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三七轻小说 > MF文库J > 我们的重制人生 > 第一章「根本不明白嘛」

第四卷 路上小心 第一章「根本不明白嘛」

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公寓中的一间房。

置于厨房餐间的桌子上,准备了十分美味的早餐。

有冒著热气的玉米浓汤,散发芬芳香气的吐司,还有翠绿的沙拉。完美至极的光景,彷佛为了拍摄而准备。

「妈妈,我啊,之前学了新的歌呢!」

「呵呵,那么等一下唱给妈妈听喔?」

「嗯,我会多唱几首!」

围坐在餐桌旁的母女聊著日常琐事,同时面露笑容。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足以堪称「幸福的日常风景」的范本。而我独自一人,毫无存在感地啃著吐司。

(应该……不是梦吧。)

从刚才我就捏了好几次脸颊。还洗过脸。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实在太超现实,我尝试过各种方法,试图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是任何方法都没有变成回到原本世界的入口。只是让我更强烈认知到,眼前的世界毫无疑问是现实。

但我还是觉得,这只是一场梦……

「孩子的爸。」

面前的女性忽然向我开口。

「咦,呃……什、什么事?」

听到别人口中喊出平时不习惯的名称,我一下子慌了手脚。

「怎么了吗,从刚才就一直光啃吐司,也要吃其他东西啊……难道没什么食欲吗?」

仔细一瞧,我的确从刚才就只吃吐司而已。

「爸爸不是一直叫我什么都要吃吗,不公平~」

一旁的女孩嘟起脸颊,对我露出抗议的表情。

「没、没有啦,不是的。我有食欲,吐司以外的东西也会吃。」

我急忙端起盛装玉米浓汤的杯子,喝了一大口。

火热的液体一下子在口中扩散。

「好烫!!」

然后果不其然,烫伤了舌头。

「哇,没事吧?」

(插图008)

女性急忙帮我准备装了水的杯子。

我喝了一口,然后吁了一口气。

「抱歉,谢谢你……我在做什么啊。」

「呵呵,好像难得见到孩子的爸这么冒失了呢。」

女性对我露出柔和的笑容。

虽然显得有些成熟,不过我在原本的世界也对她的笑容十分熟悉。

「啊,不过这汤真好喝……」

我再次喝了一口,玉米的口感留下的浓厚滋味顿时在口中扩散。

「是吗,太好了。这可不是现成的,而是从头开始慢慢煮的喔?」

(似乎是)志野亚贵的女性得意地挺起胸膛。

可爱至极的模样与原本世界的她一模一样,但是志野亚贵原本应该不擅长下厨。

甚至没想过以量杯测量水量的女孩,居然学会了以罐头玉米、牛奶与鲜奶油仔细煮汤。照理说需要相当程度的学习过程。

果然有那里偏离了。而且还偏了许多地方。

(志野亚贵……)

照理说她应该和我同龄,都是十九岁。

可是如今在我面前的她,年龄看起来有一点大。

不对,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志野亚贵。

就算笑容再怎么相像,不论散发的气氛与举止,以及遣词用字,都完全不是她。

(之前与贯之瞎扯的内容,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实现。)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当初就应该更起劲地聊IF世界线的话题。既然无从确认她是否为志野亚贵,我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更麻烦的是,我连自己目前身处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冷静一点……现在要先掌握现状。)

「我要看闪亮美少女!」

「好,吃完饭再看闪亮美少女喔。」

两人继续幸福的亲子对话。

而我也一样,始终对异样的气氛感到困惑。

饭后,真贵一收看『闪亮美少女』,便立刻对我发动「玩耍攻击」。我好不容易逃离她的攻势,回到自己刚才睡觉的房间。

(……总之先收集情报。)

面对很长一段时间没碰过的笔记型电脑,我下定决心开启浏览器。

首先让我再次惊讶的,是现在的日期。

我在回到十年前的世界前,世界是二○一六年秋季。

但现在显示在眼前的日期,却是二○一八年春季。

「有一年多的空白时间吗……」

若是以前也就算了,但是在这年头,一年可是相当长的时间。尤其我曾经涉及的媒体业,肯定已经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想掌握所有情况──可是现在调查的话,会消耗很多时间。而且我目前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未来与之前的世界是否衔接。

「得查询我目前的所在位置。」

我以浏览器开启地图工具,确认现在的位置。

「登户……等等,这是哪里啊?」

目前居住的公寓位于东京与神奈川的交界。多磨川流经附近,刚才传来的电车行驶声是小田急的电车。

我原本在都心上过班,虽然了解地理环境,不过与头一次居住的地方没什么差别。更重要的是,目前我没有任何家人以外的朋友。

「真想找人聊一聊。」

向疑似是志野亚贵的女性询问,应该是最快的方法,可是风险多半也不小。有没有更客观的对象……

我拿起手机,滑开通讯录一瞧。

画面上只有多到吓人的陌生人。十年光阴当然会让人际关系跟著改变,可是自己的通讯录全都是不认识的对象,还是让我吓得背脊发凉。

「对了,应该看通话纪录。」

只要能确认不久前联络过谁,开口的门槛就能大幅降低。

如此心想的我试著回头翻通话纪录,却始终找不到认识的名字。

「啊……」

其中我终于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某种意义上可能是最可靠的人物名字。

「唔~两个月之前吗,有点微妙呢……」

要说最近,却又过了一段时间,不过还在容许范围内。

今天是五月中旬,星期天。就算现在打电话,应该也不算失礼。

抱著救命稻草的想法,我点下通话的图示。

响铃了几声后,对方接通电话。

「啊,是河濑川吗?该说……好久不见了吧。」

有如打断话说到一半的我,「救命稻草」的她主动开口。

「先别说这些,之前我稍微提过的那件事情,还是不太顺利。所以我觉得必须找你商量一下。」

「呃,河濑川?」

「明天能不能早点来公司?大约上班前两小时,到时候再告诉你。拜拜。」

然后她乾脆地挂断电话。只剩下『嘟~嘟~嘟~』的忙线声。

「……究竟是什么事啊。」

总之知道了我和河濑川在同一间公司工作。虽然知道,却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

「本来想找她商量,结果她却有事找我商量吗。」

就算她说之前提过,我当然也没有「之前」的记忆。从她的语气判断,多半与工作有关,但我对内容一无所知。

目前似乎暂时决定,我明天要提早进公司。

「结果还是没搞懂呢。」

晚上浸泡在浴缸内,我同时回顾今天的事情。

我穿梭到二○一八年的世界。这里有似乎是志野亚贵的女性,以及可能是她女儿的少女。我则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过著日常生活。

本来想找河濑川确认情况,却几乎什么也没问到。

「谜团愈来愈多,是吗。」

我以双手掬起热水,哗啦一声泼在脸上。

更何况。

我连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不久的事情,都完全想不起来。

还记得我和贯之在谈非常难过的事情。也记得最后,他离开了艺大。

可是之后的记忆就像淡出一样,染成了一片黑色。

这个世界的秘密可能就隐藏在其中吧。

「唔……」

陷入沉思的我,

「爸爸!我也要进去!」

耳边突然响起开心的声音,门跟著开启,真贵跑进浴室。

「哇!等、等一下,真贵……!」

「怎么了吗?」

真贵感到不解。理所当然,她身上一丝不挂。

「呃,这个……你身上,没穿衣服呢。」

「欸~?爸爸你不是说过,进浴室之前要先脱衣服吗?」

原来我说过这种话啊!呃,虽然这句话是正确的!

「没关系,我会确实洗乾净身体再进去泡!」

真贵动作熟练地挤出洗发精,开始洗头。

(唔……即使刻意避免去想,依然会看见。)

就算没有这种癖好,天底下也没有哪个男人看见一丝不挂的女孩子会毫无反应。更别提非常像自己心仪对象的少女。无论如何都会想入非非。

(尽可能别看她,也不要去想。)

依照记忆,我今天才刚遇见她,可是她在设定上是我的女儿。

看到这孩子的裸体,如果我身上某部位出现不该有的反应,我肯定会在罪恶感的苛责下想撞墙。

但是在我对抗逼近的烦恼时,

「爸爸,帮我搓身体!」

「欸、啊!?」

真贵却向我提出惊人的要求。

「怎么了,平时不是都帮我搓吗?」

原来平时都在搓啊。我的意识与钢铁一样坚定呢……

「我、我说真贵。」

可是现在的我,实在无法维持冷静搓洗她的身体。

「真贵差不多该学会自己洗澡了。」

「是吗?」

「没错!一直长不大可是很难为情的喔。」

在原本的世界听妹妹说过,小学低年级的孩童似乎特别爱逞强。所以只要刺激这一点,她肯定愿意自己洗澡……

「知道了!那么我也自己洗澡喔!」

「嗯,很棒很棒!洗好后要冲乾净,然后再进入浴缸泡澡。」

「好~」

总之得救了。

但如果真的从她出生就一直看到现在,肯定不会有这种困扰。要是每次洗澡都想入非非,那么全世界的父亲都没办法和女儿一起洗澡了。

(下次得想办法引导她一个人洗澡才行……)

如果顺利,我的精神就能维持平静了,理论上。

「欸,爸爸!」

真贵突然喊我。

「嗯?哇、哇啊!」

我回头一瞧,发现已经冲乾净所有泡沫的真贵,肌肤娇嫩的身体映入眼帘。

「爸爸你看,我冲乾净啰!」

「噢,嗯,洗得真乾净呢……」

「爸爸,你没有仔细看吧!」

我略为转移视线,结果她跑到我的视野正前方!

「爸、爸爸看到了!看得很仔细啦!」

看见了。而且看得相当清楚。

「爸爸,我可以进去吗~?」

「好、好啊……」

真贵很有精神地进入浴缸内。她看起来相当高兴,晃动双腿打水。

「好热喔,身体好暖和~爸爸也满脸通红耶~!」

「对、对啊,热水,很热呢……」

我会脸红不是因为浴缸内的热水,但我当然不敢说。

总之我下定决心。要尽快让真贵学会一个人洗澡。否则可能会在什么地方发生不得了的意外。

『欸,妈妈,我和爸爸泡澡的时候,爸爸突然长出了第三只脚呢!』

想像著可能多达三万转推的推文,我泡著热水澡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洗了个完全无法放松的热水澡,身体吓得抖了一会。然后我享用志野亚贵充满爱情的晚餐,接著在客厅休息。

「我有了女儿……是吗?」

真贵灵巧地滑著平板,在网站上看著Youtuber的影片,同时发出笑声。我露出看著陌生人的眼神凝视她。

就算设定上她是我女儿,我也不可能说「好,那么她就是我的女儿」立刻适应。更何况还从困难模式,突然从看到她的裸体开始,不困惑才奇怪吧。

这真的是现实吗?

和我不久前的所在之处实在相差太大。我偶然想起这个问题的瞬间,异样与疑问顿时一口气涌上心头。

「这个世界究竟要持续多久啊。」

要是知道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当然,我根本不知道。

总之目前只能想办法,强装自然地在这个世界生活,同时寻找情报。

「喝点水吧……」

我突然感到口渴。于是起身前往厨房,在杯中倒水。

一口气喝下水后,我环顾四周。

厨房整理得很乾净。志野亚贵应该确实打扫过,丝毫没有下厨后的杂乱痕迹。可能为了弥补身材娇小,地上还放著她专用的踏脚台。

过去经常打翻水的她,丝毫不存在于这里。

「哇,糟糕!」

因为我心不在焉地喝水,喝到一半全撒在衣服上。

「糟糕……」

结果衣服前方全湿了。

想不到我竟然重蹈志野亚贵以前的覆辙……

「爸爸,怎么了吗?」

似乎对我的声音有反应,真贵走了过来。

「哇,爸爸湿答答了呢!」

真贵蹦蹦跳跳,声音听起来特别开心。

「真贵,毛巾放在哪里。」

我一问之下,她以手指了指告诉我。

「在洗脸间喔。」

「谢谢……」

总之得擦乾才行,于是我跑向洗脸间。

水从湿透的衬衫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洒出来的水量似乎比我想像中还多。

「哇,身上泼到这么多水啊,得赶快擦拭才行……」

总之我专注于找毛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启洗脸间的门。

我当然知道,后方就是浴室。毕竟我刚刚才进去,也知道志野亚贵在我洗好澡后才接著进去洗。

但是我心想,她应该刚进浴室没多久。虽然实际上过了更久,但我没发现在思考的期间,时间过得比想像中还要快。

因此在洗脸间的,

「啊。」

是正在以毛巾擦拭头发的志野亚贵。

「…………咦?」

我忍不住发出疑问的声音。

她的身体呈现粉红色。由于刚泡好澡而泛红,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非常漂亮。

即使我从脑海中挖出以前看过她穿泳装的记忆,还是觉得没什么变化。湿润的秀发有光泽,还滴落著水珠。胸部相较于身高显得丰满,身体也格外丰腴。不,最重要的是,没有水蒸气也没有遮挡的状态下,她现在──

身上完全一丝不挂。

「哇、哇啊──」

我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抱、抱抱抱歉,这个,呃,我来拿毛巾。」

但是志野亚贵丝毫不在意狼狈至极的我。

「噢,毛巾吧。等一下喔。」

完全不遮住前面,从架子上取出毛巾,

「来,拿去。」

若无其事地递给我。

「噢……谢谢。」

我也怪异地回答她,一瞬间呆站在原地。

……这也难怪。

志野亚贵和我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照理说彼此已经看过对方的裸体无数次吧。

现在就算在洗脸处面对面,也不该大惊小怪。

没错,两人都看过对方的裸体许多次……

「唔……」

我忍不住想像。想像我和志野亚贵坦诚相见。之后的过程虽然省略,但我的确顿时脸红到不能再红。

「谢、谢谢,那我先离开了!」

留下感到不可思议的志野亚贵,我急忙回到厨房。

没理会再度专注看影片的真贵,我拚命试图冷静自己。

「深、深呼吸吧,深呼吸……」

一边擦拭湿掉的部分,我同时反覆吸气吐气。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我再度对这个空间的异状叹了一口气。

「身体姑且不论,我的内心撑得住吗……?」

突然被送到这个世界来,似乎完全不存在亲切的新手教学。

在我一个人方寸大乱之后,全家人若无其事准备就寝。

「真贵,有确实刷牙吗?」

「嗯,刷过了!」

女儿咧嘴露出牙齿,妈妈露出笑容,摸摸女儿的头说「真了不起」。

我还是事不关己地注视著这一幕。

然后在午夜之前,上床就寝。

(话说早上起床的时候我没发现……)

我之前就觉得这张床一个人睡嫌太大。即使伸展手脚躺成大字型都有额外空间,我一直觉得奇怪。

「怎么了吗,孩子的爸?你一直在沉思呢。」

被窝中,志野亚贵从超近距离向我开口。

「噢,呃……其实没有啦。」

怪不得床铺特别大,因为这是两人睡的双人床尺寸。或许看到床上放著两个枕头时,我就该发现了。

(其实我以为睡这张床的是真贵。)

结果到了就寝时间,躺上床的不是女儿,而是妈妈。

「今天的真贵玩闹得特别起劲呢。」

志野亚贵嘻嘻一笑,同时开口。

「是吗?」

「嗯,孩子的爸在家果然不一样呢。」

可能工作忙碌,平时的我似乎连放假都曾经不在家。

「抱歉,我平常都在忙……」

「没关系,毕竟你是为了我们而工作啊。」

总觉得这番对话真是照本宣科啊,我心想。

眼前的志野亚贵真实存在,真贵同样也是。可是与她们之间的对话有点缺乏现实感,彷佛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科幻小说。人类已经灭亡,在虚拟空间将幸福时光的记忆植入唯一生存的男性,让他生活。可是他逐渐发现这个虚假世界的真相,对他人提出疑问,四处大喊。结果世界开始毁灭,传来创造主感叹地开口:「果然还是不行吗……」

然后舞台变暗,只留下男子一人后消灭。

(好讨厌的想像。算了……)

从窗外传来电车行驶的声音。听得出电车行经横越在多磨川上的铁桥时,声音会变大。电车上肯定有许多乘客搭乘,每个人应该都有过去的轨迹。

可是我……目前只记得今天早上刚诞生。虽然随著掌握情报,未知的事物逐渐减少,但是依然有自己孤独一人的不安。

难道我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或者。

「恭也。」

志野亚贵突然喊我的名字。刚才充满关怀的声音中,音调略为带有几分深情。

「嗯?」

我一转头,她便轻轻在我的唇上一吻。

「啊……嗯……」

面对志野亚贵主动地接吻,我忍不住跟著呻吟。

「嗯……恭也……啾、呼哈……嗯……」

「志野亚贵……嗯、啾……」

与仅仅一次,而且还是出于偶然,或者该说顺势而为的那一次亲吻完全不同。

是彷佛渴求彼此的接吻。我们反覆亲嘴又松开,彼此的舌头还不时交缠。这是属于相爱男女之间的吻。

当时我和志野亚贵还不是那种关系。虽然我曾经预料彼此会走上那一步,可是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问题是,我们现在已经在进行亲密行为。而且还开了金手指跳过日常场景,以及专属路线的前半段。

(脑海……逐渐变得一片空白。)

照理说直到昨天还是朋友。现在怎么会相互接吻呢。

(不过……感到放心呢。)

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从手心传来的温热,彷佛融化了我心中的不安。

我自然伸手搂住她的身体。身处于无法与他人共享的不安之中,她身上的温暖清楚让我感觉到是现实。

我想起刚才见到她裸体的一幕。一想到她的身体就近在眼前,我的心情就更加亢奋。

刚洗好澡的洗发精香气,以及略为升温的体热十分舒服。让我身陷于妄想之中,如果直接与世界合而为一,肯定很舒服吧。

「恭也……」

志野亚贵的嘴唇略为松开。露出迷蒙的视线凝视我。

她轻声细语地,

「来吧……」

开口后,闭起眼睛主动委身于我。

(等等,这是……)

暖意迅速升华为火热。就算我再怎么迟钝,到了这一步也应该明白她这几句话,以及举止代表什么意义。

仔细一想,演变至这一步丝毫不意外。

我和她是夫妻。

有床笫之事才有女儿的诞生。现在夫妇之交已经不再特别,而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应该是。

可是我在记忆中尚未与她发生关系。当然会对肌肤之亲产生罪恶感,同时也成为我脑中的煞车。

问题是,我身为男性的功能早已可悲地准备就绪。从她身上散发的温暖与甘甜香气,正推波助澜地消除我的罪恶感。

我的心脏跳动得特别快。

怎么办,事到如今……真的要上吗?

「呃,这个……」

烦恼到最后,

「今、今天还是,不要吧……况且明天也要早起。」

我决定选择推辞。

「是吗……我知道了。」

很乾脆地点头同意后,她微微一笑。

「好久没有听你喊我志野亚贵了呢。」

「噢……是吗。」

「呵呵,让我感到有点怀念。」

她现在的名字应该是桥场亚贵。一下子听到我称呼她结婚前的名字,应该会唤醒过去的记忆。

中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过程呢。是幸福的故事吗,还是略为苦涩的过去呢。

志野亚贵害羞地一伸舌头,轻轻一吻我后,

「晚安,孩子的爸。」

说完便面朝天花板,闭上眼睛。

「嗯,晚安……」

我也跟著闭眼睛,脸朝向漆黑的天花板。

感觉电车已经停驶,外头不再传来电车的声音。没了声音与画面,我顿时在发生许多事情的疲劳下,迅速进入梦乡。

醒来后究竟会是这个世界,还是会跑到不同世界去呢。在进入梦乡前一刻,我的记忆以此疑问画上句点。

醒来后,我顺利在二○一八年的世界迎接隔天。

其实我也曾经想过回到二○○七年。毕竟回到十年前已经形同脱离了常识。究竟是以什么条件穿梭时空,既然规则不由我决定,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今天多半会发生什么事吧……」

我的脑袋还一片空白。志野亚贵似乎已经起床,正帮忙准备早餐。客厅传来真贵嬉闹的声响,与电视播放节目的声音。

「得去公司了。」

我摇了摇头,赶跑睡意。

从床上起身时,肩膀与腰椎传来熟悉的痛楚。

「咦,不会吧。」

昨天大概因为紧张而没有察觉。可能是疲劳引发的肩痛与腰痛逐渐传遍全身。

从十九岁变成三十岁,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但因为回到年轻岁月让我忘记疼痛,导致我难以释怀。

「唔……老毛病怎么也回来了啊,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我依照老习惯,搓揉肩膀与腰间,同时前往客厅。

「啊,是爸爸!早安!」

一开门的瞬间,真贵便跑过来搂住我。

「早安啊。真贵准备好去学校了吗?」

我一说完,真贵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学校八点才上课,所以还没喔~」

「真贵最喜欢爸爸了,所以都目送爸爸出门喔。」

从厨房传来志野亚贵的声音。

「嗯,对啊!」

真贵也点点头,紧紧搂住我。

(哇……)

明明是昨天才见面的女孩,却突然觉得她好可爱。

其实我毫无结婚的实际感受,根本无从产生有女儿的感觉。可是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总有一天会结婚离开自己,就彷佛能理解世间父亲的辛酸。

(总有一天会无法一起洗澡,衣服也得分开来洗吗……)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真的这样,但我觉得打击也很大。

吃完早餐,换好衣服后,便准备好出门。

「那我出门啰。」

向来到大门目送我的两人开口后,我穿上鞋子。

「来,便当。」

不只早餐,志野亚贵还帮我准备了便当。配菜十分丰富,与以前只会泡面的时期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谢谢。真贵也要注意喔。」

「好~!」

真贵很有活力地蹦蹦跳跳回答。

开门后,我走向电梯所在的大厅。

偶然回头一瞧,只见两人走出房门,向我挥挥手。

我跟著面露笑容挥手回应,肯定也有那里不自然。

走出公寓后,我步行前往车站。

由于事先利用地图调查过怎么走,倒是没有陷入混乱。但是面对第一次见到的景色,我还是心生不安与兴趣。

「这里有一座公园啊。然后穿越这里是捷径,往另一侧走则是商店街……原来如此。」

以前住在关东的时候,我一直住在埼玉。所以第一次接触的街景气氛让我感到十分新鲜。

车站前的书籍与游戏复合店摆出许多话题作品与新作。

从网路开始连载的漫画变得更多了。轻小说也多了没听过的标题。恋爱喜剧的比例似乎比以前多得多。

游戏业界也有大幅变化。我当然不知道阵天堂的新主机这么热门,讨伐魔物的游戏出了最新作也让我很感兴趣。

「……老实说,我一直想做这方面的调查呢。」

不过现在以前往公司为最优先。毕竟我连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楚,现在可无暇著迷于书籍或游戏。

即使依依不舍,我依然一瞥书店后赶往车站。

站前林立了更多店家。有从以前开到现在的餐饮店,加上可能是最近盖好的商业大楼。听说前几年重新开发,站前变漂亮了,似乎也让城镇的气氛焕然一新。

如果二○○七年来的话,街景肯定与现在完全不一样。

从居住的公寓略为快步走,六分钟后抵达了登户站。

「是这里吗。」

登户站有复数线路交错,换车的乘客很多,因此站体又大又壮观。

照理说距离通勤时间还早,却已经挤满了上下车的乘客。

「意思是……噢,对喔。」

即使我再糊涂,这时候也发现了。

既然在都心当个上班族,就有几乎无法躲避的地狱等待著我。

好久没搭沙丁鱼电车,怀念的感觉仅在短暂瞬间,迅速变成痛苦。

「东、东京的电车有这么挤吗,唔。」

被乘客挤进急行电车的我,完全动弹不得。在大阪我偶尔也搭过沙丁鱼电车,可是东京电车的拥挤等级可不是开玩笑的。

以电话联络河濑川后,我确认口袋与钱包,找到了名片。上头写著上班的地点。

搭乘小田急线坐到代代木上原站,转搭千代田线前往明治神宫前站。朝涩谷方向走一段路便来到目的地。

(上班地点的选址很不错呢。)

同样是关东,以前的上班地点却超远,还是迟交租金的混合大楼,想想真是天壤之别。

但我目前还不清楚自己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即使失去记忆,如果是自己会做的工作倒还好……)

如果要依靠空白的十年学会的技术,那么在上手之前应该会很辛苦。光是一想到因为丧失记忆而停职,就觉得快虚脱了。

电车比时刻表略晚一点抵达代代木上原站。转乘的乘客像雪崩一样涌向一旁的电车。

抵达明治神宫前站,然后走出地铁站。这一站与原宿站比邻,四周充满大学生模样的人。

「对喔,我已经不是大学生了。」

我以为自己和他们年龄相仿。不过立刻发现到,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比他们大了十岁以上。

带著让人想起年龄的肩痛腰痛,我走在明治通朝涩谷方向前进。

「还得一点一点习惯才行……」

我盯著昨晚安装,代表性的手游图示。

完全习惯翻盖机的手,必须习惯智慧型手机的操作感与游戏习惯。而且得尽快。

在我眼前出现一座大型球体纪念碑。是我事先透过网路地图服务确认过的标记。

「啊,到了。」

崭新的商业大楼位于马路旁。

是占了十层楼的一半楼层,开发社交游戏的公司。

娱乐焦点(Attraction Point)股份有限公司。这里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上班地点。

「柜台在五楼……啊,不用去柜台,去开发课不就好了。」

按错电梯按键后,我急忙重新按下三楼的楼层键。

娱乐焦点在我原本二○一六年的世界也是知名游戏公司。记得在翻盖机时代开发出大作手游,之后成功拓展至智慧型手机领域,发展成中等规模的公司。虽然没有上市,但应该也没有面临过破产危机。

我似乎在这间公司担任管理职务。职称是开发部第三娱乐课开发经理。上头的横写文字完全看不出是做什么的,但既然是经理,代表还算重要吧。

抵达三楼后,随即出现以雾面玻璃分隔的高雅办公室。

「早安……呜哇!」

刷钥匙卡进办公室后,见到与时髦外观完全不同次元的空间。从无数办公桌下方传来鼾声或痛苦的呻吟声。「O点之前勿扰」的字样写在撕下来的一截纸箱板上,似乎诉说著情况的凄惨。

「照这样看来,我星期天悠哉放假真的好吗。」

穿梭在让我感到不安的地狱中,我前往自己的办公桌。

开发楼层十分宽广,办公桌多达数十张。其中分为几座区域,以隔板相互隔开。

我隶属的第三娱乐课位于入口右侧。由八张办公桌排列而成,后方横放的办公桌就是我的座位。

「太好了,这里似乎没那么惨。」

自己工作的部门似乎还没有人来上班。大概也没有人留在公司过夜。刚才的地狱多半是游戏即将释出的小组吧。毕竟是之前常见的光景,我产生一股奇妙的怀念。

总之我先坐在椅子上。

桌上装饰著志野亚贵与真贵的照片。有家人的话或许理所当然,可是看在我眼里却有点怪。

「河濑川……还没来吗。」

即使环顾楼层,也没发现像是她的人物。

在我打算拨内线电话找她,拿起号码表的纸张瞬间。

「啊,桥场先生!」

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

年龄大约二十四、 五岁。戴眼镜的年轻女性一见到我便急忙跑过来。中途碰到身体各处的纸箱或文件散落一地,她在「哇!」「真是的!」的责备声中忙著收拾。

挂在她脖子上的名牌写著「森下美树」。这名有些迷糊的女性似乎是森下小姐。

「不好意思,制作人在找您,请您立刻前往大溪地。」

结果她突然语出惊人。

「咦,现在!?飞往大溪地!?」

我惊讶地回答后,森下小姐嘟起脸颊,

「我知道星期一一大早就找您很过意不去!但是现在的情况没时间开玩笑了,拜托您快点来吧!」

表示抗议,然后再度身体东碰西碰,跑向楼层入口。

「大溪地是什么意思啊,噢。」

有了头绪的我,看了一眼内线号码表。

办公室比较新的公司经常这样。不以数字管理会议室名称,而是采用动物或国名。

「……原来如此。」

一如预料,号码表上列著大溪地、夏威夷等南方各岛屿名称。

走楼梯下到二楼后,见到各房间前方贴了写著会议室名称的门牌。我从中寻找大溪地。

我敲了敲门,房间内随即传出犀利的女性声音回答。

「请进。」

会议室内坐著刚才的森下小姐,以及身穿西装,留鲍伯头的女性。

相较于紧张的森下小姐,另一名女性与其说胆大,更像酝酿出稳如泰山的气氛。在我的记忆中,认识一名会散发这种气氛的女性。

发型让我一下子没认出是谁。不过犀利的眼神与端正的容貌,与过去的记忆分毫不差。

「河濑……川?」

我忍不住喊出名字,鲍伯头女性便叹了一口气,

「抱歉一大早就找你来。因为有些麻烦事。」

说完后,她以手中的文件轻敲桌面整理。

(不过她还是一样漂亮呢。)

她在念书的时候已经格外漂亮,过了十年依旧没变。不如说年龄追上原本就成熟的面容后,让她的美貌看起来更完整。

照理说我和她的年纪相同,但河濑川显得更加冷静,老实说我觉得相形见绌。或许这是从学生时代就持续奋战的她,在毕业后的十年依然努力不懈吧。

「怎么了,一直盯著别人的脸瞧?」

我不由得看她的脸看得入神,她对我露出讶异的表情。

「噢,没什么。请继续。」

(插图009)

「是吗,那我就说啰。」

河濑川宛如若无其事般,开始从头说明原委。

早晨的大溪地(会议室)内,响彻清晰的声音。

在会议室听完来龙去脉后过了两小时,我和森下小姐搭乘地铁。

「真的很不好意思,一下子拜托您这种事。」

坐在身旁的她从刚才就一直叹气,同时低头致歉。

「不用放在心上,只要我做得到就无妨。」

「非常感谢您,河濑川小姐说得果然没错。」

说完,她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回答。

「河濑川说了什么吗?」

「噢,她说交给桥场先生就可以了,要我放心。我总是不安地慌慌张张,常挨河濑川小姐一顿骂。」

从她的模样,多少看得出来。

话说这个世界的我,原来受到河濑川的全面信赖啊。

「请问桥场先生……和制作人在大学是同窗吗?」

原来河濑川是制作人啊。我的确认为她很合适,不过距离创作现场有一段距离,也让我感到意外。

「对啊,我们以前一起拍摄过影片。」

「哦,意思是曾经关系很好呢。」

「嗯,算是吧……」

当时的情况可能不算「关系很好」。不过我认为和她还算了解彼此,并且相互协助。

「这个……两位果然曾经……交往过吗?」

原来她会突然问这种劲爆问题啊!

「完、完全没有,只是一直当朋友而已。」

「原来是这样。她和您的夫人也是同窗,我以为两位交往过。」

「呃,这个……也是啦。」

这么说来,既然我和大学同学志野亚贵结了婚,也难怪她会认为我和河濑川有过感情。

既然没有记忆,我也无法确定。不过……应该没发生过什么吧?

车厢的显示面板出现了池袋的站名。

「下一站要下车吧。」

「啊,没错。」

森下小姐点点头,从座位站起来。我也跟著起身。

因为以前在埼玉的公司工作过,在东京的都市中,我对池袋还算熟悉……理论上。

不过相隔一年来到的东京,我却没有多少怀念。可能因为以前那段工作时光很灰暗,但就算扣掉那一部分,我依然没啥感触。

只知道是很大的城市。目前的东京在我眼中,还只是这样的地方。

在池袋站走出地铁,从西口走到地表。

「在这边。记得过了公园转角后直走……」

一边以手机看地图,森下小姐依然走错了好几次,同时前往目的地。

相较于太阳城和少女路的东口,西口给人强烈的饮料店街印象,与阿宅较为无缘。像我到现在还是有点畏缩。

「啊,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是一栋位于警察署附近,十几层楼的公寓。

虽然不是塔式公寓,但是结构豪华,看起来十分高级。围绕在四周的树木也修剪得十分仔细,就像庭园一样。

「好厉害,竟然住在这种地方啊。」

「因为她是很受欢迎的绘师……若是我的话,光是房租就足以耗尽我的薪水了。」

面对位于大厅的对讲机,森下小姐的动作顿时停下来。

「这个……」

她看似难以启齿地看著我,

「嗯,接下来就换我吧。」

「不好意思……」

代替完全失去信心的她,我按下对讲机。

响起清脆的叮咚声,不久后,

「来了~」

有些懒洋洋的女性声音从对讲机响起。

「我是之前寄过邮件给您,娱乐焦点的桥场……」

在我问候到一半,

「啊,桥场先生,等您好久了!我现在就开门~」

响起格外亲切的声音,大门跟著静静开启。

「这样OK了吧?」

我回头一瞧森下小姐。

「哗……桥场先生果然好厉害。」

赞叹的同时,她露出皱眉的表情。

于是我们先穿过大门,进入公寓内。

「不过您是在哪里学到这种方法的呢?」

我从头向感到不可思议的她解释。

「就算突然按门铃,对方也多半尚未准备好应门。也有可能因为懒得解释而假装不在家吧?」

对于突然造访的来客,任何人都会懒得理会,或是设法推辞。

「是的,实际上她好几次都假装不在。」

森下小姐不悦地绷著脸。

「所以要先寄邮件。利用社群网站确认对方在家后,寄邮件给对方。内容像是:目前在老师的家门前,可以登门拜访吗?」

「咦,可是您刚才是三十分钟前寄信的吧……?」

「因为对方需要各种准备,像是补妆吧?」

森下小姐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要先寄信,让对方准备就绪更做好心理准备。还要带有『我们没有生气』的氛围。光是这样就能大幅提升见到面的机率。」

一脸佩服的森下小姐点点头。

虽然不保证百分之百,但如果发现对方有内疚或自卑之意,重点在于主动向对方表示「我们没有敌意」。

「真的好厉害。难道您以前当过侦探吗?」

「不,完全没有。只是普通的总监而已。」

……即使在美少女游戏业界,也发生过好几次工作人员落跑或失联的情况。我自然而然也习惯了这种方法。

不过可以的话,我真不希望获得这种知识。我是真心的。

「话说幸好靠这点手段就解决了。」

「这点手段……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至于犯法,但我以前用过更狠的手段……」

听到我平静地叙述,森下小姐吓得发抖。

像是确认电表有没有转动,以检查对方是否在家。或是从附近的芳邻餐厅展开地毯式调查……回想起来,还真的是侦探呢。

搭电梯到顶楼后,我再度按下房门的对讲机。

「来了,稍等一下喔~」

随著对讲机扩音器发出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让您久等了!」

走出房间的是一名二十二、 三岁,可能更年轻的女孩。五月份却穿得格外轻薄,红色吊带背心搭配短裙,打扮得相当养眼。

头发漂染成金色,手指上戴著银饰品,最近我在身边完全没看过这种类型的人。

我对她的打扮投以惊讶的视线后,

「欢迎光临,桥场先生……咦?」

她一脸笑咪咪,喊我的名字,

「啊……森下小姐,也来了吗?」

然后露出尴尬的表情,别过视线。

「……御法老师,好久不见了。不过我这个星期一直往您的住处跑呢。」

宛如从地狱底部发出的声响,在门前响起。

「哈……哈哈哈,没有啦,这个……」

即使外表夸张,当红插画师御法彩花依然一边抓头,同时神情非常惭愧地低头致歉。

御法彩花,本名斋川美乃梨。是跟随者超过二十万的超人气插画师。

她原本负责美少女游戏的原画与轻小说的插图。但从三年前负责的手游角色爆红后,藉由动画化的契机一口气晋升为主流绘师……似乎如此。

我刚才在会议室第一次听到这些资讯。因为她不存在于我原本身处的世界。不,可能早就存在了,但至少我没有发现。

既然跟随者高达二十万,我应该至少听过名字或是看过一两张画。既然完全没有,代表她原本没有这么出名吧。

可是她在这个世界却非常有名。

大概是世界线在哪里产生了变动……发展成现在这样。

「没有啦,我真的没有恶意,真的。」

在带领下进入房间后,我和森下小姐进入拚命听她解释的阶段。

没有人碰我们带来当伴手礼的马卡龙,以及彩花准备的红茶。我们仅在乾净整洁的会客沙发上面对面,彼此不断交谈。

「因为啊,难免会有提不起劲工作的时候啊。有时候不管怎么画线,最后还是画出一团糟的图嘛。」

与第一眼印象不太好的外貌相反,御法彩花其实相当直率。根据资料,她的个性和蔼可亲,画插图的直播也相当受欢迎,聊天活动也相当吸引观众,是知名插画师。

在娱乐焦点有好几个制作组同时运作,其中一部作品就由御法彩花负责主要角色设计。藉由任用当代顶尖的人气插画师,游戏从一开始就备受瞩目,但是却马上出现代价。

就是她作画的速度相当慢。

进公司第三年的森下美树,就被这一点整得团团转而精疲力竭。走投无路下她找上司河濑川商量,然后麻烦交棒到我的手上……这就是原委。

没错,今天的任务──就是联络御法彩花,运气好的话督促她工作。

「然后啊?一旦陷入低潮,就会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明白吗?可以体谅吗?」

面对一口气滔滔不绝的彩花,森下小姐的反应是,

「我明白。我知道插画师有时候会陷入低潮,也可以理解。」

「是吗,那就好──」

「可是!」

森下小姐加强了语气。

「既然这样,拜托说句话也好,至少也该联络一下吧──!整整一星期电话打不通,按门铃也没反应,这样根本无法拟定对策啊,我都快急得胃穿孔了耶!」

这段血泪控诉彷佛发自内心的呼喊。

「对、对啦……抱、抱歉喔。」

彩花想尽办法,试图打圆场。

「呜呜~……」

森下小姐则依然瞪著彩花。虽然我明白她的心情。

不论怎么解释,她假装不在故意失联都有错。只能诉求职业的特殊性辩解。

但既然森下小姐已经抢先说出,她也只能拚命道歉。如果还要找其他理由强辩,就变成硬拗了。

森下小姐吁了一口气后,

「我知道了。既然老师也觉得过意不去,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等老师有了干劲再讨论……」

眼见有救命稻草可抓,彩花也不停点头。

「对、对啊,下次再说吧。下次我一定会连络的。」

「拜托老师喔?那就稍微讨论一下采访的事情……」

森下小姐以手机启动行事历,开始确认在PS平台推出与网路媒体采访的相关细节。

我的责任是从开门到进入室内。之后的部分与其交给不清楚情况的我,由整体企划负责人森下小姐出面比较好。

不干预多余的事情。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老师。」

不过我却对彩花有疑问。

我一边看著之前的工作进度相关资料,同时开口。

「原本预定在二月底提交新角色与设计,可是现在已经过了黄金周。这还是第一次需要耗费这么多时间吧。」

彩花的脸上露出惊讶的反应。

「呃,这个,桥场先生……?」

森下小姐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我没理会她,继续开口。

「之前的工作进度还算平稳,可是到了制作新角色的时候,却明显停下了画笔。这似乎不只是单纯的时间问题……想请问老师怎么了吗。」

我露出认真的表情与彩花相互凝视。刚才轻松的对谈顿时消失无踪,现场笼罩在紧绷的气氛中。

也许我不该说这番话。今天就到此为止,改天再议,或许这样比较好。

(插图010)

可是我认为,如果现在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很危险。毕竟她之前上演过失联戏码。她现在看起来态度很正常,但可能只是她在拚命演戏也说不定。

所以如果想取得进展,就有必要仔细打听。

「唔……」彩花显得难以启齿地皱起眉头,不久后宛如下定决心般吸了一口气,带有几分苦笑表示:「果然还是瞒不过桥场先生呢。」

然后喃喃自语嘀咕。

「因为……我已经没有想画的事物了。」

听得森下小姐一脸惊讶问道:「咦,这,该不会……老师要放弃画画吗?」

「我也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了。」

「您、您看,还是有目标啊。例如改编动画,改编成舞台剧之类。这次的游戏眼看也有机会改编成电影了,所以──」

「不是全部都达成了吗。」

感觉已经用尽手段了。

「老、老师您有许多粉丝。难道就不能为了这些粉丝而继续画吗?」

我以为这是非常正当的劝说理由。

可是彩花却表示,

「我当然很感谢粉丝,可是这和想绘画的心情是两回事。」

「怎么会……」

「与其说丧失干劲,应该说不知道该看什么画画。」

说著彩花笑了笑。可是她的笑容看起来好落寞。

「我试著面对桌子,握著触控笔,看向画面,看向天花板。或是闭起眼睛再睁开,改以笔绘作画,尝试过各种方法……但是通通失败了。」

听得森下小姐不敢继续开口,她大概也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吧。

我则相对冷静。因为我在原本的世界,就经常听过顶级创作人们的孤独。如果有劲敌或视为对手的人,就能琢磨砥砺,鼓起干劲。可是自己一站在顶点的瞬间就燃烧殆尽,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过我的冷静不代表我有解决方法。充其量只是情况还在自己预料范围内。

(希望能尽可能找到一丝突破的机会。)

好不容易约到对方,也成功对谈。如果始终维持难过的结局,森下小姐和彩花应该都难以释怀吧。

愈是这种时候,自己更应该设法打破僵局。

总之,我环顾室内一番。

房子格局为3LDK,空间相当充裕。

墙面与家具全部以白色为基础。她的个性可能比较一丝不苟,地板与橱柜附近都整理得很乾净。

后方是工作区。放置透写台与一串色笔的桌子,与放置大型液晶平板的桌子并排在一起。或许她也会用笔绘工作。

我不经意望向平板的画面。

「咦,这张画。」

随后我站起身,走近液晶平板。

「等等,那张图我才画到一半,觉得很难为情,还没让任何人……」

即使彩花阻止,我依然不以为意,正面端详画面。

「这是……」

是带有风景的一张插图。

背景是一整片芒草,其中有一名穿著连身洋装,披著毛外套的女孩害羞地面对画面。略呈背光的太阳与笼罩整体的橘色十分漂亮,水彩风格的上色也非常契合插图。

从公司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确认过彩花以前画的代表性插图。不过里面任何一张都不像眼前的插图。

「画得真好。」

「咦?」

听到我的称赞,彩花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张画非常棒。虽然似乎与过去的画风不一样,不过却十分吻合,彷佛从以前就习惯这种风格。画的内容与笔触都极为契合,老实说,我相当震撼呢。」

这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由于绘画不是我的正职,没办法提供技术性的感想,像是色彩设计或草稿如何。不过毫无疑问,这幅画的力量足以将人拉进画中世界。

而且我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张画,不,看过氛围非常接近的画。虽然我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彩花从惊讶的表情转为喜形于色。

「哇~我真是太开心了!真的吗?桥场先生您真的喜欢这幅画吗?」

「嗯,非常喜欢。」

「太棒了!这张图是以我正式开始画画时的笔触绘制的。因为我十分迷惘,所以基于回归原点的意义来画。」

原来如此,难怪与以前的色调不一样。

「这种笔触是我以前向往的绘师。以前我真的非常喜欢那一位。」

说著,彩花的眼神一瞬间彷佛幼童般闪闪发光。

看来对方是她相当憧憬的对象。

「之后可以给我这张插图的档案吗?」

「当然!完成之后,我会第一个寄给桥场先生您的!」

彩花宛如要跳起来般喜上眉梢,

「我或许产生了一点干劲喔!」

然后转身面向森下小姐,很有精神地宣告。

「咦,真、真的吗,老师!」

「这个~虽然不是立刻恢复,但我有种想积极尝试的感觉……吧。半途而废也不行,来安排下一次的讨论时间吧。」

「我、我知道了!请、请稍等一下,我拿笔记本出来。」

森下小姐从包包中抽出笔记本,气势几乎要撕破本子般开始翻页。

我偷偷瞧了一眼彩花的表情。

彷佛怀念往事,又彷佛遥望远方般的表情,一直烙印在我的眼中。

「真的──太感谢桥场先生您了!」

回程的电车上,森下小姐基于与去程不同的原因,不停向我鞠躬致谢。

「似乎没办法让她立刻完工,这样行吗?」

「没关系,之前老师总是提出模糊不清的目标。光是订下确定的日期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一想到她之前究竟怎么和对方交涉的,我就觉得头痛。

团体制作的过程中,最害怕的就是看不到尽头的拖延。因为即使是大幅延后,但只要知道期限,就比较容易拟定对策。

以这一点而言,或许的确算是进步。

「老师画的图真的很棒,可是缺乏干劲时就完全画不出来呢……」

森下小姐一脸憔悴地嘀咕。

「她的画的确很漂亮。」

不论是去程电车或是在她住处现场,她画的插图样品的确全都十分精美,全都散发大咖绘师的气场。

如此一来,我愈来愈好奇为何在原本的二○一六年,居然完全不知道她。

(问题大概在于时间点吧。)

即使画得非常棒,也有许多画师因为选择题材或工作的受瞩目程度等原因,始终没有出名。

「多亏您的帮忙,下一次的行程也决定了,收获丰硕呢。」

「对啊,暂时是解决了……吧。」

回答的同时,有一件事情我始终很在意。

看得出来不论河濑川或森下小姐,都将我当成与彩花的交涉筹码。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关系,怎么可能这样看待我。

而且按下对讲机时,彩花的反应也看得出端倪。很明显在她的眼中,我已经是「熟识的对象」。

中间究竟有什么原委呢。

「话说那女孩,以前和我是不是在工作等方面……」

我才刚开口,森下小姐的电话便响起。

「啊,抱歉。公司打电话来……您好?啊,社长!」

「社长……?」

考虑到打电话的对象,这个话题多半得暂时延后。

「是的,是的,没错。桥场先生……是的,暂时提到了预定行程,所以……目前在回公司的路上,是的,您辛苦了。」

一如预料,电话讲很久,导致我错失时机询问自己与彩花有何关系。

刚抵达公司,森下小姐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话说,桥场先生。」

「嗯?」

「或许社长会念东念西,不过您别太放在心上。」

难道与刚才通话的内容有关吗。

「咦,难道不只报告而已?有什么麻烦事吗?」

「是没有,不过社长对桥场先生期待过度了。」

不明所以的我歪头疑惑。

「不过放心吧。不论社长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

一打开开发室的门,就传来嗓门洪亮的声音迎接我和森下小姐。

「桥场老弟!这样不行啊,怎么不像之前一样说服她,直到她愿意画为止呢!」

然后有人突然搂住我的肩膀,前后晃动。

「咦,呃。」

「因为交给你几乎都能搞定,与创作者相关的麻烦才总是拜托你出面耶?拜托嘛!」

对方留著及肩的长发,衬衫略为敞开胸口。虽然还披著一件外套,却呈现刺眼的大红色。

总之十分轻浮,嗓门也特别大。这好像叫做起哄系。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沉著或稳重。

(……他就是社长吗。)

森下小姐一脸错愕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后我发现,开发小组的成员也露出冷淡的眼神窥视我们的动静。

「可是社长,刚才在电话也告诉过您,多亏桥场先生帮忙,下次预定行程……」

打圆场的森下小姐帮我缓颊,

「可是还没拿到新角色的人设吧?这样根本无法立刻采取补救措施啊!」

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所以说,要想办法尽快拿到人设!那项企划要是少了御法彩花,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啊!」

一股脑交代完后,社长便离开了开发室。

之后现场只剩下叹气与轻微的苦笑。从这种情况来看,这项企划的前途似乎不太乐观。

社长离去后,我前往河濑川的座位向她报告。

我一向她开口,她便停下输入键盘的手,转头望向我。

「抱歉,难得拜托你出面解决麻烦,却害你挨了骂。」

然后突然向我道歉。

「我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我已经习惯应付那种人了。」

回想起来,以前在制作美少女游戏的时代,那种类型的上司也不少。还有更不讲理的人,现在这位社长还算好的。

「别看他那样,在手游爆款之前,他似乎还算可靠。似乎因为赚大钱而彷佛变了一个人。」

河濑川叹了一口气。

「若是以前的话,我就当场反驳社长了。可是我做不到。果然还是上了年纪吗。」

然后她说出出乎意料的话。

「没这回事,这样一点也不像你。」

「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这种话。」

苦笑的同时,她的视线再度回到电脑上。

「我已经听森下报告过了,谢谢你。」

她似乎已经收到报告情况的邮件。代表她也掌握了御法彩花的现状,以及今后的预定行程。

「……不过似乎还要花一些时间呢。」

「没关系。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从她的表情似乎看得出一丝疲劳。想到我上班时在开发室看到的情况,她应该也硬撑很久了。

我离开河濑川的座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中途我思索了许多事。

除了彩花以外,我还看到许多人需要帮助。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胡乱行动只会让人怀疑。

(总之得先掌握现况,否则什么都无法著手。)

回到自己的座位后,我启动宛如别人的电脑。

第一眼见到的是在浏览器上跳动的行事历服务。

「若是我的话,肯定写在这里……找到了。」

一如预料。行事历旁显示了待办事项一览表,上头依照日期列出了必须完成的工作。

只要曾经在社会上工作,就很容易找回这种感觉。

「几乎只有与外部协商,或是确认等相关工作。好……」

目前似乎不需要什么特殊技术。

眼下的工作大概只要搞定手边的事情就没问题。

「那就看看实际的工作吧。」

陌生标题与神秘档案堆积如山。

一想到要一一检视,就觉得在著手之前多半会泄气。

「唔……」

肯定有很多我必须立刻记住的企划书或设定。

更重要的是,许多必须知道的前提,像是公司的结构与体系概要也多的不得了。

得想办法降低工程量才行。

可是我目前想不到确实的方法。

「这个,桥场先生。」

森下小姐结束办公桌工作后,来到我的座位旁低头致谢。

「今天真的非常感谢您。所以我想报答您,有没有什么我做得到的……」

我打断说到一半的她,

「那么现在可以吗?」

「是、是吗。」

听到我突然提出要求,森下小姐感到惊讶。取得她的同意后,我立刻预约了一间小会议室。

「其实上个周末,我发生了一点小麻烦。」

一进入会议室,我就小声告诉森下小姐。

「我和家人出门去,结果我有点太开心了,头用力撞上了树木。」

「咦!?那、那您没事吧?」

森下小姐相当关心我,显得坐立难安。

……推说自己遭遇意外是不是不太好呢。总之继续说下去吧。

「然后我去看医生,结果是没有外伤也没有内出血。」

「那、那真的太好了。」

听完她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她的表情十分多变,真是有趣呢。

「不过接下来才伤脑筋。」

「呃,怎么了吗。」

这次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暂时丧失了记忆,甚至影响到工作。」

「怎、怎么会!这不是很严重吗……!」

只见她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河濑川。」

「好、好的!我不说!」

她在这个世界似乎相当信赖我呢……

「医生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复原。但即使是工作必须的记忆也好,我希望能恢复。因此我需要森下小姐你的力量。」

「我、我的力量吗!」

「嗯,接下来我会问你各种问题,希望你告诉我自己知道的内容。主要是我在公司内的大小事。」

森下小姐用力点点头,

「知道了!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强而有力地向我宣告。她真是好人。

虽然我的藉口漏洞百出,总之前提够充分了。

「首先是我在公司内的地位……」

我询问自己怎么进入这间公司。看来我不是大学毕业就进入,而是转职来的。

大约三年前跳槽过来,职称是总监。关于前一份工作,我似乎说过是同行的其他公司,但是详情不明。

「听说您以前在美少女游戏公司工作,不过抱歉,那些事情我不记得。」

我猜大概是相同体系吧。

「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接著继续说吧。」

第三娱乐课是公司的当红部门,负责开发手游。体制是以数人为一组,四支小组中,我担任的是名为「桥场组」的B组。

「桥场先生小组的特点是效率优良。好像擅长在不太紧凑的行程表下,经常推出获益稳定的作品。」

在尚可的及格分数下,赚取中等收入。

感觉很有我的风格。

「所以河濑川是部门的代表吗。」

她是第三娱乐课的课长,同时兼任最大的A组组长。

目前她担任即将释出的大型手游制作人,同时还要兼顾A、B、C、D四支小组的开发情况。

「真忙碌啊。」

我坦率地说出感想后,

「对啊。老实说,我有点担心她……」

森下小姐也率直地点头同意。

河濑川比我更早进入这间公司。

听说她还是一样能力出众,顺地出人头地,

「但是她经手的工作实在太多了,明显看得出疲态。」

担任她直属助手的森下小姐非常担心这一点。

「结果这时候还与彩花小姐的问题撞在一起。我心想不能再让河濑川小姐费心,才会提议由我主动向您求助。」

考虑到河濑川以前的个性,她肯定想避免拜托我。可是她依然接受了这项提议,代表进度肯定已经火烧眉毛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之后可能还要找你商量,再麻烦你了。」

「不会,不敢当!那么我先失陪了。」

然后森下小姐和今天早上一样,身体东碰西碰地回到开发室。

总之成功掌握了现况。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就靠我的判断。

「也想知道自己的私事呢……」

自己的家人照片装饰在桌面上,看起来就像陌生人。

由于私事无法问他人,要查明应该相当困难。

过了傍晚六点,我已经在回家的电车上摇晃。

主要原因是自己小组的开发进度还在准备阶段。等到进入后期阶段,肯定会弥漫睡公司也在所不惜的气氛。

不过幸好,自己还有相对自由的时间。可以抽出手来,趁空闲时间调查自己不知道的事。

(闪耀时光的漫画推出手游,是吗……这部动画在去年春季播映时有这么红吗?)

实在太感兴趣的我,连无关的资讯都看得入神。

关于这一点,环境比十年前方便太多了。绝大多数事情都可以靠智慧型手机解决。以年分对照歌谷搜寻或其他服务,就能片段地追踪自己做过什么事。

至于最近曾经交流的对象,只要看RINE的纪录就一目瞭然。工作与个人档案则确认Dropllebox即可。

我再一次体会到,这十年自己的相关资讯几乎都转移到云端上了。

提到RINE纪录,印象最深的就是与基友聊天的话题,几乎都变成身体健康与孩子。

以前聊的不是游戏、轻小说或动画,不然就是谁与谁在交往。结果现在的纪录满是推荐的复健中心,或是在吃什么药,实在很凄凉。

(……越看越难过,还是算了。)

我调整心情,决定透过浏览器看动画资讯的网站。

(那么下一个群组是……呜哇!)

正当我在搜寻栏位打字时,大批乘客涌入车厢,让我根本无暇输入。

「通勤……也该想想办法了吧。」

唯有这一点,眼看过了快十年,似乎始终没有改善的迹象。

即使回到自己家里,我依然持续调查。

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内,依然发生了许多事情。像是直播类的串流服务有飞跃性的进步。此外抢先炒作话题的虚拟货币,已经流行到衍生出社会问题。

这么短的时间就足以变得像浦岛太郎一样。如果将二○○七年的某人带到现在来,他多半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认识了吧。

从自身定位到其他方面,很多人都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人以发展为名转换工作跑道,也有人突然冒出来,从事不得了的工作。

不过美少女游戏类的工作,变化幅度特别让我惊讶。因为以前理论上是小众领域的制作者们,这十年内在大众眼中曝光的程度十分惊人。

「哇塞,鬼窟街的作者负责写魔法少女动画的剧本耶。对,由向阳速描的作者担任人设耶哇塞──」

这段话以火川的声音播放。反正他的惊讶程度肯定不止于此。

实验性作品的发布会场以前是美少女游戏的主战场。现在则改为免费游戏或手游,或是转移到争气平台这种下载贩售的网站。而且制作人不只有日本人,还有不少海外发售的作品。

一言以蔽之,世界变得更宽广。而且宽广到无垠无际。

我继续专注地多方搜寻。

「孩子的爸。」

我顿时回过神来,望向声音的方向。

面前是噘起嘴表示不满的志野亚贵,以及露出相同表情模仿的真贵。

「不是说过吃饭的时候禁止滑手机吗。不行喔?」

「不行喔~」

「啊,抱歉。」

不小心搜寻得太专注了。于是我关掉手机电源,放在伸手拿不到的位置。

「来,真贵,用手捧好再吃吧。」

「好~」

我偶然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充满了幸福的元素。

一开始心中充满了不对劲。可是逐渐习惯后,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毕竟在这里,自己最爱的人就在身边,还有稳定的工作。肯定不会是坏事。

正因如此,我更希望尽早了解这个世界。我想放下心中的大石。

「工作很辛苦吗?」

「嗯,企划有些东西需要查资料。」

「呣……是这样啊。」

我当然不能说我失去了自己生活的记忆,正在不停搜寻,所以含糊地回答志野亚贵。

电视上正在播报东京奥运会的相关新闻。由于接近开幕,报导的次数似乎也增加了。

「剩下两年了呢。Comic Mart的工作人员多半会很辛苦呢。」

志野亚贵嘀咕。

「对了,志野亚贵,你报名了夏季ComiMart吗?」

我原本想随口聊些日常琐事。

对我而言,志野亚贵和画图基本可以画上等号,我丝毫没有想过两者有什么差别。

照理来说,这个问题非常自然,感觉就像「接下来晚餐要吃什么」。

既然这个世界存在志野亚贵,当然也存在秋岛志野。我一直相信她已经画出许多画,这种现实是存在的。

──所以,

「孩子的爸,恭也……你在说什么呢?」

表情困惑的志野亚贵开口,

「我不是在好几年前就放弃画画了吗。」

而我却丝毫无法理解这句冲击性十足的话。

「咦……」

我忍不住从座位站起来。

「什……什么!?」

志野亚贵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盯著满脸惊讶地质问的我。

「怎、怎么会……!」

她保持沉默。表情逐渐变得柔和,然后带有几分寂寞。

只见她反覆眨眼睛。温柔抚摸身旁感到不解,歪著头的真贵头顶,然后,

「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想画的事物了。」

宛如常挂在嘴边般,对我说出寂寞到难以想像的一句话。

电视上照样在播报奥运的话题。五月份要特别举办的ComiMart也当成相关话题讨论。列举绘师绘制的各式各样插图中,照理说该有志野亚贵的画……却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因为我没有……想画的事物。」

我无力地颓坐在椅子上。甚至无力回应担忧地盯著我瞧的志野亚贵,只能质疑一切。

照理说十分温暖的世界,彷佛急遽变的冰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