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麻糬,预备啰——鬼出去,福进来。」
「噗咿喔~!」
「哇,这是在干嘛?」
我,茨木真纪,一打开千夜汉方药局的门,就让外表是企鹅宝宝的「小麻糬」撒了一身豆子。
没错,今天是二月三日,也就是节分(注:节分 意味着「划分季节」,指的是各季节初始日(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前一天,自江户时代以后多指立春(每年的二月四日)的前一天。通常日本民众会在这一天朝屋外撒豆子,一边喊「鬼出去,福进来」,一边吃下与年龄相同数量(或多一颗)的豆子以消灾除厄。)。
小麻糬看起来并不了解节分的涵义,只是觉得朝我们掷豆子很好玩,一个劲儿地丢个不停。
一块儿过来的天酒馨,在我身旁一面防御豆子攻击,嘴上一面发牢骚。
「没想到一放学就被豆子攻击。」
「也是啦,我们以前的确是鬼。」
过去我是被称作茨木童子的鬼,而他是酒吞童子。
自己讲这种话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我们是妖怪界无妖不知、无妖不晓,最强的大妖怪。
不过茨木童子与酒吞童子过去是夫妇的这个事实,或许只有一小部分人清楚。无论如何,我也跟着加入了撒豆大战。
「小麻糬~你快朝鬼爸爸丢豆子,妈妈示范给你看。」
「痛、超痛。真纪,住手!你丢的豆子杀伤力可是有机关枪等级!」
我们抓起我的眷属八咫乌——影儿拿来的一升豆子,朝着被前眷属水蛇——阿水戴上鬼面具的馨丢个痛快。馨举起书包当盾牌,暂时逃出阿水的店。
「呼,驱鬼成功。小麻糬,太棒了呢。」
「噗咿喔~」
我高举拳头摆出胜利姿势后,接着换「福进来」,准备朝室内撒豆子。小麻糬也抓起一把把豆子往榻榻米上砸去。不过……
「……噗……咿喔……」
撒了满地的那些豆子越看越好吃,他捡起豆子放进口中吃了起来。
嗯……贪吃鬼。
「鬼进来,福进来。」
「哎呀,影儿,鬼也可以进来吗?那就不能驱邪了喔。」
影儿撒豆子的口号非常奇特,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但他理直气壮地回:「当然可以!」
「茨姬大人,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奉祀鬼的寺庙与神社会说『鬼进来』喔。对我们来说,鬼可是一定要让他们进门不可的存在呢。」
或许是受到影儿的体贴心意感召,馨取下面具从玄关外面探头观察这边的情况。
爸爸辛苦了。小麻糬正忘我地吃着豆子,根本忘了撒豆子这件事。
这时,正好阿水在客厅的暖桌上摆好各式各样的豆子。
「好了好了,大家过来,几岁就吃几颗豆子。有花生、杏仁果和腰果,这些原本我是买来要当下酒菜的。啊,还有千叶屋的『拔丝地瓜』和『蜜糖地瓜片』喔~」
「哇,是千叶屋耶!我跟小麻糬都最爱这家了」
千叶屋是一间位在浅草言问街上的拔丝地瓜专卖店,喜欢地瓜的小麻糬对拔丝地瓜是爱到无以复加,一旦让他看到可就不得了。
平常他都是可爱地撒娇喊「噗咿喔~」,但这时会「噗咿喔噗咿喔噗咿喔!」地叫个不停,兴奋得双翅上下剧烈拍动。现在也在我大腿上发疯。
不过千叶屋的拔丝地瓜,就是好吃到这种程度。
一般的拔丝地瓜,是在酥炸过的番薯裹上一层带着少许咸味的糖衣,但这家连地瓜内部都均匀渗透着糖蜜,口感湿润又美味、甜度也适中,总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嘿嘿,这是我一早就跑去买回来的喔!」
「影儿去买的吗?你真棒耶,蜜糖地瓜片老是一转眼就卖完,我好久没吃了。」
蜜糖地瓜片和拔丝地瓜不同,是将切成薄片下锅油炸的番薯裹上相同的糖蜜制成。可以算是稍厚的地瓜片吧?口感酥脆、非常美味,但因为是热销商品,总是一下子就卖光光。
拔丝地瓜和蜜糖地瓜片,跟阿水泡的浓绿茶好搭喔……
「啊……好幸福。」
美味地瓜令人无比愉悦,也吃掉与自己年纪相同数量的豆子了。
「说起来如果得吃掉跟自己年纪相同数量的豆子,那阿水跟影儿就要吃下一大堆耶。」
「是呢,得吃超过一千颗。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讲到活过的岁月,影儿可是远比我年长,那就真的需要分量吓人的豆子了……虽然他精神年龄感觉上只有小学五年级啦。」
「谁小学五年级啦!阿水你去死~~!」
「你们看就是这样,果然是只有小学五年级的程度呀。」
影儿作势要捶打阿水,于是阿水单手护住头,露出一脸真拿他没办法、既无奈又傻眼的表情。
眼看这对兄弟眷属就快像平常一样吵起来,我便出声当和事佬。
「别这样嘛,影儿只不过一直是老么个性呀,而阿水又特别成熟稳重。一旦活得久了,实际年龄多少就不重要啦。」
阿水认为自己受夸奖,得意洋洋地说:「对啦,我可是成熟男人了。」
「何止是成熟男人,都快一脚踏进大叔的领域了。」
「我可不想被馨你这样说。你才是咧,明明是高中生,却一副历尽沧桑的样子。」
「少啰嗦。我可是热爱少年漫画、货真价实的高中男儿。」
「你们知道吗?听说最近反倒是大叔更热衷看少年漫画喔。」
「……咦?真的吗?」
小麻糬吃得嘴巴都黏满拔丝地瓜的糖蜜,我一边帮他把糖蜜擦干净,一边听馨和阿水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影儿非常体贴地替我拿来湿纸巾。
「啊、对了。欸,阿水你最近有看到凛音吗?去年底之后,我就一直都没再见到那孩子。」
「凛吗~?不知道耶,那种不良弟弟谁管他呀。」
阿水的反应有些冷淡,但影儿似乎想起什么。
「茨姬大人,我看过他一次喔。」
「咦?影儿,真的吗?」
「嗯,有一次我帮阿水送药去给南千住的客人时,从空中看到的。凛音在一栋高楼的屋顶上,但他在做什么我就……」
「……这样呀。」
「我也想过用这只『黄金之眼』查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他现在也有一只相同的眼睛,力量相互抵消毫无收获。真对不起……」
影儿垂头丧气,于是我轻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
影儿因为被凛音抢走一只眼睛,现在右眼总包着绷带。凛音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才会夺走昔日伙伴影儿的黄金之眼。
他引发的这些骚动每每令人伤透脑筋,但既然他没有远走高飞……那就还有机会碰到面吧。
毕竟他的行动,全都与我有所关联。
「对了影儿,我一直想着要问你,你知道木罗罗的下落吗?」
「……木罗罗吗?」
「千年前是你拿着那株树苗吧?」
影儿的脸庞蒙上一层阴影。
木罗罗是过去身为茨姬四眷属之一的藤树精灵。
同时也是酒吞童子与茨木童子开创的狭间之国的结界守护者。
不过千年前,名叫水屑的九尾狐妖放火一把烧了他,只有树苗幸免于难。当时应该是影儿拿着那株树苗的……
「在狭间之国灭亡后,我就一直保护着木罗罗的树苗,不过……有段时间我遭到赖光那伙人追杀,就把木罗罗藏进一座森林,种在一个他们很难找到的地点。后来我也好几次去找木罗罗,可是……」
「却连自己也找不到在哪了对吧~影儿。」
「啊、你不要多嘴啦,阿水!」
遭人揭露结局,影儿双颊涨红,又开始用力捶打阿水。
不过原来如此,木罗罗的树苗有被好好地种在某处。
「连大致位置也不晓得吗?之后去找找看,凭我的结界能力或许能找到也说不定。」
「!」
「嗯,也是呢。馨现在的力量已经能锁定地点,所以影儿你放心,不用哭成这样啦。」
影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或许是因为没能守护木罗罗到底,心下依然十分懊恼吧。我温柔地伸手抱住他。
就连刚刚眼里只有拔丝地瓜的小麻糬,一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影儿在哭,也跑过去安慰他。
「我把木罗罗种在富士山脚下的广大森林里,我想他一定有好好成长茁壮,但后来树海越来越大片,就找不到了……」
「啊啊……」
「富士树海呀,那就没办法了。」
我跟馨面面相觑。
富士树海是位在富士山西北侧的茂密森林,传闻只要一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但我从来没进去过,不晓得真相究竟是如何。就连在妖怪界,大家也说那地方磁场紊乱,会让灵力受到严重干扰。
既然连影儿都会迷失方向,可见那是多么庞大的树海,应是蕴藏了特别力量的灵力源点吧。
「这样呀……不如春假时去一趟吧。从这里过去也不远,我开车载大家一起去喔~」
「真的吗?阿水。」
「当然,我也想要见木罗罗呀。他虽然搞不清楚是男是女,但是个可爱的小朋友……」
「木罗罗是树木精灵,没有性别啦。我虽然都叫他次男,但感觉起来也像个女性好友呢。」
虽然就连那棵藤树苗有没有顺利茁壮,还有昔日伙伴木罗罗到底有没有寄宿在那棵藤树上都不晓得……但搞不好能见到面的一线希望,就令我很开心。
内心的期待逐渐漾开,身旁的馨也发现了我的心情。
「希望能找到呢,木罗罗的树苗。」
「嗯、嗯,好想见他喔。」
因为这也是我这一世必须要确认的事情之一。
我们从阿水的药局走回野原庄的路上买晚饭时,一个充满红色、爱心与巧克力的专柜突然抓住我的目光。
对耶,情人节快到了。
「欸,馨,情人节快到了呢。」
「什么?喔喔……」
咦?馨明显受到惊吓喔,视线也飘向一旁。
「我想跟往年一样发人情巧克力给浅草的大家,你也会帮忙吧?」
「那、那个……真纪对不起,我……情人节当天要打工。」
「啊?什、什么?」
我紧抱住头,手里还抓着购物袋。
「我打工的那间家庭餐厅最近大家都感冒了,人手不足,店长拜托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忙。」
「这……这……」
其实我早就计划好要送馨一份特别的巧克力。
但现在看来,情人节那天我们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我的表情不免僵硬起来。馨也是一脸抱歉又尴尬的神情。
「可是……嗯……这样呀。这就没办法了,毕竟人家平常也很照顾你。而你受人照顾,也就等于我有受人家照顾。」
「真对不起!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啪!馨双手合掌,低下头道歉。
馨也隐约察觉到今年的情人节与以往不同吧。
「不用啦,没关系。发巧克力给浅草的大家,这种事我一个人也能做。你的就等打工完回来再拿给你,好好期待呀。」
我虽然语气开朗地这么回应,但心底的遗憾仍旧无法消散。
可是我不想看到馨抱歉的神情,只好挤出笑脸。
毕竟我们原本就是夫妻,就算不趁情人节这种甜滋滋的节日传达爱意,平常也都能感受到对方满满的爱。
情人节之前,高中女生的对话就是三句不离做点心。
今天体育课上排球,等待换场的空档,班上朋友——七濑随口提起这个话题。
「所以呀真纪,我今年打算做巧克力塔喔,要发给社团和班上的大家。」
「……啊。」
「怎么了真纪?我也会做你的份啦。」
「我会感激不尽地收下,毕竟你家里开蛋糕店,亲手做的甜点水准跟我们有天壤之别,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显叹了口气,让七濑困惑地侧头。
大略说明情况之后,七濑惊讶地眼睛眨个不停。
「哦,情人节那天天酒要打工?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咦?」
我惊讶地睁大双眼。我只是理所当然想跟馨一起过情人节,我的话却让七濑听得一头雾水。
啊,糟了。至今我只有告诉她,我跟馨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没有啦,那个,毕竟我每年都会给他巧克力呀。」
「嗯……可是我不记得你以前会对情人节特别执着耶……」
「那、那是……」
确实,我今年对情人节干劲十足,跟以往真的略微不同。
这一点我自己也有意识到。
以前感觉起来比较像在给家人巧克力,就是很自然地顺着节庆气氛,也送馨一份巧克力……
「我闻到八卦的味道了!快跟我详细说明~!」
「恶,小满。」
新闻社的小满突然出现了!
新闻社特有的顺风耳,她一听到蛛丝马迹立刻赶来。
小满说这次她要做一个特辑,介绍今年情人节有哪些有趣对话,还有收送巧克力的小故事,以及是否有新情侣诞生。此外还会统计那几个受欢迎的男生们收到的巧克力数量,并列出排名之类的。
小满老是爱写这种通俗爱情题材的报导耶……
「反正今年肯定也是天酒压倒性领先吧~啊,不过前阵子转学过来的夜鸟应该也是匹黑马。既神秘、长相又那么俊美。啊啊,不过不过——今年真正的白马王子果然还是叶老师!成熟稳重,感觉会温柔地收下巧克力~也能期待白色情人节的回礼。」
「……恶。」
「真纪你怎么一脸不屑?」
无论是小满的发言或是七濑的吐槽,我都只是敷衍地回「恶、恶」。
两人见我神态奇怪,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呀~茨木,你差不多也该清楚表态比较好喔~」
「表态什么呀?小满。」
「和天酒之间的关系呀~因为你们一直坚称两人只是青梅竹马,所以有些女生会误以为自己也有机会。可是有很多人打算趁情人节跟天酒告白,他会被抢走喔~」
「……啊?」
「哎呀,真纪还在不爽。」
虽然小满和七濑接连刺激我,但要是有女生敢抢走他,我当场就会抢回来。凭我的暴力。
不过我跟馨之间的关系……吗?
在知晓上辈子情况的妖怪们之间,我们以前是夫妻的关系早已是众所皆知。但班上同学什么都不晓得,我们两人的关系至今依然成谜。
虽然她们说要清楚表态比较好,但该怎么做才好呢?
简单来说,就是要跟大家公告我们在交往,发表恋人宣言吗?
馨会想要这样吗?
我们的关系早就几乎等同于夫妻,他会想要为了配合这群高中生,宣告我们「在交往」吗?
放学后我一如往常待在社办。
还有表面上算是民俗学研究社新社员的由里也在。
馨今天的打工时间比较早已经先走了。他最近果然很忙。
「欸,由理,大家都说我们差不多该厘清关系了。」
「的确是……有道理呢,而且这样也能让你们更有自觉。」
由理正在替种在社办里的观叶植物浇水,回头苦笑了一下。
由理。夜鸟由理彦。
他是称为鵺的妖怪。一直到不久之前,都还假扮成名为继见由理彦的人类。
原本他是个担任班长、完美得像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优等生,但自从改变名字、变回妖怪,重新转学回这个学校之后,就是以普通学生的身份过日子。
虽然外表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但气质似乎略为不同了。
从前富有人情味的温雅特质淡去,而那该说是奇异的魅力还是威严呢?他源自妖怪的神秘感大幅提升。
是说,或许正因为由理下定决心以妖怪的身份活下去,所以他原本的气质就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这么说起来,倒是与千年前的藤原公任很相似。
班上女生都称由理的这种气质为神秘的魅惑力,经常聚在一块儿兴奋讨论着。
「欸,由理,你现在在叶老师那边,一切还顺利吗?」
「……」
由理的双眼顿时失去光彩。
「由理,怎么了?难、难道……那家伙的式神虐待你吗?」
我慌张地站起身。
早知道会这样,当时果然还是应该把由理纳为我的眷属。
「没有,并不是那样。只是式神这种生物,为什么自尊心这么高呀。特别是叶老师的四神,每天都一直念我说『晴明的式神应该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啰嗦得要命。他们因为是从以前就侍奉叶老师——应该说安倍晴明——至今的式神,每个都超爱他的。」
「原、原来如此,心态上的热烈程度有差异呀。」
「嗯。」
安倍晴明这个男人,确实从以前就深受式神所爱,总是被严密守护着。
他们之间的羁绊,完全不输给我与眷属间的情感。
「不管怎么说,他们从前世就不怎么喜欢我,毕竟当时我可是指使安倍晴明做事的上司立场,虽然这下我变成遭到使唤的式神立场……四神想必对现在这个情况感到很愉快吧。」
唉。由理叹了口气,一脸麻烦得要命的表情。
他会显露出这种表情,也是代表着他变得能够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了吧。
「啊……」
这时由理突然抬起头,转向中庭凝神细看。
「由理,怎么了?」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叶老师好像下令要式神出任务的样子。」
「任务?」
那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禁也看往中庭方向。
尚未开花的枝垂樱底下,有一只眼神凶恶的灰色乌龟。哎呀……我内心暗叫一声。
那是安倍晴明的式神——玄武。就连我也晓得。最啰嗦的家伙。
「那真纪,我先走了。」
「咦?你已经要走了吗?不要啦~馨也不在,我好无聊!」
我吵闹抗议,伸手拉住正要离去的由理外套下摆,他虽然露出伤脑筋的笑脸,仍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手甩开。太无情了。
「真纪,你也要去买做巧克力的材料吧?趁天还亮着时赶快去比较好喔。浅草……现在已经算不上安全了。」
下一刻他就拉开面向中庭的窗户,豪放不羁地跳出去。
他原本是位那么优雅的少爷,现在却变得,该怎么说呢,充满野性。
「啊、对了,真纪。今天早上呀,叶老师叫我跟你说一声他观察星象占卜的结果……你最近会遇见一个有缘人。」
「咦?我吗?」
他干嘛擅自占卜别人家的事呀,那个没干劲的阴阳师。
不过我也很清楚,他的星象占卜一向准确,内心不禁有点在意。
由理瞥了我一眼,就挥手说「拜拜」,去找那只灰色乌龟了。
说到那只灰色乌龟,居然正狠狠瞪着我,还呸地吐了一口口水,接着就在冉冉升起的白雾中,跟由理一起消失了。
下次让我遇见,一定要把他抓起来煮成鳖火锅。
话说回来……
「遇见有缘人吗?」
会是上辈子认识的人吗?
还是跟前世毫无关联的崭新缘分呢?
我完全没有头绪,但现在想这个也没有用。
毕竟相遇这种东西,就算没人告知也会突然降临,根本没办法预先做什么准备。
如同由理叮咛的,我打算趁还没天黑赶紧回去,便动手收东西、走出社办。
「嗯?」
结果外头有一个穿着网球服的男生等在那里。
网球社的人来美术器材室做什么?
我心下感到奇怪,而对方一看见我,表情就略显紧张。
「那个,茨木。」
「?」
「我是三班的冈部裕也。」
总之我先点头应付,但是……我、我不认识他呀。这个人是谁啊?
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请跟我交往!」
他深深低下头鞠躬的姿势,实在有够标准。
我脑中虽然还冷静想着这种事,整个人却愣在原地。
从刚刚就只是一直表情认真地望着他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那个……那句话,是在对我说吗?」
「当、当然!茨木,我一直很欣赏你……不过以前你好像对天酒以外的人都没兴趣,有点难亲近。」
冈部猛然抬起头,但仍然没办法直视我的脸,伸手搔搔头。
「最近你变了吧。自从学园祭那阵子,就常看到你跟其他女生在一起,那个……该说是变开朗了吗。之前你不是还帮我捡过网球吗?」
有、有吗?我完全没印象。
不过我最近的确经常和由理跟馨以外的同学讲话。
正如冈部所说,那次学园祭是个美好的经验,改变了我对人类的观感。
「你居然会注意到是从学园祭开始的。」
「嗯,因为学园祭时,你超级可爱的……啊。」
冈部说到一半,又捂住涨红的双脸喊着:「太丢脸了。」
这种羞涩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拥有……我和馨已经失去的某种感受。
「那个,谢谢你喜欢我,但我身边已经有馨……你知道吧?我总是跟天酒馨在一块儿。」
「但我听说你跟天酒并没有在交往。」
「那、那是没错,不过……那个……」
我冷汗直流地玩弄手指,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好,正不知所措时,冈部表情略为不悦地说:
「天酒真的是很厉害。聪明、运动神经好、长得又高、还很帅。我曾在体育课时跟他同一组,没想到他人很亲切可靠。不过茨木,他一直独占你,嘴巴上却又老说你们没在交往,这一点我实在不敢苟同。」
「……」
那是因为我们从前就是夫妻。可是我不能这样回答。
冈部见到我不知如何回应的为难模样,飞快地朝我递来像是从笔记本撕下来的一张纸片。
「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一开始慢慢来也好,就算只是丢几句讯息也好……我是认真的。」
最后那句话好像让冈部自己很难为情,他双颊通红使尽全力在走廊上跑远。
他拥有运动少年特有的爽朗个性,是个充满朝气又兼具正义感的普通男生。
我愣愣站在原地一会儿,低头看向手里那张写有冈部联络方式的纸片。
「我……刚刚,被告白了吗?」
真实感逐渐涌上来,我震惊到在原地来回走动。
其实我跟馨不同,几乎没有被别人告白的经验。
自从上高中以来这是第一次,而且还是被同年级的男生。
对于这项事实,我差点就要像个普通高中女生一样心花怒放,可是我该怎么跟馨说才好呢?
「啊?冈部跟你告白?」
馨打工回来吃晚饭时,我随口提起今天的事。
他正夹起炸鸡排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发愣了一会儿。
「什么呀?你那种莫名震惊的表情。我当然也会有受欢迎的时期呀。虽然你是一年到头都很受欢迎啦。」
「不是啦……三班的冈部,是网球社那个?」
「你知道?感觉是个爽朗的运动少年,态度不会很轻浮,告白时也羞涩得要命喔。呵呵,我有点心花怒放。」
我嗤嗤笑了起来,而馨一脸复杂,太明显了。
哎呀……这是……
「难道你吃醋了?」
「不可能。」
馨立刻否认,表情故作镇定地塞了满嘴炸鸡排,大口扒白饭。
「他还给我联络方式耶,该怎么办才好呀?」
「啊?联络方式?唔、咳咳。」
馨是白饭卡在喉咙吗?他咳个不停,看起来内心受到不小冲击。
我递给他一杯水,叫他冷静一点,还咚咚轻拍馨的后背。
确实啦,现在就算有女生跟馨告白,我也只会觉得「又来啦」。但立场一反过来,馨的感受大有不同。
可见至今真的没人向我正式告白过,那大概是馨总在旁边监视的缘故吧。
「说起来是有点开心,但我也不会真的跟他联络,也没那个必要。我已经有你在啦。」
「……有人跟你告白,开心吗?」
「什么,你在意的是这一点吗?那个呀,毕竟很难得嘛,就像是青春的一种体验,会让我想起自己还是位年方十七的少女。毕竟要像普通高中生情侣那样交往,我们也做不到呀。」
「……」
馨依然紧皱眉头,虽然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但这表情显示他正在试图厘清内心紊乱的思绪。
隔天我一如往常地跟馨一起上学,走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小满迅速出现,手指卷着绑成细细两束的黑发,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欸~茨木,昨天三班的冈部跟你告白对吧~?」
「好快!你到底是从哪儿听到这个消息的?」
不愧是新闻社的王牌。
小满是绝对不会错过学校里的任何恋爱八卦。
此外,因为这段对话而竖起耳朵的还有坐在前面座位的馨。他虽然仍旧背对着我们,但我大概能了解他的心情。
「冈部是网球社的,大家都叫他阿冈,成绩不太理想,但他可是网球实力坚强的我们学校网球社的正式球员,还是三年级退休后就即将接任主将的可靠男子喔~个性纯真直率,被公认为好人一个的优秀青年。长相也还过得去,好像满受欢迎的。不错呀,考虑看看嘛。」
小满用手肘顶顶我。
冈部跟我告白的这个消息,让班上女生兴奋不已,全都围到我身旁,叽叽喳喳地吵着要听细节,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阿冈很体贴喔~是个暖男喔~
哦,这男生风评相当不错嘛。
不过坐在前面的馨被迫听见这些话,神经更加绷紧。
虽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不对劲,但我能感受到他的灵力都开始绷紧了。
「那个……男人就是要稳重,还要有超强的忍耐力,不然是没办法应付我的本性。」
「你这什么意思呀~听起来很像已经有对象啰。」
小满一脸兴味盎然地确认我跟前方座位上的馨的反应。
「不过~我们就快要升上三年级了,接着毕业就近在眼前,能穿制服来学校上课的日子,转眼就会结束。茨木呀,你不如就交个男朋友也很好呀~?这样下去会让青春留白,没关系吗~?」
「……唔。」
小满想说的意思,我也并非不懂。
要享受青春,就只有现在了。一到四月,我们就会升上高三。
我一直认为普通高中生的恋爱,跟我是八竿子打不着,但或许正因为处于现在这个时间点,才会觉得它耀眼灿烂、非常特别吧。
不过……如果对象不是馨,我就不要。
即使他是上辈子的老公。
我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就晓得他正闷闷不乐。但他绝对不会回过头来,就只是继续坐在前方座位上,低头将视线牢牢盯住排满打工行程的记事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