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男人是某国谍报部的文官。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自信的男人每天都会向上司汇报自己的意见。
然而,在这个血缘关系比能力更重要的国家,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倾听即使是在下级贵族中也位列最下级的男人的话的上司,其难度简直堪比在广袤的沙漠中找到水源。
而且,这个男人的长官也并不例外地是这大多数人中的一员。
『——士官长,如果能够将以上事宜付诸实践,我们处理问题的能力将会有飞跃般的提高。请您积极考虑。』
官吏长看也不看男人放在桌上的一叠文件,而是向他投去了讶异的目光。
『所——以——说,要让我再重复几次,你才会停止这种无用之极的行为?』
『请您过目文件。』
『老子可是很——忙很——忙的啊。现在也正要去街上夜巡啊。』
『士官长,请务必也让我们参加夜巡吧。我们要牢记士官长的工作面貌,更加努力工作!』
『真是拿你们没辙。只限今天哦。』
士官长微微一笑,部下们也跟着笑了。
『谢谢!』
『比起这种事,请先过目——』
那些卑劣地笑着的人根本听不进男人的声音。他们意气风发地消失在了黄昏的街道中。
只有一个同为下级贵族出身的同事对一声不吭地攥着一沓文件的男人出声搭话,
『到此为止吧,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事了。那些杂种根本不可能听你的话。就算万一你的方案被采纳了,他们也只会抢走你的功劳。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无论再怎么努力,我们也没法升官。我们就只需要做好分派下来的工作就够了。』
对他好言相劝的同事说得很有道理。若是在武力方面表现突出,或许还能有所建树。但即使再怎么偏袒他,想要让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追求武功也太残酷了。
之后,同事也一有机会就开导他,但是男人充耳不闻。不知不觉间,同事也不再向他搭话了。再加上男人本就不爱说话,他渐渐被孤立起来。同事们都觉得这个不时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面带笑容的男人很恶心。
「——恕我直言,士官长。这是真的吗?说到底,士官长竟然曾经是皇帝陛下的同事,这实在是…」
「一般来说是很难相信的吧。」
官长苦笑着说道,年轻的文官慌忙开口。
「当然,我知道士官长不会口出戏言——但是我不明白,区区一个谍报部的文官为何能登上皇帝的宝座…。士官长,如果你还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诉我!」
在某种意义上,强烈希望出人头地的年轻文官会有这种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这位唯一了解个中情况,又是皇帝前同事的士官长以相当无聊的表情说道,
「如果想出人头地,就要比现在更加努力地工作。现在和过去不同,只要有能力,即使是下级贵族也有很多机会上位。我能说的也就这些了。还有,刚才说的事不要说给别人听。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追究啊。——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变成身份不明的尸体吧?」
士官长留下了瞪大了眼睛的年轻文官,拖着疲惫不堪的腿走出了房间——
艾斯佩利特帝国 利斯特莱茵城 皇帝办公室
被塔鲁梅斯·古斯基作为诱饵撒下的拉姆萨被菲利克斯夺走,结果菲利克斯本人也逃走了。不过,塔鲁梅斯认为他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并没有太在意。身为帝国的新任皇帝,他如今正勤于政务。
「找到苍之骑士团的所在了吗?」
「非常抱歉。我们正在全力搜索,但是还没有找到。」
「不就只是找一个人而已吗?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需要花这么多时间。」
「真,真是抱歉…」
在换了一拨人的政府中枢·统辖府中,被任命为新的内务卿的休伯兹·冯·赫米特侯爵一边不停地用已经变湿的手帕擦拭额头和脸颊,一边向新皇帝塔鲁梅斯进行报告。
苍之骑士团在帝都近郊与直辖军发生了数次小规模冲突,然后撤军了,此后便杳无音信。由于原本负责守卫帝都的苍之骑士团变成了叛军,所以接下来由直辖军负责帝都的守卫。
一般来说,本来该由直辖军对苍之骑士团进行追击。但由于王国军仍保留着进攻帝都的可能性,所以塔鲁梅斯目前没有追击的念头。
「不过,西格尔卿把拉姆萨大人带走是作何打算呢?」
比起新皇帝的诞生,菲利克斯和苍之骑士团的谋反更让帝国人民震撼。
菲利克斯趁着夜色潜入利斯特莱茵城,然后掳走了前任皇帝的事经由新皇帝之口公布后,所有人都沉迷于有关菲利克斯的谣言之中。
如今,对臆测加以臆测的流言蜚语仍充斥在帝都的各个角落,利斯特莱茵城也不例外。
「在他的胡乱猜想中,我大概是对前任皇帝太过分了吧。菲利克斯似乎特别仰慕前任皇帝,」
「如果这是事实,那不得不说菲利克斯卿实在是太武断了。」
休伯兹虽然这么说,但内心中却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虽然不过是工作上的往来,但他对菲利克斯也有一定的认识。正因如此,当他听到苍之骑士团掀起叛乱的报告时,才会一口否决说:“再过分的玩笑也得有个限度”。
至少在休伯兹看来,菲利克斯虽然年轻,却是个智勇双全的英才。他也知道拉姆萨给予了这样的菲利克斯相当的厚待。
(可现实却变成了这样…)
虽然无法理解菲利克斯的想法,但指名塔鲁梅斯为下一任皇帝的就是拉姆萨本人,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加冕仪式也是由拉姆萨亲自主持的,这件事也被召集在一起的全部上级贵族看在眼里。因此,菲利克斯掀起的叛乱只能被认为是愚弄拉姆萨意向的自作主张的行为。
塔鲁梅斯深深叹了口气,说,
「即使他是前任皇帝留下的碎片,只要向我宣示效忠,我便会比以前更加厚待他。」
塔鲁梅斯一边挥笔一边哀叹的样子看起来非常虚伪。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感受,休伯兹淡淡地开口,
「我们会继续全力搜索苍之骑士团。」
「关于这件事,就让罗泽玛丽负责搜索和讨伐吧。」
「哈?柏林埃塔卿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苍之骑士团被誉为是帝国最强的军队。虽然休伯兹不善于军事,但他并不认为普通的军队可以与之为敌。
将讨伐的任务下达给统领红之骑士团和暂时统领天阳骑士团的罗泽玛丽,休伯兹认为倒是合情合理,但是,
「您忘了吗?现在柏林埃塔卿正在基尔要塞与王国军交战。」
塔鲁梅斯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停住了。但他马上继续挥起了笔,同时继续说道,
「这么说来也是。那么就转告罗泽玛丽,让她赶快做个了结。同时也把皇帝换成了我这件事告知她。」
得知塔鲁梅斯的意思没有任何改变,休伯兹感到胃部一阵紧绷。
「请原谅我对伟大的皇帝陛下提出异议。举行了即位大礼的事自然应当尽快转告她,但正如我方才所言,柏林埃塔卿正在打仗。即使简单地让她做个了结,但在愚钝的我看来,只要王国军队不撤退,他们就无法前来讨伐苍之骑士团。」
此时,塔鲁梅斯第一次抬起了头,和休伯兹面对着面。
「王国对基尔要塞的攻击不过是为了将我们的视线从侵入帝国的王国军身上移开而上演的一场闹剧而已。既然王国进攻帝国的作战已经以失败告终,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撤退。」
「是这样吗…那么我就将这件事一并告知柏林埃塔卿吧。」
「没有这个必要。」
塔鲁梅斯淡然否定。因为否定得太过轻易,休伯兹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恕我直言,为什么没有必要?」
「因为这种程度的事实,罗泽玛丽能毫不费力地注意到。」
说到这里,塔鲁梅斯轻抚了一下自己近乎病态的脸颊。
「但这样下去,也难保基尔要塞不会陷落…为了慎重起见,要派遣援军过去吗?——那么,休伯兹,请将此事作为最优先事项。」
休伯兹接过文件,顿时对上面的内容感到毛骨悚然。
「怎么了?」
塔鲁梅斯的问话犹如在他背上泼了一盆冷水。休伯兹擦汗的间隔变得更短了。
「不,没有问题。我会尽快处理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起初对拉姆萨将皇帝之位传给塔鲁梅斯感到惊讶的上级贵族们也开始说出各种各样的抱怨之词。
抱怨的根源在于塔鲁梅斯是下级贵族出身。虽然在他担任宰相时代的就有不少人对他心存不满,但因为他得到了皇帝的绝对信赖,所以没有人会公开表达不满。
但是,皇帝和宰相在权力上存在天壤之别。
自从鲁迪斯家族和泰坦家族开始公开表达不满开始,持续发酵的不满被彻底点燃了。即使是皇帝,若是无视身为建国之基的两大家族,也无法让政务顺利进行下去。
所有的贵族都在窥视着新任皇帝塔鲁梅斯的对策,但是……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就像是呼吸一样平常地将两家的家主以大逆罪逮捕。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和孩子在自己眼前惨遭杀害,最后精神崩溃,双双发疯而死。实在是太可怕了。)
两位家主的死讯随即得到了公布。新任皇帝严苛至极的裁决让贵族们战栗不已,表面上的不满情绪迅速沉下了水面。
休伯兹所收到的文件,便是关于大肃清的收尾工作。
(不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死去或许反而是一种幸福。无论如何,就算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恐惧也还是让我浑身发抖…)
唾液流过干渴的喉咙,休伯兹沉浸于这种感觉之中。
「对了,萨扎兰德给出回复了吗?」
「谨遵圣命…」
面对欲言又止的休伯兹,塔鲁梅斯的声音非常平静。
「无需开场白了。简洁地告诉我结果。」
「是。对方不打算接受我方的要求。如果帝国单方面撕毁互不侵犯条约,对方将不惜一战。」
「呵呵。即使是乌合之众,也要贯彻大国的矜持吗。」
「皇帝陛下,根据分析班的测算,对方动员的兵力至少有二十万。」
「再怎么说,他们形式上也是个中立国。有这种程度的兵力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我不懂得战争,但我觉得绝不能小看这个数字…」
「从兵力差距上来讲,帝国处于不利态势吧。」
从他干裂的嘴唇上露出的笑容可以看出,塔鲁梅斯虽然嘴上说着不利,但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而且,休伯兹也知道他散发出自信气息的原因。
至今仍在休伯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令人魂魄冻结的可怕声音和丑陋容貌。当塔鲁梅斯第一次向休伯兹展示那堪称从地狱来的使者的军团时,休伯兹因过于恐惧而当场大便失禁。当时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塔鲁梅斯是如何操纵这个地狱军团的?直到现在,休伯兹也没敢开口询问。
「皇帝陛下打算派那些人去萨扎兰德吗?」
「嗯。它们不需要耗费任何费用,而且还能给帝国带来巨大的战果。若是让它们攻下一个都市的话,萨扎兰德的想法或许也会发生改变吧。」
塔鲁梅斯舒缓眉间,低声笑着。看到他的样子,休伯兹强烈地感到了在以往的塔鲁梅斯身上未曾见过的疯狂。对于即将被地狱军团蹂躏的萨扎兰德,他只能报以强烈的同情。
「对了,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今天有那么热吗?按理说应该是很冷吧?」
面对微笑的塔鲁梅斯,休伯兹紧紧攥着已经湿透到几乎变了颜色的手帕,露出痉挛般的笑容。
一直到他快步离开房间为止,塔鲁梅斯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II
萨扎兰德都市国家联盟第六都市露·夏拉中有一座被称为达贡堡的古老堡垒。
在军事据点中,这座堡垒位于最北端。它是在群雄割据时代,为了牵制法涅斯特王国而被建造的。
虽然经过了一百年的时间,达贡堡仍然承担着这个任务,但是已经没有人认为日薄西山的法涅斯特王国会进攻萨扎兰德都市国家联盟了。
因此,守卫城堡的士兵目前也只有添头程度的人数。
达贡堡 城墙
守卫达贡堡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紧张的神色,让人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与敌国国境相接之处。即使到了今日,他们仍然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各种法子打发无聊。
将长枪夹在腋下、打着瞌睡的士兵还算好的。若是看向城墙,则可以看到很多士兵放下了长枪,拿起了卡片,发出悠闲的声音。
「今天也很闲啊…」
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分发卡片的小个子男人名叫席拉。他是一个住在小农村中的家庭的三子。在当了军人就会吃穿不愁的想法的驱使下,他成为了军人。
「再这么闲下去的话,身体都要生锈了。不偶尔砍几个人的话,身体也会变迟钝。」
体型比别人大一倍的冬迦当场站起,他一只手拿着卡片,做出挥剑的动作。席拉冷冷地看向他那随之晃动的腹部和下巴上的赘肉。
「你还在说这种话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至少先把那不成体统的大肚子减下去再说吧。否则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冬迦毫不在意地说,
「啊—啊。如果法涅斯特王国攻过来的话,就能让你们知道我冬迦大人的武勇事迹全都是真的了。」
住在比较大的城市中的冬迦似乎是有名的剑术达人。他经常说自己是被城市的居民刮目相看的存在。若他真是这样的男人,即使是被安排到更重要的堡垒也不奇怪。可是不知为何,冬迦在达贡堡的服役年限记录至今仍在不断更新。
「你这家伙还在说这种话。我一直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难道就不会感到哪怕一点点空虚吗?」
「没用的没用的。这家伙的脑子有九成都已经被漂亮的花填满了,无论再说什么都会被他当成耳旁风…哈哈!喂喂,我又赢了。今天真是不得了啊。」
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哈特张扬地摊开了手里的卡片。只见五枚卡片中有三枚都描绘着女神希特蕾西亚。
「运气好也该有个限度吧…你不会是作弊了吧?」
席拉从怀里取出两枚铜币,随手一扔。哈特欣喜地接住了空中的硬币,塞进怀中。
没辙啊,冬迦把卡片扔到一边,悠然地望着天空,说道,
「我并没有祈愿女神希特蕾西亚的恩泽。但若是至少能给我安排一个女友的话,我这无聊的生活也能多少滋润一些吧。」
「所以说,这种事等你先把那不成体统的肚子减下去再说。」
「跟肚子没什么关系吧,肚子。」
「关系大了。只要不是贵族,女人大抵都是以貌取人的。我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你这个自称为剑豪大人的人也该能理解了吧?」
「哼。有一点我要明确告诉你。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女人都会被强大的男人吸引。」
「噗哈!那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这不是很矛盾吗!」
冬迦狠狠地看着捧腹大笑的席拉和哈特。
在那之后,正在玩纸牌游戏的三人听到了“喂”的一声呼唤。三人几乎同时移开了视线,发现刚才还在打鼾的恩亚正在仰望天空。平时的恩亚是绝对不会自己起床的,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恩亚竟然自己醒了。这难道是暴风雨的前兆吗?」
席拉半开玩笑地站在恩亚身边,然而,恩亚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继续眺望天空。席拉也同样看向了天空。
「怎么,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没发现吗?」
「哈?发现什么?」
「消失了。本应在这个时间飞行的食死鸟消失了。」
「食死鸟?」
听他这么一说,席拉再次望向了天空,确实看不到食死鸟的身影。但在席拉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大概是找到了新的饵场吧?毕竟它们被称为大地的清洁工,鼻子应该挺灵的吧?」
看着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向大家搭话的恩亚,席拉半分惊讶地看着他。然而,恩亚的表情却显得更加惊讶。
「食死鸟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地盘,就绝不会轻易离开。这是常识吧。」
「我才不懂这种常识。那么是不是因为没有食物才特别移动的呢?无论是人还是鸟,没有食物就无法生存。你也不能说它们的地盘就一直钉死在一块地方吧?」
「你是傻瓜吗?周围全是森林,哪里没有供食死鸟生存的食物?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建议你去找个治疗师看看。」
达贡堡周围没用任何城市和村庄,从城壁上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森林。对于士兵们而言,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偏僻地区,唯一的乐趣就只有从每月造访的堡垒的商人们手里买些小小的嗜好品了。
确实不太可能啊,席拉一边改变了想法,一边对始终用拐弯抹角的方式说话的恩亚感到越来越焦躁。
「那么你说食死鸟去哪了?」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给人一种非常熟悉食死鸟的生态环境感觉的恩亚却痛快地挺起胸脯这么回答。
「那你就别说得跟有什么深意一样啊。食死鸟什么的,就跟灰松鼠挖的巢穴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哈特和冬迦不停向席拉招手,让他早点回去。他虽然并不是很想继续玩卡牌游戏,但那总比继续在这儿进行毫无意义的对话要好得多。
「嘛,你就继续享受观察食死鸟的乐趣吧。」
刚向冬迦他们踏出一步,席拉的肩膀就被向后拉了一下。
「怎么了!」
他把眉毛高高挑起,表达自己的不快,但是恩亚却毫不在意地默默指向了西北方向。
「所以说到底怎么了!」
席拉咂着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灰鸦们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一边飞上天空。而且它们一个一个飞向了堡垒附近。就连席拉也对那个情景感到毛骨悚然。
恩亚的表情则更加僵硬。他凝视着那群灰鸦,开口道,
「灰鸦们明显很害怕,否则它们不会一齐发出那种警戒的声音。」
「我也明白灰鸦很害怕。但是它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席拉拿起和武器一样当了很久装饰品的望远镜,望向灰鸦。显而易见的,众多的灰鸦在空中相撞。
很明显非常混乱。
「就算看到天敌黑爪大鹫,它们也不会那么动摇。很明显是有什么异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席拉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找到了灰鸦害怕的原因,接着当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看了看旁边,只见恩亚也同样坐在了地上。
「喂喂,到底还要我们等多久啊。趁着我的运气还没消失,赶紧继续吧。」
喋喋不休的哈特和冬迦一脸悠闲地走了过来。席拉很想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但实际上,他却只是忙着张闭嘴巴,根本发不出声音。光是向他们伸出手臂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这是什么新的游戏吗?——话说回来,今天灰鸦们很是喧闹啊。」
「我要是也能飞就好了——」
面对漫不经心的两人,席拉拼命比划着,让他们往下看去。两人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你是想让我用望远镜向下看吗?」
「真是的,怎么了啊这是。」
他们一副嫌麻烦的样子从腰间取出了望远镜,然后没过多久,两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那,那,那个怪物是什么东西!?」
看着脸上布满恐惧,同时大叫出声的哈特,席拉绞尽全力才挤出了声音。
「我怎么知道!」
虽然它们外形上是人,但是按理说,失去头部的人根本没法走路。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恩亚用颤抖的手举起了望远镜,
「乍一看有五万人…」
「五万…」
「哈,哈哈。终,终于轮到冬迦出场了。这样就可以尽情挥剑了。」
浑身颤抖的哈特露出痉挛般的微笑,说道。冬迦以要将脑袋晃掉的气势摇着头。他坦白那些都是他的胡说八道,但现在众人根本没有心思去深究这种事情了。
喘着粗气的恩亚仍然在用望远镜观察,
「虽然速度很慢,但它们确实是冲这个堡垒来的!怎么办!」
「怎么办…总,总之,一定要尽快告诉司令官!」
对于席拉的话,哈特极力表示反对。
「哈啊?那个混蛋司令官能干什么?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能之辈!」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可是即使要逃,要是比司令官逃得还快的话,等待我们的就只有这个!」
席拉把拇指抵在脖子上,从左向右划去,再吐出舌头。
「我可不想掉脑袋——」
冬迦已经面无血色,巨大的身躯不停颤抖。
「没时间了,快走吧。」
听了席拉的话,三人点了点头,一齐奔向了司令室。随风传来的既似惨叫又似呻吟的声音更加激起了四个人的恐惧。
午后,惬意的风从窗户吹了进来。
亚什百僧主正躺在用竹子编成的引以为傲的摇椅上。突然,他听到了门被粗暴打开的声音,立刻跳了起来。
「怎么了!?」
被冲进房间的士兵们抓住的亚什连口水都没来得及擦就被带到了城墙上。这还不算完,士兵们又把望远镜一把塞给了他。
「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快用这个往下看!」
席拉发出了比亚什还要大的声音。亚什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势压倒,按照他说的拿起了望远镜。映入眼中的景象让他不禁怀疑地狱是否出现在了人间。
「那,那是什么?」
「您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总之请下命令吧!」
面对以未曾见过的拼命模样逼近的士兵们,深处混乱之中的亚什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他们乱骂一通。
「你要我发出什么命令!?」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从这里逃走的命令啊!」
看来即使是吃白饭的士兵也有最低限度的思考。如果没有自己的命令,士兵们就擅自逃跑的话,等待他们的将是人头落地。
亚什再次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望远镜。
(我一个区区边境的司令官怎么可能应付得来这种情况!)
面对几乎淹没森林的怪物,守卫达贡堡的士兵却只有二百人。这已经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了。
「亚什百僧主!请快下达撤退命令!」
「吵死了!我现在正在思考,你们给我消停点!」
「除了逃跑还有什么可思考的!」
「我才是掌管达贡堡的司令官!别把我和你们这种杂兵相提并论!我有很多事需要考虑!」
最后肯定要逃跑。这是一定的。但是,必须要立刻将这一情况告知都市长,为此或多或少需要进行些许抵抗,从而争取时间。
亚什的这种思考绝不是出于保家卫国的想法。
(如果我在这里顽强抵抗的话,说不定会被当成英雄荣升大僧主。那样的话,我的人生不就充满希望了吗…。好!)
就在亚什心中充满了急剧膨胀的欲望,决定在此停下脚步时。一阵宛若心脏被冰刃贯穿的声音随风轰鸣,让亚什发出了不成声音的叫声。
事到如今自不必说,那是怪物的声音。在这个瞬间,亚什心中立刻逃离这里的念头一下子压过了欲望。完全被恐惧支配的亚什转过身去。
「很遗憾,现在我们要放弃达贡堡了!一直跑到腿断了为止吧哦哦哦哦哦!」
「是!!」
这是亚什第一次和士兵们心灵合一的瞬间。
III
第六都市露·夏拉毁灭!
为第三都市贝伊=格兰德带来这个冲击性消息的不是谍报部队群狼,而是和区区几个士兵一起逃出来的第六都市长——露西娜·海特雷。
利兹城 利昂的办公室
「——以上就是事情的经过。我明明身为都市长,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她一点儿也没有碰端上来的饮料,从眼瞳中落下的泪水将紫色的礼裙染成了黑色。
利昂从怀中取出手帕递了过去。但是露西娜只是道谢,并没有接。利昂暗中向站在身旁的朱利叶斯送去了视线,朱利叶斯静静行了一礼,离开了办公室。
从最初和露西娜交谈的卫兵的话来看,露西娜当时脸上沾满了泥土,身上的衣服也脏得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士兵们还说,若是她的部下们没有穿着象征着露·夏拉军的军僧服的话,他们差点儿把露西娜一行人当成流浪汉处理。
「所以那个怪物——」
一听到“怪物”这个词,露西娜就害怕地缩起了身子。利昂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考虑不周,随即像是要掩饰一般咳嗽了一声。
「那些家伙的行动停止了吗?」
露西娜紧闭着嘴,低着头。利昂默默地看着她,同时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是决定与帝国交战时完全未曾预料到的事态。)
第六都市露·夏拉位于第三都市贝伊=格兰德以北。也就是说,如果怪物再次开始活动的话,它们进入贝伊=格兰德的可能性并不低。
因为对方不是人类,所以无法推量它们停止行动的理由。而且目前能得到的情报的丰富程度也远远比不上被害的严重程度。
目前能确定的只有,最初的目击情报来自于位于露·夏拉北部的堡垒中的士兵,以及怪物是以生者为目标这种程度而已。
为了让露西娜尽快把事情告诉自己,利昂紧急安排了会面。但是,利昂判断她的精神已经撑不住了,于是表情柔和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只要露西娜大人平安就好。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稍微休息一下吧。」
「感谢您的关系。那个…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否有资格提出这样的请求,但是如果有幸存的人民和士兵逃到这里来…」
「请放心吧,我会将他们全部迎入贝伊=格兰德。」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露西娜露出些许安心的神情离开了,取代她出现在房间中的是归来的朱利叶斯。利昂从沙发坐到办公桌旁,深深地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透过玻璃映出的太阳已经向西方大大倾斜。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房间就会被染成朱红色吧。
「派出群狼了吗?」
「是。我也给他们下达了抓获怪物的命令。」
「不愧是你啊。」
「根据露西娜大人的说法,怪物们似乎没有任何智慧。所以我判断,若是能力出众的群狼,便有可能抓获它们。」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因为若是不了解对手就完全没法应对啊。」
「是的。还有,我命令全军进入第一级警戒状态了。」
利昂轻轻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站在办公桌对面的朱利叶斯。
「那么,你的看法是?」
「我不认为露西娜大人在说谎。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她说的应该都是事实。」
「我也有同感。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相信明明已经死去的人会成群结队地来袭。也正因如此,她的话反而更加真实。」
好也罢坏也罢,反正露西娜是出了名的温厚之人。在十三个都市的都市长中,她距离野心和暴力是最遥远的,而这也间接证明了她所言非虚。
「在和帝国军交战之前,我可从未想过要和什么非人的东西交战。」
「什么啊?你想和怪物交战吗?我可是敬谢不敏。」
「您也不认为怪物会一直留在露·夏拉吧?」
「是啊。看情况使用那个吧。以人类为对手的话我还有点纠结,但如果是曾经的人类的话,就可以毫无顾虑地使用了。」
「这样好吗?」
「完全不好。那可是我真正统一萨扎兰德,乃至整个大陆的王牌啊。」
听着他忧伤的语调,朱利叶斯扑哧一笑。
「利昂大人,正因您是这样的人,我才愿意追随您到任何地方。」
朱利叶斯什么都知道。看着他的表情,利昂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他转动椅子,背对着他。
透过窗户看到的街道今天也充满了活力。
「——我马上去找那个女人。」
「您觉得怪物和魔法士有关吗?」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尸体会动已经很是异常,而且它们还会肆意攻击、吞食人类,这已经严重脱离了常识的范畴。而利昂认为,超出常识的事情多半和魔法士有关。
超出人类范畴的人,便是魔法士。
「那我也要一起去吗?」
「随你的便。」
利昂再次转动椅子,站了起来,和朱利叶斯一起向城堡的地下走去。
利兹成 地下室
「啥啊这是?」
「这个嘛…」
朱利叶斯苦笑着瞥了一眼贴着【危险,绝对不能打开】的纸的门,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它。然后,两人看到一个女人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装置前忙着什么。
正当利昂要向她搭话的时候,女人的手停止了动作,肩膀微微颤抖。
「咯咯咯。人类这种生物啊,要是被人说了某个东西绝对不能打开,那就一定会去打开。更何况是小利昂这样不顾危险的男人。」
女人回过头来。她戴着一副与小小的脸庞不相称的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完全不合身的白大褂,衣服的袖子甩来甩去。
她的名字是赫文·墨丘利。据利昂所知,她是萨扎兰德都市国家联盟中唯一的一位魔法士。
「你这个女人还是老样子,净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呆住了的利昂一开口就这么说道。
「小利昂,你也还是老样子,是个让人看了就会流口水的好男人。吸溜。」
赫文用似是舔舐着利昂全身的视线看着他,露出下流的笑容,并且做出了擦口水的动作。利昂还以为她实际上没有流出口水,却发现她擦过的地方已经变了色。
利昂战栗了。
「对了,今天怎么了?我今天才刚和朱利叶斯大人说过,距离完成还有段时间吧。」
「我当然知道你的报告。我今天是为别的事而来的。比起这个,为什么你叫我的时候就是“小利昂”,叫朱利叶斯就是“大人”呢?很奇怪吧。」
身为怪人的赫文是不可能给出什么明确的理由的吧。因此,利昂并不认为自己能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尽管如此,他还是抱着如毛孔般微小的希望向她问道,其结果便是——。
「没什么为什么。小利昂就是小利昂,朱利叶斯大人就是朱利叶斯大人吧。小利昂,你问的问题也相当奇怪啊。」
赫文打心底里觉得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奇怪的是你吧,利昂虽然很想这么说,但他知道就算说出来也毫无意义。
(期待能得到哪怕有一点点正经的答案的我真是个笨蛋。)
朱利叶斯用手掩着嘴,看向了别的方向,身体微微颤抖着。瞥了一眼朱利叶斯后,利昂迅速进入了正题。
「能用魔法操纵尸体吗?」
「用魔法操纵尸体?」
在说出这句话的下个瞬间,赫文露出几乎是换了个人的理智神情。她的眼镜也似乎在一瞬间闪了下光,这应该是视觉上的错觉吧。
「即使是小利昂,我也不会允许你说些嘲弄我的存在意义——魔法的话。」
「我完全没有这么打算,但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就随你的便吧。既然你是魔法士,那么有心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杀了我吧。」
赫文凝视着张开双臂、浮现出笑容的利昂,
「坦白来说,我从没听说过那种荒唐无稽的魔法。如果真的有那样的魔法存在的话,那应该是和我同属“独自型”的魔法士干的好事吧——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的话。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利昂把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都告诉了赫文。然后突然,她扑进了利昂怀里。
利昂和朱利叶斯都惊呆了,赫文猛地把埋进利昂胸前的头抬了起来,
「我想看。」
她的脸上充满了未曾见过的喜色。
「哈?——难道是说怪物吗?」
「当然啊!这不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吗!」
赫文突然又变了个脸,一脸厌烦地推开了利昂,而后又自言自语地一边肆意唠叨着什么,一边在那里走来走去。
要是就这样继续沉默地看着她的话,太阳都要下山了。这是利昂所不能接受的。
「怪物的事肯定是魔法士干的吧?」
赫文的脚步停了下来。
「……大概。」
「大概?大概是什么意思?」
「为了行使魔法,必须要有作为魔法根源的魔力,这一点利昂你也知道吧。魔力是在体内生成的,但是它的容量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现状就是,至今还尚未发现什么能后天增幅自己的魔力量的方法。」
「正因如此,仅仅拥有庞大的魔力量一点就是一种突出的才能。以前你这么说过。」
赫文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始忙碌地移动脚步。再加上她偶尔还会做出抓头发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一定会觉得她是个性情古怪的女人。
「如果只是移动几个人的尸体的程度还可以理解,但同时操纵五万具以上的尸体,从魔法的常识来看是绝对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魔力会压倒性地不足吧。」
「仅用“压倒性”来形容都远远不够。小利昂你也知道我有多辛苦吧?」
赫文的口气就像是在教育孩子一样。利昂虽然多少有点焦躁,但还是把视线投向了位于她身后的那个散发着特别存在感的巨大透明容器。
容器有九成都被散发着朦胧光芒黄绿色液体填满了。
「所以才无法断定怪物与魔法士有关吗…」
「正是如此。如果对方是有着超越魔法士力量的人就另当别论了,但据我所知,包括过去在内,根本不存在这样的人。」
如此说着的赫文的头发已经乱糟糟得无法再下手了。
(总之,只能等待群狼的报告了…等下。)
利昂想起来,在他个人藏有的庞大书籍中,有一本书记载着曾经被人民尊崇为神兽的生物会操纵魔法这回事。
当时在读的时候,他把这归类于空想,一笑置之。但在现实与空想的界限逐渐模糊的今天,他很难再轻易地否定它。
「赫文,你知道神兽吗?」
言罢,赫文再次停下了脚步。
「神兽…原来如此…如果是神兽的话…」
「你知道吗?」
「不如说利昂你居然知道啊,我很惊讶啊。现在它好像被称为危险害兽三种,“灾厄之咢”的样子。」
利昂也知道咢的名字,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神兽和咢是同一个东西。
「也有可能是神兽在背后作祟。」
利昂把突然得到的想法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闻言,赫文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就按小利昂说的那样,假设是神兽引发了这次的事件,那它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怎么可能知道野兽的心情。」
「不知道的话,最后不要胡乱下结论。否则会离真相越来越远。所以你最好安排我去看一下那种会动的尸体。」
「不行。」
「为什么啊!」
「刚才我也说了,怪物已经毁灭了第六都市。就算是再厉害的魔法士也难以应对数以万计的怪物吧。既然有死亡的风险,那我咋可能批准你去呢?」
既然已经在赫文的身上投资了巨额的资金,那么利昂就完全没有让赫文成为怪物的饵食的打算。更何况她还是个稀有的魔法士。
朱利叶斯也试图说服她,但她坚持拒绝。
「我还这么年轻,活蹦乱跳,而且算是个可爱的美人,所以我还不想死。我发誓绝对不会做出危险的行为。而且我实际看一看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出来是不是魔法士干的。这对小利昂来说也不是坏事吧。」
利昂短暂思考了一下。
「虽然不是坏事,但是要先稍等一下。现在——」
「为什么要等啊!我现在就想看!现在就想!就算你说不行,我也会自己去的。」
面对咄咄逼人地靠近自己的赫文,利昂有些招架不住,说道,
「听我把话说完。现在为了确认,我们已经派了群狼去了现场。顺便下达了抓获怪物的命令,所以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几天你就能见到了。」
「真的吗!?」
赫文顿时展露笑颜,这一次,她亲昵地缠着利昂的胳膊。利昂半强迫地把她拉开。
「对你说谎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再等一会吧。」
「好,我知道了。我会等群狼回来的。但是如果抓捕失败了的话,就算你阻止我我也一定要去。」
「我知道了。听你的。」
「好!」
「抓来怪物后,还要对它们进行检验工作。在那之前,我能期望你完成那个吗?」
「交给我吧。我突然干劲十足了。」
「拜托你了。过不了多久,“容器”也会完成。」
赫文粗暴地脱掉白大褂,一边舔着舌头一边再次面对装置。当她娇小又煽情的肢体露了出来时,朱利叶斯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这家伙还是这么纯情。)
利昂在赫文背后说着“那就再次拜托你了”。赫文随意地挥了挥手,开始对着眼前的装置说起了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
「变成那样的话,她就谁的声音都听不进去了。」
「不过只要她肯出力,那就怎样都无所谓。剩下的就等群狼回来的时候再说吧。」
「应该马上就要召开十三星评议会了吧。」
「虽然我很想说真是麻烦至极,但毕竟露·夏拉已经被毁灭了,还是别这么说了吧。」
然后,两天后——
群狼成功抓获了数只怪物,平安归来。
然后,从群狼那里得到的报告再次让利昂大吃一惊。
因为,怪物挂起了帝国军旗的事实得到了判明。
IV
第二联合军正在向着亚斯特拉堡进军。就在先头部队即将抵达通往贝尔冈那堡的山岭时,传来了负责殿后的亚当中将的部队与身穿统一的黑色铠甲的帝国军接敌的报告。
「考虑到现状,我认为不能反击…」
听了传令兵的报告,布拉德懒洋洋地挠了挠后脑勺。
「敌军总数大概有五千人。」
「才五千?」
「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伏兵。」
「敌人到底在想什么…」
五千,兵力还不到我方的四分之一。而且从地形来看,亚当的部队现在的位置对帝国军并没有特别有利。
只要布拉德发出反攻的命令,我军就能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正因为如此,他才完全无法揣摩敌人的意图。
「亚当中将建议我们直接前往亚斯特拉堡。」
「亚当中将打算只凭自己的部队应对吗?」
「他好像是这么打算的。」
「是吗…」
这是亚当在暗示布拉德应该避免交战。布拉德准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亚当判断,即使己方有数量上的优势,与之对抗也不是上策。
第二军的宿将亚当对战场上的气息非常敏锐。因此,他或许是在身穿黑色的帝国兵身上感到了某种危险。
布拉德没有理由拒绝亚当的建议。他将视线转向了马上的利泽。
「我也支持亚当阁下的建议。我也很在意那些统一身穿黑色铠甲的帝国士兵…」
「那就决定了。全部交由亚当中将自行处理。」
如果对方是传闻中的亡者,不管亚当说的是什么,布拉德都必须率领全军前去应对。但从对方统一的兵装来看,他也不能否认未知的第四个骑兵团出现的可能性,而且若只是摆脱追击的话,布拉德认为亚当完全可以应对。
「出发!」
在利泽的号令下,第二联合军再次向亚斯特拉堡开始了进军,
自第二联合军接到阿什顿中校的报告、开始向亚斯特拉堡进军以来,已经过了四天了。
「……」
骑在马上的布拉德从左手边的灌木林中感觉到了微弱的气息,拉住了缰绳。亲卫队为了保护布拉德而迅速展开,拔出了剑。现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但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应该是…」
利泽眯起眼睛,低声说道。布拉德也对那个一边拨开草丛一边现出了身影的女人有些印象。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负巴雷特斯托姆的纹章,英勇伫立的女人。
她就是虽然发色不同,但扮演着奥莉薇娅的影武者,曾将第二军从绝境中解救出来的爱丽丝·克劳福德。
紧接着,身穿王国军盔甲的士兵们在爱丽丝身后依次出现。每个士兵的盔甲上都溅上了大量的鲜血。其中一个大个子士兵背着一个金发的青年。看到那个青年后,布拉德挠了挠头。
(真是桩令人厌恶的生意啊…)
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的青年,正是第八军的年轻军师——阿什顿·塞尼菲尔德。
「骗人的吧…」
利泽的口中漏出近似悲鸣的小小声音。
爱丽丝以把亲卫队撞开的气势前进,在布拉德的面前响亮地敲响了脚后跟。
「我是爱丽丝·克劳福德少尉。敢问布拉德大将阁下,您为何会在这里?」
她敬了个礼,言语中也不失礼仪。但是,她的言语中渗出了愤怒,而且那愤怒确实是针对布拉德的。
布拉德瞬间察觉到第八军发生了不测。
「爱丽丝少尉,请冷静。我们这边也完全没有搞清状况。」
「下官很冷静。虽然很不情愿,但我还是要告诉布拉德阁下。搞不清状况的是我们才对。」
「姐——爱丽丝少尉。」
一个长得与爱丽丝颇为相似的年轻士兵慌忙上前拉住了爱丽丝,却被她以一记标准的肘击击中了肋部。年轻的士兵一边发出呻吟,一边跪了下来。
爱丽丝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阿什顿中校遵照布拉德大将阁下的命令留在了特斯卡珀利斯堡。其结果就是这样。鉴于此,我再次询问布拉德上将阁下。为何您没有前往特斯卡珀利斯堡,而是在这种地方?」
利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刚要插嘴,却被布拉德阻止了。布拉德开始隐约明白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了。
「请先让我声明一下。我并没有发出让阿什顿中校留在特斯卡珀利斯堡的命令。我给出的命令是立刻前往亚斯特拉堡。」
「——哈?你在说什么?完全不明所以。」
爱丽丝的语气已经不是面对上司时该有的了。
「你这家伙!在对谁这么说话——」
布拉德一边制止大声咆哮的亲卫队长,一边命令亲卫队无论如何都先保管好阿什顿的遗体。因为纵使是在疲惫不堪的士兵之中,背着阿什顿的士兵也尤其疲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混蛋!你要干什么!」
对着想要接过阿什顿的亲卫队,爱丽丝像是饿狼一样伸出了手。但是,她的手并没有抓到亲卫队。
反而是被亲卫队按倒在地。
「混蛋!放开!放开我!」
「你疯了吗!」
布拉德责备着看似马上就要把剑挥向爱丽丝天灵盖的亲卫队长。
「住手。」
「但是!…我明白了。」
布拉德瞥了一眼瞪着爱丽丝的亲卫队长,向剩下三个人问道,
「有谁能代替她说话?」
「我来…我来说明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
「埃伯因…克劳福德上尉。」
「是这位的弟弟吗。刚才你吃了一记漂亮的肘击,没问题吧?」
「没问题。」
埃伯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说明特斯卡珀利斯堡的事情。
接受传令兵的指示,阿什顿和五百名士兵一起留在了特斯卡珀利斯堡。但是帝国军就像是策划好了一样发起了突然袭击。而且他还说,帝国军的目的就是杀死阿什顿,这一点很明了。
「虽然我们竭尽全力想让阿什顿中校逃走…」
埃伯因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他的拳头也始终在颤抖。
「我明白了。我刚才也说过,我并没有发出过让他留在特斯卡珀利斯堡的命令。这样一来,理由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传令兵把错误的命令传达给了阿什顿中校。」
而且,布拉德再三强调这是有意为之的行为。
埃伯因的动摇眼看着激烈起来。
「有意为之?您的意思是说,第八军的传令兵背叛了吗?绝对不可能。托付书信的传令兵是值得信赖的人。所以阿什顿中校才把书信交给他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身处这样的世界中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但是——」
「嘛,听我把话说完。那个传令兵,应该是爱德华兹上等兵吧。我和他直接交谈过,确实没发现他有背叛的迹象。——至少在他离开之前。」
「您的意思是他中途变心了吗?」
「根据情况来看就是这样。」
「绝对不可能!」
「我刚才应该说过这个世界没有绝对。但是仅限这次,他也很有可能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被谁操纵了。」
「被操纵了…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布拉德看得出来,埃伯因一边否定,一边摸索着这种可能性。灵活的思维显示了这个青年很优秀。
「爱德华兹上等兵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也和阿什顿中校一起听了他的汇报,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说着说着,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而这没有逃过布拉德的眼睛。
「看来是有啊。」
「该说是有吗…我记得他的脸色非常苍白。当时我以为他是连续骑马导致相当疲劳,没当回事,但阿什顿中校似乎有些担心。但也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可能确实只是些细碎的小事。但既然亡者这种愚蠢的存在都出现了,我们是不是就有必要考虑所有的可能型呢?」
「…您说得对。」
「你们的那个样子,我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埃伯因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是始终保持沉默。这反而雄辩地证明了布拉德的指摘是正确的。
「嘛,不管埃伯因上尉接受与否,阿什顿中校都已经死了,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嘁!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吧!」
「那么,要是我流一滴眼泪的话,埃伯因上尉就会接受了吗?」
布拉德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埃伯因,埃伯因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我们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无论是谁,都没有时间挨个为死去的人心碎。既然你是上尉,就不要忘记这一点。」
「呵呵呵。」
布拉德将视线转向突然发出低沉笑声的方向,与满脸是泥的爱丽丝四面相对。
「不愧是第二联合军的总司令大人。我爱丽丝·克劳福德对您那毫无怜悯之意的发言深感佩服。」
纵使被按倒在地,爱丽丝的嘴里仍然在说着挖苦的话语。看着她,布拉德也扬起半边脸,说道,
「知道了的话就去到后排的部队汇合。」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适合而止吧,给我放开!」
一群表情复杂的男人跟在从亲卫队手中得以解放的爱丽丝身后。
布拉德轻轻叹了口气,摸索着自己的怀中。利泽一脸为难地对他说,
「真是阁下特有的对应方式…但这样真的好吗?」
「那些家伙对自己没能保护阿什顿中校而深感愤怒。而且他们也有着这样的自觉。如果把他们的矛头转向我能稍微消解一点他们的情绪就好了。」
布拉德点燃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
「真是的…正因为您总是这样,我才不能对您置之不理。」
「嗯?声音太小了,没听清楚。」
说完,利泽把脸扭到一旁,咳了一声。
「可是,失去了阿什顿中校实在是痛心至极。最重要的是,如果那两人知道了…」
至于利泽说的那两个人是谁,事到如今,布拉德即使不问也心知肚明。
「克劳迪娅上校和阿什顿中校一样,对第八军而言是重要的人物。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阿什顿中校,不能再失去克劳迪娅上校了。」
心灵和身体有着密切的关系。即使身体没有问题,若是心灵产生扭曲,今后也无法好好履行军人的责任和义务。
「克劳迪娅是个坚强的女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但我也能想象到她充满悲伤的样子。所以为了抚慰她的悲伤,能允许我稍微陪她一段时间吗?」
「…不好意思。能拜托你吗?」
「请交给我吧。这也是挚友的义务。」
利泽抬起胸膛,满面的笑容中夹杂着一丝悲伤。看着她,布拉德苦笑着说,真是敌不过你啊。
「剩下的问题是小姑娘吗…」
布拉德望着紫烟在空中摇荡的样子,想起了奥莉薇娅。
若是看着平时的她,则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她是与悲伤无缘的存在,但那或许只是她没有经历过真正意义上的悲伤。
即使拥有深不见底的武力,被帝国军畏惧为死神,但她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本来由副官克劳迪娅上校负责传达是最好的吧,但仅限这次是不行的。对于小姑娘和苍之骑士团在做什么,大家都摸不着头脑。那就只能等她回来后由我亲自告知了吧…)
香烟几乎全部化为了烟灰,利泽用担心的眼神看着布拉德。
为了掩饰自己微妙的难为情,布拉德夸张地耸了耸肩,说道,
「真是个差劲的差事啊。」
「我明白您的心情。」
第二联合军第三次转向了亚斯特拉堡。
「雪…」
利泽抬头望向天空,自言自语。
厚厚的云层上飘落的雪花不仅夺走了体温,甚至夺走了魄力,布拉德把脖子深深地缩进了身上的战斗外套中。
V
在菲利克斯等人离去后,拉撒拉花了一周的时间仔细检查了所有的尸体。在最后一句尸体前,她不由得发出了呻吟。
「不是。这不是由魔法引起的…」
如果有魔法的干涉,那么必然会有构成魔法的基础的魔粒子的残留。因为这是魔法不成文的法则。
然而,拉撒拉没有在尸人身上发现任何魔粒子的痕迹。以前菲利克斯说过,用自然力可以看出是否存在魔法的干涉,但如果是关于魔法的事情,拉撒拉的分析能力要高出许多。
如果找不到魔粒子的话,那就证明不是魔法士干的。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拉撒拉把躺在树枝上睡得正香的希尔琪叫了过来。
「呼啊啊啊…终于结束了吗?也花了太长时间了吧…」
「半吊子的调查所得到的结果,无论如何都只会是半吊子的东西而已。正因如此,一旦要调查就要彻底。这就是我的作风。」
即使最终一无所获,也要毫不回头地继续前进。乍一看似乎在绕远路,最终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出答案。这是拉撒拉从漫长的人生经验中学到的。
「所以是魔法士干的吗?」
「不,看起来不是魔法士干的。」
「哎?是这样吗?」
「你在怀疑我的话吗?」
「嗯,就是这样。」
向着立即回答、露出微笑的希尔琪,拉撒拉扬起了下巴。
「那你就去确认一下吧。平常一直夸口说人类使用的魔法连妖精魔法的后脚跟都碰不到的你,肯定能立刻弄清楚吧?」
「哎——。我不想再接近这些恶心的家伙了——我拒绝。」
「没有自信就不要勉强。」
「哈?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希尔琪盯上了一个还算完整的尸人,开始在其周围忙乱地飞来飞去。不一会儿,她“呜呃——”地吐着舌头回来了。
虽然是无所谓的事,但她娴静的人设已经开始出现了偏差。
「怎么样?」
「非——常恶心。」
「不需要这种感想。」
拉撒拉冷淡地说道。希尔琪立刻转过身去背对拉撒拉。虽然她本人不想被发现,但因为“呸——”的声音暴露得清清楚楚,所以拉撒拉完全知道她在做什么。
然后,希尔琪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
「完全没有魔法的香气。」
「也就是说,没有发现魔法的痕迹对吧?既然伟大的妖精希尔琪·空自信满满地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没错了。」
拉撒拉一时兴起吹捧了一下她,但希尔琪却罕见地摆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几次歪了歪头。她不可能没听见,平时的希尔琪不可能不接受这种吹捧。正因如此,拉撒拉才骤然起了兴趣。
「有什么在意的吗?」
「虽然没有魔法的香气,但我感觉到了别的香气。」
「别的香气?该不会是腐臭味吧?」
毕竟对方是希尔琪,很有可能是在装傻充愣。
「哈?拉撒拉是笨蛋吗?还是该说是笨蛋小姐呢?才不是这样呢。是更那样的啦。你不明白吗—」
希尔琪一边挠着头,一边啪嗒啪嗒地动着脚。而拉撒拉能知道的,也就只有希尔琪的语言表达能力很差这件事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果然自吹自擂的大魔法士也实际上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希尔琪在忙乱中若无其事地口吐暴言。如果拉撒拉现在手中拿着苍蝇拍的话,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朝希尔琪挥下去。
「总之,这里有一种我没闻到过的其他香气。」
「它和你所说的魔法的香气相比又如何呢?」
「嗯…啊!对了,是气质啊,气质。那是像我这样气质高雅的人才有的香气。终于是用拉撒拉也能明白的语言表达出来了。」
希尔琪一脸理解地点了点头,而拉撒拉向她投去了冰冷的视线。
「说起来,你已经抛弃娴静的设定了吗?」
希尔琪的脸瞬间僵住了。
「拉撒拉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完全听不懂呢。」
希尔琪用手遮住嘴,哦呵呵地笑着。
无论如何,这次拉撒拉只知道这次的尸人事件与魔法士无关,不过多亏了希尔琪,她又找出了其他可能能够解开谜团的线索。
「那么,我们就快点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吧。差不多该去菲利克斯先生那边了吧。」
希尔琪一边在空中蹦蹦跳跳地踏着舞步,一边用宛若唱歌的口吻说道。
再留在这里也得不到新的情报。拉撒拉没有拒绝希尔琪建议的理由,但是,
「就像之前说的,我不想让你在暴露在人类面前。」
「哈!?什么意思?难道到了现在还不让我见菲利克斯吗?事到如今我也不会乖乖听话了。」
「别这么草率。就算见面也得选好时间和地点。」
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希尔琪,也适用于拉撒拉自己。
拉撒拉的身体在六岁继承了神光玉的魔法阵之时便停止了生长。要是突然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女孩去见菲利克斯的话,恐怕会被士兵们拒之门外吧。即使是再漂亮的小女孩也是一样的。
「什么嘛,别吓我啊…」
拉撒拉目不转睛地盯着松了一口气的希尔琪。希尔琪一脸讶异地和拉撒拉拉开了距离。
「你、你在看什么?」
「那个小鬼现在在哪里?」
「哎?」
「我问你他现在在哪里。」
希尔琪愣住了,然后嘴唇慢慢弯成了月牙形。
「你是在问菲利克斯的位置吗?我当然知道了。不管怎么说,我的探测魔法和拉撒拉拙劣的探测魔法不同,可是非常优秀的。」
希尔琪的话虽然很令人恼火,但是是事实。
拉撒拉的探测魔法只能锁定大致的地点。而希尔琪的探测魔法则可以直接锁定到目标身上。对于拉撒拉而言,如果直接接触目标,并在目标身上打上印记的话也可以准确地锁定目标,但在此期间需要持续使用魔法。
总之,那是一种使用起来非常不方便的魔法。
「那还不赶快开始?」
「真没办法啊——。」
希尔琪一脸得意地瞥了拉撒拉一眼。她故意高高举起左手,这次换成要让拉撒拉着急似的,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轻快地打了个响指。
顺便一提,这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任何意义。拉撒拉知道,这只是一场麻烦的演出而已。
希尔琪的身体被淡淡的蓝色包围,拉撒拉斜眼看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了折了六折的地图。
拉撒拉手里的地图是她为了消磨时间而走遍大陆制成的独一无二的地图。
「——我知道菲利克斯在哪里了!」
希尔琪盯了一会儿为了便于观看而展开在地上的地图后,指出的地方写着萨克森堡。
因为和预想的地方相差太远,拉撒拉很自然地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趾高气扬的希尔琪。
「没错吧?」
「不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我绝不允许你侮辱我的魔法!」
拉撒拉用手背挡住了不断朝自己头部踢来的希尔琪。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都是我不好。不过没想到会离我们这么近…」
「快,快点走吧。」
拉撒拉对着得意洋洋的希尔琪和自己施放了隐形术,然后用鲜艳的朱红色外套将自己的身体,包括小小的手都包了进去。
拉撒拉和哼着歌的希尔琪一起向萨克森堡所在的东北方向走去。
枯叶从枝桠上被风吹落,发出冰冷的声音悄然远去。
拉撒拉呼出的气息和白牙之森一样是白色的。但是,她总觉得其中混入了一种浑浊的感觉,表情自然而然地变得严峻起来。
VI
帝国领土 萨克森堡
黑夜,细雪漫天飞舞。在仿佛一切声音都从世界消失的室内一隅,独自坐在椅子上的菲利克斯在躺在床上的拉姆萨面前一动不动。这时,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他看到入口的门被打开了一半。
(没有感到人的气息…)
说起来,这个堡垒里本来就没有不敲门就开门的人。
菲利克斯将自然力研磨到极致,静静伫立。同时,他的耳边响起欢欣雀跃的声音。
「我来见你啦!」
「这个声音…难道是希尔琪·空吗?」
「没错,是我!」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希尔琪让菲利克斯大感震惊和困惑,但有一点他必须问清楚。
「只有你一个人来了这里吗?」
「怎么可能。」
在希尔琪之后出现的是拉撒拉,这让菲利克斯再度吃了一惊。他还没来得及问她们为什么来这里,拉撒拉就脱下了朱红色的外套,快步走到了躺在床上的拉姆萨面前。
「这个睡着的男人是谁?」
「是拉姆萨皇帝陛下。」
「什么?」
拉撒拉把脸凑近拉姆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嗯。确实多少还留有那家伙的影子。可是为什么皇帝会在这种地方呢?」
「说来话长。还有,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拉撒拉大人。」
菲利克斯接连不断地说着。拉撒拉站在他的面前,轻抚他的手臂,让他浮躁的心平静下来。那双眼瞳中蓄满了温柔。
「着急成这个样子,真不像你啊。先和我说说那个皇帝的事吧。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是。让您看到我这么难堪的样子,真是不好意思。」
菲利克斯深深低下了头,拉撒拉拍了拍他的肩膀。
「无妨。越是让人费心的孩子就越是可爱。」
听了拉撒拉的话,希尔琪呵呵地笑了。
「对于拉撒拉而言,菲利克斯不是孩子,而是孙辈吧?而且是孙辈的孙辈的孙辈。」
「你有时间说这种废话,还不如赶紧在这个房间里张开迷宫结界。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特意用了这种程度的迷宫魔法的?」
「那种事情就由拉撒拉——咳咳,这种事情就由拉撒拉小姐来做不就行了吗?」
虽然希尔琪奇怪的语气有些令人在意,但两人间令人怀念的对话还是让菲利克斯露出了一丝笑意和安心感。
「你来做会比较快吧。」
「那就没办法了呢。」
在一脸得意的希尔琪被淡绿色光芒包围之时,旁边,拉撒拉的视线在地板上移动。
「我马上去拿椅子。」
话刚说完,菲利克斯就想起这个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不禁自嘲。他伸手去拿自己坐过的椅子,拉撒拉说“不用了”,然后轻弹了一下手指,一把闪耀着银色光辉的小小椅子随之出现了。
「那就开始吧。时间还很充足。」
说着,拉撒拉坐在椅子上,威严十足地抱起了胳膊。
菲利克斯事无巨细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拉撒拉只是偶尔点头,毫不插嘴地听着他的话。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说着,她看向了拉姆萨皇帝。她的眼神和刚才不同,看起来有些怜悯。
「塔鲁梅斯说自己不是魔法士。但他也没有特别的自然力。可是他展现的力量却非比寻常。您认为塔鲁梅斯是什么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小鬼你的战斗。当然也知道那些尸人的事,也调查过它们是不是受魔法操纵的。」
怪不得她没有对亡者的事表现出惊讶。菲利克斯事到如今才明白过来。
「那么调查的结果如何?」
「和小鬼你现在想的一样。」
「也就是说,没有发现的魔法的痕迹,是这回事吗?」
拉撒拉老实点了点头。
「果然是这样啊…」
多亏了拉撒拉,菲利克斯才知道塔鲁梅斯没有说谎。但是,现状依旧没有改变。包括塔鲁梅斯力量的源头是什么在内,需要思考的事情堆积如山,但对菲利克斯而言,目前最优先的事是为拉姆萨做诊治。
「拉撒拉大人,可以请您诊治皇帝陛下吗?」
拉撒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匆匆从椅子上站起来的菲利克斯,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拉撒拉大人?」
「我先说结论。凭我的力量是无法让皇帝恢复原样的。」
「什么!?可是您还什么都没做呢!」
与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的菲利克斯不同,拉撒拉一如既往地冷静的编织语言。
「听了你的话后,不用看也知道。」
被拉撒拉看着的希尔琪慢慢落在了拉姆萨身上。菲利克斯默默地看着她,然后,希尔琪一脸抱歉地开口。
「对不起,菲利克斯。这个人的身上没有魔法的香气。」
「魔法的香气?」
「希尔琪的意思是他没有受到魔法的干涉。这样一来就确定塔鲁梅斯不是魔法士了。——那么,有那个香气吗?」
「…有。」
「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皇帝很有可能是被和操纵尸人的术同属一个系统的术侵入了。只要是魔法,那我就有处置的自信。但是,如果那是未知的力量,我就无能为力了。小鬼你不是也隐约察觉到这一点了吗?你也是用尽了各种办法,最后才想到来依靠我的吧。」
「那是…那么,皇帝陛下的意识该怎么才能恢复…」
绝望的阴影悄悄逼近。菲利克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菲利克斯,我会想办法的,别哭了。」
他任由希尔琪摸着自己的头,深深叹了口气。
「你还是老样子,是个急性子的小鬼。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虽然我做不到让皇帝恢复原状,但我有知晓那个术的正体的人的头绪。」
「这是真的吗!?」
菲利克斯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拉撒拉无奈的脸。
「我是根据小鬼你的话推测出来的。」
「我的话…?」
菲利克斯没能理解拉撒拉的话,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小鬼你为什么要为了皇帝那么拼命,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的思维一定很迟钝。」
菲利克斯思来想去也没得到什么头绪,只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拉撒拉轻轻摇了摇头。
「哎呀呀,真是个让人没辙的小鬼。塔鲁梅斯会使用一种直接向脑海中传递话语的术吧,而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知道这个术。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个叫Z的人经常使用这种术吧?」
「啊…」
菲利克斯因自己的愚蠢而感到脸上一热。虽然拉撒拉轻轻一笑,但从她温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在奚落菲利克斯。
「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很有可能知道那个术的真面目。虽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如果小鬼你想要暂时投靠法涅斯特王国,那你短期内就不会与奥莉薇娅战斗。只要告诉她情况,她就会帮忙吧?」
正当菲利克斯觉得拉撒拉说得有道理时,希尔琪在他的面前张开双手,似乎是要挡在他面前。
她的脸上充满了与平时不同的愤怒。
「菲利克斯,不行!不要再跟那种胡来的女人扯上关系了!」
「胡来的女人?是指奥莉薇娅吗?」
「我才不管那种胡来的女人的名字!」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无论如何都不行!」
甚至连对话都无法达成了。
奥莉薇娅和希尔琪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尽管如此,希尔琪还是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拒绝反应。正当菲力克斯对她的心情歪着头不解的时候,拉撒拉投来温暖的目光,问道。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小鬼啊。说起来,你知道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在哪里吗?我也一直想和那个小姑娘聊聊。感觉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自从我们在利斯特莱茵城分别后,我也不知道她的动向。自那以后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我觉得她很有可能已经回国了。」
「是吗。那这里就轮到伟大的妖精族希尔琪·空出场了。」
「绝对不要!」
希尔琪用强硬的语气盖过了拉撒拉的话,然后以再也不会说话的气势转过脸去。
「是吗,你是说你不想成为菲利克斯的力量,是吗。那我也不好强迫你。」
拉撒拉说道,希尔琪的侧脸明显逐渐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我可一句也没说过不想成为菲利克斯的力量之类的话…」
「你说什么?我活了这么久,耳朵也快不行了。能不能清楚地再说一遍?」
「咕!」
菲利克斯直视着在空中重重地跺脚的希尔琪。
「拜托了,你能帮帮我吗?」
「呜呜呜……当然,如,如果是为了菲利克斯的话,我无论如何都愿意帮忙!」
希尔琪用力抓着自己美丽的桃色头发,身体包围在淡淡的蓝色光芒中。
「…拉撒拉,地图!」
「别趾高气昂地命令我啊。」
菲利克斯的目光被拉撒拉摊开的地图吸引了。
「这个地图是?」
「嗯?是我为了打发时间画出来的,怎么了?」
为了打发时间而绘制的地图,即使在并非专家的菲利克斯看来,也画得非常精致。
这是就连一般市面上没有的军用地图也望尘莫及的绝品。是让人看了就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吧。如果是在大陆扎根的大商人,一定会在它的身上无论花费再多的金钱也在所不惜吧。
「那个胡来的女人在这里。」
希尔琪随便地指向了位于德佩德利加大陆南端的湖。湖的周围被大山包围,附近没有任何城镇或村庄。
「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在道出疑问的菲利克斯的一旁,拉撒拉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
「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所在的地方,从帝都出发即使用最快的马去也要花上三个星期。和先前的计算对不上啊。怎么也搞不清楚…」
在两人惊讶的时候,希尔琪开朗地说。
「在那么远的地方的话,不可能马上见面呢。」
「是啊…不过无论如何,苍之骑士团都会去法涅斯特王国。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言罢,菲力克斯看着鼓起了脸颊的希尔琪,露出了苦笑。
虽然仍然阴云密布,但因为看到了拯救拉姆萨的曙光,菲利克斯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对了,我刚才就很好奇,希尔琪为什么要这样说话方式?」
「哎?因为我听说菲利克斯喜欢娴静的类型。」
希尔琪一边不停地梳理着头发,一边抬眼看着菲利克斯。菲利克斯不记得自己说过喜欢娴静的女人,对希尔琪的话只是歪起了头。
他看向那个认为是情报源的人的动作,和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脸的拉撒拉的动作配合得十分默契,相当合拍。
菲利克斯轻轻叹了口气,直直地盯着希尔琪,说。
「我还是更喜欢平常的希尔琪。」
「哎?是吗?」
「嗯。」
惊讶的希尔琪缓缓将手握成了愤怒的拳头。
连几秒钟的时间都不需要,她就以恶鬼的形象来到了拉撒拉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