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的请求很自私,不过,我们没有其他人能拜托了……所以帮帮忙吧。”
纯放下了话筒,回到了房间。水藤闭着眼睛侧卧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死掉了一样。
“七仓出发到我们这边了。”
纯并不是对水藤,而是对在旁边坐着的绫佳说道。她面色严峻的点了点头。
“能治好吗?”
“他说会努力试一下。”
(我会试着努力一下,但是,我觉得以我的力量,可能难以完全净化蛊毒的毒素,你们要事先做好觉悟。)
纯想起了电话里七仓说过的话,握紧了拳头。
多亏了对方竖起了“墙壁”,纯他们在这个房间发生的骚乱并没有败露出去。
“没事吗?”
纯靠近水藤问道。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是个蠢问题,但他现在只能想到这句话。在这种状况下问出这种问题,难道是自己十分想听到他勉强说他没事吗。纯有些自责的想着。
水藤微微张开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了真里那边。
真里还穿着那件湿透了的衬衣,虽然在上面披了条毛巾。但貌似冰冷的身体还没能温暖起来,还在微微颤抖着。
“抱歉了。”
水藤对着真里说。那是对吃掉了真里的母亲这件事表示歉意。真里猛地摇摇头。
“我这还有你母亲要我传的话。”
水藤张开干裂的嘴唇说道。
“对不起。”
真里看起来有些懊悔地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几滴眼泪滴在了膝盖上。
“那句话已经听了很多次了,就算是以这样的形式,但好不容易总算是相见了,想问的,想说的,明明堆得和山一样高,可是,可是直到最后还像个笨蛋一样只说了……”
纯他们都暂时沉默着,等待真里哭完为止。真里没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抽噎着。不久之后,她擦了一下发红的眼睛,抬起了头。
“真里,你也稍微休息一下。”
“也是呢,被大家这样围着,感觉自己像是什么危重的病人一样,静不下来。”
真里勉强站了起来,走到了旁边的房间。虽然说不一定能睡着。但尽管如此,躺着休息一下也好。
“欠了七仓先生很大的人情了。”
水藤无力的躺在床上说。
“不要再说了。我们听你说话都觉得辛苦。治好之后再说吧。”
水藤带着有些困扰地笑容闭上了嘴,眼睛也闭上了。就像是在说那干脆就像个尸体一样躺着好了,眼睛也别睁着了。
在离开码头之后,纯和绫佳都强烈地表示要分担一点蛊毒。如果将蛊毒分成三份,应该是能充分的稀释毒素的。但是,水藤坚决不同意。
(三人都一团和气的变衰弱的话。如果发生什么事,就会被一网打尽了。虽然现在我完全是个累赘,十分抱歉,不过,至少你们两人要想办法打起精神。毒素就由我来承受吧,你们两人要担任其他的角色。)
被这样说了。纯和绫佳也只能接受了。
不会死。虽然水藤这样说。但是谁都无法保证。仙谷本来也就是准备做个实验吧,就算是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将情理和面子都扔去一边,纯恳求七仓再帮一个忙。
七仓同意了。那是因为他心中对纯他们还有罪恶感呢,还是说……他意识到到这是拔除他们三人的机会,所以要设下圈套呢,纯他们都不清楚,但是,已经没有余裕去怀疑这么多了。
纯仰视着挂在墙壁上的陈旧挂钟。七仓开始出发,就算是乘飞机一路顺利,到这里也要九点了。
现在才上午四点。尽管分类上也算是早上了,但是纯觉得离早上还真是相当远。
真里移动到旁边的房间,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这几天不但体力消耗很大。而且也睡眠也不足。明明从头到脚都犹如熟睡中那样沉重得难以动弹了,可脑子里却还尽是多余的事情,怎么都没法不去思考。
真里想着被吃掉的母亲的事。虽然和死去的母亲相遇确实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但是结果什么话也没说上。
呐,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呢。有什么含义吗?
真里其实也想要尝试一下这个无论哪个家庭也有过的对话。虽然她是一直讨厌着自己的名字,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是想抱怨,其实只是想去问一下它的意义。
然而已经没有机会了。
“无论怎样的名字,不论意义和理由,只要有人亲密地称呼它,这价值便足够了。”
真里想起了绫佳的话,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其实那样的事也无所谓了。有绫佳他们用名字称呼真里,也有友人改为以绰号称呼她。这样就好了,真里并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她只是对无法和母亲随便说说家常而感到遗憾。
不过她也算解脱了吧。已经不会因为被仙谷操控着而感到痛苦了。
缠着纱布的手脚此时都在刺痛着。真里回到酒店才发现自己受伤了,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伤着的了,只看到自己身上,尤其是赤裸的双脚上,有着许多细小的划伤。
连这样不足道的伤都会这么痛,可想水藤先生现在是有多么痛苦。
水藤的情况和母亲的事,在真里脑袋里来回打着转。明明不管怎么想情况也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了,明明应该干脆的休息就好了,可真里还是忍不住要去想。
结果这样一个人一动不动的待在这安静的房间里,真里渐渐觉得有些难受了。寂静无声的流入耳中,带着无益的思考在脑子里打着转,让真里感到了像是宿醉一样头疼起来。
于是真里站了起来,打开了放在房间角落的小电视,正赶上播放早间新闻。
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圆滚滚的,真里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看着。
电视上除了滚动播出的天气,就是店铺开张,交通事故,棒球队练习之类无关紧要的新闻。
真里看着看着,脑袋渐渐就放空了,然后眼皮也慢慢沉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地名跳入了真里的耳中。真里猛然睁开了眼睛。
『在山中发现了女性的遗体。』
画面下的字幕清晰的打着这么一行字。而显示的画面真里也相当的熟悉,这让她心跳猛然加速起来。
这是伯父家附近。
真里从床上爬下来,凑近了电视。
事发地点已经被禁止入内的黄色的胶带围住了。禁入圈内,穿着蓝色的制服的人正不停的走动着。真里有些愕然地凝视着。她看出那就是小学的时候举行采蘑菇活动的地方。
『从女性身上持有的物品来看,疑似是行踪不明的森山玉惠小姐,确认工作正紧张的进行中。在遗体的头有着被勒伤的痕迹。现已经判断为他杀事件展开调查。』
电视里女主播的单调的声音在真里脑中回响着。
森山玉惠小姐,四十六岁。
“假的吧。”
真里喃喃道。
——对不起呢。
真里想起总是如此说着然后抚摸真里的头的那只手。
森山玉惠。那是伯父的分居中的夫人。时常会为了离婚的协商来到真里家,然后总是露出抱歉的表情回去。
她死了?
被杀死了?
被谁?
可怕的预感爬上了真里的后背。真里张开自己的手,凝视着。
不对,我没做这样的事。明明脑子里拼命在否定,但真里在内心里多少还是怀疑着自己。
“不是哦,我对她可并没有什么怨恨。可没有一点要杀他的理由啊。”
真里不知向着谁,吐出辩解的言词。
但是,果真如此吗。那人没有舍弃伯父的话,伯父就不会那么不幸了,而我也就不会受到现在这种对待了。这种事,自己真的没想过吗?
真里想起自己在公园遭遇男人纠缠时的事情。那时如果绫佳来迟一步的话,说不定自己就真的将对方杀死了。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是可能因为一点小事而……
那样的话,或许伯父的夫人也是被自己……
真里感到浑身都颤抖了。被东西附体,即使杀了人也完全不记得,这样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或许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也说不定。
明明那三人都挺身而出,为了真里不会再重复犯错而做了那么多事情了。
“真里。”
真里突然被人抓住了肩膀,身子一下缩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纯已经来到了真里的身旁,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怎么这样靠着电视呢。”
那个新闻这时早已结束了。现在的画面是一屏幕亮粉色的樱花。女主播用和刚才陈述的森山玉慧的事相同的声音,语调明快的说。
大家请看,这个华丽的风景!
“纯酱。我啊,说不定也杀了其他人。”
纯的脸一下绷紧起来。你在说什么啊。真里像是要抢着说一般,将刚才的新闻说了出来。说不定会被抛弃,说不定会被轻蔑。虽然这样的事让她感到恐惧,但想要倾吐出来让自己稍微轻松一点的心情却还是更胜一筹。
“那人是,被勒死的?”
真里点了点头。
“那么……不就不用怀疑自己了吗。你去做的话,会驱使蛇吧。”
“万一在制作蛊毒之前,我还用了普通的方法去杀人了怎么办!”
真里的声音粗暴起来。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过,纯面色虽然凝重,但那也只是对撒娇的孩子感到为难的神情。
他果然并不相信真里刚才的说法。
对了,现在水藤先生的生死才是大事。
真里突然留意这点,惭愧的低下了头。现在说这样的事,只会增加纯的心理负担。
“抱歉了。”
“不用道歉,你其实还什么都不清楚吧,冷静一点。”
纯用他大大的手掌抚摸着真里的后背。
“到了中午,拔除真里的<东西>的人就会来了。总之先拔除<东西>,之后的事就那之后再想。”
被纯这样一说,真里也只能点头。
“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去睡吧。脑袋疲倦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
纯稍稍露出笑容。真里又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回到了床上。
纯其实好像是来拿毛巾的,在从绫佳的行李拉出几条之后就离开了房间。不要想太多哦,走之前纯留下了这样的话。
又变成了一个人的真里在床上抱膝盖顶住额头。
“还什么都不清楚吧。”
对,正是因为什么都不清楚。才会感到痛苦。
水藤的体温急剧地起伏着。
“作为恒温动物,你这算什么。是不是该说哺乳类失格啊?”
绫佳这样骂道。水藤有些为难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纯想着,总之等七仓来了之后再说。于是就没有将真里刚才的事情告诉绫佳他们。
结果。
“可恶……”
等到早上六点三十分。纯打算去看看真里的状况而去了隔壁房间。一开门,他就愣在了原地。
“那个混账小鬼。”
房间里空荡荡的。真里去了哪里?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
一从车站出来,真里就拉低了连帽衫的风帽藏住了脸,然后向着自己家那边走去。
由于就算蒙着脸,遇到认识的人也肯定一下就会被认出来,所以真里半路上就拐进了树林里。只要注意不要太偏离道路,就可以一路走回自己家,这样也避免了遇到此时肯定在附近巡视的警察,毕竟要是被盘问了可就麻烦了。
真里一边拨开灌木丛一边前进着。突然,她停下了脚步,思考了一下,然后回到了大路上。她看到了某一家的院子,那是以前和千穗一起来过两三次的地方。191
院子里这时没人,也没法透过窗户看到家里面。真里看着二楼角落的一个房间,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折下了一根树枝,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就偷偷靠了过去,将树枝扔向了二楼的房间。
第一次真里扔到了墙上。第二次成功扔在窗户上。但是并没有人来回应。
正当她打算放弃的时候,那个窗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小缝。
树原守一脸警惕的表情,从窗缝往外看去。他慢慢移动着视线扫视着周围,而在这期间,真里就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他,不久,守发现了真里。
一瞬间,守瞪大眼睛,露出了屏住呼吸的表情。然后窗他利马啪嚓一声关上了窗。真里也随之悄悄退回到了树林里。
过了一会儿,真里听到有人踏着雪接近的声音。两人刚一照面,守就一把抓住了真里的手。
“玛丽!”
守的语气有些激动。他似乎一时有千言万语想说,喉咙一上一下的动着,但最后还是都忍耐了下来。
“……往里走,在这里会被发现的。”
守拉住真里的手。两人无言地,像是电影中私奔的恋人一样,向着树林的深处跑去。
“玛丽,你会在这里,是看到了新闻吗?”
真里感到有些紧张。
“恩,我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来的。”
守慢慢放缓了脚步,然后停了下来。这时他们已经看不到大路了。结实的雪地上留下了两人的足迹。
“发现尸体是在昨天中午。警察就马上过来了。因为查明尸体是森山玉慧,所以刑警也去了玛丽家。不过,因为家里没人结果骚动更大了……现在警察都在搜索你们两个。”
“被怀疑了?”
守哭丧着脸,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清楚,不过根据我爸妈谈论的情况来看,应该完全没有在怀疑你。而且……还有流言是玛丽你也被杀了,被抛尸在其他地方了。”
“我?”
“警察现在还在山上持续搜索,说不定就是为了找你的尸体。”
两人一时无话。
“警察是认为,伯父将玉慧小姐和我杀死之后,抛尸在山上了?”
守点了点头。
“那他们搞错了呀。”
“我知道,现在玛丽不就在我眼前嘛。”
风吹着干枯的树枝互相碰撞着,发出声响。
“我遇到了祈祷师了,从他那听说了玛丽的一点情况。”
“祈祷师……谁?”
“说是暂时收留了玛丽的人。”
“纯酱?”
“他没告诉我名字。”
守低下头看着脚。像是在和自己的脚尖谈着这个重大的案件。
“玛丽……大叔怎样么了呢?”
守抬起头问道。他一边问了,一边露出已经知道了答案的表情,一脸准备承受打击的样子。
真里有些犹豫。她不想说谎,但是将真相告诉了守,他会怎么做呢?她觉得守一定不会出卖自己,会当成秘密藏在心里,可是这样一来,就像是把守变成了共犯卷进来了一样,真里不想这样。
“一定要说出来吗?”
真里最后这么问道。守这时像是回过神来了,慌张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这样就好。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只是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有些难受。警察也来过我家了。问了玛丽和大叔很多事情。不过,我和千穗都没说多余的话。”
“抱歉了。”
真里道歉之后,守沉默地摇了摇头。
“说真的,我也不清楚自己能做些啥。但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所以就过来了。”
“你想要自己调查吗?”
“恩……关于玉慧小姐的事,就算是传言也好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虽然我是从千穗和她妈妈那听说的。但森山玉慧好像是打算再婚了。不过,她没和对方说自己还没离婚的事。所以又悄悄来找森山的大叔想要彻底的结束……这个传言是发现了尸体之后才突然传出来的,所以也不能全信。但是,森山玉慧好像已经失踪了两个月了。似乎和玉慧小姐交往的那个人提出了搜索请求。但是由于那人并不知道森山大叔的事,所以一直没来这边找过。”
两个月前,那是在真里被附身的时候。真里顿时感到一阵沉重。守认真地看着真里的眼睛。
“玛丽还记得,森山玉慧最后一次到你家是什么情形吗?”
真里拼命发掘着记忆。果然,真里记忆中玉慧小姐最后的身影,是在两个月之前。
“……我想那是我离家出走去京都被抓回来之后没两天,玉慧小姐说是为了离婚的事而来……那天,我记得伯父的心情大坏,所以我就躲到外面去了,在旁边听他们吵架太累了。”
“然后?”
“然后,我遇到了千穗,暂时在她家待了一下。回去的时候,玉慧小姐已经不在了……”
“会不会就是在那个时候。”
守发出了僵硬的声音。
“虽然这可不是能乱猜的事情。但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森山大叔把玉慧小姐……杀掉了。”
“怎么会。”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玛丽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了。你和警察好好说一下这件事就好了啊。”
真里摇了摇脑袋。
“我现在还不能被找到。”
两人沉默了下来。真里知道,<东西>还附在自己身上,如果不回去拔除掉,不清楚什么时候就会重蹈伯父的覆辙。
“我知道了,那么,我该怎么做呢?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呢。”
“我想看一下家里的状况,但是我怕被发现。”
“如果不想被发现的话就别去了,我去看一下就好……千穗也很担心你。你的事,可以和她说吧。”
真里点了点头。
抱歉,真里又一次这么说。守说着玛丽今天尽是在道歉呢,笑了。
“总觉得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玛丽有点变化呢。怎么说呢,就像是破茧成蝶了一样。”
真里不明其意,有些困惑的看着守。而守则因为说出了这样的话而有些脸红起来。
“呀,抱歉。就是觉得现在的真里成长了。因为今天的玛丽相当率直……嘛,我果然表达不好,抱歉。”
守有点奇怪。真里经常会这么想。会突然说出这样一些话的同龄男生,真里再不认识其他人了。这让真里感到很有意思,不由得笑了一下,守稍稍睁大了眼睛。
“真的变了呢,不过我喜欢现在的玛丽。”
守这次没有害羞,而是很严肃地说着。然后留下在这等一下的话,就沿原路跑回去了。
真里心不在焉地看着守离去的背影。她的思绪回到了最后见到森山玉慧的那一天。
那天她和平时一样打开了玄关的拉门进到家中。她知道伯父是绝对不会去迎接她的,想回家就自己开门,不用特意按门铃,这时森山家的习惯。从好处想,这或许是希望她不管何时都能回家的意思吧。
在把真里从京都领回来之后,伯父的心情就相当不好了。然后在谈论离婚的时候,感觉又变得更糟了,于是真里感到有些害怕,从家里跑了出去。
或许森山玉慧就是那时被杀的。
真里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伯父驾车出去了。这倒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伯父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就会夜里一个人开车出去兜风,真里不知道他都是去哪,反正这是他宣泄心头不快的方法。
但是,假如是那天夜里,会不会是去抛尸了呢。
真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我这是推卸责任吗。”
真里喃喃道,心沉了下来。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真里做的,只是自己想要将罪责丢给伯父而已。
这样的想法让真里些消沉。她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咒杀了伯父,然后遇到纯,再被带走,其实这些事都发生还不到一周,可真里觉得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了。她默默的将自己被关在家中一角,总是看着伯父脸色生活的那仿佛停滞了的十年,和与那半为怪物的三人共同行动的这眼花缭乱的一周比较着。成蝶吗?真里想着守刚才说的话。
真里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发了一会呆,但枝桠间和缓而高照的阳光告诉她,她已经待了很久了。是时候回去了,说不定那个叫七仓的拔除师已经到了。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守?”
没有回应。
只有缓慢的,软绵绵的脚步声在接近。
真里做好防御姿势,站了起来。她悄无声息的将身体藏在一颗大树之后,悄悄地观察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
是千穗。大概是守让她来的吧,真里一时放下心来。可在千穗脸上,真里却看到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空虚表情,这让她有些不安,所以她并没有去搭话,只是沉默地凝视着。
这时,千穗注意到了真里。对上视线的瞬间,两人都吓了一跳般浑身一震,就像有人将一颗炸弹丢在了两人之间。
明明是自己为数不多朋友之一。可为何这时我们却在互相害怕着呢。真里想。
“为什么要藏起来。”
千穗说,那是有些警惕,带着刺的声音。
“因为不清楚是谁过来。”
“这不是看到了吗!”
千穗的声音变得更尖锐了。她在害怕着,而且愤怒着。
“千穗,你认为是我做的吗?”
“什么?”
“杀害森山玉慧的事。”
千穗的表情忽然变化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露出既像是发怒又像在哭泣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已经完全不了解玛丽了。玛丽房间里的瓶子我都看到了哦。森山家的大叔给拔除师写的邮件草稿我也看到了哦。他说他快要被玛丽咒杀掉了的事。是真的吗?”
千穗颤抖着,眼睛湿润起来,几乎都要夺眶而出了。
真里有些迷茫,她感觉似乎很难像回答守的时候那样答复千穗。
“好好地回答!”
“是真的。”
这个回答也同样冲击着真里,她努力站定承受着,因为这确实是她所犯下的罪。
“我咒杀了伯父。”
千穗的嘴唇颤抖着。真里盯着她的嘴唇,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发言。
“那…昨天的事呢。森山玉慧的事呢。那也是你干的吗,是你杀的吗?”
“不清楚。”
真里老实回答着,千穗发出像是要哭泣一样的声音,双手掩住了脸。
“杀人凶手!”
“对不起。”
千穗突然抬起头,瞪着真里。那眼神里,流露出愤怒与憎恶的神情。
“我家,还有守的家都来了警察。因为玛丽没什么朋友,所以问了我和守好多好多事情。但是守在关于你失踪的事情上坚持说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为了保护你,为了你!”
在千穗的眼中,憎恶之情越来越浓了。
“守喜欢你哦,就像个笨蛋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庇护犯罪者的人也同样有罪。拜你所赐,我和守不都成为犯罪者了吗!”
扑通,扑通。真里感到自己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蠢动着。
那是真里身体中的<东西>动起来了。感觉就像是摆好了攻击的姿势。真里像是要抑制住它一样,将双手贴在胸前。从掌心能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要坏掉了一般飞速的跳动着。
真里不由得紧盯着千穗的眼睛,那恨意不断累积着的眼瞳,像是一台吸力强劲的吸尘器,正要将真里心中的那个<东西>拉出来。
“你有什么好。不招人喜欢,没有朋友,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早就只剩孤身一人了。而且……而且还是杀人凶手,明明我们那么担心到处找你。结果我们都被你背叛了!”
这样尖锐的话语一时让千穗自己也有些踌躇,她似乎也被自己恶毒的说法吓到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可紧接着,千穗心中的愤怒与憎恨还是明显占了上风。
千穗对一直站着的真里发出了怒吼。
“明明我都和你这样的家伙相处很好了!”
那个瞬间,从真里身体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在这个瞬间,真里看到一个红色的,犹如小鬼一样的东西。那是像是冲出了真里的胸口,朝着千穗笔直地飞了过去。
纯将水藤交托给绫佳,然后出门去寻找真里。
看到那个新闻,纯只能认为真里是去事发地查看情况去了。
纯坐在车上,一边看着向后流逝的景色一边思考着。
真里大概是在害怕自己有没有杀死森山玉慧。但是,纯并不觉得那是她杀的。
很难想像在打算杀死伯父的时候,采用了诅咒这种非常规手段的真里,会选择使用普通手段去杀死别人。而且森山玉慧是被勒毙的。以真里瘦小的身材,纯觉得这实在很难,何况事后还要抛尸到山上,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果不是真里的话。
“是那个委托人吗。”
纯并不知道详情。但真里说过,伯父被迫背负欠债之后,妻子就出走了。但姓还是森山说明还没有正式离婚。大概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执,最后发展成了杀人案件。纯觉得这才是可能性最高的。
委托人杀了分居中的妻子,然后又被侄女杀掉。这样的事件接连发生会是偶然吗?
简直就像是前一个事件被后一个事件吃掉了。
那样的话,不就和互相厮杀最后只取胜者的蛊毒制作一样了吗?
纯摇了摇头。
不,不同,没有那么混乱。这次是更加清晰的,一条直线一样的事件连锁。
列车渐渐接近到车站,开始减速。就在这时,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让他不由得肩膀一震。
两个月前的京都。在那个百鬼夜行的夜晚。并不只有真里在那里。前去接真里的伯父也在。
假如最初被附身的,并不是真里的话。
假如……假如,现在附身于真里体内的<东西>,是那种会将人心中抑制愤怒的抑制力吃掉的种类呢。
<东西>先是让委托人难以克制心头之怒,失手杀死了分居的妻子。然后又像是发现了新食物一样,转移到了对委托人怀有恨意的真里体内,酿成了之后的悲剧。
通过人与人之间憎恨的连锁,<东西>更换着宿主,假如真有这样的<东西>的话,现在附于真里身上的这个<东西>,很可能会让真里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因为如果有谁对真里怀有恨意的话,<东西>这下就会转移到那人的体内,吃掉那人的抑制力,将恨意与杀意之间原本相隔厚重的墙壁一举洞穿。
近乎第六感的,纯感觉他的推测应该就是真相了。一股焦躁感瞬间走过全身。
当他来到真里家时,原本安静的公寓附近此时已经是一片嘈杂,从真里家门口停着的车辆来看,似乎是有警察来了,而附近来看热闹的居民们,也都在一脸严肃的交头接耳。
真里不在这里。虽然具体情况不明,但是毫无疑问,警察是在寻找着这个家里不知所踪的两人。如果真里这时出现,肯定立马就会被带走,而且或许,她已经被抓住了?
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他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张他有印象的脸。
树原守。之前纯在这家门口遇到的,真里的朋友。
守也看到了纯。他马上从那群看热闹者身旁离开,跑到了纯这边。纯默默的走开,引导守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路小跑跟来的守有些吃惊的看着纯。
“祈祷师先生。”
“知道真里去哪了吗?”
纯用小而着急的声音问道。守眨了眨眼。
“知道哦。”
“你和她见过面了吧,现在她在哪?”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玛丽,她好像不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
“这一点我也不完全清楚,但是真里现在可能会有危险……真里现在是一个人吗?”
“她大概是和千穗在一起。”
纯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之前相遇时,那个少女僵硬的表情。
“带我过去。”
真里感觉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某物”突然消失了。身体轻松起来,浑浑噩噩的大脑也清醒起来,那一直给自己灌输着负面思考的力量已经不在自己体内了。
真里再度正视眼前的千穗。在刚才的那个瞬间,真里看到了。
原本在自己体内的,应该就是那个他们称之为<东西>的某种事物,从千穗的口里飞进去她体内了,明明相比千穗的小口显得那么大,却倏地钻进了千穗体内。
<东西>从自己这转移到千穗那去了。真里明白了。
此时千穗的眼神里已经只剩下憎恨了。她慢慢向真里靠近着。而真里则像是被千穗散发出的气息所推动,一步步后退着。
这不是真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千穗此时的眼神和伯父刚从京都回来时候的眼神是一样的,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所以真里当时一直躲在了自己屋里。而森山玉慧来的时候,伯父的眼神又变得更加可怕了,于是真里干脆就逃到了家外面。
恐怕自己制作蛊毒时的眼神,也和那时的伯父以及此刻的真里一样吧。
真里终于明白了。这个<东西>在抱有着恨意的人之间辗转移动着。
“千穗。”
真里喊着。但是这个声音似乎已经传达不到了。
“只要你不在就好了,你这种人,不在的话就好了!”
千穗叫喊着抓住了真里。真里被抓住了前襟,然后被推倒在了地上。连帽衫的风帽滑落下来,土色的污雪滚进了领子里。
冰冷的雪让真里打了个机灵,同时也让她彻底冷静下来,她明白这时千穗所怀着的,是真正的杀意。
真里拼命的挣扎起来。她先甩开了千穗的手,然后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转身逃走。
“别跑!”
千穗的怒吼从背后传来。真里从未听过千穗这样的声音。她是认真的。
“真厉害呢,森山。”
那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千穗向真里搭话时说的。真里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况了,大概是她和同班的男孩子打了一架吧。虽然真里对说坏话的家伙都选择无视,但要是对方动手她可都是奉陪到底的。千穗会如此搭话,是那次打赢了吗,还是在说她很不服输呢。
反正就是在那之后,千穗就成为了真里的同伴。因为千穗也和真里同仇敌忾,所以好一段时间里,千穗也被其他人疏远了。
(讨厌真里这个名字啊。恩,那么,叫玛丽怎么样。)
(如果要离家出走的话,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哦!)
(这个人是树原守君。和那些笨蛋男孩子不一样,很有大人的样子哦。)
(那个呢,守呢。)
千穗抓住了真里背后的衣服,这让她一下子踉跄起来,一头撞在了树上。真里疼得眼前一时都变得空白了,而就趁这个间隙,千穗冰冷的手一下子架在了真里脖子上,用力的勒住了。
真里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拼命挣扎着。她闭上眼,抓住千穗的手腕想拉开,但拉不动。然后她又扬起脚胡乱向后踢去。这下好像踢到了千穗的腹部,只听见千穗发出了像是呕吐一样的声音,手松开了。
真里咳嗽着再次跑了起来。现在还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所以真里向着树林深处跑去。刚才因为激烈的挣扎而聚集的眼泪,此时伴随着悲伤从脸颊滑落。
千穗是因为<东西>才会要杀真里。但是,她对真里的怨恨,却是原本就存在的。
明明那么相信你,你却背叛了我,你是真的杀人凶手。
守说喜欢你,还打算庇护你。
凭什么是你。
这是千穗的真心话。
真里脚下一滑,倒在了地上。从昨晚到现在发生了太多事,体力已经是极限了。
千穗像是骑马一样压在了真里身上。
真里觉得这或许是报应吧。
诅咒他人必遭反噬。
诅咒父亲的母亲,跳桥自杀了。咒杀伯父的我,或许也注定在这里死去吧。
真里眼睁睁的看着千穗高举着一个石块,随时都可能砸下来。千穗背后的阳光被树枝切得有些零碎,而逆光中的千穗,显得有些疯狂。整个构图,就像是某部不知名的电影。
啪嗒。冰冷的触感打在了真里脸颊上,那是水滴。但并不是雨滴。
真里抬手护住脑袋。石头打在了真里的手腕上。一阵剧痛袭向真里,她感觉整只手臂都麻木了。但这疼痛,也让真里一下次清醒过来。
如果我在这里被杀掉的话,千穗就会重蹈我的覆辙。
真里用指尖擦去落在自己脸上千穗的眼泪。
千穗在和真里交好的同时,在内心深处多少还是看轻着她,这一点,真里一直是知道的。
不过。
千穗的温柔却还是货真价实的。纵然混杂着优越感,那份温柔还是不变的。
将欠债扔给哥哥背负,自己逃跑的混账的女儿。对有着这样名声的真里,千穗毫不迟疑地搭话了。
千穗温柔又勇敢。冒着被大家排斥的风险也要庇护真里,和她说话,和她同乐。
千穗背地里被人称作伪善者,真里也是知道的。
千穗她肯定也知道。
真里心中,第一次涌出了对<东西>的愤怒。
之前绫佳和纯向真里道歉,说这一切都是<东西>的错的时候,真里总是不以为然。
她明白她自己也是有错的。
但此刻看到千穗内心的混乱,脆弱,嫉妒被这怪物趁机利用转化为了杀意。真里是真的愤怒了。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
我绝对不会被杀。绝不会让怪物如意,让千穗和我变成一样。
千穗并不是完美的人。但是,她依然有她的温柔,她是我的朋友。
真里下定了决心。
“千穗,听我说。现在有怪物在你身体里,所以你才打算杀死我。拜托,冷静下来,不要被它蛊惑。”
千穗没有听进去,也不回答。但再一次挥起了石头的她,脸上满是泪水。
真里使劲抓住千穗的手腕,而千穗则拼命想要挣开。两人互相拉扯着,陷入了胶着状态。使出了全力的两人手腕都颤抖着。
“千穗!”
真里叫喊着。
这时,真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脸旁边滑过,她用余光一看——是蛇,是真里的,蛊毒的蛇。看来即使<东西>离开了,真里和蛇的联系也并没有被切断。
蛇昂起头,摆出了攻击的姿势,细狭的瞳仁紧盯着千穗。
“不行!”
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
蛇向千穗猛扑过去。真里则放开了千穗,俯身想要阻止自己的蛇。眼看重新获得自由的千穗再次举起石头,但另一边蛇也已经亮出了毒牙来到了千穗脚边。真里没有犹豫,拼命朝着蛇伸出了手,她还是决定庇护自己的朋友,哪怕对方此刻想杀了她。
她先感到自己头部挨了重重的一击,然后从自己的右手的小指,又传来了一阵刺痛。
不仅被打了,还被咬了。
“真里!”
这时,突然传来了纯激动的声音。
正当真里觉得有些惊讶,她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真里转过头去,看到纯已经从背后架住了千穗,虽然千穗还在挣扎,但纯抓得很紧。
“抱歉。”
真里听到纯如此低声说道。纯像是在估摸着力道,有些犹豫的抬起了手,对着千穗的后颈劈下了手刀。就算开关被关掉一样,千穗一下瘫软下来。纯好好地托住了她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地面。
“纯酱。”
真里低声喊着纯,纯用尖锐地眼神看着真里。真里被他的气势压倒,不禁缩起了身子。
“你……你啊。我都说了等一下吧?不能好好听话吗!非要来搞这么一出!白痴!”
被怒吼了。
真里眨了眨眼睛。不要瞎搞,这样的话伯父曾经对真里说过很多次。
但是,纯生气的理由,和伯父完全不一样。
“对不起。”
真里说道。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担心。”
真里完全没想到会让纯这么担心,结果这么说了之后,纯显得更加生气了。不过一边板着脸,纯还是一边用袖口擦着从真里额头流出来的血。
“你想过,这孩子和那个守为什么这么拼命在找你吗?”
真里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来想,然后点了点头。
“那么,纯酱,你又是怎么找来的呢。”
“我找你找到你家附近时,遇到了守,然后他带我过来的。”
“那守呢?”
“在一开始和你分开的地方等着,因为我大概猜到会发生些什么,所以没让他来。”
太好了,真里喃喃道。对于千穗来说,这副模样应该是绝对不想被守看到的吧。
真里这时才感觉到手一跳一跳地痛着。真里看一下伤口,发现手掌边有两个清晰的牙印。
纯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抓起真里的手,观察着伤口。而真里的蛇就盘踞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你!”
“被咬了。”
真里用分不清哭还是笑的表情说着,将头埋在了纯胸前,希望纯抱着她。但是纯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再度确认起真里手上伤口的状态。
然后对准伤口将血吸出来吐掉。
“纯酱,就算这么做……”
就算吸出了蝮蛇的毒,蛊毒也还是没办法清除。这份诅咒果然还是跳回到自己身上了。
“你是笨蛋吗。”
一边将吸出来的血吐出来,纯一边瞪了真里一眼。
“好好再感觉一下啊,你觉得自己是要被诅咒死的样子吗?”
真里看了看自己身上。小伤又增加了不少,被石头打到的额头也很痛。但确实没有那种中了诅咒,像是要死了的感觉。
“怎么回事?我可是被诅咒的蛇咬到了啊。”
真里看了一下蛇,而它只是吐了吐信子。
为什么。正当真里打算这么问,蛇突然转身离开了真里,钻到了树后。等真里回过神来追过去,发现蛇已经彻底消失在树林中了。
蛇走了。
“喂,别乱动。就算没有中诅咒,说不定还是中了蛇毒啊。”
“为什么,诅为什么诅咒没留在我身上。”
“嘛,之后去问一下七仓吧……对了,虽然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带真里去一下医院。”
背后传来有些慌张的声音,真里转过头,看到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
“对不起,无论如何还是非常在意。”
“算了,这样也好。本来我带真里去就好,但是现在我不能放这孩子独自一人。”
纯将视线落回躺在地上不动的千穗身上。
“现在,<东西>在千穗身上呢。”
“对了,真里。到医院之后给酒店打电话,把事情都告诉绫佳。然后让她请七仓来这边。”
被蛇咬到的伤口,连肿都没有肿。
“就算被毒蛇咬伤,在很多时候,毒也不是不会渗入体内的。”
有着一张圆脸的医生笑着说。其实医生更重视额头上的伤口,在处理完之后,又让真里彻底做了检查。结果没有异常。
真里和守一起坐在医院等候室的黑色长椅上。彼此无言。
在电话中,绫佳一次都没有打断真里的话,静静的将一切听到了最后。虽然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告诉真里她明白了,让真里在医院耐心等着。真里说现在优先的是千穗的事,告诉了绫佳那边的详细地址,然后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结束了通话。
“守。”
真里低下头看着铺有毛毯的地板。
“抱歉,让你担心了。”
“恩。”
真里眼前各式各样的人来回走过。有忙着工作的医生与护士,也有坐着轮椅被像是被母亲的人推着的病人,大家随口聊着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之类寒暄的话,明明吵吵嚷嚷的,真里却感到内心一片平静,明明是受伤的人来的地方,真里却感觉到了温柔与安宁。
“……虽然具体不怎么清楚,但是,刚才玛丽是在和千穗吵架吧。”
“恩,不过已经没事了。”
“那个男人一看到玛丽不在我说的地方,就马上要我留在原地,然后自己跑了起来。虽然我也想追过去,但他说如果是真的为你们两人着想,就不要跟去。”
守淡然的声音融入了药水味的空气中。守犹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被怪物附身了。我和千穗都是。所以才会变成那样的状况。不过,那个怪物已经被退治了。”
“就是说……噩梦结束了吧。”
守只说了这些。说不定,他是将真里所说的那些视为了一个比喻。真里觉得,千穗评价守说他『像是大人一样』,就是说的这一点吧。
噩梦吗?
真里一直凝视着地板。然后眼前出现了两只黑色的皮鞋。真里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露出为难笑容的,年纪三十岁前后的男人。
“森山真里吗?”
“七仓先生?”
男人点点头。
“千穗怎么样了?”
“没事。我已经将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拔除了……你是树原守君吧,千穗还在那个树林,之后的事能拜托你吗?”
虽然真里觉得这样问了有些不像样,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不会死吗,我的诅咒没反弹到自己的身上吗?”
真里用余光看到一旁的守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而七仓既没有笑也没有吃惊。他只是从头到脚再次审视了真里,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不会死哦。已经没有诅咒了……你已经和蛊诀别了。看不到和蛊毒还有任何关联了。”
“呃?”
“老实说在听到你成为蛊毒的主人时,我是认为会变得相当麻烦的。因为和蛊毒的契约一旦成立,再想斩断就很难了。作为驱使蛊毒的代价,主人要承受蛊毒受到的伤害,强行拔除,说不定会有让主人丧命的风险。但是,你自己拔除了蛊。”
真里眨了好几次眼,她不明白。因为,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怎么就拔除了。”
“你为了保护朋友而被自己的蛊毒咬了。作为结果,蛊伤害到了主人,于是在那时,主人和蛊的契约就被解除了。是你自己斩断了与蛊毒的联系。”
就算七仓这么解释了,真里还是感觉没什么实感。她总觉得那只神出鬼没的小蛇只是暂时离开了,就像之前它也自行消失了多次一样。真要说它是彻底离开真里了,除了安心,真里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一点和寂寞类似的心情。
说不定,那蛇并不是蛊毒。只是因为进行了那种仪式而具有了特殊的力量。它只是在身边静静的守护着,然后当它认为真里已经不用它保护了,就默默的离开了,就像故事里经常出现的,隐藏在暗处的英雄一样。
真里对自己这个奇异的想法也感到有点可笑。
母亲的灵魂,真里的蛇。打在真里身上的结已经一个个被解开了。在变得自由的同时真里却也感到自己变成了孤身一人。
七仓替真里付了治疗费,然后将两人带出了医院。
“那么,我要去他们那边。你怎么办。”
“我要一起去。”
真里马上就回答。守抓住了真里的手。
“玛丽。”
“因为那里有人让我有点担心,所以一定要去一下。”
真里轻轻将守的手挥开。
“……要回来哦,我……还有千穗都会等你的。一定要回来。”
真里没有回应。
真里第一次听到别人如此真挚地对她说让她回来。明明她先前都将自己的归所完全破坏了,明明她已经觉得不会再有人等她了。真不可思议。真里一边走一边一直思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