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余韵般的光芒也不知不觉间消失了,溪谷被完全的黑暗所覆盖。
本来绝不会联手的一名青年和一名少女,现在正在为了一个相同的目的而共同奔跑,即将把帝都奥斯滕德纳入射程范围。
(穿过这里的话,帝都就近在眼前了。终于…)
菲利克斯看着并排跑着的奥莉薇娅。在阳炎般的景色中,她的表情随着愈加接近帝都而愈加僵硬。
「——过了这个坡就能穿过溪谷了。」
「那么,离湖边的小屋还有一段距离…」
察觉到微妙的杀气后,两人一边刹在地面上一边解除了迅足术。同时,两人听到了与那杀气并不相称的年轻男子开朗的声音,
「第一招。」
正面的虚空扭曲了,无数的白色大蛇向着二人蜂拥而来。
菲利克斯像是要缠住白色大蛇一般将艾尔哈扎德横扫而出,奥莉薇娅则一脚跳向空中。
「第二招。」
接着是女人无机质的声音。但那声音很快就变成了充满感情的样子。
「啊哎?」
伴随着不寻常的刃风,被砍成两断的尸体和血雨倾泻而下。
菲利克斯保持着挥开大蛇的姿势,立刻把手放在腰间。然后迅速抽出匕首,朝着黑暗中的一点扔了过去。
带着苍色光芒的匕首被吸入黑暗之中,破碎的黑色面具随之从斜面滑落。
当菲利克斯的目光捕捉到在那黑色面具上描绘的白蛇的模样时的刹那。
「第三招。」
从他的死角伸出来的,是微弱到只有一根头发的程度的极为细微的杀意。但是,若是被这杀意触及的话确实会丧命,菲利克斯的本能敲响了警钟。
回避——不需要。
奥莉薇娅身缠着风从菲利克斯背后横穿而过。她一边用剑连着杀意一起刺穿了袭击者,一边和袭击者一起消失在了菲利克斯的视野之外。
那之后,一瞬间,世界变成了灰色,天地翻转。
「!?」
就像被绑住了一样,菲利克斯连一根指尖都动不了。他分毫不差地吃到了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全部斩击。而这在体感上,只不过是在不到一秒钟里发生的事而已。
「——」
在景色恢复原状的同时,菲利克斯的膝盖也落在了地上。奇怪的是,他明明受到了那样的斩击,却只有疼痛很鲜明,并没有关键的出血。在这个时间点,菲利克斯明白,那是通过自然力让大脑产生错觉的幻术,但是要让大脑理解那是误认,无论如何还是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就像是看准了这个空隙一样,一个熟悉的声音滑进了菲利克斯的耳中。
「第死招。将死。」
向着身体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的菲利克斯,袭击者利用树干的反作用力,以飞行状态袭击而来。借着在云层中透下的模糊月光,菲利克斯勉强看见被刺出的武器是一把黑刀。
距离刀刃到达还有大约——两秒。
菲利克斯预测了其到达的时间,判断出自己即使是现在的状态也能勉强回避。袭击者确信攻击必中。对方的破绽就在于此。菲利克斯就这样保持着不利的姿势,为了不被察觉到而酝酿着反制的一击。
黑刀无声逼近。菲利克斯的视线也确实捕捉到了那把武器。
(——奇怪。)
他在脑海中反复回味着袭击者的话。
(明目张胆的攻击预告也很奇怪,而且,为什么要特地做出胜利宣言。)
对袭击者来说,杀死目标就是全部。他们没有任何骄傲的感情。这一点,菲利克斯自己比谁都清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违和感导向了一个结果。
(武器——不是黑刀!)
菲利克斯把艾尔哈扎德深深扎在正下方的地面上,在剑尖上凝聚着自然力。转瞬之间,自然力发生爆炸,菲利克斯随着地面一起塌陷到了下方。
「呶!?」
他的结论的正确性很快得到了证明。一把螺旋状的武器在千钧一发之际穿过了菲利克斯之前所在的地方。真正的武器是比黑刀长上三倍的黑枪。如果菲利克斯直到最后都误以为武器是黑刀的话,现在他的身体应该已经被贯穿了。
这个袭击者知道菲利克斯会勉强躲过攻击并寻求反制,从而事先用自然力在武器上做了伪装。无论是攻击预告还是胜利宣言,都是他为了这一目的而做的铺垫而已。
蹬在地面上的菲利克斯一边垂直刺出艾尔哈扎德一边疾驰,剜开了将身体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的袭击者的心脏。
在菲利克斯顺势将心脏打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在下方看到了面具脱落后露出的脸,
(果然是巴拉西奥吗…)
他完全没有产生怀念之类的正面感情。
「——没有受伤吧?」
奥莉薇娅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边,菲利克斯与她交换视线,说道,
「嗯。」
菲利克斯吐了口气,向着黑暗高声说道。
「差不多该现身了吧!」
余音传遍了整个溪谷,左右两边的岩石后面出现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是只身潜入位于利斯特莱茵城的自己的房间的涅菲尔,而另一个是将一身锻炼到极致的肌肉像盔甲一样裹在身上的老人。
(亲自出马吗…)
似是在庇护奥莉薇娅一般,菲利克斯站在前方,瞪着阿修罗的首领泽布拉。
「即使四人合力也被你击退了吗。确实不出我所料。」
似乎丝毫不在意躺在脚边的同胞一般,泽布拉以轻佻的语气说道,
「你的目标是奥莉薇娅吗?」
「事到如今还问什么?」
涅菲尔将左手放在腋下,嗤嗤地笑着。这是不用问就知道的事,但菲利克斯还是无法抑制全身血液的沸腾。
「这种蠢事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明明无论是定下契约的王,还是那个国家都已经消失了!」
「王的死也好,国家的灭亡也罢,对我们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旦订下契约,在履行之前都要持续下去。这就是阿修罗的法则,也是真理。别跟我说你忘记了。」
「那种东西既不是法则也不是真理。那已经是——诅咒了!」
菲利克斯似是要斩断它一样挥下手腕。
泽布拉依然不动,
「你想说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吗?——但你偏偏要和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深渊人共同战斗。刚听说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纵然你的才能能开辟天地,但也不过是那样的父母的儿子而已。」
听着这些每个字都意义不明的话语,菲利克斯自然而然地眯起了眼睛。
「你想说什么?」
「你的父亲卡萨埃尔虽然没有像你这样讨厌阿修罗,但他的能力也不怎么样,派不上什么大的用场。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没有把他肃清,就那样放着不管了?」
菲利克斯的记忆中并不存在父亲否定阿修罗的场面。他的阿修罗式剑术和体术也大多数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父亲总是在为什么事而痛苦。
菲利克斯用眼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是你啊,菲利克斯。正因有你这个阿修罗的最高杰作的存在。但是,当你杰出的才能开始真正发芽时,那家伙却坚决不让我们和你扯上关系。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必要在那个时候采取措施。」
「所以说,你一直在说什么?」
心中焦躁感越来越激烈,同时,菲利克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呼吸不自然地急促起来。
菲利克斯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身体的违和感,泽布拉的话语就越来越流畅。
「我们是以暗杀为业的人。而且,暗杀不止是驱使自己的身体。经我之手,还可以制作出披着良药的皮的迟效性毒药。药和毒是表里一体的。比方说,一名著名的治疗师断定那是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只有泽布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菲利克斯连眨眼都忘记了,身体像是在畏惧着什么般颤抖起来。
违和感降临了。
菲利克斯缓缓移动着视线,和看着自己的少女四目相对。
「你没事吧?」
违和感的根源,是和自己的手重合在一起的奥莉薇娅的手。手上流通着的鲜血的温暖让他模糊的意识变得真切,周围的声音也急速回归。
他把视线移回原来的为位置,发现泽布拉正晃着肩膀。
「你这混蛋啊啊啊啊!」
菲利克斯注入所有的憎恶,瞪着泽布拉。纵使隔着面具,他似乎也能看到泽布拉那卑鄙的笑容。
「为什么要连母亲都…母亲她什么都不知道!」
菲利克斯想起了在母亲的病榻前微弱哭泣的妹妹露娜,以及用枯树般干瘪的手抚摸着露娜,微笑着和他说要保护妹妹的母亲的身影。
第二天,母亲就像睡着了一样停止了呼吸。
「阿修罗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爱。只需要有着精炼的技能与技术,以及绝对的法则就可以了。」
纯净的杀意在菲利克斯心中急剧膨胀。他心中最渴望的就是顺着这股憎恨挥下剑。
尽管如此,在这个紧要关头,菲利克斯还是保持着克制,挤出声音问道。
「你们是了解了现在是什么状况,还发动袭击的吗?」
「当然全都了解了。也知道那和我们阿修罗一点关系都没有。」
泽布拉立刻冷冷地回答。菲利克斯视野中的涅菲尔缩了缩肩膀。
「问你这个问题的我实在太愚蠢了。曾经,我的无知和天真夺走了父亲和母亲的生命,还让妹妹那么伤心。我不会再对你们视而不见了。在这里结束一切吧。」
虽然他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但还是没能摆出艾尔哈扎德的架势。原因是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雪白的手。他看着那只手,接着看向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的脸上浮现出菲利克斯第一次看到的复杂神情。
「因为爸爸妈妈被杀了,所以你想要报仇吗?」
「……不行吗?」
奥莉薇娅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但我的爸爸妈妈好像也是被那些老鼠杀死的。」
「——!」
「不过,我现在并没有菲利克斯那样想要复仇的心情。大概是因为当时我是个连两人的长像都不记得的婴儿吧。那个,我想说的是,我应该和现在的菲利克斯一样生气吗?」
菲利克斯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正在急速冷却。就在他看到了这个即使得知父母被杀,却丝毫没有感到愤怒的少女的境遇时。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的问题。但有一点,你可能觉得我在说大话,但我还是要说,心情没有对错之分,更不可能将心灵寄于虚伪的心情中。这一点,我可以断言。」
「…听起来很难理解呢。」
奥莉薇娅为难地笑着,
「是呢…」
菲利克斯也还以微笑,但马上表情严肃地问道。
「你确定是他们杀害了你的双亲吗?」
「嗯,我想我没有说谎。不过告诉我这件事的老鼠好像不在这里。」
「不仅是我的父母,就连奥莉薇娅的父母也…对不起。」
奥莉薇娅眨着眼睛说,
「为什么菲利克斯要道歉?又不是菲利克斯杀了我的父母,对吧?」
「那是当然……」
「那就没有必要道歉了哦。」
正因为这句话出自她的本心,菲利克斯才愈发感到郁闷。本来她应该得到的无偿的爱和温暖,却被阿修罗连根夺走了。这是谁也无法挽回的,所以菲利克斯的怒火只增不减。
「奥莉薇娅,请你退下。我一个人当他们的对手。」
「为什么?你想一个人复仇吗?」
「我并不是没有这种想法,但更重要的是为了今后的战斗。最重要的是,给他们引路,是流着同样的阿修罗之血的我的使命。」
奥莉薇娅一脸为难地双手叉腰,
「使命吗。这种事我真的不太懂啊,不过我也和他们说过,要是谁敢再次袭击的话,我就要二话不说地杀死他,事到如今,我不想打破这个约定。」
「无论如何,是吗?」
「无论如何。所以这种时候就靠这个来决定吧。」
锵锵!她发出这样奇妙的声音。奥莉薇娅从怀中取出一枚金币。金币图案很有特征,一看就知道是艾斯特利亚金币。
「当双方的意见发生冲突,谁都无法让步的时候,这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法。是阿什顿告诉我的。正面和反面哪个好呢?啊,有着花样的才是正面来着吧。」
「怎么能靠这种事决定——」
「那我就反面吧。」
奥莉薇娅强行打断了菲利克斯的话。被她弹出的金币发出美妙的音色线条,开始旋转。在没有损失速度的情况下,金币直到最后都在维持着让人愉悦的旋转。
「——是背面呢。」
奥莉薇娅把手心里的金币展示给菲利克斯,嫣然一笑。
(说再多也没用了…)
菲利克斯放弃了劝说,将视线转向了涅菲尔。
「那么左边那个男人就交给奥莉薇娅了。」
「噗噗。左边的老鼠归菲利克斯。右边的大老鼠归我。」
她这令人不禁泄气的语气中传达了强烈的意愿。
(虽然涅菲尔也十分老练,但我确信奥莉薇娅不会落于下风。但是泽布拉就不一定了。他的实力是未知数。虽然想要尽量避免多余的风险…)
奥莉薇娅一刻也没有移开过视线。
「右边那只大老鼠归我。」
菲利克斯放弃了,
「那么,那个大老鼠就交给你了。」
「嗯嗯,交给我吧。」
「——扫兴的小剧场就到此为止吧。」
向着插入对话的泽布拉,菲利克斯问道,
「为什么,你要在现在挑明真相?」
菲利克斯知道泽布拉计划着让自己称为下一代的首领。但是即使泽布拉公开真相,也只会招来他的愤怒,事实也确实如此。无论怎么折腾,泽布拉都无法得到希望的结果。正因如此,不可理解的感觉才会萦绕在菲利克斯的脑海之中。
泽布拉摘下黑色面具,露出素颜。他一边顺着直到胸口的白胡子,一边淡淡地说出理由。
「我有必要在某个时机,让心智尚不成熟的你成为修罗。明明九成九都如我想的那样——」
泽布拉停了下来,向奥莉薇娅投去冰冷的视线。
「却被深渊人妨碍了。」
奥莉薇娅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脸,说,
「哎?我吗?我什么都没做吧?」
「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笑着说道,但奥莉薇娅好像没有明白一样歪起了头。
「可惜啊。实在可惜。——但。」
泽布拉的自然力爆发般地膨胀起来,大群的野鸟发出刺耳的叫声,离开了溪谷。
「深渊人就交给你了。」
听了涅菲尔飘然的话语,
「无可奈何。」
泽布拉的双眸放出灿烂的光芒。
II
「我们这边也没有时间了。赶快开始吧。」
咔啷,向着伸出剑尖的菲利克斯,涅菲尔伸出右手挡在前面,让他停了下来。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可能没注意到吧?」
持续的沉默,如实地诉说着涅菲尔的话语的正确性。
「老爷子确实是打算杀死和深渊人共同战斗的你。不过,听了刚才的话后,你也明白了吧。他在心中还是恋恋不舍的。因为老爷子比谁都更欣赏你的才能。不过不管怎样,都要在这里做出了结了。那么,你不觉得在看到那两个人的结局后再做个了结也不迟吗——无论哪方取得胜利。」
菲利克斯的眉毛跳了一下。
「无论哪方取得胜利?——真奇怪啊。让深渊人彻底灭绝就是阿修罗的一切。刚才的发言,如果被你的同胞们听到了是不会沉默的吧。」
涅菲尔哈哈一笑。
「你什么时候变得会开玩笑了?你说的同胞已经全都死了吧。就被你们亲手干掉了。」
「……」
「真是令人费解啊。嘛,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知道的只有,如果以那个深渊人为对手的话,我活下来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在亲眼目睹奥莉薇娅战斗的身姿后,涅菲尔立刻如此想到。她的实力是自己亲手埋葬的她的母亲无法比拟的。那已经不是人类的级别了。
涅菲尔摇了摇头,说,
「嘛,既然如此,那就找个不会碍事的地方观战吧。」
没有得到菲利克斯的同意,涅菲尔就跳到了手边的岩石上。菲利克斯停顿了两个呼吸的间隔后,采取了同样的行动。
涅菲尔看着隔着一定距离对峙的两人。
(连我都能明白的事。被誉为初代再世的您没有不明白的道理。那么,这场战斗究竟会迎来怎么样的结果呢?)
当泽布拉第一次看到在溪谷中疾驰的奥莉薇娅时,他就立刻断定只有自己才能解决她。即便如此,他还默许了部下的攻击,其理由便是为了看清她。一切都可以用这一句话来概括。
泽布拉张开双腿,双拳在胸前相碰。他将自然力集中在丹田之中,全身散发出淡淡的琥珀色光芒。
(——首先看看她的反应。)
他轻轻跳了一下,无声地拉近了和奥莉薇娅间的距离。
这种并非连成线,而是点对点移动的特殊步法,被称为幻足术“空蝉”,是与迅足术形成双碧的武技。在对手看来,就像是瞬间移动一样。
无论怎样的强者都会被这个武技迷惑。但是,奥莉薇娅只是垂着剑尖,丝毫没有要动的迹象。
不是动不了,而是不敢贸然移动吧。泽布拉如此判断。
(——那么。)
在泽布拉为了挑衅而故意将脚尖踏入必杀的间隔的瞬间,漆黑之剑像是要遮蔽住他的身体一般乱舞着。奥莉薇娅完美的流水动作释放出凌驾于第一级艺术品之上的美感,半强迫性地夺去了泽布拉的视线。
(太美妙了!)
他令全身的肌肉跃动,将斩击尽数用手背弹开。随后,泽布拉放出了仿佛要削去奥莉薇娅的整个身体的一击。奥莉薇娅则仿佛配合着他的拳头的轨迹一般,向后仰着上半身逃向了空中,所以攻击只是微微掠过了她的铠甲就结束了。但是——
「——哎…」
奥莉薇娅唇边流下一丝鲜血,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泽布拉。
「明明只是擦了一下而已?」
「要是抓住了核心,你现在就不能悠闲地和我说话了。」
泽布拉打出的拳头不是一般的拳头,而是无视任何防御,直接干涉人体的破坏的秘诀。即使是由世界最顶级的名匠锻造的铠甲,在这个破坏的秘诀面前也等同于不存在。因此,与之对抗的方法唯有回避。
「哼——。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正面吃下那一击,才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吗……」
奥莉薇娅用手背擦了擦血,将左腿大大迈向后方。同时,她向前方弯下了腰,将漆黑之剑贴在左腰上。
剑尖不是向前,而是向后。
(来了吗?)
泽布拉没有注视着漆黑之剑,而是看着奥莉薇娅的腿。泽布拉认为,奥莉薇娅从无形中挥出的斩击有着远远超越达人的范畴的威胁,但更有威胁的是她那可以实现变幻无常的动作的步伐。
在看到奥莉薇娅的腿重叠在一起的瞬间,泽布拉因视野的边缘悄悄逼近的漆黑之剑而感到全身的汗毛像针一样倒立。他在一纸之隔躲开了这死亡的一闪,心中想着,虽然对方在任意驱使着迅足术“极”,但这动作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
(这是……)
回过神来,泽布拉的手在颤抖。就像滚滚涌出的水一样,颤抖无法停止。自从生在这个世上以来,泽布拉已经渡过了六十五年,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呵呵呵呵。)
他猛地握紧拳头,强制地切断了内心的欢喜。
在看到奥莉薇娅发出了速度进一步加快的斩击后,泽布拉一边用手背挡开攻击,一边将自然力集中在声带上。
「喝!!」
在极近的距离沐浴在咆哮中的奥莉薇娅被击飞到远方。
间不容发之间,泽布拉将和刚才不可相提并论的自然力集中在丹田之中,他后背的肌肉剧烈隆起,四只缠绕着琥珀色光辉的手臂伸了出来。
当手臂完全伸直时,泽布拉深吸一口气,对着黑暗的前方自言自语。
「你才不是会因那种程度的攻击就碎掉的宝玉吧。」
像是在回应泽布拉的话语一般,奥莉薇娅切开黑暗发起了突击。双方不断踏入死地的间隔,六只拳头和一把剑如烈火般厮杀着。
互不相让的拉锯战,因泽布拉早早亮出的最后一张牌而骤然一变。
——无极一身。
他同时发动迅足术“极”和幻足术“无上”同时发动。这是由初代的泽布拉发明,之后再也无人能领会的幻之绝技。在五十年前,泽布拉正是靠着这绝技将前代的泽布拉从头领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如今,他的速度已经超越了奥莉薇娅的反应速度。
泽布拉的喉咙发出冷笑。
——他听着风的声音。
呼吸变得非常不安定。
即使泽布拉想要活动身体,神经也拒绝着一切命令。当泽布拉睁开唯一可能动的眼睑时,他的视线与将漆黑之剑插入自己胸口的奥莉薇娅对上了视线。
在泽布拉迅速认识到现状的同时,一种不可理解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的六个拳头应该都抓住了核心。为什么你没有变成肉块?」
和自己的意志无关,泽布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发出了疑问。
「嗯。我从第一次受到的攻击的时候就知道危险了。所以当然要采取防御对策。」
面对规规矩矩地回应的奥莉薇娅,泽布拉的嘴角微微松了下来。
「防御对策是?」
至少在战斗的过程中,她没有做出那样的动作,自己也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最重要的是,即使她构筑了不彻底的防御对策,破坏的秘诀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防住的。
「我在体内张开了自然力,就像是薄膜的感觉一样。当然不是一层,而是好几层。因为在战斗期间必须一直维持,所以相当的累。对于利用自然力的攻击,我认为可以同样用自然力进行抵消。虽然实际上并没有说的那么简单。」
「通过层层构筑自然力的防御屏障,最终将干涉归于零了吗…」
泽布拉不禁在内心中咂舌。这份深不可测的自然力的运用技术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奥莉薇娅的自然力的总量足以支撑她实现这种瞎胡闹的行为。
怪物,泽布拉现在可以理解如此评价她的克里休娜的心情了。不过,即使他事前就理解了这一点,结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已经没有悠闲聊天的时间了。如果你没有什么想问了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泽布拉闭上眼睛,静静宣告。
「——无可奈何。」
面对第一次能让自己使出全力的对手,泽布拉竟然在战斗中感到了“快乐”的感情,甚至于忘记了阿修罗的使命。
虽然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的不成熟,结果也一塌糊涂,但不可思议的是,泽布拉并没有后悔。
「为什么你会露出那种表情呢?我完全不明白。」
在泽布拉刻意切断意识的时候,他听到了奥莉薇娅困惑的声音。
浑身涌出鲜血的泽布拉的死亡面孔,始终是那么的平静。
不断在历史的阴影中展开的深渊人与阿修罗的斗争,以无关乎当事人意向的情况下宣告结束了。
在奥莉薇娅和泽布拉的决斗揭晓了结局的瞬间,沐浴在月光下、施展了肉体大活性术的涅菲尔瞬间瞄准了菲利克斯的后背。
「——事到如今,就别说我卑鄙了。」
被飞速挥下的不详黑爪——仅仅撕裂了虚空。
「我不会说的。因为是在战场上。」
和平常的声音一起从涅菲尔的头上袭来的,是比肉体大活性术更为压倒性的力量洪流。
涅菲尔静静地笑了。
没人知道他最后的笑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