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濑川英子,在至今的经历中,体验过好几次紧张的气氛。
在以前打过工的影像制作公司。就制作影像的内容,和制作进程管理还有导演之间曾发生过激烈的争论。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彼此不和,互相瞪着一言不发,周围就像是一触即发似的,最糟糕的气氛。
一年级时候的制作小组也很艰难。只是传达了希望能完成的最低限度的事情,在周围就感受到了好几次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感觉。虽然可能也有我的说法不太好的原因,但也通过这件事彻底明白了要向价值观不同的人说些什么就是这么困难。
那之后,小组解散了打工也辞了,已经受够了那种气氛了,打心底里不想再有那样的经验了。
……但是。
现在我正在Succeed的大会议室里,体会着生涯最糟糕的紧张空气。
而且,登场人物是包括我在内的两人。我和茉平社长。
「所以,桥场先生……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社长用平静的语气这么问我。
「还要,一会儿。只是因为会迟一点,就先由我对企划的情况开始进行说明,可以吗」
到这里为止,都和那家伙事先决定的一样。
「我知道了。那就请开始吧」
社长带着微笑的表情点了点头。
心里松了口气。就这样争取时间的话,应该能行……。
「30分钟」
虽然柔软,但却像小刀般锋利的话语,向我的正面攻了过来。
「诶……」
「这是期限。如果到那时还没有出现的话,就当作与事先的约定不同,结束说明会」
紧张的空气再一次复苏。
(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桥场……!!!)
我从心底怨恨着桥场恭也。他明明能预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到了今天才,那个家伙!
「非常感谢。失礼了,请让我向本人转达」
我用手边的智能机,向那家伙发送了“宽限30分钟”的消息后,再次重新面向社长。
紧张得快要死了,我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说明了起来。
「那么,代替桥场,由共同企划者的我,河濑川英子来进行企划的说明」
就这样,在主人公不在场的情况下,决定我们命运的说明会,现在就要开始了。
◇
回想起来,说明会之前的24小时,发生了很多让我感到身心疲惫的事。
一开始是在Transactive的会议室。在竹那珂的安排下,会议室被完全开放给MysClo,我们在那里策划诡计或者闲聊沟通情报,利用这个地方做了许多事。
前一天,在进行面向说明会的最终讨论之前,我比平时更早抵达了会议室。
「是有什么事呢」
完全预想不到,我这么自言自语道。
召集人进行会议基本都是桥场做的。方法是他先告诉竹那珂需要集合,她再给全体成员发送邮件,集合一个小时前一定还会认真发送提醒。
然后,今天进行的会议有两个。
一个当然是桥场召集全体成员的讨论。算是为了明天说明会的最后确认。这不用说也能明白。预定是从下午两天开始。
然而第二个会议,开办理由和主办人都是谜。下午一点,正好是在主要会议的一个小时前进行的其它会议,内容是这样的。
会议主办人:小暮奈奈子
出席者:小暮奈奈子,志野亚贵,河濑川英子(严禁其它成员参加)
「为什么是这三个人……?」
谜团实在太多了。考虑到负责的职务的话,就是导演和插画师和音乐负责人。考虑到如果这是关于商量宣传片的话,那当然需要桥场在,就算是关于游戏细节的内容,那也是加进九路田或者竹那珂比较好。
只集合这三个人的理由,我怎么都想不到。
「算了,只要问奈奈子就行了。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打开会议室门的一瞬间,就响起了奈奈子充满活力的声音。
「英子,你来了啊!过来这边,快坐快坐!」
和平时一样的笑容……虽然想这么说,但感觉表情有些耀眼,她向我招着手。然后在她边上,志贵端正地安静坐着并露出微笑。
看到这幅景象,就有种时间穿越回了还在那个合租公寓时的心情。但是,现在的她们已经是实力超群的顶级创作者了。
我照她说的那样坐到了座位上后询问奈奈子。
「所以,集合这些成员是要做什么?难道要开同学会?」
因为我就只能想到这个,姑且这么问了,奈奈子微微一笑,然而用严肃的声音说道。
「今天找来你们两个人的理由,只有一个」
「是这样?」
「是这样吗?」
有这么简单好懂的共同点吗。想到当时住过合租公寓这点,但那并不包括我,我能想到的最多就是同为影像专业的学生了。
对了,这么说起来,也还有大家都和那家伙有交集这点——。
「啊」
该不会,因为这个奈奈子她……。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对着察觉到了些什么的我,奈奈子立刻站了起来,面向我们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人之中,有谁和恭也交往了吗?」
我听到的那瞬间就抱起了头。志贵看起来很悠闲的样子,露出了像是头上带着一个问号似的表情。
「该不会是为了这个今天才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的……?」
伴着特大的叹息,我瞪向奈奈子。回想起来已经6年多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然而奈奈子,在这个如果是过去的话一定会畏缩起来的状况下,反过来回瞪着我说道,
「对,就是为了这个。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她坦荡地回击了。
(奈奈子……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变坚强了呢)
就像是看到了妹妹的成长,我向上看着能代表日本的艺术家的脸。不过,做的事情倒是和学生时期一样。
「那个,那我回答你……并没有在交往」
实际上,因为这个企划的事才隔了好几年重新取得了联系,期间甚至连消息都没有发过。
「我也是哦~」
然后志贵那边,好像也没有发生过什么。
听桥场说了在大阪让人印象深刻的再会,想着,啊,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呢就擅自接受了,看来那只是我的胡乱猜测。
但因为自己内心多少有些松了口气,让我觉得特别恼火。
「这样啊,那就是说」
奈奈子重新坐回位子上,向我们露出了像是市值100万日元般的笑容,
「我也,还有机会呢!」
就这样强力宣言道。
(奈奈子,果然现在也……)
我有些感动。
因为现在的她,毫无疑问是国家级别的顶级明星。是个不仅在国内,就连在海外也能让演唱会会场爆满的那一级别的艺术家,要是传出交往的消息,恐怕会成为登上雅虎首页级别的新闻的吧。
那样的人,至今也一直喜欢着所谓的“普通人”桥场。奈奈子的专一,可以清楚地表示一直珍视着那时候的心意这点,让我内心感到羡慕。
但是,
「奈奈子,是这样没错呢~」
只要在我旁边端正坐着正微笑着的这个,该说是最强女孩子吗,或者说某种意义上的最终BOSS,让人觉得她实际上把一切都看穿了的这个生物在,应该就会变成相当困难的战斗呢,真是让人同情。
「就是这样啊!话说,果然恭也他呢……」
而且奈奈子还有一层带有感情的滤镜在,正在进一步展开喜欢桥场恭也的话题。
(真好呢,奈奈子)
她,不仅通过自己的力量将自己培养成了最强,还正面宣言喜欢桥场。就算是成为了明星的现在,也一直抱有那份热切心意的地方,让我坦率地感到憧憬。
说到志贵也是相同的,在桥场离开后,默默地面对创作,培育出了秋岛志野这个坚固的品牌。不过关于她是怎么看桥场的这点,结果就算是现在也不太明白。
两个人都很强,特别强。
与此相比,我将自己的弱小当成理由接近了桥场。立场上,和那家伙交谈的情况也很多,想要抢占先机应该也是可能的。但结果我并没有这么做,而且,现在奈奈子高声表示了宣战。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在这件事上也有必要确定立场了。
但说真的,到底要怎么办啊河濑川英子。说实话我有自信要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桥场的事情,但要是说喜不喜欢的话,就两眼一片黑了。都是因为我太胆小,没有采取过那方面的行动。
「哈……」
大大地叹了口气,我果然有好多烦恼。
结果这个会议并不需要1个小时。还剩30分钟,已经变成奈奈子的个人表演会了,我打算在这期间完成其他联络事项,正要从座位上站起来的那瞬间。
「大,大事不好了!!!!」
会议室的门砰地打开,她偶尔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最强的,竹那珂里樱大惊失色地登场了。
「喂喂竹那珂酱,今天不是说了严禁参加……」
像在开玩笑似的正要这么说的奈奈子,注意到竹那珂的表情就像是在说“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而沉默了下来。
「出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吗?」
对总算是接下话的我,竹那珂带着让人担心会断的气势咚咚咚地摇着头说道,
「糟了,真的糟了,企划,遇上大危机了……」
我们走到了这一步,面临了特别巨大的危机。
◇
下午两点还没到,我们就略微提前开始了会议。
「那么,我先说明一下现状吧」
平时会从开朗愉快的轻快话题开始的竹那珂,今天也从一开始就带着认真的语调。
全体成员都屏息静待,她平静地说了起来。
「关于MysClo的制作,竹那珂为了以防万一,对即使不靠Succeed也能进行企划而进行着准备的事情,这已经告诉过大家了」
所谓的万一自不用说,就是“面向茉平社长的说明会失败,无法在Succeed进行制作的时候”。
到那时,会以由她代表的Transactive公司作为核心,以从和这次相关成员有关系的企业和事务所那里接受投资的形式组成委员会,这样收集起来的资金为基础为开始制作进行着准备。
竹那珂里樱为何能得到很高的评价。我认为那是因为她在好的意义上拥有着两面性。
与乍一看乐观又充满气势的个性相反,她有着相当悲观,会小心谨慎地准备好彻底的安全对策,冷静经营者的一面。
这次也是,主轴上支持着想要说服Succeed的桥场和我,背后一直在独自思考着不成功时的方案。
(真的,就算告诉我在业界活到最后的是她我也能接受呢)
所以,对于这个备用方案,我暗中也抱着期待,
「从结论上来说。以Transactive公司为主体的制作……无法进行了」
成员们突然骚动了起来。
「真的吗,那个计划,听说是很秘密地在进行着的啊」
九路田很少见地表现出了惊讶。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被漂亮地事先采取了措施。虽然有向各个公司打听,但回答无法出资,很难提供协助的基础上,连总公司也说必须要我们公司单独准备实行项目的预算……真的非常抱歉!」
竹那珂这么说着低头道歉,但既然连她都做不到,那这里的其他人也就更不可能了。根本没立场职责她。
「这也是茉平社长做的吗?」
听我这么问,竹那珂说“恐怕是的”并点了点头,
「原本这次的项目就已经在业界内成为话题了。甚至觉得还没有泄漏给用户都有些不可思议,某种程度处在可以准备预算立场上的人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开始行动起来了」
原来如此啊,这时贯之插了句话。
「这样的话当然会出现觉得不愉快的人。茉平社长顺利诱导那一层级,传播不要和那个企划扯上关系的信息是吗?」
「就是那样。当然,说是信息但也不会留在书面上。应该全都是口头上的」
这类情况是常见手段.因为留下证据的话之后会很麻烦,一定会通过口头,而且不会落下把柄地用间接的话传达。
「啊真是不甘心!要是早知这样的话,一开始就把出资的约定进行在书面上就好了,但因为不是能大肆宣传的话题,这边也因为只是口头而被反将一军了呢……」
嗯,确实是常有的事,我这么想到。
不仅是游戏业界,执着地对大项目进行妨碍,想要搞破坏的人会有很多。表面上在接受采访时会说着“为了业界的发展……”,背后却热衷于拖别人的后腿。这样的业界从业者,我这几年就已经见到好几个了。
虽然社长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但对于那类恶毒又卑鄙的家伙们,轻轻在背后推他们一把的可能性我觉得还是有的。
话说回来,
(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也会这么想呢)
既然没有关闭对话的通道,应该就不会不论如何都要进行妨碍,但不允许准备预防措施,感觉像是在绕着圈这么告诉我们。
「不可原谅!我和事务所联系揍社长一顿去!」
发怒的奈奈子,突然拿出了智能手机,
「等,等一下!真的很感激你能有这份心,但奈奈子你不能这么做!」
桥场慌张地出手阻止了。
「但是,都是些高层的人在做着这种安排的吧!这样的话,要是不先阻止就太不公平了!」
「冷静点,要是你对事务所的社长这么说的话,确实事情会有所进展也说不定,但往坏的方向发展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贯之的发言,至今一直安静听着的斎川开了口。
「确实是这样呢。本来就是强硬召集员工的企划,要是强行推动的话,会有把带着善意的人们也变为敌人的危险性……」
正是如此。虽然MysClo在某种程度上是能够期待销售额的,但在人员的构成上,是明显无视了收支核算的梦之项目,而且既然会夺走许多其他企划的资源,那就有必要招集更多的伙伴。
「怎么这样……那,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吗?」
对于奈奈子的提问,这次火川发了言。
「嗯,毕竟从正面攻击的路线没有关上,反正到这里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之后就只有去做了,就是这样吧,桥场?」
对这个提问,桥场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要怎么样说服康先生,全看这一点了」
现在比起减少还是要努力不增加敌人,只能等待并为明天做好准备。
「不管怎么说,就只剩一天了。真的是在各方面都得到了大家的帮助。谢谢」
桥场面向大家说道。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能让它没有结果。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无论做什么都要让这个企划通过。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我有信心做到」
虽然抱持着这么大的不安,在那番话里却感觉不到阻塞和迷惘。
「所以,之后就交给我吧。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大家也用力点头。
是啊,像奇迹一般召集到了这么强大的成员。位于中心的桥场既然说了能做到,那不管发生什么,企划都会通过的吧。
我呼地叹了口气,看了一遍手上的最终说明稿。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极好的企划书完成了。
但是明天,在桥场和社长之间展开的对话,一定不会只局限于企划本身上。
(桥场他又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吧)
我看向当事人。
带着和往常一样认真的眼神,看着企划书和大家的脸。当然让人觉得很可靠,但也多少有一些,对于是不是真的能赢的不,。
我很清楚这已经不是能给出建议或者说些什么的阶段了。所以我只能无言地用眼神送出传统的支持。
(加油)
来到最后竟然是毅力论让我觉得有些可悲,最后的最后,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起作用的就是感情,我深深地理解了这一点。
◆
谈论会议结束后,我随着中央线电车的摇动,一直在想着那个人的事情。
茉平康。过去既是上司也是同伴,而且是憧憬过的人。
他对工作的态度,爱情,和各个方面都让我怀着敬意,最终却分道扬镳,向不同的方向前进。
「是什么,让他变成那样的呢」
在制作游戏这一点上,顽固抗拒的理由。
难以想象没有任何原因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正因为是茉平先生,应该一定是有理由的。
不论那是什么样的原因,我们都不得不战胜那个理由,让企划通过。怀抱着超过他的强烈愿望。
我注视着车窗对面的街景,不断思考着。电车不知不觉就到了离自家最近的车站。
从立川的车站下车,走在夜里的街道上。与车站前有着和市中心相比毫不逊色的热闹程度相反,稍稍走了一段路后就突然看不到人影了。
用电子钥匙打开公寓的玄关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摘下领带,脱下西装,坐到了已经相当陈旧的沙发上。
「果然,有点累了……」
一直都绷紧着神经。思考公司的事情还反而要轻松几分,一和企划扯上关系后,精神疲劳突然就增加了。
更甚的是,今天的意外。被逼到了悬崖边,再加上像是脚下的地面被挖空似的持续不断的困难,让人头晕目眩。
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想要武器。能够打破危机,让明天的战斗一举转为优势,我想要那样的武器。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但只能去找了」
我做出决定,看向了书架。
放在书架上的书里,我有把打算立刻读,看的那些书的封皮朝前放置的习惯。
这些书中,放在视线最中心位置的书。
我伸手取了出来。
「就算是在这个世界,也还能再看到呢」
我感慨地注视着超越时空的封面。
写着Sunflower的标志下,清爽华丽的插画。事到如今无须多言,是志贵,秋岛志野的画集。
翻开这一页,那里存放着志贵一路走来的10年时间。
把插画当作职业之前的画,为课题作业画的画,还有,作为商业插画首次面世的画,受到好评的画,不论是哪一幅,都是能让人惊叹的了不起的画。
但是我看着那些画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直在思考着作画啊」
她的画明显发生了变化。
原本,志贵的画中有着世界。仅仅是画了出来,没有任何一幅画是这样的。在那之后,被观看者视线意识到的事物会显现出来,得到更强的共鸣。这是更进一步的深度和思考所反映出的结果吧。
理所当然的,创作会伴随着成长。不只是绘画,歌曲和小说也不例外。制作者将通过创作经历过的事物,在下一次的创作中进行添加和删减,由此产生变化。
这样的话,负责制作进行的我也不得不从经验中思考下一步。
「要制作故事才行」
这在商业的世界里经常会被提及,好的说明会附随着故事。和虚构故事的构造相同,中间有起承转合,有高潮和低谷。利用这样衍生出感动和冲击,进而处在优势让话题进行下去,最后导向被接受的结局。
因此,需要故事的不只是作家。这也是制作侧必要的元素,优秀的制作人,毫无疑问能够做到这点。自己描绘那个故事,推动伙伴和敌人照着自己的意图行动让它展开。
为了攻略最终BOSS的,故事。
我开始着手进行这个展开的制作。
好几次经手,完成了的文档。把那个放在面前,首先要思考。胡乱下手只会做出不像样的东西。
制作故事。拉入自己的节奏,操控看的人。思考那个技巧和手法的时候,有个理所当然般浮现出来的人物。
「如果是贯之的话,会怎么想呢」
回想起来,我和他一直是被故事联系到一块儿的。完成一年级最开始的课题的时候就是这样,也有把各自的作品通过消息互相发给对方过。
但是,果然最开始的回忆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那个时候,很厉害啊……」
一年级时的记忆在脑中苏醒了。在专业课上,教授介绍的制作剧本的十条。
「记得是,展开,宿命,宝物,决心,感动,高潮,结局,主题,还有……」
还剩下两个的时候,教授让学生来回答。首先是河濑川回答了其中一个。然后正在打瞌睡的贯之,和觉得他不知道而想嘲笑他的教授的意图相反,漂亮地答出了最后一个。
起伏,还有,敌人。
「是这样啊——」
通过那个回答,他将被置于关注之下的课程,反过来拉到了自己的舞台上面。
能不能将那个十条,置换到现在的状况下加以活用呢。我在脑内开始了模拟。
首先是敌人。这不用说也知道,是康先生。
「非常抱歉康先生,说你是敌人」
虽然我露出苦笑,但从现在我们的立场上来看,他就处在那个位置上。
既然这样,这个展开下的起伏是什么。茉平先生,立足点甚至可以说是完美般的稳固。恐怕在明天的说明会上,有着不论我说什么都能提出反论的自信。
想要打破这个压倒性的展开,需要处在他意识外部的某样东西。要不然,就会被茉平先生的强大所吞噬吧。
拥有意外性的东西。一定要准备可以让茉平先生预先建立的秩序崩塌的东西。
其实我有想到办法。
但是使用那个方法正不正确,我并不确定。
「但,如果这里不深入的话,就没法前进了」
我握紧拳头。
「已经到这里了。事到如今,不能只说漂亮话了」
我还写下了想到的其他几个对策。结果,直到最后都会成为要拜托许多人的形式。但这才是我的生存方式吧。
为了作品能够完成,行动吧。
『放弃制作的话,作品就结束了』
回想起了赠送给我的话语,我将手伸向智能手机。
虽然是午夜已经过了一会儿的时间,但对方立刻就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打心底里信赖的老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
『堀井,就职对策真的万无一失呢』
大学时期同窗的朋友久违地和我联络。
我一边感到怀念,一边去参加了差不多四个人的集会。说到兴头上,听到了这样的话。
原来如此,从周围看起来是这样的,真是有意思。
我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刚进入大学,随着了解周围的状况和说法,觉得这下就职没戏了,甚至很早就放弃了。
这样的我为什么会在像Succeed那样的大企业里工作呢。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遇见了一名女性。
「哟,小哥,闲着吗?要是什么都没在做的话,要不要来打工?」
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在第2食堂一个人孤单地吃着素乌冬,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于是视野里突然出现了粉红色头发的美女,把我拖入了创作的浓厚世界里。曾经想着要是那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但是,那样的日子经过3年就拉下了帷幕。失去了澪小姐这名领袖,我突然看不见了未来。朋友的河濑川离开了。社长什么都没有说。关系要好的康君,沉浸在深深的悲伤和愤怒之中。
要说心里话的话,我曾想要离开那个地方。但是,考虑现实的时候,不能把留在公司里的人们,把处在绝望之中的人们丢下不管。
所以我一个劲地工作着。虽然觉得连澪小姐的几分之一,几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但还是作为开发部的领导人,制作着游戏。
虽然和社长几乎没有了交流,但我一直和康君保持着联系。所以,听他说要进公司打工的时候,我内心特别高兴。没有和澪小姐一起完成的愿望,也许可以改变形式得以实现。
但是那份喜悦,和他一起制作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堀井先生,我——是来向公司复仇的』
快速成长起来的他并没有忘记失去了澪小姐的事。他认为夺走母亲的原因,是创作的现场和之后就说不上话的父亲。于是和深深的愤怒一同,诞生了复仇的心思。
现在也会想,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原本是重要存在的忠広先生和康君。对于没能引导那两人这点,我一直感到后悔。其实两个人原本应该都是最喜欢游戏和创作的。回避牵扯上关系,变得互相憎恨,都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吧。
「已经,太迟了啊」
桥场君,河濑川小姐的妹妹,然后还有他们的同伴们,正打算要做些什么。我将什么都没做到的自己重叠在了那身影上面。
如果我想做些什么的话,不正是现在吗。是不是还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这么想是一方面,但也确实存在着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做不到的心情。
说是康君的左右手算是好听的,但实际上我就连分担他的悲伤都做不到。
真没出息。这么无可救药的我,到底还能做到些什么啊。
要是有答案的话真希望能告诉我。我的这个希望,是被谁听到了吗,
「嗯……?」
电话响了。
看到显示的对象,我立刻按下了通话键。
「喂」
加纳老师。过去一同经历了学生生活,并一起在公司工作的伙伴。
「堀井君?在这个时间不好意思啊」
「没事啦,怎么了这么突然」
觉得什么都做不到的想法,能坦白交代的对象就只有她了。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自身也怀抱着那样的悲伤。
相互舔舐伤口,相互安慰,老大不小的大人还一直活在20年前的世界里。
基本都不算好的人际关系中,只有她一直都是我的朋友。
「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上次进行这样的对话,已经是多久之前了呢。
话说,我觉得有点违和感。成了大学老师之后,她应该会用更加商务性的说话方式的。
但她现在的语气,就像是。
「——是作为河濑川美早纪」
违和感是正确的。
我心中的时间突然回溯。在那个学生公寓,然后在事务所,在寒冷的2月那天的告别仪式的会场。在那些地方的那个时候的我,醒了过来。
「是这样的话,那我什么都会听的。不得不听」
这是来自绝对不能拒绝的名字的请求。
◆
「你不觉得这是很奇妙的缘分吗,鹿苑寺」
清晨,位于大崎的九路田的公寓。喝完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的咖啡,他突然这么说道。
「因为是相同专业,虽然多少会有因为什么事情而产生交集的机会,但在说不上友好的情况下产生交集的我们,现在却像这样开始回忆起了过去」
我也喝着不知道是第几杯的咖啡,
「结果,都是因为恭也啊。那家伙把人联系到了一起」
「没错呢。虽然不甘心但没法否定」
虽然嘴上说不甘心,但九路田却很爽朗地笑了。
昨天的会议结束了以后,九路田少见地来向我搭话。等待恭也的说明会,说是特别坐立不安所以想让我奉陪,就招待我去了他的家里。
然后两个人一直通宵聊到现在。说到内容的话,几乎都是关于那家伙的。
「虽然有厌恶人脉的倾向,但仅仅在工作的话是得不到的。那是诚实面对创作者和作品,并获得了一定的成功后才能得到的东西。所以,有人脉可用的制作人是很强的」
「这正是恭也强大的地方呢」
那家伙振作起来说要去做,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有很多人聚集起来。就算是不清楚能不能好好支付报酬,需要花费很长时间的工作也是这样。
「结果我还是嫉妒过他」
九路田像是怀念着过去一般感慨地说道。
「那家伙就算和我从事相同的工作看着的东西也完全不同。桥场虽然称赞说我的观点很厉害,但我也有烦恼过。所以想要再加上些什么和他抗衡,通过竞争来提高自己的价值」
「我还以为你很坚强的,有点意外啊」
过去的九路田,是以坚忍地完成制作人的工作为生的人。我觉得他并不会在意包括恭也在内的其他人。
「那是因为做了让别人看不出来的努力。就是虚张声势啊。实情就只是这种状态罢了」
九路田耸了耸肩这么自嘲道。
「嘴上说着为了作品什么的高尚理由,但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而已。让我停滞不前的就是这点。是和桥场之间填补不了的差距」
「恭也他……确实,一直都注意着周围的人呢」
所以,就算遇到危机了也一定能发现些“什么”。
弱者会找些暧昧的借口,强者会追求将其变成确实的东西并把它当作武器。
不停地穷追不舍,让其无处可逃的情况下抓住的那个,会成为各种事情的解决方案。这就是所谓的“创意”。
「桥场的强大,在于陷入危机时能转换思维模式」
九路田继续说道,正是因为明白自己的弱点才能使用这样的战法。
「那家伙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制作东西的专家。所以,连看不到的地方都会注意,也实际上通过那种视角找出了活路」
确实,关于专业课题的视频对决也是,那家伙使用的手段很多都是这样。虽然可能是歪门邪道,但却是为了获胜的方法。
「是我们想不到的类型的战斗方式呢」
「对。所以,桥场现在想着这样的事情……」
九路田正说着的时候,我的智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通知栏,不由得笑了起来。
「恭也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我这个时间还醒着啊」
是谁打来的电话,九路田看起来也明白了。
「嘻嘻,这,就是那家伙可怕的地方啊」
按下通话键,听了他的说明。
内容很直截了当。说实话,虽然是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但那家伙尽量详细地,不过好好举出了要点进行了说明,讲了差不多3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说了些什么?」
对过来确认的九路田,我露出了苦笑说道,
「恭也好厉害啊,那家伙……说不定是勇者或者魔王其中的哪一个」
我立刻站了起来,
「九路田,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了。我要出个门,你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动,总之先在家休息吧」
「知道了。所以,到底是什么计划?」
我把行李背在肩上向外走去的同时说道。
「详细的内容我之后联系说明。首先得要去和老爸见一面」
「老爸?你的吗?」
「是啊。说不定能从那里找到活路」
正因为是恭也,只有恭也才会被允许这么说,这样的计划。
因为那家伙的提议,我突然就变成当事人了。只看内容的话,也是可以拒绝的,恭也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从刚开始听的阶段,我就抹去了拒绝的选项。
因为我理解恭也提出的计划,是为了获胜的方案。
「……要赢啊,恭也」
◆
昨天的会议之后,我和竹那珂再次集合,进行了说明会资料最后的整理。我想着如果有什么会被攻击的地方,到早上之前给桥场发邮件让他检查,两个人找出了几个要点。
说不定就算做到这个地步也还是不够。但是,直到最后都不大意地进行准备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制胜的一步。这是我从一直在和身份不明的事物战斗的社会人生活中掌握的知识。
目送走竹那珂后,我一个人在清晨的新宿走着。这个时间,我会切断所有传来的通知。但只有一个是例外。
「什么事,在这个时间打过来」
不用说也知道,是来自桥场的联络。
像平时一样,在不太好意思的开场白后,一定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做好了心里准备,
「等,稍微等会儿啊,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说出了超出预期的事情,我不由得大声说道。
「你说拜托了……我倒是没关系啊,但是茉平先生,说的可是希望你过来啊。不经允许就擅自迟到什么的」
我叹了口气,确认了最重要的事情。
「……你打算做什么。只要告诉我这点就行了」
他开始了说明。一定很紧急吧,能感觉到他在一边准备着些什么,一边开着免提在说话。
几分钟的说明结束之后,我刻意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这是必要的事情呢。祈祷你能成功」
桥场的想法,该说确实是很有意思吗,是来自与至今考虑的东西完全不同的视角。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能对社长产生些什么影响,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也明显是把双刃剑。
如果变成触犯社长内心的走向的话,说不定会关闭对话的通道,就是这样的想法。
麻烦你这么困难的事情真的抱歉,因为听到了这样的话,
「就是说啊!在那个像是完美超人似的人面前,可是要我在当天对他说“会迟点到”呢!」
姑且对他抱怨了一句。
桥场的请求很简单。
今天,为了执行某个作战需要时间。
所以,会迟一点到说明会,希望我能争取时间。
就只是这样。
但是那个“只是”,是特别困难的事情这一点,不管是我还是桥场自己都很清楚。
他知道这点还是来拜托我了。只有你才能做到,他说了这句决定性的话。
「没关系,我会做的。就像你一直说的那句话一样」
我大大吸进一口气,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说了出来。
「我绝对,会想办法解决的!!」
我只说了这些就挂断了电话。就让我,解决给你看看吧。
◇
然后现在,我正在和最终BOSS对峙。
绝对会想办法解决的,虽然说到那个份上,但说实话,在做好万全准备的茉平社长面前,争取时间这种事可是异常困难的。
「关于这次的企划,并不只是集合了大牌,即使是提供支援的实际工作人员,也采用了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我细致地说明着本来应该是桥场说明的企划内容。以防万一,我自己也练习过说明真是太好了。
但是,在知道我小心谨慎的基础上,还来拜托我的桥场真的是可恶。
(那家伙,要是世道不一样的话会成为不得了的恶鬼经营者的吧)
桥场的公司员工……好像是叫峰山小姐吧,下次悄悄问问她看吧。你的公司老板,该不会是彻底的黑心社长吧,就像这样问。
然而,这边Succeed的社长,真的是很难对付。
「关于3D模型的订单,拜托C公司的话预算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够。关于这一点,请问有具体的说明吗?」
「是的,关于这点,九路田先生拥有渠道,把双方同意的金额……」
甚至让人想问到底是从哪儿确认到这种事情的,连资料的细节都有认真看过。甚至让人想问他是不是现在还在开发现场,对市场价格和状况的把握也很完美。我大致上也是很注意细节的性格,虽然对有可能被问到的点事先准备好了回答,但就算这样也被指出了好几个让我捏了一把冷汗的问题。
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失误。确认之后改日回答您,这种话绝对不行,要当场解决所有问题,进行问答直到他能接受为止,就是这么狭窄的门。
(啊,真是的!桥场!快点过来啊!!」
重复着从说明会开始就念了差不多500次的诅咒,我成为了持续不断抵挡最终BOSS攻击的盾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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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会当天早上,我坐新干线去了大阪,前往了箕面方向。
因为住在关西,学生时期也有车,相对来说有去过很多地方的经历。
然而,其中也有例外。和学生无缘,也就是所谓的高级住宅区。而且是和位于大阪东南部边界的大艺大处在正相反的北面的土地的话,就更加想象不到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然后,我现在正在这个位于北面的高级住宅区里。认真打理的庭院,和纯日式的宅邸。我正和堀井先生并排坐在客厅里。
「真是不可思议啊」
堀井先生平静地说道。
「7年前,和招人打工时加入的你,现在像这样一起在这里,不论怎么样我都想象不到呢」
「我也……这么觉得」
通过加纳老师,我对堀井先生提出了某个请求。
虽然没有很极端,但也不是能轻易答应的请求。只限一次,因为发生了这次的事情,才能踏入这个领域。
「我,恐怕什么都说不出口」
堀井先生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思绪太乱……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很抱歉」
「不,只是帮忙安排了这次见面,就足够了」
拜托堀井先生的事情。那就是,想和某个人谈话。
并不是在几天后。而是今天拜托后就在今天见面。一般来看的话,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是,非得今天不可。因为是一定要在今天,进行谈话的对象。
结果在堀井先生的努力下那个人愿意见面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来到这个客厅了。
在紧张的氛围下,房间的门,无声地打开了。
「让你们久等了,抱歉」
茉平忠広。
不用说也知道,他是Succeed的前任社长。康先生的父亲,而且,也是被他从代表的位子上拉下来的人物。
「突然到访,万分抱歉」
我起身打招呼后,忠広先生带着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的表情说道,
「你是……没错,以前在Succeed」
「是的,我是曾经在那里打过工的桥场」
这样啊,忠広先生这么回答道。
「是,有什么事呢」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
接下去要问忠広先生的,并不是该不约时间就上门询问的事情。本来的话,是要再按照顺序确认,在那之后就算被拒绝也不奇怪的事情。
而现在要在这里询问。算是特别失礼。
但是我不可思议地并没有感到犹豫。
要将缠绕着康先生和其周围的人们的故事的结解开的话,我觉得一定会来到这里,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而且和加纳老师谈过之后,那变成了确信。
在这基础上,即使是对至此为止的我自己的故事来说,恐怕这里也会成为重要的路标吧。
我认真看向对方的眼睛,开口说道。
「——是关于,茉平澪小姐的事情」
他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