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俘虏后过了一个月。
将守卫加斯帕堡的任务交给埃尔曼少将以下的八千官兵,混成军随后返抵了加利亚要塞。基尔要塞一直未见动作,以加斯帕堡为中心的防卫线姑且形成了。另外,兰伯特与纳恩哈特两人利用这个机会直接从加利亚要塞返回了王都。
因为在一段时间里离开了加利亚要塞,有待解决的工作已是堆积如山,忙得奥托连时间观念都恍惚了。正式在参谋的道路上踏出一步的阿什顿就待在这样的奥托身旁。平日里他要作为奥托的助理,受理与军事相关的种种问题。
另一边,说到奥莉薇娅和克劳迪娅的话——
(呵呵。少尉听到这个消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克劳迪娅竭力绷紧舒缓的表情,先清了下嗓子,接着敲响房门。
“克劳迪娅对吧?进来吧。”
明明并没有报上名字,奥莉薇娅却猜了个分毫不差。克劳迪娅一边怀疑是自己的敲门方式有某种特点,一边推开房门。房间里的奥莉薇娅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看书。她将目光投向克劳迪娅之后,首先做出了辛辣的评价:
“怎么了吗?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或许是表情在不知不觉间有所舒缓吧,克劳迪娅连忙反驳道:
“才、才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说这个,有好消息!您听了可不要被吓着了哦。”
“嗯,虽然只是直觉,但我觉得自己多半是不会被吓到的。”
奥莉薇娅认真地说。
“呵呵。您的大话也就现在能说说了。上面决定授予少尉‘金狮子勋章’了哦,吓到了吧!!”
“……哼嗯~。”
奥莉薇娅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回头继续看起了书。现场空留一片沉默,只有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传进耳畔。
(诶!?这就结束了!?)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克劳迪娅不禁愣在原地。这样真就一如奥莉薇娅所言了。说起来,之前也曾有过类似的互动来着。
(那个时候我是以为自己被推来一个麻烦的包袱来着,不过……)
克劳迪娅苦笑了一声,接着逼近躺在床上的奥莉薇娅说:
“少尉!您明白吗?这可是金狮子勋章啊。金狮子勋章。是至今以来只被授予过三人的勋章。这可是无上的殊荣啊!”
第一人是在光阴历七世纪肃清王国积重难返的政治腐败,拯救了摇摇欲坠的王国的莱因哈特·瓦尔克斯总参谋长。
第二人是在光阴历八世纪以迪奥托尔卿为魁首,在打倒王国的旗帜下蜂起的今日被冠以《迪奥托尔动乱》之名的内战中,仅凭两千兵力在短短两日内勘平了两万叛军的特里斯坦·温瑟姆少将。
第三人是在光阴历九世纪,于群雄割据时代后期建功无数,被誉为《常胜将军》的武人,如今大名鼎鼎的科尼利厄斯·维姆·格宁鲁元帅。
每一个都是无可争议的英雄人物。而奥莉薇娅又是第一个女性受勋者。可以说是王国又诞生了一位新英雄。
可当事人奥莉薇娅的反应却是——
“……克劳迪娅真是喜欢名誉这东西啊。我之前也说过了,比起这个我更想要书本和好吃的。”
说着,奥莉薇娅轻敲手上的书本。克劳迪娅正为她的发言感到无语,不意间看向了书的封皮。结果发现那居然是自己小时候很喜欢读的《喜欢恶作剧的妖精珂美特》。
“少尉很中意喜欢恶作剧的妖精珂美特吗?”
“嗯。明明害怕人类却还是不屈不挠地做恶作剧的珂美特很有意思啊。克劳迪娅也读过吗?”
面对奥莉薇娅饶有兴致的目光,克劳迪娅骄傲地挺起了胸膛,以一副真是愚问的神态回答道:
“也不是吹嘘,我可是有全套珂美特的人……另外,说来惭愧,我小时候有阵子相信珂美特真的存在,还试着抓过它。”
克劳迪娅回忆着少时的事,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结果奥莉薇娅从床上一跃而起,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奥莉薇娅的双眼熠熠生辉,有如发现了猎物的捕食者。
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令克劳迪娅不禁喊道:
“怎、怎怎、怎么了!?”
“一样的!我们完全一样!我也试着抓过珂美特哦!”
奥莉薇娅喘着粗气说道。看来是因为发现了同伴而兴奋了,理解到这点,克劳迪娅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她也有些欣慰。毕竟当时的自己并没有能在这上面产生共鸣的朋友。于是克劳迪娅提议道:
“这可真是奇遇啊。既然您这么喜欢,那不如我把自己的送给您怎么样?全套现在应该还在我的老家放着。”
“诶!?真的吗?”
奥莉薇娅笑得有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被示以这样的笑容,换做男性恐怕直接就坠入爱河了。如果是大贵族家的公子,那估计能一口气送上个一两百本书。
尽管肩胛骨被捏得直疼,克劳迪娅还是不由地对一些无谓的问题浮想联翩。
“当然没关系。不过全套总共有二十多本啊。那个……真的没关系吗?”
克劳迪娅看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书本询问道。奥莉薇娅拍了拍胸脯,表示完全没问题:
“没关系啦。我会让阿什顿帮我收拾的。”
看来她是一丁点儿自己收拾的打算都没有。有些同情想都不想就被钦定为杂务要员的阿什顿。
“既然这样我就送信让老家把书寄过来好了。”
“嗯,多谢啦!克劳迪娅也和阿什顿一样是个好的人类呢!”
“哈啊。多谢您的赞赏。”
虽然对奥莉薇娅一如既往的诡异措辞感到困惑,克劳迪娅还是直率地道了个谢。
(金狮子勋章的事是传达完毕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需不需要这东西了啊。)
克劳迪娅瞥了抱在腋下的白箱一眼,同奥莉薇娅询问道:
“顺带一问,少尉有礼服吗?”
“礼服?我没有那种东西哦。”
奥莉薇娅颇感意外地说道。幸好自己带了过来,克劳迪娅在心里欣慰地笑了。
“这可就麻烦了啊。授勋式上是必须穿礼服的。”
“穿军装不行吗?”
奥莉薇娅戳了戳身上的军装。军装确实可以应付大部分场合,但授勋式是个例外。
“很遗憾。”
“诶~,那我就不出席那个授勋式了吧。”
克劳迪娅一把抓住了奥莉薇娅打算重新翻书的手。感到意外的奥莉薇娅瞪大了眼睛。
“克、克劳迪娅!?”
“主角不到场还成何体统!……真是的,拿您没办法。我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把自己预备保管的礼服拿来了。幸好少尉的体型跟我差不多,我觉得应该可以用得上。”
“诶~。那样对克劳迪娅多不好啊~。你不用这样顾虑我也可以哦~。”
奥莉薇娅撇开视线,以毫无起伏的腔调棒读道。克劳迪娅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想要若无其事地抽开的她的手。
“真这么想的话那请您的语气再有感情一些。好了,赶紧穿上吧。啊,如果有哪里不合身的话,您不用顾虑只管说。我会让裁缝调整的。”
说着,克劳迪娅将纯白色的礼服递给了奥莉薇娅。肩章上印着象征王国的酒杯和狮子刺绣。因为是备用的东西,所以一直收在箱子里,没有压坏真是太好了。
“诶~。总觉得克劳迪娅最近变得越来越强硬了呢。”
奥莉薇娅嘴上抱怨着,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脱下了身上的军装。因为礼服和军装的格式一样,所以穿起来不是很费事。很快,奥莉薇娅就变成了一个仿佛是从物语故事里蹦出来的女将官。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很合适啊。”
克劳迪娅称赞道,然而奥莉薇娅却戳着礼服不停地歪头,她显然有些不满意。
“怎么了吗?”
看上去尺寸并没有什么问题。克劳迪娅觉得并没有修整的必要。
“嗯~,总觉得胸口有点紧,很难受啊。还有腰那里也松垮垮的……”
插图10
“…………”
“克劳迪娅,你在听吗?”
“它就是这样设计的。因为体裁如此,所以请您将就一下吧。”
“诶?可是,你说要是不合身就会拿去修整……”
“没有什么要修整的。”
“刚才——”
“没有。”
“……这、这样啊。我觉得克劳迪娅说的没错。”
奥莉薇娅连连侧首,在冽如冰刀的视线中,脱下了身上的礼服。
加利亚要塞 大厅
平常一般不会用到的大厅今日盛况空前。天花板上的豪华吊灯反射着璀璨的光辉,左右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象征王国的双狮一杯的纹章旗。
大厅中央是礼服之上加穿紫色披风的保罗。文武官员整齐地分列左右两侧。同样身着礼服的奥托候在保罗身旁。台座上放着一枚刻有狮子纹样的熠熠生辉的金色勋章。
“那么,授勋仪式正式开始。”
伴随开始的信号,喇叭声齐响,卫兵拉开沉重的门扉。一袭白衣的奥莉薇娅从中现身。在一众将官的注目下,奥莉薇娅大大方方地迈步前行。只凭传闻知道奥莉薇娅的众多文官见状莫不震惊。其中甚至有人取下眼镜擦了起来。
(想必是跟阁下一开始一样,将她想象成了豪杰少女吧。)
奥托在心里推测道,结果就听见文官队伍中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哪个人说她是豪杰少女的啊”。
奥莉薇娅来到保罗面前,将手抵在前胸用流利的动作单膝跪地。这潇洒的举止令奥托大感惊讶。此前无暇教授她礼仪方面的问题,本以为多少会有所不雅。
奥托看向位列右侧一端的克劳迪娅,结果她立即摇了摇头。
(不是克劳迪娅准尉教的?——真是个谜团越来越多的少女啊。)
奥托不免在心里感到疑惑,而一旁的保罗则双眼闪闪发光,表现得活像个找到宝贝的少年。
“奥莉薇娅少尉。为表彰你此次立下的卓越功绩,在此授予你金狮子勋章。”
“是,下官不胜荣幸。”
奥托将勋章别在单膝跪地的奥莉薇娅胸前。奥莉薇娅起身后退一步,俯首行了一礼,接着转身甩了一把印有王国纹章的纯红披风,潇洒地迈步前进。不少将官感叹于她的英姿,抒出一口气——
“失、失礼了!”
然而全场的气氛都因突然闯入的士兵而化为乌有。在场的将官纷纷皱紧了眉头,奥托厉声呵斥道:
“授勋式还没结束呢!你不知道再等等吗!”
“非、非常抱歉。可是——”
面对慌张的士兵,保罗开口道:
“无妨。有什么事。”
“是,王都快马来报!镇守北方战线的第三、第四军被击溃了!”
时值光阴历九九九年。
笼罩王国的阴云愈发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