员•松叶实依。」

「咱是富山县产的十八年陈年老酒•松叶实依,请多指教!」

她向我们如此寒暄。我们被她影响,也跟著轻轻点头致意。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我又摇了摇头。

「你们会呆住也是正常的啦,因为实依满口都是富山方言嘛——」

「笹宫室长,不是这个问题。」

新奈直接了当地否定。啊!笹宫学长意会过来似地搔头。

「哦——对了,我已经习惯她的打扮了……第一次见到的人当然会觉得惊讶吧。不好意思,我自己都明明说过她是怪人了。」

我还真糊涂。笹宫学长如此说道。实依小姐摆了个姿势道:

「好看呗?」

「不,那个,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

「放心吧口原,虽然她看起来是这个样子,但还是如假包换的白画研究员,而且是分析涂鸦的第一把交椅哦。」

「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了……」

白画就是空白画布的简称。顺带一提,也有不少人把半二次元说成二半。就像简称东京大学为东大一样。

新奈听著我和笹宫学长的对话,她举手问道:

「请问——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呢?」

听了新奈的问题,实依小姐得意洋洋地道:

「这是咱的兴趣!」

「兴趣!?穿著巫女服上班是你的兴趣吗!?」

我忍不住问道,实依小姐再次语出惊人:

「不是啦,咱的兴趣是cosplay!」

「cosplay!?」

「她很喜欢角色扮演哦。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穿著网球装在研究室跑来跑去呢。」

「因为今天是初次见面,咱心想,应该穿决胜服才对呀!本来考虑过要不要穿女仆装,不过女仆装有点太普通了——」

实依小姐轻快地笑著,她朝我看来:

「对了,这位绑侧边马尾的小姐就是口原琴音妹妹吧?」

她一下子就说中我的名字,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咦,你知道我吗?」

「咱至少会调查一下每期最优秀训练生的事呗。特别是口原妹妹,你在负面意义上是很有名的名人哦。」

「……还不如不要出名呢。反正我的传闻全是这种的……」

「至于这位是二级抹消者•平上妹妹和——一级抹消者•飞鸟先生吧?」

「你连我们的事都知道吗?」

「居然会和令人失望的落魄小姐组队,这几个人挺怪胎的——大家都这么说,你们其实还挺有名的哦……哎呀,不好意思,咱说错话了。」

没预料到会在这种情况听到「令人失望」几个字,我的胸口被狠狠剜了一下……果然所有人都是这样看我的……呜呜。

实依小姐无视失意的我,以搜寻的眼神扫视四周。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你们这队应该还有个封印班的成员呗?」

「哦哦,雪子姊啊?」

壹彦学长苦笑道:

「雪子姊不太喜欢团体行动,平常都和我们分开活动。」

「什么嘛,是这样啊……咱一直很想看看传说中的年长萝莉呢。」

她用疯狂粉丝般的眼神如此说道。这个人……很危险。她绝对是个危险的家伙。

在我警戒眼前的危险人物时,笹宫学长开口了:

「好,既然大家认识彼此了,我们就前往下一个地点吧。」

「下一个地点……?」

「验证涂鸦能力的地方,也就是训练馆三楼的涂鸦训练室。」

「呃,那个……刚才我也说过了,事到如今还有验证的必要吗?我的能力只能将物体移动三公分哦?」

「不~那可不一定哦?」

扮成巫女的实依小姐打断了我的话,她反驳道:

「光看使用效果确实是相当没用的能力;但是,口原妹妹,你真的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了吗?」

「咦?」

从来没想过的问题让我不由得呆住了。

「能力的效果范围有多大?效力的最大面积又有多大?可以连续使用吗?能任意变换移动方向吗?可以同时朝不同方向移动吗?可以改变移动速度吗?」

「呃,呃,这——」

我不禁语塞,实依小姐继续问道:

「被移动过的物体,性质会不会出现变化?假如移动时与其他物质碰撞在一起,其他物质会怎么样?会被带著一起移动或者无法移动?还是会以惊人的速度被弹飞——」

「…………」

我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只能窝囊地埋在新奈胸前啜泣。

「总之就是这类的验证呗。小银昨天已经大致对咱提过你的能力,咱已经整理好想验证的部分了。不论如何,必须先正确地瞭解能力,不然什么都无法开始哦。」

「……我、我明白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

一行人离开了实依小姐的个人研究室,前往涂鸦训练室。因为队伍多了巫女,因此吸引了更多好奇的视线。

——几分钟后。

我的涂鸦能力在验证时展现出来的结果,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

「——研究大楼。虽然只有四个字,但想在这里找人还是挺困难的呢。」

从中滝小姐口中问出笹宫的动向后,我便开始彻底搜索研究大楼的每个房间。从三楼的大研究室和会议室开始,接著是二楼的共同研究室、一楼的个人研究室,一间一间进行地毯式搜索。

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仍然有其价值。搜到只剩三间个人研究室时,我得到了可信度很高的消息。

「笹宫室长?哦,他刚才和松叶小姐等人前往训练馆了。带著那么多特别的人物,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呢——」

「……训练馆?原来如此,感谢你的合作。」

训练馆位在行政大楼的另一边,隔著行政大楼与研究大楼遥遥相对。那里是以强化建材建成、用来训练涂鸦能力的建筑物。一楼大厅为挑高两层楼的宽敞空间,宽三十公尺、深七十公尺、高十五公尺,二楼甚至还有观众席,可以用来验证新手抹消者的能力以及进行团体战的训练。

大厅上方的三楼分成了八个房间,是个人及小队用的小型训练室。

……虽然我不知道那混帐想干嘛,但我已经决定先去哪里了。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前往训练馆的只有五个人,所以不可能使用大厅。

这次我一定要在训练馆三楼堵到那混帐!

◆◆◆

「可以移动的距离不多不少,刚好是三公分。以口原妹妹为中心半径三公尺内的物体才能移动。最大有效面积是直径三公尺的圆形,只能朝单一方向移动,无法同时朝两个方向移动。移动完三公分后,可以再次移动同一物体。移动速度无法变化,而且不能在移动中转换方向。根据这些特性,咱觉得与其说是移动,还不如说是『弹开』呢——」

这就是在刚才的各种验证中分析出来的口原妹妹的涂鸦能力。就算说是条件限制型的能力也不为过吧。

受限制的部分多成这样的话,没有一、两种特殊效果反而说不过去了。正当咱这么想时……

啪嚓!房内传来金属破裂的声音。

「什么……」

训练馆三楼,某间涂鸦训练室一隅。

在长宽高皆约十公尺的方型房间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房间中央的铁块上。

「……口原,你刚才做了什么?」

飞鸟先生看著眼前的景象问道。

「没、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很一般地使用涂鸦能力而已哦?可、可是……」

口原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

「为什么普通的空罐会镶在铁块里!?」

放置在房间中央的铁块——的中央部位。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榴槤汽水的空罐却镶进了铁块。

咱看著那画面感到相当惊讶,小银则是——

「哎呀,这可有趣了呢,对吧,实依?如果有那种力量的话,首先——」

他漾起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却让人觉得变态的笑容,滔滔不绝地开口了。

啊啊,这人和当年一样,完全没变呢。咱看著他那个模样,心里产生这种想法。

◇◇◇

咱——松叶实依和小银,在他还是训练生时就认识了。

一切都是从咱在富山分部的图书馆看见他的桌上堆著许多和我口味类似的漫画与轻小说,而且他又一个人笑得很开心地在笔记本上涂涂写写开始的。

假如得到了寒酸的涂鸦能力到底该怎么运用?那个时候的他似乎已经开始思考这种事了。而运用与特训的方法,全都是参考漫画或轻小说之类的作品。

小银思考那些事时露出的笑容和研究人员有了新发现的笑容一样,都有种变态的感觉。虽然五官很端正,给人的印象却很薄弱,难怪没有看似朋友的人坐在他周围。看著那种笑容,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吧?咱在心里苦笑,主动向他聊起了桌上那些漫画与轻小说。

结果,咱们出乎意料地气味相投,那之后也经常聊天。

但从他得到了意料之外的超强能力且成为室长后,咱们就很少有机会一起讨论喜欢的作品了。是说,咱也变得很忙就是了。

这样的老朋友,昨天久违地来找咱,说有事想拜托咱。

「我想让某个家伙变强,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

听完了小银的话,原来他打算进行让废材变强的计画。作为实验对象,想让涂鸦能力为『将物体移动三公分』的三级抹消者•口原妹妹变强。这不是挺难的吗?咱说道。

「就是要这种逆境才够燃吧?」

小银兴致高昂地说道。嗯,真是开心又变态的笑容。

「虽然咱不介意帮忙啦……但你为什么特地找我呢?就算只有你自己,应该也能教她各种事情呗?毕竟你以前都想出那么多特训和运用方法了。」

就是因为有那些点子作为基础,他才会想要进行强化计画,不是吗?

「啊,难道说,你也想借用技术开发室的力量?」

咱有个表亲是技术开发室的人。他原本也是抹消者,涂鸦能力是〈炼金术〉,能把结合不同的物质并创造出强化物质,并以那些强化物质制造武器、护具,提供给现任抹消者使用,以此加强空白画布的整体战力。无须隐瞒什么,有些抹消者的涂鸦能力不适合用来攻击,而他们使用的轻便装备以及训练馆的强化建材,大多都是咱那表亲创造的。

富山分部的技术开发室也几乎是咱那表亲整顿出来的。虽然咱那表亲很有匠人特有的顽固特质,但透过咱去拜托的话,其实还满好讲话的。

咱如此猜测并问道。但仔细想想,小银只要以室长身分下命令就行了,根本不必特地透过咱拜托。

对于我的疑问,小银搔著脸颊说道:

「哦——视情况有可能要麻烦你说情啦,找你主要是别的原因。由专门分析能力的研究员提出建议会比较有说服力。」

「啊哈,说的也是。」

自从咱进研究室工作后,县内以及县外都有许多地方找咱去分析抹消者的能力。分析涂鸦能力和提出建议是咱的拿手本事。

「还有就是——」

小银继续说道,意外地稍微露出了腼腆的神色。

「因为最近很少有机会和你说话嘛。」

「……什么嘛,用不著这样啦。」

虽然咱嘴上这么说,但也不禁笑了起来。接著回道:

「真拿小银没办法,那就交给姊姊处理呗!」

——如此这般,咱决定助年纪比自己小的可爱室长一臂之力。

◆◆◆

验证完能力后,我和实依讨论了一下,决定好口原强化计画的大方针后开始了特训。

「……话说回说,笹宫学长——」

再来,再来——

「嗯?什么事?」

再来,再来——哎呀。

「喂!不可以分散注意力!」

「四次。看来可以再多几次呢。」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口原用悲伤的眼神看著掉在地上的白色实验衣(提供者•实依)向我问道。

「做什么?当然是让你熟练涂鸦能力的特训了。」

「就是一直弹实验衣吗?」

「没错。对你来说,这是针对你的能力做的基础训练。」

自从明白不是『移动』而是『弹开』后,口原就开始进行把扔在空中的实验衣向上弹、不让衣服落地的训练。话说回来,突然被命令做这种事,她应该无法理解原因吧。

「不是的,我想知道特训的意义……弹实验衣确实很难,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口原以极为消沉的语气发问。实依耸了耸肩。

「其实只是单纯的连续使用能力、不让能力中断的训练哦。对口原妹妹来说,这可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还有啊,熟练了弹衣服后,要改弹更大或更小一点的东西继续练习。」

「……理由呢?」

「练习如何控制涂鸦能力的有效面积。虽然可以每次都用最大面积来弹,但那样可能会连不必要的部分一起弹开。配合弹开的物体改变有效面积,这就是那样的训练。尤其衣服这种东西啊,浮在空中时会不断变形,正好适合拿来特训。」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虽然明白特训的理由了,但口原眼中又浮现「就算熟练了,又能怎么样?」的神色。我当然知道特训的终极目标是什么,但没打算现在就说——嗯?

……外头好像很吵?砰砰砰砰,似乎响起了一连串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门口,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门口。

……哇啊,这家伙来啦?

不速之客一看到我就恶狠狠地瞪著我叫道:

「笹宫!我总算找到你了!」

只看外表的话,那家伙是颇为令人惊艳的美少女。

及腰的金色直长发、端正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好胜的眼睛、修长的头身比例。肌肤白皙如雪,眼珠是可颂般的浅褐色。不只男生,连女生都会情不自禁多看她一眼。因为她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才会有这么多不像日本人的身体特徵吗?

由于她穿的是迷你裙,双腿显得更是修长。

她外套上的胸章数字是「Ⅰ」。

这家伙和飞鸟一样是一级抹消者,同时是第五期的最优秀训练生。也是第五期抹消者中最早成为一级的优秀家伙。实力在富山分部名列前茅。

她的名字是——

「啊,你好啊,飘飘学姊。」

「唔——什么嘛,平上也在啊……谁是飘飘学姊!我不是说过要叫我水濑学姊或小流流吗!」

「不行啦,年纪都这么大了,那种叫法满羞耻的……」

「什么……」

被平上毫不留情地否定后,水濑显得有点沮丧,美少女度也略微下降了点。

是说,「飘飘学姊」啊……这说法挺有创意的,我忍不住偷笑,但被眼尖的水濑发现,她转过头来找我麻烦:

「你这混帐笑什么!」

「没有啊?你找我干嘛?水球。」

她气势汹汹地揪住我胸口的衣服:

「……你刚刚叫我什么?笹宫……!」

「在场的人,除了你之外没人是水球吧?水瀬。不过是个绰号而已,干嘛那么神经质啊?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我才不想被从训练生时代起就只会鬼混的你这么说!」

讲的还真难听……

看著我们针锋相对的模样,一名勇者勇气十足地举手发问。是平上。

「那个,两位都是第五期的训练生吧?你们的感情是不是很好?」

「开什么玩笑!我最讨厌像他这种敷衍了事的家伙了!」

「我只是没有使出全力而已啊。」

「还不都一样!」

我耸了耸肩。

就像平上说的,我和水濑都是第五期的训练生。

水濑从训练生时代就是这种个性,所以树敌众多。

但这家伙确实非常优秀。不但体能超群,脑筋也很灵敏。再加上不管做什么都全力以赴,是个认真又有上进心的人,也难怪会被选为第五期的最优秀训练生。至于个性就……先不讨论了。

相反的,我在训练期间并没有使出全力。但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其实很单纯。我认为成绩不好才比较有可能选到封印著弱小涂鸦能力的禁书,所以不打算在训练时使出全力。要是说我偷懒或敷衍了事,那可就不对了。

我是为了「得到弱小的能力」这个目标才努力地不使出全力哦。

……虽然如此。

我不但得到了强到岂有此理的涂鸦能力,并且连跳三级成为特级抹消者,甚至还空降为防卫室的『室长』。对于这样的结果,不只是水濑,我也觉得对其他的同学或前辈有点不好意思。

我可以理解水濑找我麻烦的原因。这家伙的言行多多少少代表了空白画布成员的心声。

训练生时期的成绩又没有多优秀,完全是因为运气好才坐上了室长的位子。这种话不只一、两次传进我耳里。

至于水濑,她老是找我麻烦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在训练生时期,我曾经幸运地在实战形式的训练赢过她一次……从那时开始水濑就一直来烦我,要求我一定要在训练时全力以赴。

好了,先不管那件事。

「是说,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才我杀到办公室可是没找到你,中滝小姐说你在研究大楼,我到研究大楼找你,那边的人跟我说你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话说回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水濑忿忿地啧了一声,总算放开了我的领子,她双手盘在胸前说道:

「我今天早上听到路人说,你昨天用广播把口原啥的叫去了笹宫室。你到底想干嘛?」

因为话题突然带到了自己身上,口原僵住了。

「……你大费周章到处找我只是想问这件事?虽然我很想说辛苦了,但你还真闲耶?」

「啰唆。反正你一定又在盘算什么不正经的事吧?明明连室长的分内工作都做不好。」

「喂喂喂,虽说根据我平时的言行,你会有那种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但这次的事可是不折不扣的分内工作哦?我的目标是强化三级抹消者的战力,所以才会找口原作为培训对象。」

「培训口原?……哈!真是笑死人了。」

水濑哼了一声,用讥嘲的表情如此说道。听了她的话,口原不安地缩起身体。

「你的荒唐行径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本来还以为你会说出什么蠢话——笹宫,你应该知道口原的涂鸦能力有多弱吧?是不是啊,口原?」

被点名的口原避而不答似地低著头,但水濑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明明是最优秀训练生,个性却这么畏畏缩缩。就某方面来讲,和只能把物体移动三公分的能力很匹配呢。都已经变成令人失望的落魄小姐了,继续待在这个组织不会让你如坐针毡吗?」

水濑肆无忌惮地说道,她毫无顾虑地狠戳口原的痛处。只见口原低著头,脸上露出畏怯的神色。

——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唯我独尊。水濑的个性就是这么傲慢猖狂。

特别是因为她的外貌近乎完美,反而更加突显了个性之差,人人都说要敬鬼神而远之。我想水濑不受欢迎的程度应该和我不相上下吧。

水濑的实力就算在一级抹消者中亦可称顶尖——但个性之恶劣也同样接近顶点,所以到现在还是没有人想和她组队。我这种特级抹消者先不说,水濑的情况……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以孤狼形容似乎很帅气,但其实只是没人要的家伙而已。

「你有什么死赖活赖也非得留在空白画布的理由吗?『想让软弱的自己变坚强』之类的吗?这里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哦?」

非得爬到比别人高的地方才开心。因为这种理由才待在空白画布的你,有资格说那种话吗?

「…………」

口原完全不反驳,水濑那故意伤人的发言回荡在房里显得特别响亮。

「喂,平上——」

我压低声音向平上问道:

「为什么水濑那家伙那么针对口原啊?她们以前就认识了吗?」

我想不出自尊心高到突破天际的水濑特地呛一个落魄的三级抹消者的原因。

也许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平上一脸瞭然地说道:

「这个啊……因为小琴本来是最优秀训练生嘛。」

「是啊。」

「然后啊,在训练生时期,飘飘学姊有来看过我们训练。好像是来找适合组队的对象。」

「那家伙居然有组队的念头,这比较让我惊讶呢。」

「后来啊,飘飘学姊注意到小琴,她跟小琴说,等你正式成为抹消者后,我可以让你加入我的队伍。」

「姿态摆得真高耶。」

「可是,因为小琴的个性是那样……」

——咦?那个……要我和学姊组队,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一定会拖累学姊的。真的,和我组队绝对没好事。请学姊去找其他人吧,这样一定比较好。

「——总之就是用这类的话拒绝了飘飘学姊的挖角。不过飘飘学姊之所以这么敌视小琴,与其说是因为被拒绝,还不如说是……」

「哦——因为看口原那种忸忸怩怩的态度不顺眼?」

平上点点头。

「其实我也被学姊说过『有前途』,前后找过我不少次,但都被我郑重地婉拒了。我看得出来,和她组队后患无穷。但学姊也没因此讨厌我,我想她之所以不喜欢小琴,应该是因为小琴的个性。」

一旦被水濑讨厌,她就会讨厌得很彻底……我也被她彻底讨厌就是了。

说话犀利毒辣的平上以略低的音色继续说道:

「再加上小琴一直没有升级……」

「所以才被她抓著当把柄加以攻击吗……那家伙的个性还是一样差劲啊。」

我无奈地发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这时,水濑突然住口,变得面无表情。

「……口原,你至少说句反驳的话吧?」

水濑的表情从讥嘲转变成轻蔑。

「被我说成那样,你都没有想回嘴的话吗?怎么可能呢?就算是你也有自尊心吧?」

水濑以试探中带著鄙视的眼神看著口原:

「有意见就快说啊。」

口原用快哭出来的表情看著水濑,张嘴——又闭了起来。

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没志气。」

水濑眯起眼睛啐道。

「你真的完全不适合当抹消者呢。正因为你是这种窝囊废,上次那几个人才会丢下你逃走吧?」

口原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了。

「飘、飘飘学姊!」

也许是觉得再说下去会很不妙,平上正想插嘴——

「到此为止吧,水濑。」

啪!啪!飞鸟拍著手介入了两人之间。

「不管怎么样,你都说过头了——哦?」

也许是受不了水濑的那些话,口原擦著眼角跑出了房门。飞鸟看了消失在走廊的口原一眼后,再次正面看著水濑:

「我说你啊,也不该那样一直不讲情面地猛戳别人在意的地方啊。」

「哼,我说的都是事实,觉得受伤是她的事。」

「所以说……啊啊,真是的!」

飞鸟搔了搔头,他皱著眉用再争论下去也没用的表情转身。

「我不知道你和口原有什么过节,但身为抹消者,最重要的不是等级或力量,而是和图像战斗的觉悟不是吗?」

我去找口原——飞鸟说完便离开了房间。水濑意兴索然地皱眉,忽然又开口道:

「……哼,话说回来,笹宫,你真的打算栽培口原?」

「嗯?当然了。」

所以我才把她找到笹宫室啊。

「绝对是白费工夫哦。她那种涂鸦能力,不管怎样都无法在实战发挥作用的。将物体移动三公分,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咯咯咯。」

我笑了起来。水濑脸上写著「这家伙在笑什么?」几个字。

「不是啦,我们果然差很多,在这一点上。」

「啥?」

「对你来说,涂鸦的威力愈大,等于战斗能力愈强;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就算威力很弱,根据创意和运用方式,也是有可能立大功的。也就是说——虽然有弱小的抹消者,但没有弱小的涂鸦。」

「你在胡扯什么?真是难以理解。」

那种轻蔑的口气和说法让我有点火大。

「算了,想让水球理解格斗漫画的精华是强人所难嘛。」

我挑衅地说道。话一说完,水濑的正拳就朝我的脸打来。我向左偏头闪开了攻击。

水濑啧了一声,我笑道:

「两个礼拜后怎么样?」

「……什么?」

「你和口原的决斗。」

也许是衡量著我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吧,水濑皱眉说道:

「……你是认真的吗?」

你疯啦?她的眼神如此说道。我点头回应:

「当然是认真的。只要两个星期,口原就能强到裸过你了。」

「哈!说什么蠢话。而且我也没理由答应这种蠢事。」

水濑正想回绝我的提议时,我说出了带有魔力的句子:

「什么?你怕输给口原吗?」

「谁怕输给谁啊?好啊,要比就来比。」

水濑二话不说答应了我的挑衅……真好骗耶。一旁的实依也同样用眼神对我说「水濑妹妹真是好骗耶」。

「话说回来,就算我裸了,没有任何好处也是事实。特地浪费体力去修理三级抹消者中最废的口原,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好处啊……不然这样好了——」

我竖起食指说:

「如果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

水濑眼中亮起肉食动物追捕猎物的光芒。

「只要是室长权限能做到的事,我什么都答应。但也是有限度的啦,如果要求我把你升为特级抹消者就做不到了。」

「哼,我也没蠢到会要求那种事。重点是,你是认真的吗?到时候可别说话不算话哦?」

「你觉得我有那么低级吗?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见我点头,水濑彷佛抓到我的把柄似地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那好,你就在这两个礼拜尽量锻炼口原吧!要是决斗变成单方面碾压就太无聊了吧?不过——」

金发飘扬了起来。水濑转身后又回过头看著我,她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就算一百个三级抹消者一起上,我也不可能会输!」

说完,水濑罕见地露出极其愉悦的表情从我眼前消失。

短暂的沉默后。

「……那个,笹宫室长,决斗的当事者跑掉了耶,这样没有问题吗?」

她根本不在场耶?平上问道。

「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我随口应道。平上以非常冰冷的死鱼眼瞪著我,我赶紧辩解:

「啊——不是啦,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没想就决定的哦。应该说反而正好。」

「哪个部分反而正好?」

「精神方面被逼到绝境时,正是测试韧性的时候——只要能克服这个逆境,口原一定能变强。」

「如果克服不了呢?」

「虽然很遗憾,那就到此为止了。但就算水濑不战而胜,实际上损失的也只有我而已。」

我满不在乎地笑道,平上用看到怪胎的眼神看著我。但比起昨天那种看到跳盂兰盆舞的外星人般的眼神,她对我的印象应该算好转很多了吧?

最后,平上小声地道:

「不过,小琴一定会回来的。我一直在她身后看她咬牙克服各种艰辛训练的模样,所以我是知道的。虽然我们现在的位置有点不一样……但她一定也能克服这次的困境。」

小琴一定没问题的。做出这个结论的平上,脸上充满了对口原的信任。

……友情真好呢。我扬起嘴角。

「那就祈祷吧。」

我低语道。我忽然发现自己的话语中似乎带著点期待。

「不过啊,还真稀奇呢,小银居然会激动成那样。」

实依窥视著我说道。

「……我刚才很激动吗?」

「她那么容易上钩,如果是平常的小银,应该会用更微不足道的代价当赌注呗。答应一件不管什么都可以的要求。这奖品真是太丰富了呗。」

实依笑咪咪地说道:

「是因为梦想被否定而火大呢?还是……」

实依盯著我猛瞧,我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

「因为口原妹妹的可能性被否定才那么火大呢?」

「……你说呢?」

「真是不坦率耶。」

真拿你没办法。实依以这种表情微笑道。

◆◆◆

「…………」

从水濑学姊面前逃走后,我擦著泪水在走廊上快步行走。

没有暖气的走廊空气冷到吓人,刚好可以冷却头脑。

我现在非常非常想独处。这样的话,该去的地方就是屋顶。能抵达屋顶的楼梯在行政大楼另一边的研究大楼旁的部队中心。只要小组提出开会申请,就能使用那里的房间。想上顶楼只能从那里的三楼楼梯上去。

「……没有人那样讲话的吧……」

走在通往部队中心三楼的楼梯时,我以没人能听到的音量抱怨起水濑学姊。

我也知道这么做毫无意义,所谓的马后炮就是这么回事吧。

呵!我乾笑一声。真空虚啊……反正我就是没志气嘛。

回想起水濑学姊的话,眼泪好像又要掉下来了。我咬紧牙根,以免泪水夺眶而出。

「……那个人,果然和我不对盘。」

和笹宫学长差不多等级的不对盘。

我脑中浮现总是充满自信的水濑学姊身影。手扠在腰上大模大样地站著,和这样的动作非常匹配的学姊。为什么她总是能那么充满自信呢?

「……果然是涂鸦能力的关系吗?」

水濑学姊的涂鸦能力〈天水创造〉和我那废物般的能力不同,是与一级抹消者非常匹配的强大能力。

不过,我认为水濑学姊的自信不只是因为强大的能力。

最优秀训练生——那不是光靠天分就能拿到的头衔。

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努力不懈地锻炼自己。

正因为相信努力不懈的自己,才能如同「自信」的字面意义般对自己充满信心。

和我完全相反。

虽然我也努力不懈,但拿不出成果就没有意义。

对我而言,成为最优秀训练生不算成果,那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头衔。

成为了最优秀训练生后,做出符合头衔的成果——如此一来,我说不定也能多少拥有一点自信吧。

将物体移动三公分。这种能力是无法做出什么成果的。

没办法毫无理由地充满自信的我,落魄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同期的训练生接连升上了二级,就连新奈也已经是二级抹消者了。

因此,感到焦虑的我做出了有勇无谋的决定,结果前天差点死在半二次元。

「……真是凄凉啊……」

我自虐地自言自语,就在即将踏上三楼阶梯时,突然从走廊转角的方向传来耳熟的声音。

「……!」

我的脸僵住了。那是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们的声音。我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可以的藏身地点,我尽可能安静地跑上了通往顶楼的楼梯,在楼梯转弯处回身蹲下。这样走廊的人应该就看不到我了。

「——前天实在太惨啦!」

「这句话你已经讲四次啰——」

哈哈哈哈哈。笑得很大声的三人组走了过来——虽然不愿意回想起来,但我不可能忘记这几个人。

他们是和我同期的训练生。三人中已经有两人升到二级了。他们是前天答应让我一起前往半二次元的小队,也是扔下我逃之夭夭、让我一个人面对图像的家伙。

「为什么会出现那种怪物啊?就算是六百公尺级也太强了吧。」

「果然是被口原带衰了——」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反射性地僵住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居然会答应她的要求。让她跟去半二次元就算了,她居然还想立功耶。」

那种事没办法拜托自己的小队,所以我才会趁小队没有轮班的日子忍辱低头拜托唯一认识的他们让我加入。当然,不是没有条件的。

「她说要做什么都可以啊。既然如此,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那家伙长得挺不错的呢。」

就算在不经意之下被称赞了长相,但称赞者是那三人的话,我一点也不高兴。事到如今我才在后悔不该提出那种条件。

「呜哇——你好下流哦。」

「哪有,我只是想叫她和我们约会一、两次而已啊?」

「还挺养眼的嘛,可以哦。」

哇哈哈哈哈,三人组再次大笑。听著他们的对话的我浑身发抖,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窖。

我居然……

再怎么著急也不该拜托那种人的。

如此一来,前天碰上蛇颈龙图像的事情,就很难断定到底是幸运或不幸了。

——当时见识了蛇颈龙的力量后,我本来也想和那三人一起逃走。

可是三个混帐里带头的大混帐却说——

『你不是什么都肯做吗!那帮我们争取时间,好让我们逃走!』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但仔细想想,要是所有人一起逃跑又同时被追上并杀死的话,就没人能把半二次元的情况告诉外面的人了。

再说了,假如真的要牺牲,就空白画布的整体战力而言,比起好歹爬上了二级的他们,牺牲我这种人的损失要小多了。这是事实,也是现实。

不过,我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室长救回一命就是了。

「真没想到她居然能活著回来呢。就算现在再怎么逊,毕竟还是最优秀训练生呢,是这样吗?」

「可是这样不会很不妙吗?要是她把我们丢下她逃跑的事说出去……」

「不用担心,她那么畏畏缩缩的,才干不出那种事呢。」

「说的也是。而且我们已经跟上面说是她主动留下来殿后的,她应该反过来感谢我们让她的评价上升呢。」

哇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忽地,听了那些话之后,我全身不住颤抖。

不是刚才那种不寒而栗,而是别的原因。

因为那三个混帐太过分了……不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也不对。

在胸口不停翻腾的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呢?

哦,原来如此——当自己把拳头握得死紧、指甲几乎刺进肉里时,我总算明白浑身发抖的原因了。

「我在生气啊。」

话一说出口,情绪就像火山爆发般充溢全身。激动的程度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被那种混帐瞧不起,让我非常生气。他们的阶级比我高,意外地令我感到极度恶心。我安静地沐浴在从未感受过的炽热怒火中,等著那三个混帐走远。

屈辱——就是形容这种情况的词语吧。

如果是现在的我,就算是当著那些混帐的面,也应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但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激动地向他们抗议,听起来也只像丧家之犬的狂吠,只会被那三个混帐满不在乎地糊弄过去。

既然如此,该怎么做才好呢?

当然是——

确定那三个混帐已经下楼后,我离开了楼梯转角,从三楼来到二楼,朝著研究大楼的方向走去。我一面留意不要碰上那三个混帐,一面经过行政大楼前往训练馆。

我想拥有自信。

为此,我得先变强才行。

我站在三楼的训练室前,前所未有的坚定意志在我胸口燃烧。

接著——

◆◆◆

……口原那家伙应该走了吧?

这里是部队中心二楼隔著走廊与楼梯口对望的窗户——的外头。

我用手指勾著窗沟挂在建筑物外面。我确认脚步声远去后,以引体向上的方式把身体向上提,从窗框下方露出眼睛窥视走廊的情况。

「嗯……很好,没有任何人。」

我打开藏身在窗外时关上的窗户,翻身跃进走廊,绑在腰间的上衣随著我的动作摇摆不已。

「呼——还好没被发现。」

为了找口原离开了训练馆,不但没找到人,还在上三楼时听到三个蠢蛋的对话,为了避免和他们碰面,我反射性地跳到窗外躲藏。

我脑中不是没有「应该有更好的藏身地点吧?」的想法,但情况紧急,也只能这样了。幸好现在是冬天,很少人会在外头走动,不然看到我挂在窗外可能会报警吧。

「……唔,看样子,应该不用特地安慰她吧?」

我关上窗户,朝口原前进的研究大楼的方向望去,笑了起来。

我一直认为她的意志力太软弱。但照现在的样子来看,她似乎也不是一味软弱到底。说不定接下来才是时候,展现她那股爬到最优秀训练生位子的毅力。

「好,接下来——」

我一面期待著口原今后的成长,一面朝一楼走去。

那三个蠢蛋的话我也听到了,口原应该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吧。虽然我会帮她隐瞒啦,不过那三个蠢蛋八成会自己说出来。连我都不得不觉得口原的运气真的很差。

尽管下楼途中没看到人影,声音却已经告诉我三个蠢蛋的位置在哪了。我大步朝著高声大笑的方向走去,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找他们有什么事?这个问题还真是『撒风景』啊……咦?还是『洒风景』?……算了,都可以啦。

找他们有什么事?当然只有一件事。

害我的队员陷入生命危险——我可不是知道这种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烂好人。

三个蠢蛋因为发现有人朝他们走近,转过了头。

「呜噢啊啊!?」

我朝著中间蠢蛋的侧脸狠狠揍了过去。这记交叉反击拳般的攻击十分漂亮,中间蠢蛋像溜冰选手般转个不停,最后飞了出去。对方似乎勉强保有意识,用单手按住流血的鼻子,另一只手抓著左边蠢蛋支撑身体。

「泥……泥有冰啊!按嘛忽难打能!」

下巴大概脱臼或是太痛无法活动,他的发音变得很好笑。

「你干嘛突然打人啊?」

「你们扫地时会特地说『我要清垃圾了』吗?」

「垃圾!?突然打人还说这种话!?」

「就算是临时加入,好歹也是同伴。对同伴见死不救的家伙,不是垃圾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三个蠢蛋开始紧张了。

「你、你……该不会听到刚才的话了吧……!」

「飞、飞鸟,你先冷静点吧!难不成你想在不使用涂鸦能力的情况下一打三吗?」

基本上,涂鸦能力禁止在半二次元与训练室外的地方使用。原因很单纯,怕会出现不必要的损害。

不过,他们以为我只能仰赖涂鸦能力战斗,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对于右边那个一脸得意的蠢蛋,我啪啪地折响手指。

「不过是把灰尘吹跑,需要使用涂鸦能力吗?」

我做出不打算收手的宣言。

「给我做好觉悟。我现在就来纠正你们的劣根性!」

十二月的走廊,确实很凉爽。

不过,对于冷却我的愤怒有如『背水新车』般起不了作用……嗯?好像有点不对?

◆◆◆

我推开了训练室的门。

「……唷,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留在训练室的三人都朝我看来。

水濑学姊不在让我松了口气,但连壹彦学长也不见了……?他去哪里了?——重点不是这个。

「……笹宫学长,你真的能让我变强吗?」

事到如今问这什么问题?笹宫学长彷佛这么说似地扬起嘴角。

「那当然。」

那回答,那眼神,让我稍微放心了。

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让我变强。

我想得到足以改变自身怯懦的自信。

只要能得到那种自信,我会全力以赴地完成笹宫学长交待的任何指示。

「从现在起,我的身体就托付给笹宫学长了!请多指教!」

「噗!?咳!咳咳!」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咳嗽?

「……小琴,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

傻眼地看著我的新奈,突然捧腹大笑的实依小姐。我真的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吗?可是我必须仰赖笹宫学长的指导才有可能变强,也就是说,我必须把身体交给笹宫学、学长——

「——!」

我总算明白新奈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我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等、等一下……不、不是,那、那那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因那些话动摇是我不好。」

笹宫学长挥手制止我继续说下去……哇啊啊啊!我居然不经大脑说了那种话……!

我羞耻地以双手遮脸、不知该如何是好。新奈有如切换现场气氛似地说道:

「不过啊——小琴能重新振作真是太好了。是壹彦帮你打气的吗?」

「咦?壹彦学长?我没有遇到他啊?」

「是吗?那他到底跑哪去了?所以他追出去是找辛酸的吗?那家伙在重要时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啊。」

新奈讲话还是一样毒辣。不然我用手机联络一下壹彦学长好了——我闻言后这么提议。

「话说回来,小琴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鼓励就可以重新振作了嘛。我愈来愈觉得壹彦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呃、呃……新奈,别说了吧?」

总觉得新奈对壹彦学长的评价好像直线下降了。

……怎么说呢,我觉得壹彦学长挺可怜的。

「不过……虽然这样问有点怪。但是小琴,你为什么会回来呢?」

对于新奈的纯粹疑问,我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唔……因为等级比那些人还低,让我有点不甘心吧。」

「那些人?」

「没什么啦。」

我不想说得太仔细,就含糊带过了。

「那么笹宫学长,以后就要仰仗你的指导和建议了。」

「哦,很有干劲嘛,就是要这样才行。」

笹宫学长拿起实依小姐的实验衣对我笑道:

「那就继续刚才的练习吧!」

「……是!」

这么做真的有用吗?虽然脑中闪过这种念头,但我已经决定要跟随笹宫学长了。

我接过实验衣,再次对自己发誓。

——我一定,要变强。

「啊,对了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帮你约好两个礼拜后和水濑决斗了,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哦,是,我明白了。两个礼拜后和水濑学姊……!?」

和水濑学姊,决斗!?

慢、慢著!

「我可没听说有这种事哦!?」

回应我的是笹宫学长豪爽的笑声。

◆◆◆

「唷——正在练习啊?」

我完成手边的工作后打开了手机,得知口原已经重新振作了。很好!我做出胜利手势,悠然回到了训练室。

「哦,你回来啦?飞鸟先生。」

说话的是正在按计数器的巫女小姐,不对,是松叶才对。我随意地向她打过招呼后便环视房间。

口原在训练室的中央朝著斜上方做出踢足球时用头顶顶球的动作。她双眼注视著在空中抖动的实验衣,整个画面看起来很滑稽。

也许是没抓对弹开的时机,实验衣沙沙地掉在地上。

「十五次。熟练得很快嘛。」

「不,还不够熟练!至少要一百次!」

「一百……我、我知道了!」

尽管对笹宫的热血发言感到退缩,口原还是捡起了实验衣。

她正想把实验衣往上丢时发现我回来了,于是便朝我跑来。

「啊,壹彦学长,听说你特地去找我……谢谢你。」

「没什么啦,担心队友是当然的嘛。而且不需要我出场,你就重新振作了呢。」

我催促前来道谢的口原继续练习。口原点点头,回到房间中央,将实验衣扔到空中。

她的侧脸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迷惘了。

「——所以呢?壹彦?你跑到哪里去了?」

新奈走到我身边问道。

平常的我应该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吧,但我这次已经事先准备好回答了,可别以为我永远那么笨哦,新奈!

「哦——我刚好肚子有点痛,所以去蹲厕所了。」

「嘿——你什么时候变成女孩子了?」

新奈的视线移到我的腹部……糟糕!我开始紧张了。

绑在腰部的外套沾到了几滴蠢蛋的血。这样一来去厕所的理由就说不通了。

不过,为什么讲到厕所和血就会被当成女孩子呢?

平上妹妹意外地凶残耶……松叶在一旁小声自语。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猜不出新奈的想法,新奈忽然如嘲弄人似地咧开嘴。

「壹彦,老实人最好别说谎哦?反正会被看穿,所以没有任何意义哦。」

「真的啦,我肚子痛……」

「够了够了。你不但没有结巴,而且还对答如流,表示你已经事先想好答案了吧?耍心机这种事你是做不来的,还是乖乖招认吧?」

「……你不会想『微碗』地修饰一下自己的说法吗……?」

「你想说委婉吧?你真的是笨蛋耶。」

被订正错误让我有种被逼到悬崖边的错觉。天气虽然很凉爽,我却满身大汗。

要是继续惹新奈不高兴,可能真的会被推下悬崖吧。我举起双手投降。新奈变成这样时是赢不了她的。

「没有啦,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以个人立场和某些人打了一架。」

「打架?」

「没错。打架,还有说教。」

——又过了两天。

听说三个蠢蛋主动来找口原赔罪,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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