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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交错<三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七日②>

好黑。

就像是被黑暗所封闭的洞穴。

这就是水藤对这座桥的桥底的印象。

这条蜿蜒的浅流给人的感觉本应该是流动的,不应该有什么闭锁存在。而这桥下的空间在水藤的眼里,却只能用“壶”这样封闭的状态来形容。

水藤趴在栏杆上,直直的盯着桥底。

确实,桥底有灵体的<东西>在那里。但却并不是水藤想象中的,许多灵魂混在一起的形态。这黑暗的水底,只有一个<东西>在那里。

那<东西>腹部有着一个像是坩埚似的地方,好像有很多不明的物体混杂在那里,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反正看起来是个棘手的家伙,而且感觉肯定很不好吃。

水藤皱起眉头。

“这到底是啥。”

水藤想起了早上见到的委托人。那个自称仙谷由纪夫的男人。

虽然水藤感觉对方年纪大约是二十到三十来岁,不过仔细回忆却又觉得年岁不详,感觉根据打扮的不同,这人给人的年纪印象会差别很大。

当时。

“那么,希望拔除的,是聚集在这个桥底下的<东西>吧。”

水藤一边看着委托的大体信息和当地的地图,一边问着委托人。

“对。因为算是挺有名的自杀地点。我想大概是死去灵魂的怨念纠结在了一起。这座桥经常会发生事故恐怕也是这些怨灵引起的吧。”

仙谷说着,将自己及肩的长发撩了一下,露出沉痛的表情。水藤也就是在这时,发现这个人的发际附近有着几道伤痕。

“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不过仙谷先生为何要委托我特意拔除这里呢。”

一般来说,这种所谓灵异地点,除非是某人的私有地,给他带来了麻烦,否则是不会有人来委托拔除的。而这座桥当然是公共设施,所以这个委托显得非常奇特。

“我是住在附近山上的村里的,会经常经过这座桥,所以这座桥经常发生一些原因不明的事故我也很头疼啊,而且前几天,我家里也有人在这里出事了,虽然幸好只是轻伤,但我觉得这确实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仙谷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口气。

水藤也悄悄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想接受这种委托。这种盘踞于自杀圣地的<东西>,还是不吃比较好。

一般来说这种委托都应该是委托人先在邮件里告知大体情况让水藤他们判断是否接受,再来进行下一步的。但这次仙谷表示无论如何都希望直接见面,一切路上、住宿的费用也都包办,还会追加原本并不需要的咨询费。这让水藤他们意识到这次的事件可能比较严重,所以才让水藤专程跑来青森一趟。

没想到偏偏是拔除自杀圣地的<东西>。

虽然实际上也不是不能吃,但是那得做好严重食物中毒的觉悟。

在听说了整个情况之后,感到很难拒绝的水藤,最终还是接下了这个委托。

仙谷似乎对此表示感激涕零,说是付定金就递给了水藤一个装得厚厚的信封。

本来以为仙谷也会跟着到现场,结果仙谷在咖啡厅拜托了水藤之后就离开了。

当然这并非坏事,毕竟对于不会念咒,也不举行仪式的水藤他们来说,拔除其实只是将<东西>吃掉就结束了,所以如果委托人在场,他们很多时候都会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个简简单单就结束了的拔除过程。

不过水藤还是多少感到有点扫兴。

然后到了当天晚上,水藤就这样带着半是放心半是扫兴的心情,来到了拔除的地点。

这里晚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会经过,周围也没有民家。桥上的水藤,桥,以及桥下那静止不动的<东西>,便是此刻这个地方所存在的一切。

桥面距离河面大概有三,四十米的距离。站在桥上仔细听,能够听到些微的,似乎连一阵风都能将之吹散的水声,那是小河流经岩石发出的声音。而桥的对面,有一片葱郁的树林,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黑暗,这让心不在焉的水藤一下子想到之前看的电视节目里还说到,青森这个地方现在都还有猎人这个职业。而眼前的这片森林似乎就像是有熊出没的样子,当然这里离居民区这么近,自然只是随便想想。

从桥面下到河边的河岸陡峭得近乎直角,好在有许多小树攀附在这河岸上生长,让人还有办法一点点下到河边去。

(这样只能下去了。)

虽然感到有点烦躁,水藤还是向着河岸走去。

这时,一下被电击似的痛楚从脚边传来。

大吃一惊的水藤停下脚步,开始集中意识查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在他眼前,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他伸手轻触了一下,又一阵电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虽然是结界,不过水藤已经看出其强度并不太高,和七仓家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水藤稍微想了想,决定放弃破坏结界,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大声喊了起来。

“是谁?”

水藤的声音在山涧中回响着。

然后,在这夜晚安静的峡谷中,水藤听到了非常微弱的,有着某种独特旋律的,像是歌声的声音。

那声音让水藤一下子感到了像是脑袋被勒紧了的痛楚。

“这是什么……?”

水藤捂住太阳穴,皱起眉头仔细聆听打算弄清楚声音的来源。但是由于山谷里的回声,水藤怎么也把握不准位置。

声音忽低忽高。

这并不是歌,而是为了拔除<东西>而发出的,类似经文,真言或是咒文一类的东西。

而且这声音针对的对象并不是桥下的那家伙,而是水藤。

水藤闭上了眼睛。更加仔细的搜索着声音的来源。

像是轻轻拉住那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像是绳索一般的声音,顺着它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找寻着源头。

结界很碍事。桥下的<东西>也很碍事。各种未能明确解析的因素相互缠绕,让水藤的感觉此地真是出乎意料的混沌。

仿佛就像是充满了结界以及<东西>气息的京都一样,让人感到有些恶心。

于是水藤这次先向结界伸出手,从目前最容易排除的东西开始下手。

在手指注入的力量让结界发出了波动,于是水藤继续加力,只听到啪的一声,结界闪过一道光芒,碎裂了。

一瞬间,先前一直被强化着的回声像是麦克风被关闭了一般消失了。那无法判明来源,像是从天降一般的回响,此时一下子变成了普通的声音。

结界的破裂让声音的主人明显感到了动摇,桥边的树丛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水藤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立马飞奔而至,一把将树丛间的那个人影揪了出来。

结果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这也让水藤一下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女人轻轻靠着树干,咳嗽起来。或许是由于她红艳的樱唇和看起来软软的脸颊,又或许是因为她整齐的直刘海,总之眼前的女人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是年幼,看起来至多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日本玩偶一样。

“你是谁?”

女人抬起头,看到水藤之后,因为紧张而有些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啊——,果然是你啊。『七仓家的祸』!”

听到这句话,水藤的手不禁松了下来。

“…你要怎么做,就这样把我杀掉吗?”

看着对方苍白着脸流着冷汗却还是逞强的露出笑脸,水藤叹了口气,彻底放开了手。

“你废话真多。”

看到水藤语气放缓,女人似乎也一下子安心下来,开始喘息。

“那个呢,我也勉强算是圈里人啦,你这么有名的奇美拉当然还是认识的。话说回来,刚才我看到你走过来的时候真是怕死了。”

“圈里人,是拔除师?……明明是小孩子。”

等对方七七八八的说完,水藤有些奇怪的问道。

“哎呀,你才是小孩子吧。今年十九岁,对吧。”

水藤睁大眼睛。

“那你……?”

“别看我这个样子,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哦。”

女人有些豪迈的笑了起来。水藤突然感到有些无力,放弃了继续纠结年龄的问题。

“结果,你是为了拔除我来的?”

“怎么会!”

女人夸张地甩着袖子。

“像我这种没落的itako家系的拔除师怎么会做得到这种事?”

“itako?”

女人一边点头一边笑起来。是感到水藤并没有恶意所以安心了吗?感觉态度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就是召唤死者的巫女,有听说过吗?”

女人用她那乌黑晶亮大眼睛看着水藤说道。

“…满足委托人想与故人对话的心愿,以自身为媒介召唤亡魂的人对吧。”

“对。”

“然后呢,身为巫女为啥要袭击我?如果不是为了拔除我,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并不是专业的itako,也会兼职做拔除<东西>的工作啦……所以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工作,不是针对你,而是桥下那家伙。会攻击你只是因为一些不幸的巧合啦,毕竟看到你过来我当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说那些都是主动防卫啦。”

“拔除<东西>的工作?”

没有理会女人话语中自我辩解的部分,水藤将重点放在了其他事情上。

“哎呀,委托冲突了?”

虽然只是一边点头,一边女人轻描淡写地说着,不过水藤总觉得她的表情很可疑。

“……你是被谁委托的?顺带一提,我是从这桥对面的居民那收到委托的。因为这里作为自杀胜地很有名,所以经常会有年轻人聚过来试胆啊什么的。结果不知为啥,明明那些人不是来自杀的,却一再出现有人突然跳桥的事件……多半就是被那个<东西>给拉下去了吧。”

水藤皱起了眉头。

“我这边的委托人也说是住在前面的村里,但是他说是这里的<东西>让桥上经常发生交通事故什么的。”

“交通事故?我好像没听说过啊。”

两人陷入了沉默。

“嘛….总之先拔除那个<东西>就好了吧。然后各自去各自的委托人那里领取报酬就OK啦。”

这个提议让水藤有些犹豫,于是女人又笑了起来。

“什么呀,想说我这是耍诈吗?你这家伙意外的很死板呢。明明是有一半是的<东西>来着。”

“哼,你才是,明明一开始怕我怕得要死,现在又说些自来熟的话。”

“嘛,我说我是itako可不是装个门面做做样子哟。我们这种人,只要交谈几句之后就能理解对方大概是什么样的人啦。”

“……招死者的灵魂上身,这样的事真的能做到吗?”

“恩,如果委托人身边就有那个死者的灵是最好,不过一般是没这么凑巧的……事实上,我们一般只是将委托人心中对亡者的思念,像是镜子一样映射出来而已。”

“镜子?”

“就是感觉委托人希望亡者能对他们说些什么,然后说出来。”

“……这是欺诈吧。”

“嘛,委托人基本上也不会彻底相信我们真的能完全传达死者的话啦。不过呢,就算只相信……比如只相信一半,如果能因此让委托人感到释怀的话,我们这也就不算是欺诈了吧。”

女人的态度意外的坚决,水藤论点一下子被压倒,于是他很认真的道歉了。

“对不起。”

结果女人猛地缩起了身体。

“呀,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不要杀我啊。”

对话结束之后,水藤和这女人开始一起走下河岸。他们将脚踩在树根上,站稳之后再挪步到下一个树根,树根上雪糕似的残雪,将脚下弄得滑滑的。

结果一路上女人多次踏空,每次都幸亏水藤拉住了她,最后两人几乎是手挽着手走了下去。

“话说回来,你们居然还在做拔除师的工作呢。虽然之前是有听过传闻,说七仓家的某人为了照顾你们,给你们找食物,会让你们去做拔除<东西>的工作。”

“我们的事很有名吗?”

对着因为下陡坡而有些气喘的女人,水藤轻轻问道。而女人则一边大力地呼吸一边点头。

“基本上只要在做和拔除相关工作的人都知道你们哦,七仓家可是业界的翘楚,出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惊讶呢。”

“那么,果然除了七仓家以外还有很多人也盯上我们了吧。”

“对,你们在京都引起的大骚乱可是得罪了不少人,而且对付你们,也能卖人情给七仓家…喂,休息一下吧。”

女人靠着树根弯下身子,抱着树干喘息。

“不过,同情你们的人也很多哦。而且实际上真正有能力对付你们的拔除师少之又少,对大部分人来说其实是不想喝你们扯上关系的。”

“是那样吗?”

水藤长长地叹了口气,女人这时则在一旁一动不动凝视着水藤。

“呐,要我帮你招魂吗?”

女人唐突地说。

“那个,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死去了吧。”

一瞬间,水藤感觉像是有根烧红了的针被插进了脑中,猛烈的刺激着他的神经,是因为被看穿了而感到愤怒呢,还是那人去世造成的伤痛还没痊愈呢,水藤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于是他所能做的,只是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女人。

“我并不打算通过已经知道了手法的虚假安慰来获得内心的满足。”

水藤用强烈的语气说道。

果然,涌出的感情并不是愤怒,也不是追忆死者的痛楚。其实只是因为感觉被人安慰了而有些屈辱罢了。

(这个人,可是会看穿别人希望死者对他说的话,然后传达出来的人。)

但就算如此,假如她能招到那人的灵魂并且说出“不是你的错。”这句话……

女人低下了视线。

“……也对呢,对不起,说了蠢话了。那人的灵魂并不在这里,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女人的声音有些消沉,这反而让水藤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他慌忙改变话题。

“你能和灵交谈?”

“做得到。”

“我们是做不到的呢。”

“这一点上基本上因人而异吧,虽然能够进行对话的拔除师并不多,但如果只是听灵说些什么,还是有很多拔除师能做到的。不过对于你们来说,本来就是普通人,所以做不到也很正常。顺便说,如果是半物质的<东西>,基本上都很难沟通。”

水藤凝视着在谷底一动不动的<东西>。像是回应着水藤的视线一般,那<东西>的脸也慢慢转向了水藤这边。

是个女人,是一个女人的幽灵。

“那个<东西>的声音也能听得见吗?”

“不好说,试一下吧……”

女人看着河底的<东西>歪了歪头,然后提出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的灵在。”

这也是水藤心中的疑问。

作为有过很多人自杀的地点,虽然不是所有的自杀者死后都会化做灵,但是少到仅有一个灵还是太奇怪了。

“虽然仅有一体,但却是个有点奇怪的<东西>呢,总感觉…好像是很多东西混在了一起的样子。”

“和你相似呢。”

女人这样总结。说法有些难听,但事实上就是如此。眼前这个以女人的姿态显现出来的<东西>,它的气息十分混沌,简直就像是把其他许多东西都吃掉之后而形成的。就和与半物质的<东西>融合,又不断吞吃其他<东西>而增强力量的水藤他们类似。

“所以,才会是一个人吗。”

“只能认为那个灵体,将这里的灵都吸入自己体内了。”

女人露出复杂的表情,说这种事是从来没听过的。

“嘛,我们身上发生的事,不也是前所未闻的么?”

水藤有些讽刺的笑着说,然后重新出发开始走向河边。

女人也慌张地跟在他身后。

这时,水藤脚尖再次传来刺痛的麻痹感,水藤皱着眉头,回头看着背后的女人。

“你在这边也竖了结界?”

女人一脸惊讶的摇了摇头,为了谨慎起见,她走到水藤身边,向前方伸出手。

“真的有……可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水藤沿着河边,开始一点点探查这个结界的范围。

结界是以河底的东西为中心形成的一个包围圈,这下水藤总算明白为何从桥上往下查看的时候,会感觉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壶了。

“真的不是你做的?”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不会白花这种功夫的。”

水藤满心疑惑的对结界伸出手,从手感上看,比女人所张设的结界要强一些,但并非不可击破,加强了手上的力量之后,这里的结界也闪着白光碎裂了。与此同时,河中的<东西>也瞬间行动起来。

那个身体轮廓并不怎么清晰,虽然知道是个女人,但整张脸却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容貌,给人整体的感觉就像是一团黑雾一样。

水藤在这两年间也算见过不少灵体的混合体,但那都是失去了外形与意识的灵魂们将自己的怨恨,懊悔,悲叹融合在一起而形成的,混沌的团块。

然而现在眼前这个灵体,虽然也有着过去所见的那些集合体一样的混沌感,却明显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然后,这玩意看起来,似乎是史无前例的难吃。

“itako小姐。”

“嘛,虽然自我介绍的不是时候,不过,请叫我户冢哦。”

“户冢小姐,虽然很不好意思……不过这玩意我估计不能吃。”

这是集合了各种自杀恶意的灵,水藤觉得真要吃的话,搞不好也得有自杀的觉悟。

那已经不是难吃不难吃的问题了,这东西,对水藤他们来说,是毒。

“这个人在悲伤。”

户冢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灵说道。

“它在说什么吗?”

“嗯……什么都没说……不对,是不能说?”

这时,水藤接近了这个<东西>。同时,<东西>也一下子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水藤一样,一下子覆到他身上。这时<东西>身上的黑雾也飞散开来,散发出血的味道,扩散出悲叹的哀鸣,水藤的视野一下子被黑暗所淹没了。

虽然水藤为了保护自己,一时想要伸手吃掉眼前这个东西,但同时,大脑开始不停的警告自己,不能吃,不能吃。

就像是野生动物能分辨有毒植物一样,此时水藤的本能也控制着他的手,阻止他去吸收这个灵。

但是被这个恶灵所包围的身体却渐渐麻痹了,水藤感到有些恶心,咬住了嘴唇。

如果不能吃,那就打倒她好了,水藤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但是,他又感到一阵犹豫。

“她……在哭?”

水藤听到抱住自己的灵,在发出啜泣声,而且,似乎还在低语着谁的名字。

正当水藤犹豫不决之时,户冢的声音响起来了。和刚才一样,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的咒文。

灵身上黑色的粒子震动着,抱紧水藤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

水藤感觉呼吸终于轻松起来,不禁跪在地上。

户冢念咒文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个女人形态的<东西>,在户冢的咒语声中像是非常苦闷似的扭动着身体,然后一点点漂浮起来,最后像是被天空所吸收一样,消失了。

尽管地上都是砂石,可水藤还是就这样跪着,呆呆的仰望着<东西>最终消失的地方。

“总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也能打赢啊。”

户冢开着玩笑,水藤则仰起头露出一脸苦笑。

“……帮了大忙了,谢谢。”

“我可没帮你哦,这种事可不能被人知道了。”

“为什么要帮我。”

“我并不讨厌你啊,而且我和七仓家又没啥关系,所以也没有义务抓你。”

水藤和户冢对视了一下,同时笑了起来。但是户冢接着就收起了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

“不过,你们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毕竟你们啊,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奇珍异兽吧。”

“奇珍异兽?”

“拔除师也是各种各样的。既然有燃烧着正义感想要拔除你们的人,我想恐怕也会有觉得你们是珍兽而想得到你们的人。”

“想要得到是怎么说…”

“嘛,这世上总有些人,就是想要收集奇珍异宝嘛。”

户冢这样说着,然后大大伸了个懒腰。

“嘛,不管怎么样,<东西>已经从这个地方消失了,所以结局是all right!”

户冢从口袋取出了铝制的名片夹,从中拿出一张名片。笑着说要给业界的名人一张名片。

水藤正打算也报上名字,户冢却笑着打断了他。

“让我猜一下吧,你是水藤深矢吧,杀死医生的水藤。”

水藤一瞬间像是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所击穿了一般僵直不动了,而戸冢的脸上的表情,也平静地消失了。

“我不会问你理由,反正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话说,如果你是普通的人类,只是普普通通的杀了人的话,即使是我,也会不论理由的直接告发你哦。”

“那么…”

“不过,你毕竟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了……抱歉,我果然不擅长说话啊。”

户冢有些促狭的对水藤笑着。

“嘛,我已经判断然后认可了你这个人哦,至少,祝你好运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结果花了下去时双倍的时间,两人才终于上到了桥面上。

戸冢说那我们就算都完成任务了。然后就走了。

水藤再一次站在桥上俯视着下面。

那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虽然这时对常人来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但对于有着夜视能力的水藤来说,此时却能看到静静流淌的浅河,以及砂石覆盖的河滩,河中倒映着的月亮随着流水轻轻摇曳着,让这一切都显得格外美丽。

已经看不到先前那种闭锁的空间了。

结果还是不清楚为何这里会形成那样的结构。聚集着灵的地方,收紧的结界,以及最后仅存的一个灵。难道说,是在被封闭的时候,这个灵将其他的灵都吸收掉了吗?

是谁在这么做。

正当水藤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脖子后面被什么东西舔舐到了一样。

水藤猛然回过头看去。

背后有的,又是一张黑色的女人的脸。

和刚才才消失的灵一样。

水藤大吃一惊摆出了架势,但此时这个灵已经将自己的身体重合到了水藤身上,包裹住了水藤。

水藤再次感觉到了和刚才一样的恶心与疼痛。但是这次他不再犹豫,将力量聚集在手中,凝聚成光向这个灵打过去。

灵像是哀鸣一般张开了口,那黑乎乎的脸上,张开的口中有的,只是更黑的黑暗。

水藤迷惑着要不要再打一次。

结果就在这个瞬间,一声尖锐的,犹如爆竹爆响一般的声音传出,然后水藤从肩膀处感到一阵剧痛。

水藤用手按住肩膀,感觉有什么温暖濡湿的液体渗了出来。

被枪击了?

因为刚刚传来的明显是枪声,所以水藤很快就领悟到自己是被枪械打伤了。

他连忙观察四周,发现不远处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长筒状的物体,前端此时还有些许烟雾冒出。

是猎枪。原来自己就像是野兽一样被射击了。

比起被盯上了这件事,此时更令水藤感到寒冷的是自己像野兽一样被狩猎了的事实。和被拔除师们当做怪物盯上性命了不同,这种被当作了野兽的厌恶感猛地向水藤袭来。

这时水藤感到身体被束缚了,呼吸也困难起来。是结界。

自己的身体被紧紧的包围住了。

正当水藤打算击破结界,眼前的栏杆却在一声悲鸣后坏掉了,水藤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时附在他身上黑色的女人一下子抓住了他脖子。将水藤的身体抛了起来。

水藤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滑过桥面,然后像是追着那块坏掉了的栏杆一样,掉了下去。

从这个作为自杀胜地的桥上,掉了下去。

千穗和守首先去找了真里可能会去的一些地方。

因为真里小时候曾经在附近的空屋里待过三天,所以他们首先调查了附近所有能够潜入的空屋,甚至连因为春假而无人的学校校舍和体育仓库也都查看了,但是都不在。

这之后,他们又坐巴士到附近的几个车站,拿真里的照片问过了车站的工作人员,可他们也记不清这几天是否有这样的少女来过了。

最后他们把周边的的快餐店和家庭餐厅也都找了个遍,却还是一无所获,这样他们已经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还可以去什么地方打发时间了。

“果然不行啊。”

天色渐渐晚了,千穗疲惫的叹了口气。

“总之,今天先回去吧,末班车要走了。”

“恩…”

守也垂下肩膀点点头。

末班车里没有其他的乘客,千穗和守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呆呆的看着细长的车厢里整整齐齐的空位,每当巴士颠簸,他们也都跟着被轻轻的弹起。

其实他们也知道,一般来说真里出走多远是按她身上带了多少钱来决定的,只要手里钱够,全国各地都可能去,先前好像就跑到京都去了,假如这次也是如此,如果不知道目的地,千穗他们现在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真里。

“现在这种情况……”

这时,守突然开口说道。

“我觉得我们只能再去一次玛丽家了。”

千穗对这个提案大吃一惊。她又想起了白天在真里房间里看到的那些,不由得背脊有些发凉。

“那里……”

“恩……不过,我很在意森山大叔发邮件的事。”

“邮件?”

“那个大叔是先写在纸上在输入到电脑的吧,那样的话,那张纸现在还在他家也说不定。”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找那张纸?”

“虽然不清楚这和玛丽离家出走有没有关系,但总觉得还是确认一下才能安心啊,如果没关系,真里多半就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出去几天,肯定马上就会回来的。”

千穗勉强同意了。

两人下了巴士向真里家走去。一想到她家里那些东西,两人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起来。

那个笨蛋,究竟在哪里啊。

千穗在心中骂着不知去向了的友人。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真里家门口。那是一栋两层的老式木造住宅。听母亲说,这栋房子原本是森山大叔亲戚的,在大叔为了还债把兼做自宅的店铺都卖掉了的时候,那个亲戚出于好意让森山住在了他家,不久这个亲戚去世,森山的大叔就继承了这栋房子。

所以森山家已经算是个老宅了。虽然以前都没注意过,但是白天在真里房间里看过那些东西之后,这栋房子现在果然还是给了人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千穗和守并排站在房前,傍晚昏暗的光线下,这栋古旧宅子似乎连轮廓都显得有些模糊了,那慢慢融入黑暗的感觉,似乎让人觉得有什么暗色的东西,在一点点从宅子里渗出来,给人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千穗不禁握紧了身旁守的手,守紧紧回握了她。正当两人牵着手打算进门的时候,森山家门突然开了。

千穗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本以为是真里或是森山大叔已经回来了。

结果仔细一看却是个陌生人。

“诶?”

旁若无人的从真里家走出来的男人,此时才发现挡在了门口的两人,脸上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留着一头对女人来说稍短,但对男人来说则有些长的头发。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男人的前额处,似乎有些伤痕。

千穗皱起了眉头。这个人……

“你是谁?”

守这时先开了口。语气中稍微有点威胁,因为他在警惕着。

男人微微一笑。

“森山先生的朋友,不过他好像不在家。你们是?”

“不在家就能随便进去吗?”

守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有些激动的说着。当然他自己先前就闯进去了的事情,此时就放在一边了。

男人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耸了耸肩。

“虽然是有些失礼,不过门没锁,我怕他会不会在家里出了事情就进去看了看。”

男人显得很淡定。

“话说,你们是这家女儿的朋友?”

“是的。”

千穗回答。

“那孩子好像也不在呢……呐,你们觉得森山现在去哪了?”

千穗有些犹豫。这人要真是森山大叔的熟人的话,是不是应该告诉他现在森山大叔失去了联络这件事呢?不过话说回来,才不过一天联系不到就说失踪了似乎也有点夸张了。

略微考虑之后,千穗还是想要说明一下当前的状况,看看眼前这人怎么说。但她刚准备开口,一旁的守一下子握紧了她手。

等一下,他似乎传达着这样的意思。

“找森山先生有什么事吗?”

守的声音依然充满的警惕。眼前的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有些为难地苦笑了一下。

“之前他曾经找我咨询了些事情,今天是想看看后续的情况的。”

果然如此。

听了这句话,千穗确信了。

前几天她曾经看过有人造访森山家,看来就是这个人了。

“嘛,如果不在的话也就没有办法了,那就这样了。”

男人如此说道,然后绕过千穗他们打算离开。不过他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回过头来。

“对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土块?”

哈?千穗和守同时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声音。

看到两人的样子,男人像是很开心似的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问了奇怪的事。”

男人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这算什么啊,那个人。”

守用疑惑的眼光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

“这人,真的是森山先生的熟人?”

“大概是真的,我之前看到这个男人来过大叔家。”

千穗说完,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几天前吧。”

本来森山家一般只有和大叔闹离婚的夫人有时会来,有其他客人造访森山家是很稀奇的事情,所以那天看到有不认识的男人登门,千穗印象还是很深的。

守一时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千穗也就这样默默的站在一旁,或许是因为气温已经上升了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刚刚才和不认识的男人说了话,千穗感到自己牵手守的手这时微微渗出汗来。

“看到那人那天,是在森山家的大叔来借电脑之前?还是之后?”

被守这么一问,千穗愣了一下,然后开始挖掘自己的记忆。

“…我想是之前。”

说完,千穗和守对上了视线。

“大叔的邮件会不会就是发给这个人的呢?”

“……去找写有邮件内容的纸条吧。”

千穗说道。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伸手拉开了森山家的大门。

冰冷的自来水刺激着身体。

在勉强找到了一个公园之后,水藤总算能把沾染了血迹的头发和衣服清洗一下。

大致处理完毕,水藤像是瘫倒一样趴在了公园的长凳上,虽然被枪击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但突发事件所带来的精神疲劳,此时似乎已经渗透到了每一寸肌肤里。

这时已是深夜,公园里并没有其他人,显得十分安静。水藤翻了个身,躺在躺椅上,想要暂时休息一下。

不过水藤也知道,就算是这样的状态下,也还是要保持对周围的警戒,所以他虽然是在休息,却还是敏锐的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流动。

(追兵大概已经甩掉了吧,大概。)

昨天,水藤还坠落在空中的时候,桥上就立刻开始了某种吟唱之声,那旋律类似于户冢的吟唱,但声音明显和她不同,是一个更加低沉的声音。

而随着吟唱声,有什么东西从桥上追了下来,缠绕在了坠落中无法躲闪的水藤身上,是“绳”。同时,几个人也从沿着河岸追了下来。

“绳”确实的将水藤的身体绑住了,所以他无法做出抵抗,只能勉强在水面上露出半张脸,任由河水从他身边流过。

走,去抓住他,不要大意。

远远的传来这样的声音。此时水藤负伤的头部还在不断的流血,将他的视线也遮住了。

水藤只能感觉到有好几个人正粗鲁的分开草木,往这边走来。

被枪击,被绑缚,即将被捕获,简直被人当做从笼子里逃出来的猛兽来对待了啊。

明明一点都不好笑,水藤却还是不由得笑了起来,结果河水一下子涌进了他的口中。要是这么溺毙了,可就非常可笑了。

人声一点点接近,不过那陡峭的河岸毕竟不利于行,所以在那些人下来之前,水藤总算有一些时间让身上的伤口开始愈合。

当听到追兵终于接近了自己之后,水藤开始将力量注入手腕,一下子把“绳”断成了几节,挣脱了限制,然后挣扎着站了起来。

河滩上的人们,顿时一阵胆怯的骚动。

但这边水藤刚一起身,桥上就立刻有人再次进行了射击。他感到小腿一阵烧灼似的疼痛,虽然是擦伤,却也让水藤脚步踉跄了起来。

射击来自桥上,似乎有好几个人拿着猎枪似的东西在瞄准下面。而与此同时,还有人在桥上不断的吟唱什么,那咒文让水藤感到十分难受,虽然不知道咒语具体是什么,但那一定是拔除<东西>的咒文。

看来桥上的人是打算从精神与肉体双方面限制水藤。

相对的,河滩上的几人似乎并没有攻击水藤的手段。水藤考虑着,是否能将其中一人抓做人质,再来逼他们谈判。

但是,水藤自己现在的伤势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短暂的思考之后,水藤先是对着桥上威吓性的放出一股能量,桥上的人影迅速的躲闪,让能量只击中了栏杆,一阵强光顿时炸裂开来。

趁此机会,水藤迅速开了逃跑。他感到身后有人在追赶,同时听到了枪声,但他只是拼命的跑着。

就算身后的气息消失,他的脚步也依然没有停。

直到力量用尽,水藤才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躲了下来,慢慢等待伤口愈合。就这样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然后直到半夜无人,他才终于敢出来行动,来到了这个公园。

“……必须要和纯他们联系。“

虽然姑且算是洗去了血污,不过水藤现在这个样子走到大街上只怕还是非常显眼,好在现在已经到了深夜无人的时候,去找个公用电话还是没问题的。

水藤勉强抬起自己沉重的身体。

必须要告知纯他们。

这份委托多半是陷阱。从一开始,这伙人就打定主意要抓水藤他们了。

水藤眼前浮现出那个自称是仙谷的委托人的脸。什么住在附近的村子里,什么有家里人在桥上出了事故,恐怕都是谎言。现在回想起来,那家伙脸上确实没有一般委托人那种急切的表情。

对他们来说,能否将在那个地方的<东西>拔除掉并不重要,反正那<东西>不过是将水藤钓出来的饵而已。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算到,有当地的居民向户冢提出了拔除的委托。

估计仙谷是拔除师吧,水藤想。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要来抓水藤他们。

水藤并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在穿过了无人的商店街之后,他依然没有找到公用电话亭。在这个大家都带手机的时代,电话亭什么的已经很难寻觅了,这让水藤不禁急躁起来。

要是到了早上,就得再去换身像样的衣服才方便行动了,现在不找到电话可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水藤终于发现了一个电话亭。一走进去,疲劳感就再次涌了上来,于是他背靠着电话亭的玻璃门,拿起话筒拨通了电话。

在这仅容一人的小小空间里,只有电话等待接通的提示音默默地响着。

嘟~嘟~嘟~….或许是睡着了吧,这个时间。水藤想。

….嘟~嘟~嘟。

一直无人接听,随着提示音一遍遍响起,水藤感到背后渐渐开始出汗了。

可恶,为什么没人接呢。就算是睡着了,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被吵醒啊,而且这么晚,应该也不会是出门了。

半夜打的电话,纯他们肯定也能想到是有了突发状况,不会故意不接的。

“混蛋。”

水藤执着的握着听筒。

纯和绫佳出什么事了?

水藤垂下手,默默无言。整个电话亭里,只有他手上黄绿色的话筒中,冰冷单调的提示音,在不停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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