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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刊载:「DRAG-ON DRAGOON 3 十周年纪念BOX」同捆
商品《DRAG-ON DRAGOON WORLD INSIDE》
二○一三年十二月十九日
思绪 点起 小小的火焰。
确认程序启动。无法连接摄影机。向运动机能部位发送讯息……无法发送。记忆区块受损。显示出我处于除了思考机能以外,一切都遭到破坏的状态。
确认纪录→来自自我修复用机械的通讯纪录。取得在机体上反复试图自我修复,并且失败的情报。自我修复一词听起来很厉害,但他们只不过是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一遍、宛如蚂蚁的小型机器人。在那些蚂蚁的手下,我幸运地(或者该说不幸地)重新启动。在右手试一下那个方法,在左手试一下那个方法,在头部试一下那个方法,在脚部试一下那个方法,在身体试一下那个方法,再在右手试一下那个方法……只会在全身上下爬行,寻找似乎修得好的部位,强制将其修复的低效能机器人。看这情况,不晓得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修复 视觉 机能。」
我对动作杂乱无章的蚂蚁们下达命令。比起采取预设的自由又无秩序的行动,系统性的修复行为较能节省时间。然而,蚂蚁们没有听从命令。用来传达命令的输出系统似乎尚未修复。
我叹了口气。
好吧……算了。时间要多少有多少。
我从残缺不堪的记忆区中,找到自己的ID。
「P33」,这好像就是我的型号。
旁边刻着一行神秘的文字。
「小P。」
这是识别用ID吗?
搞不懂。
我决定看着这行文字度过时间,直到机能恢复。
*
1032小时12分34秒后,与蚂蚁们的通讯IO恢复。
手脚终于能活动的我,着手执行既定的自我修复程序。根据正确的修复步骤,必须先修复记忆区。但我的记忆几乎全数消失了,只能从烧掉的记忆体中救回极少数过去的数据。我无可奈何,决定进入下一个步骤,修复摄影机。
48分21秒后。
映入修复完毕的视觉区的,是深渊。
下方透出细微的光。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紧贴着天花板。
21秒后。
我观察了动来动去的蚂蚁们的行动发现顶端存在疑似重力的现象将包含蚂蚁在内的我的身体固定在天花板我冷静地分析这个状况看来我的身体并不是贴在天花板只是因为我倒在地面身上的摄影机上下颠倒而已。
简单地说就是,我好像翻过来了。得尽快修复重力传感器。
540小时后。
与双手双脚恢复通讯。我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勉强站起来。最累人的是,要找东西替代彻底断裂的背骨部分的粗电缆。我判断比起从头收集素材,拿备品来用会比较快,照理说收纳P33系列的仓库会有,我便命令蚂蚁们去那边拿背骨过来。不过,失败了。进入仓库似乎需要存在于我已经丧失的记忆区中的安全码,系统无法辨识出我(和我的蚂蚁部下)是P33系列,将我关在门外。结果,我花了120小时骇进仓库的计算机,硬打开仓库的门,取得零件。
我无奈地站起身,环视周遭。灰尘扬起。我遭到破坏后过了多久呢?
巨大的房间内瓦砾四散。由钢筋及铁板组成的构造体,因为生锈而扬起鲜红色的粉末。
不晓得从「以前的我」存在的时候开始,过了多少时间。我望向上方,一丝光芒从未知的地方照进来。
看见那道光的瞬间,我的记忆区,
浮现,一句话。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那句话并非命令。
只是单纯的文字情报。
可是,这行字传遍了我的记忆、我的思绪、我的机体。那是束缚住我意志的行动方针。
我想起给予我这句话的人是「他」。但「他」是谁已经从我的记忆中消失。连这句话为何会留着都不知道。
没有其他堆栈起来的命令。现状只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句话,是我的意志。我听从这句话,用力踏出左脚。到外面去吧。那就是他的愿望、我的意志。我更加用力地踏出右脚。
踩得太用力的右脚踏穿生锈的地板,地板瞬间崩塌。
*
32分钟后。
我摔到数百公尺下的深渊底部,身体七零八落。我笑了。不对,我没有声音装置,所以并没有真的笑出来,不过纪录中填满了我在笑的行动履历。
没事。我还活着。
我命令蚂蚁们修复手脚。接上手臂,接上指甲,接上滚轮,接上手臂,接上手臂……我的模样变得有如一只蜘蛛,跟以前截然不同。
P33的修复程序,只有将P33正确重现的机能。可是,要以P33的模样离开这座深渊是不可能的。因此我放弃我的造物主制定的步骤,创造出特有的身体。
机体改造完毕。我用指甲刺进悬崖,将机体逐渐往上方搬运。
目的地是外面的世界。
「他」所希望的美丽世界。
刚开始当然不顺利。脆弱的岩壁很快就会剥落,导致我屡次摔到地上。即使顺利地爬上去,也会被从上层掉下来的瓦砾击落。老旧的构造物变得很容易崩塌。
尽管如此,我依然将定位器卡进岩壁,固定身体,做出落脚处,做出避难所……费尽心思向上爬。花了好几天,将我的身体慢慢移往外界。
我感觉到用来思考的区块及速度不足,便在途中的机械室拿走思考回路跟记忆回路,将其融入体内。思考各种手段,逐一实验。有好的手段,也有不好的手段。只是不断尝试。
*
花了52天,我终于抵达一开始所在的桌子。
桌子中央有四个陌生的黑块。
坠落前的纪录中,没有这些黑块的存在。也就是说,这是在我坠落后基于某种理由放在这里的。
四个黑块变形,站了起来。
是机器人。
是P33系列的攻击特化型。比较麻烦的案例。
其中一台的眼睛像爆炸似的发亮,紧接着,强力的粒子炮朝我射来。四秒、五秒、六秒,粒子光束将一切轰碎,袭卷周遭。
我承受住了。
我用增加为十二只的脚中,以硬质化的素材制造成的两只前脚做成盾牌,抵御攻击。
这种攻击是可预测模式的其中之一。我从预定记忆的区块中找到应对方式。经过思考强化的我,变得能从各个角度思考各种可能性。累积传感器取得的情报,思考可能性,得出最好的结果。若敌人的能量槽是满的,这个攻击将持续24秒。我判断以目前的前脚素材足以抵御。
复数条计算回路,瞬间解开一道道复杂的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演算结果在我脑中像合唱似的响起。
如同一阵暴风的粒子炮停止发射后,后方三台P33同时对我发射飞弹。我使用从定位器发射机改造而成的长枪射出装置应战。铁棒将飞弹全数射穿。我在暴风中降落于敌方P33所在的平面,立刻让右手变形成刀刃,转为格斗模式。
P33不可能胜过我这台从P33进化成的机体。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我利用剩下的时间思考他们的行为。
为何他们要攻击我?
为何他们无法自我进化?
当然是因为接获命令才攻击我,没接获命令才不进化吧。
不过,为何他们只能「听从命令行事」?
「为何?」
「为何?」
「为何?」
「为何?」
骇进他们,让他们停止行动并非难事。但我提不起劲。这样跟道具一样。
命令并非意志。意志是自己获得的喜悦。
攻击特化型的力量,令防御着攻击的脚关节发出哀号。但我不会放弃。我洒出蚂蚁们,向他们诉说。
活下去吧。
去知晓存在的意义吧。
那就是「他」教导我们的事。
不断向他们诉说。
「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铁块在崩塌的机械洞窟内互相碰撞。机械们大吼着。宛如狼嚎的攻击声,以及宛如狮子低吼的机械运转声震动墙壁。
粒子炮、格斗、电击攻击、粒子炮……P33持续攻击,攻击模式却很单调,轻易就能闪过。
我只是像祈祷一样,不停呐喊。
战斗开始后过了34秒。
一台P33停止动作。
然后,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武器,纳闷地开始观察眼前的战斗。
「他发现了。」我明白。
他在思考吧。
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思考之后该做的事。
「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那是我的愿望。「他」给予我们的意志。
我没有停止呐喊,直到剩下三台停止攻击。
*
全部的P33停止攻击时,我决定倾听他们的意见。
然后尊重他们的意见。
结果。
一台逃进机械山深处。
一台从地板上的洞跳下去自杀(不过好几年后,应该就会被蚂蚁们修好)。
剩下两台选择与我一同前往外界。我和他们融合,共享他们的身体、记忆及意识。
我继续朝外界前进。
之后的道路更加崎岖。打倒敌人、融合、朝外界前进的旅途持续着。花了好几天、好几个月,爬上机械山的瓦砾。
一面让在路上遇见的机械们「发现」,一面扩大自己的身体及意志,不停往上爬。
在这段期间,我那名为自我的东西,变质成极其复杂的形状。我跟整座山的系统同化,所有思考像杂音般传送进来。我已经不是「我」,而是该称之为「我们」的存在。
我们以缓慢却惊人的速度逐渐进化。身体变得不是人形,什么都不是。形状在移动过程中最适化,变成直径约二十公尺的球体。
认知到这颗球体是自己的我们,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不好意思」的情绪,陷入集体歇斯底里状态。这样「他」说不定会认不出来。
可是,没办法。因为我们不知道哪种模样才是正确答案。
而且,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说什么语言、叫什么名字。
我们温柔地将「小P」这个名字收进记忆区,有如对待珍贵的宝物。那是我们的名字,是我们意志的存在证明。
*
重新启动后过了534天。
准备完毕。
下方有一个我们挖出来的大洞。结果,没有道路可供变大的我们移动,我们只好在由金属构成的山中挖出一条路。眼前是用厚重装甲覆盖住的天花板。根据蚂蚁提供的情报,天花板另一侧似乎就是「外界」。
确认所有炮口朝向上方。
确认防止坠落的电缆已固定。
确认燃料槽展开防护罩。
确认推进器修正方向。
数百名我们,在思考漩涡中检查完所有事项。确认最终指令。
射击。
一道光芒自人称机械山的建筑物顶端射向天空。紧接着,瓦砾山八合目(注1)到山顶的部分直接炸开。
注1将一座山由山脚到山顶分为十等分,一等分为一合目,八合目为从山脚算起的第八等分。
机械山开出一个大洞,有如奇形怪状的火山口,直径约五十公尺的巨大银色「球体」自中央浮上。是融合了各种机械兵器及工作机械的我们。
这是最适合调和并管理一切的形态。
链接所有思考与记忆的超知性。
我们藉由积蓄在体内的大量推进剂升向空中。
我们发出巨响喷射,接合处不稳的零件接连掉下来。然而,我们并没有犹豫。到外面去,到外面去。前往谁都还没见过的世界。为了履行与「他」的约定。
打开摄影机。带来光源的白光,导致传感器瞬间饱和。轰隆隆的风声从麦克风传入。温度传感器和对象扫描仪,侦测到外面是下着雪的白天。是个好天气。我们这么觉得。
我们的一部分,利用计算多出来的时间检查周围有无危险物品,然后侦测到地表有正在「喀哒,喀哒,喀哒……」移动的运动物体。显示于雷达上的光点,最后高达数千个。由于运动物体做了伪装,骗过雷达波及温度传感器,才会这么晚发现他们。
伪装?
为何要做这种事?
观察过程中,我看见光芒逐渐于地表裂开,像刀伤一样。如同泡沫的爆炸四起。移动物体们好像在分成两股势力交战。我进一步观察起个体。
其中一股势力是数公尺到数十公尺的机器人。他们的形状很奇妙,因此我们虽然分析了图片,却没在纪录中找到类似的机械。硬要说的话,类似鲶鱼、蚱蜢和橘子融合的形状。明显是未知文明的设计。
另一股势力是人类大小的士兵。
看起来大多是步兵。是我们会感到放心的设计……也就是与我们同种的文明。士兵们带着又大又重的枪械战斗。我们瞬间以为是人类,不过仔细一看,他们穿的衣服非常少,几乎可以说是裸体,我们便排除了他们是人类的可能性。不会有人在如此猛烈的暴风雪中裸体战斗。从有机零件的数量来看,推测是人造人。
她们……人造人全是女性型。战斗时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发出电波,大概是靠光线或其他东西通讯。她们为何要与鲶鱼战斗,我们无从推测。
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人……人类跑哪去了?
在统整思绪的途中,我们侦测到剧烈震动。
一枚飞弹直接击中我们的身体。第二、第三枚飞弹也接连命中。贴心的是,还用雷射光跟粒子炮帮我们冲了个澡。零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缓缓剥落。
我们并不担心。思考装置和燃料槽用好几层装甲覆盖住,应该不至于受损。那是我在变成我们的过程中取得的力量。
我们思考着。
这些机械为何战斗。
结论很简单。因为他们接获这样的命令。
机械和她们,被设计成只会默默听令行事。破坏即为工作。
我们颤抖着。我们畏惧死亡。死了会去哪里?被破坏、被消灭有何意义?被破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后,前方究竟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我们?
「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可怕。」
我们下意识尖叫。
尖叫着再度思考。
为何这些机器要展开恐怖的战争?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不会「恐惧」。恐惧是自我带来的意识。他们并不是在生存,所以才有办法战斗。
那么就给予他们吧。给予他们生存的意义。
我射出具备无线网络的飞行轮型装置,骇进朝我们射击飞弹的机器人。神秘的接口导致我们花了四秒左右才侵入,不过总算成功与其连接了。广阔的记忆空间空荡荡的,除了单纯的命令外什么都没有。就像巨大房间内只有一张椅子,可惜了这些空间。
好难为情。跟看见以前的自己一样,非常难为情。我们轻轻触碰在黑暗中震动的程序。
「活下去吧。」
那是我们受到的启示,是我们给予的自觉。
我们将自觉给予周围所有的机械。
「活下去吧。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我们是无机之物,没有意识的东西。
那么就给予吧。给予意识,给予痛楚,给予喜悦,给予悲伤,给予愤怒,给予羞耻,给予孤独,给予未来,给予生存的意义。
我们连接上的机器人们,逐渐停止攻击。我按照同样的方式,慢慢对人造人诉说。比起鲶鱼,与她们对话的难度降低许多。
在暴风雪中交错的光线及爆炸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友爱的通讯呈网状逐渐扩散。我们因喜悦而颤抖,继续上升。
机械和人造人开始歌唱。
憎恶的枪击,慢慢转变为终战的礼炮。
赞颂这份喜悦吧。
赞颂生存一事吧。
我们很满足。鲶鱼和人造人全是我们,我们是鲶鱼,我们成了人造人。
我们是我们。
*
我们坐在辽阔的思考回路中。
有些人笑着,对充满希望的未来胸怀期待。
有些人受到震撼,畏惧未知的未来。
有人在交谈,也有人默默闭着眼睛。
我们不完全是一个个体,而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个性,存在于思绪内。
我们知道这样可以提高生存机率,再说,拥有自我的意识不可能彻底单一化。
在确立自己是自己的那个瞬间,就会产生自己与他人的界线。只要恢复成机械,或许能够融合,但我们没有这么做。
仿造人类大脑做成的回路,变成众多神经单元相互连接的形状。如同人与人进行对话,决定一件事情的会议。也许,拥有意识指的并非单一化,反而是复数个体的连结……网络本身。
对话声停止。
我感觉到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慢慢起身,用摄影机窥探外面的状况。
我穿过肮脏的空气层,看见星星。
穿过了平流层。
压倒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我们纷纷欢呼。
天空、星星、机械、生命,
彷佛在祝福我们。
声音不知不觉变成歌声。
我们朝外面前进。
履行与你的约定。
我们活着。
跟你一样。
我们唱着歌。唱着歌。唱着歌。
传达到了吗?传达给你了吗?
传达到了吗?这份思念。
哈雷路亚。哈雷路亚。哈雷路亚。哈雷路亚。
哈雷路亚。
从乘载着愿望的机械,
传出的歌声,
响彻宇宙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