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还好吗?”
纯打开了门,首先说出了这一句话。水藤此时正坐在床上靠着墙上发呆。他暧昧地对纯笑了一下。
“还好哦。”
纯在数秒间观察了一下水藤的样子。虽然水藤的白皙的脸色会让人联想到犹如陶器一样的无机物,但是自己和绫佳都是一样如此,所以是无法作为估量健康状态的基准。不过水藤的眼神饱满有力,而且身体也十分结实。纯点了一下头。
“好吧,看来身体状态并不坏,合格。”
只要不是濒临死亡,水藤就会觉得‘还好’吧。即使是那个时候的身体状况,水藤也大概会回答‘还好哦。’。这样的问答已经成为了纯和水藤之间的问候了。纯已经习惯了在问答之后观察,并确认清楚他实际的状态。
那是直到刚才还在睡的缘故吗?水藤平时后面扎在一起的头发披散开来。这些头发的长度叙说着纯他们自从放下普通的人生之后的年月。
“肚子不饿吗?”
水藤对纯的问题微微一笑。
“哪一边的?”
“人类这边。即使你对我说是另外一边,现在的我也只会觉得为难。”
“肚子不饿。”
“啊,是吗。…不过吃点什么吧。虽然绫佳不在所以也做不到什么好东西。”
“绫佳是在打工吗?”
“恩。今天会晚回来。”
“……对了,忘记说了,我也开始工作了。”
水藤忽然轻描淡写地扔下了一句话,让纯不停眨眼。之后纯就慢慢地皱起了眉头。
“没所谓哦,既然有家人能够暂时抚养你,你就老实地呆着吧。”
只要他能活下去这样就好。这是在一年半前,在水藤保住了生命的时候,纯和绫佳衷心的想法。
水藤对纯的反应苦笑了一下。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接受了面试。”
“至少和我商量一下哦。”
“你是我父亲吗?”
在水藤的嘲笑下,纯耸了一下肩膀。总之先做饭吧,纯走出了水藤的房间。
走到了客厅之后,纯发觉白天暖和起来的空气封闭在房间之中。他打开了窗,风就一下子灌了进去。夏天已经接近结束,夜晚已经淡淡地流露出秋天的气息。
自从水藤身体变坏——他们总算解决森山真理的事件,和她分开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从那以后所迎接的第二次的夏天已经准备结束。
纯打开了冰箱,鸡蛋和蔬菜,盒装肉映入眼帘。明明材料已经相当齐全了,但自己却想不到在那之后要制作什么好。看来自己欠缺关于料理的想象力。
“炒蔬菜和煎鸡蛋……你能指示我制作的次序的话,我想能够做出稍微像样东西出来,怎么样?”
纯向走出了房间的水藤搭话,水藤苦笑了一下。
“怎样都好。倒不如说只是真的没什么食欲。”
水藤说完之后,就滑入了轻飘飘地鼓起来的帘子之中,走到了阳台。外面在吹风的时候也会出去吗?看来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差,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身体还好的话,他亲自下厨毫无疑问能够做出正经的饭菜,但是看来他完全没有这种意思。他对作为人类的进食,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纯大致地将蔬菜切成好几大块,放入了煎锅适当地炒了几下。虽然外表多少有点难看,但是起码完成了。纯将做好的饭菜拿到了桌子上,从冰箱拿出了冷茶。
在这个时候,窗边吹来了猛烈的风。桌子上有着一叠拿出来一直没用的打印纸。这一叠纸最上的几张飞舞了起来。纯哇地叫了一声,打算将其按住而慌张地伸出了手。这样一做就弄倒了刚拿到桌子上的放有冷茶的杯子,淡绿色的通透的水就蔓延在桌子上。
纯砸了一下舌,将已经有一角湿透的那叠纸拿起来移动到椅子上,然后拿起了台布回到了厨房。虽然声音应该传到了外边,但是水藤并没有露脸。来帮我一下啊,纯一边独自轻轻地抱怨一边收拾好洒落的茶水然后走到了阳台。
水藤依靠在扶手上,凝视着大海。这间公寓是建在陆地上的一边。在这里能够纵览漆黑的夜晚中的大海。水藤就像是被大海吸入去一样地凝视着那边。看起来他完全没听到纯在里面发出的声音,纯犹疑了一会儿后向他搭话。
“肚子饿了吗?”
纯的问题和刚才一样。水藤淡淡地笑了一下。
“饿了。”
那也是呢,纯嘟囔了一声。纯背向了大海,将后背靠在扶手蹲下。
已经过去三年了吗。纯体味到奇怪的心情。自从他们和<东西>同化,身体变成了不吃下魂就无法活下去之后,回过神来已经过去如此长久的时间了。这绝对不会是平稳的日子。三人失去了一个同伴,将包含家族和恋人的一切全部舍弃掉逃跑出来。然后他们和因为他们的缘故而人生受到扭曲的少女相遇,同时也被拥有祓除的力量的奇怪男人所瞄准。虽然这种事在非日常也算是稀有,但是时间的流动就和度过普通的生活的时候一样。纯对此略微惊讶。
纯想起了因为纯他们的缘故而被卷入了奇妙的事件中的少女,森山真里的事。和她相遇到分开之后的一年半,纯他们完全没有触碰祓除的工作。之前他们为了生存而吃下<东西>,在网络上接受祓除的工作。但是仙谷这个男人通过这一条线索,执拗地追踪着他们。自从这件事之后,他们就从祓除的工作抽身。幸运的是,多亏了在京都所吃下的巨大的<东西>,最初的时候并不会感觉到太大的饥饿感。但是,那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看来又只能开始祓除的工作呢。”
“你们不是有时会吃下灵体的<东西>回来吗?”
灵体的<东西>——也就是所谓的幽灵。它们只是元人类的灵魂所剩下来的渣滓。尽管如此当然要比不吃要强,但只是如此也难以抵御饥饿。
“实际上,那样可是完全不够吧。”
“即使将网络上能看到的祓除的工作一律接下,大部分的委托也只是白费力气,这不是已经实际证明过吗?甚至连少数中奖的委托的也几乎是灵体的<东西>。”
“尽管如此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点吧。那样下去的话,近期就会面临真正的饥饿。……冒着碰见相识的危险,而搬到这个距离首都圈不远的地方,也是为了重新开始祓除的工作而做出的打算。”
居住在北海道的时候,到委托的地方非常麻烦。大多数的委托还是会来自于在人口众多的首都圈附近。所以在有必要搬离北海道的家的时候,就搬迁到了房总这一边。这里距离市中心花费不到两个小时。
“虽然你也恢复了,但状态也就是好了一半。可不能让你因为饥饿的缘故而让身体继续衰弱。”
纯说完之后,微弱的笑声落在他身上。那个笑声让人感觉到有点敷衍了事。纯抬起了头就发现,水藤的视线一直朝着大海,自嘲的笑容的在他的脸上浮现出来。
“自从肚子开始饿了,身体反而好起来…….真是奇怪的讽刺。”
在真里的事件,水藤吃下了化为毒物的灵体的<东西>。自此以来,水藤的身体状况就是一进一退,但是最近的确展现出恢复的征兆。
“嘛。不过,会开始肚子饿,是因为将至今所吃的分量消化了。连你所吃下的蛊毒的<东西>也在体内被分解了吧。”
水藤对纯的话露出了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的暧昧的笑容。
有时候水藤看起来就像是不满意自己的恢复——就像是在恐惧恢复一样。
纯凝视着水藤,他一眼都没有瞧过去纯那边,只是一直注视着大海。
“纯,你会游泳吗?”
水藤唐突地说道。纯一边感到诧异一边点头。
“嘛,一般吧。”
“是吗。我也会游泳。”
潮湿的风带着潮水的气味吹过。
水藤一直注视着大海,面无表情到让人毛骨悚然。
“我觉得,如果我们无法呼吸的话,大概即使是我们也会死。虽然会比正常人要更花费时间,但是我觉得会存在溺死的可能性。只是,如果会游泳的话,说不定还是会遵从本能,为了救助自己而不由自主地游起来。”
“——喂。”
纯不禁站了起来,抓住了水藤的手肘将他从阳台的扶手上拉开。
水藤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纯。这种可称为天真无邪的表情,不知为何让纯打了一下寒颤。
水藤的脸上慢慢浮现出苦笑的样子。
“什么?我又不会实践哦。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也大概不会落到海上吧。”
的确如他所说。阳台之下是宽广的停车场,和大海是有一段距离。这个房间是在五楼。即使要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这是纯亲自验证过。
“你在想什么?”
纯呼吸了一下,然后慎重地询问。水藤露出困扰的表情笑了起来。
“就算你问我,我也只是觉得为难。我并没有在考虑着什么,所以也没什么好说……让你担心的话我就表示抱歉。”
纯凝视着水藤的眼睛,虽然凝视持续了一会儿,但是水藤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进来吧,吃饭了。”
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嘟囔一样说道,然后往回走。
这个时候,纯的视野剧烈地摇晃起来。突然眼前变得模糊,事物的轮廓变得暧昧起来。同时,不知为何慢慢感受到空气的温度。
(怎么回事…?)
纯按住了眼睛。并不是头晕。脑袋相当清晰。只是,眼前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然后,纯的肌肤强烈地感觉到夏末粘人的暑气,柔和的风的清爽的感触。这种感觉就像是至今一直包围着自己,从外界隔离开来的某种事物,从自己身上脱落下来。
自从和<东西>同化之后,对寒暖的感觉应该是变迟钝了。但是在现在的这个瞬间,自己的身体取回了对空气的温度的敏感感觉。后背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毫无道理地感受到这个夏末理所当然的暑热,这种令人怀念的感觉让纯的心中一紧。
“怎么了?”
“热。”
“哎?”
水藤刚一表示疑问,热气就一瞬间从纯身上离开。随着汗水退去,视野也恢复了正常。犹如紧紧地对准了照相机的焦点,视野急速恢复清晰一样。
纯俯视着自己的手。和平时一样,犹如和外面的空气相隔一层壳的感觉回来了。
“纯?”
“不……什么事也没有。”
纯尽管觉得奇怪也还是摇着头。
绫佳按下了门把手,尽可能安静地关上了门。已经到了日期变换的时间了。
绫佳在一间小料理店打工。因为那是家族经营的店铺,所以只有绫佳这一个职工。店内的人都是不错的人,但是有点爱操心。他们会对绫佳深夜必须一个人回去有所在意。他们最近都对绫佳说最近这里附近不断发生了骚动不安的事件了。这一句话,绫佳一天都会听到三次。
绫佳一边思考下次开始要不要让纯过来迎接自己,一边脱下了鞋子。
灯光从客厅泄露出来。通常这个时候两人都应该回到了房间,但是今天看来好像还在客厅。
绫佳打开了客厅的门,风就轻轻地吹过。
绫佳将视线移动到沙发之上,就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纯伸直了身体横躺着睡着了。即使绫佳靠近他,他也没有起来的迹象。绫佳对他的毫无防备感到一丝惊讶。
(最近,经常在睡呢。)
绫佳突然如此想到。虽然不清楚是从哪时候开始,但是留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经常看到纯的睡姿。
(说不定有所消耗的不只是水藤。)
尤其纯吃下了十文字。也就是说按照计算,那个在电梯分为四份和他们所同化的<东西>,纯承担了了一半。说不定纯的身体产生了和绫佳不同的变化。
绫佳轻轻抬起了右手。虽然有一刹那犹疑起来而停住了手,但是结果还是将手伸到了纯的头发上。为了不弄醒纯,绫佳的动作相当慎重,用手掌似触非触地把玩着纯的头发。
绫佳想起了十文字。
在那一天的京都,绫佳为了让巨大的<东西>停下来而让它吃掉自己的时候,十文字的意识的确是在纯里面。
(他是和纯,水藤一起帮助了我呢。)
绫佳慢慢动起手来,将纯的前发在自己的手指绕了一圈。尽管如此纯也没有醒来。透过薄薄的眼皮之下看到纯的眼睛缓慢地移动着,绫佳淡淡一笑。
从窗口又向着门那边吹来了风。虽然依然柔和,但这次稍微强一点。帘子翻了起来。绫佳发现了在帘子另外一边的水藤,水藤在阳台背靠着扶手站立着。绫佳吃了一惊,慌张地将手从纯的头发上拿开。
“欢迎回来。”
如此说道的水藤的声音带有一丝戏谑的意思,绫佳生气地走进过去。
“什么啊,在的话就赶快出声哦!”
“总觉得这种气氛难以搭话哦。”
水藤完全没有展现出发怵的样子,他轻轻耸了一下肩膀。
绫佳推开了打开到一半的帘子,走出了阳台。站在水藤的旁边。
“身体如何?”
“不坏,刚才也和纯说了,工作已经定了下来。”
“什么工作?”
“和以前一样。补习班的讲师。说不定我现在还对学习还有依恋。”
“依恋吗。”
绫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她想起了身为纯的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子的事。以前绫佳问过纯,会不会忘记她。那个时候纯回答忘记不了,但是他也回答,那并不是依恋。
那是谎言。
这是连绫佳也能够明白。说不定纯并不是有意识说出这个谎言。说不定是在纯打算要回忆起来的时候,他的心让他如此说道。不过结果他呢。
绫佳抬起了头,发现水藤露出复杂的表情凝视着她。从他身上既能看到戏谑的意思,也觉得他好像在对谁生气。
“你们真是滑稽呢。”
水藤唐突地说道。
“什么?”
“执着于已经无法挽回的事物而让自己无法动弹。”
“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绫佳斜眼瞪视着说道之后,水藤扯起嘴角冷笑起来。他是会做出那种笑法的人吗?绫佳感觉到奇妙的违和感。
水藤保持着这种表情慢慢地张开了口。
“喜欢纯吗?”
绫佳皱起了眉头。迷惑该怎么回答一会儿之后,做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会怎么呢。”
海水的声音在耳朵的深处响起。风猛烈地吹起来。纯在身后的房间睡着了。绫佳对纯会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而提心吊胆。
“嘛,如此紧紧粘在一起,事到如今我们之间也没有恋爱的感情吧。”
绫佳听到了水藤只是呼一声的笑声,就轻轻瞪了一下他。
“你们大概是没将我当做是女吧。”
“虽然以前有个家伙将你当成女性而喜欢。”
水藤这一句话让绫佳停了下来。她看着水藤。在他的脸上完全没有映现出一丝感情。绫佳相当惊讶。因为她不认为水藤会如此轻率提起他的事。
“水藤?”
“一看就能大致上明白哦。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你的感情。纯的依恋也是呢。因为你们之间太过恰好的擦身而过,老实说让我觉得你们有点可怜……你,即使到了现在,也为了不在的他尽情分吗?”
“尽情分?”
“不对吗?你不是还对他有抱歉之情吗?还是说你害怕自己从纯的身上能看到他。”
绫佳迅速地离开了水藤的身边。
“请适可而止!”
“抱歉。”
水藤出乎意料地轻易道歉了。他露出了某处疼痛的样子。
“……最近我经常想起他。他是不是要比谁都要正确呢。”
水藤仰起了脸。看起来痛楚的表情消失了。
“肯定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再次饥饿。那个时候你会怎样做?”
“该怎么做…”
风猛烈地吹起来,吹动着绫佳和水藤的头发。潮水发出了气味。话说回来,水藤吃完人之后逃亡的地方也是能够听到海水的声音的地方。绫佳一边回想起这件事一边回顾水藤的脸。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会代替优柔寡断的我们,拿取必要的东西回来给我们吧。”
绫佳什么都没回答。她并没有能够作出回答的话。水藤也没继续说下去,回到了房间。
纯依然在睡着。
『哎呀,真是吓了我一跳。想不到还会受到来自于你的联络。』
“抱歉。”
『没必要道歉哦。那么,又被哪里的变态男人追踪吗?』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会招致误会的说法吗?”
『嗯。看来这次你不是想要对你们进行跟踪的跟踪狂的情报。』
“….”
『怎么了?』
“……可以的话,能不能见一下面”
授课结束之后,学生对所发布下来的略多作业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恰好这个时候铃声响起来了。学生们就带着不满的表情,哗啦哗啦地起来了。
水藤担任的是六年级的班级。水藤一边收拾教材,一边发出能够让准备回家的孩子听到的声音。
“在回家路上要十分注意。尽可能不要独自一人。”
水藤这样一说,孩子们就开始嘈杂骚乱起来。母亲已经过来迎接我了。真可怕呢——。知道吗?之前被袭击的人呢……
从数个月开始,在这里附近陆续发生了行人被过路的歹徒所袭击。歹徒是从背后殴打行人,夺走了身上的金钱的强盗。最近的被害人就是在距离这个补习班不到一公里的地方受到袭击。
“水藤老师!”
一名叫做久保田真奈美的学生发出了活泼的声音,跑到了讲桌前面。她是水藤所担任的班级的学生。她头上浅褐色头发分开两边扎起来,身上所穿的是鲜艳的橙色针织衫和牛仔短裙。她将双手轻轻地放在了讲桌之上,浮现出满脸笑容。
“怎么了,久保田同学,有问题吗?”
开始工作时日尚浅的水藤还没能够将一切学生的脸和名字完全对上。但是因为她从第一天就向水藤问了各种各样的事,所以很早就完全熟悉起来。岂止如此,她那份赤裸裸的好意也让水藤对应得有点为难。
“恩,那个呢,老师,今天就这样结束了呢?”
“不过工作上还有一些琐事……”
“那么我就等一下!所以一起回去吧?”
真奈美一边说道一边侧了一下头。看到水藤答不上话来,真奈美就挺出了身体。
“今天呢,母亲不来接我。呐,老师不是说了吗,不要独自一个人。”
水藤苦笑了起来。他一边考虑着该怎么做一边移动着视线,然后就和呆呆的样子的少年对上了眼。少年略微歪曲起整齐的脸,眺望着水藤和真奈美。
麻生穂高。他的名字和脸也是记得相当早。一部分原因是室长高兴提起过他,不但脸蛋可爱,而且脑袋也不错。但最大的原因还是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的十分显眼组合。
水藤用手制止了真奈美,向着穂高问话。
“麻生君,今天绀野君休息吗?”
“会怎样呢……即使他来了学校,会不会是又在偷懒呢?”
穂高轻轻耸了一下肩膀,然后以毫无起伏的单调的声音作出了回答。
绀野勇辉,在补习班内也是相当显眼的问题儿童。虽然并不是水藤担任的班级的学生,但是他的存在就任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当最初的授课结束,水藤打算要走出教室而打开门。正是在这个时候水藤目击了同年的少年猛烈地受到了绀野勇辉的飞踢。问过事情之后,受害者会受到飞踢的原因是欺负下级生。所以室长严厉斥责双方就结束了。
虽然一眼看去,飞踢的少年和这个麻生穂高看起来没有什么意气相投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人好像相当合得来,经常在一起。
“不好意思,下次能不能向他传达好好地来学校。他的担任的老师相当困扰哦。”
“虽然我会传话,但是我就不清楚他真的会不会来。”
穂高依旧用毫无感动的声音说道,然后他就微微点头就走出了教室。
“绀野,又在偷懒吗?”
真奈美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久保田同学,和绀野君是朋友吗?”
“呃——,同班同学。”
“哎。那么麻生君也是吗?”
“恩,那两人真是奇怪呢。明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从很早以前就关系不错。因为有那种事也…….”
真奈美刚说道一半,就露出了就像是说糟糕了的表情,然后她尴尬地闭上了口。看来是有什么不能够轻率说出口的事。
水藤喜欢她这种顾虑他人的地方。
“家远吗?”
水藤为了改变话题作出了发言。然后真奈美的脸就焕发光彩了。
“嗯嗯!很近!啊,不过因为途中的路上会很暗…….”
真奈美为了让水藤能够送她而拼命寻找借口。水藤对她这种样子感觉到滑稽,然后他放弃了逃跑而宛然一笑。
因为真奈美在等待,水藤急忙地收拾杂务的期间,他感觉到头上阵阵剧痛。
又来了,水藤停下了手,闭上了眼睛。
水藤时常都会感觉到发作性的头痛。水藤在想是不是吸入的灵体的<东西>的蛊毒的缘故。倒不如说是自从因毒而弱化的身体开始恢复,就频繁发生这种事。
暂时一动不动的话,痛楚就会逐渐缓解下去。
水藤麻利地收拾好剩下的工作之后,就和等待他的真奈美一起走下了补习班的楼梯。真奈美心情特别好,对水藤谈起琐碎的事情。
刚才的头痛剩余的影响吗?水藤一边看着真奈美的头顶,一边感觉手脚热得发麻,脑袋模糊。
“老师?身体不好吗?”
真奈美突然停下了对话,露出担心的样子仰视着水藤。
水藤慌张地摇了摇头。
“不,抱歉。只有是有一点发呆。我看起来身体不好吗?”
“有一点呢…露出了可怕的脸。”
可怕的脸吗?
有时候,在那一瞬间自己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思考着什么。有时候也会伴随着刚才那样的头痛,也会只是单独突然发生。那是空腹的缘故吗?还是说类似于蛊毒的后遗症。
在迷失自己的那一瞬间,自己感觉到什么事都没有所谓了,甚至会做出连自己也意外的行动。水藤上次也不知不觉陷入这种状况,对纯和绫佳说出滑稽的事。
水藤讨厌起自己来,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真奈美露出略带不安的表情仰视着水藤,水藤对此回以暧昧的笑容。
到达了一楼,水藤配合着真奈美的步伐慢慢地走向到出口。自动门打开的瞬间,暖和的风轻轻地吹进来。
同时,水藤看到了女人的身影。在路灯之下,她背靠在补习班的对面一侧的电柱。她的样子很明显就是为了等待某人而站立于此。她的头发在风中吹动摇摆着,即使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头发也不显茶色,依然相当漆黑。
水藤要认识到她是谁花费了数秒钟。这段期间前进两,三步才停了下来。
“戸冢小姐……”
水藤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慢慢地走进过来,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户冢结。水藤在青森相遇,对死者进行招魂的巫女,兼祓除师的女性。
“女朋友?”
水藤的隔壁传来了尖锐的声音,水藤的视线落在了那边。真奈美的脸颊鼓起来,露出瞪视的目光交替看了户冢和水藤。
“不是。”
虽然水藤摇头否认了。但是满溢而出的不满显现在真奈美的脸上。她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话。
“….我回去了。”
“哎?”
话声一落,真奈美就一下子跑起来。
“久保田同学?”
“一个人也没事!”
真奈美并没有回头,从她的背后传来了愤怒的回应。就这样真奈美细小的后背就逐渐远去。
“哎唷”
户冢露出了看起来打心底觉得有趣的表情而笑了起来。
“真受欢迎呢。”
“请放过我。你要将我当做是犯罪者吗?”
“那个孩子多少岁?”
“因为是十六岁…大概十一十二吧。”
“哎唷”
户冢再一次如此说笑,然后加上一句。不要太小看女孩子的成长哦。
水藤重新看了一下户冢的样子。这样的见面时隔一年半了。不,本来见面的次数也只有三次。比水藤大三岁的她依旧拥有只会被当做高中生的童颜。但是她的眼睛拥有着像是看穿他人心灵体的深邃光芒。
水藤和他互相凝视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地张开了口。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想见面吗?”
户冢露出了像是日本人偶一样的笑容。
“虽然是如此….”
昨晚,水藤给户冢打电话。表示想要和她见面。但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突然袭击的来访。
“昨天突然收到你的电话,让我大吃一惊呢。所以这次是回礼。”
户冢说完之后宛然一笑。从补习班走出来的三人组的小学生,一边斜视眺望着两人,一边两人旁边通过。
水藤催促她向着和家相反的方向慢慢走起来。
“这里你是自己找到的吗?”
“你不是告诉我工作处的名字吗?家也肯定是在附近吧。你住在方便去到东京的地方,是不是为了祓除的工作。因为人口多的地方会更有效率。”
“现在并没有做祓除的工作,我只是一名补习班讲师。”
“哎,因为仙谷的那件事,所以在警惕着?”
“算是吧。”
户冢的嘴角流露出笑意,她露出观察的目光窥探着水藤。
“这样一说,对我是不是太没防备了。暂且我也算是祓除师,那么简单就将你们的住处告诉给我真的好吗。还是说你有那么信任我吗?”
太没防备。水藤也有自觉。即使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自己对于户冢的行动,没有防备到可以说是自暴自弃。明明事情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问题。
“要说信赖的话是有。……虽然只是在一年半之前见过面,更何况只是两次。而且我也不像是户冢小姐不一样,没有能够进行像是招魂一样的能力,虽然也无法明白他人的想法。尽管如此昨天在电话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你没有变化。在一年半之前和我相遇的你,对于我是值得信赖的人。”
“嗯?”
“不过….这些事老实说都并不重要。如果你告示七仓家,或者你打算要祓除我们,我也觉得都没有所谓。只是如果事情变成如此…….说不定我会吃掉你。”
一旦说出口,就犹如打开了开关一样,那个欲望就真正在水藤的心中沸腾起来。水藤停下了脚步。
如果吃掉她的话。
那是如此唐突,发作性一样的冲动。在不到一秒的期间,水藤就幻想将手指放在户冢白色细小的脖子,贪婪地将她变化为土块。
户冢一动不动。静静地承受住水藤的视线,一直凝视着水藤。
刚,刚,刚。从远方传来了道口的声音。冲动恶欲望就如来临的时候一样唐突地离去。水藤暂时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
“我想和你见面。”
“恩——,虽然一听起来就像是爱的表白,但完全不是吧?”
“不是。”
电车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哒哒的声音逐渐大起来,然后马上就远离了。警告的声音停下来了。
“你有想被我所看的事物。那就是你的身体内吧。”
户冢收起了表情说道。水藤呆呆地想道,如果她不笑的话,脸真的像是人偶一样。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你能够明白我有什么变化。”
(某个死者对委托人的想法,就像是镜子一样会映照出来。)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水藤向在招魂的她问题,真的有可能听到死者的话吗。那个时候她是这样回答的。
户冢有着看穿他人想法的力量。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和那种能够完全读取他人想法,也就是所谓的超能力一样的特殊力量不一样。正确读取浮现在人类表面的断片,将其映照出来。她正是'镜'。
户冢仰视着水藤,脑袋偏向了一侧。
“变化了吗?”
“不是很清楚,最近,自己真的变得不清楚。”
户冢眨了几次眼。她犹如检查一样的视线,水藤甘愿承受住。
户冢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在当水藤快要无法忍耐这个过长的沉默的时候,一句话从户冢的口中流出。
“你想死吗?”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的嘟囔。水藤的身体绷紧了起来。
想死?怎么可能。虽然那样说着笑起来就好,但是水藤却无法出声。
自己好几次想过,拥有我们这样身体的人要断绝自己的生命,会有什么样的方法。自己也曾看着海,想过如果是在大海里自己说不定会死去。
但是,如果要被问到这些想法是不是来源于对死亡的欲望的话,那是无法回答——不对,不可能无法回答。而是应该能立刻回答。如果要问为什么——
“我是从朋友身上得到生命。怎么可能会想死。”
回答的声音连自己也觉得是故作强颜。尽管如此户冢听到回答之后,她的表情稍微缓和起来。
“是吗,太好了太好了。”
“户冢小姐?”
“你说过你吃掉灵体的<东西>的蛊毒吧。”
水藤在电话中将一年半前的始末告诉给了帮过忙的户冢。水藤轻轻地头。
“我觉得大概那也是原因之一。你在京都所吃下的巨大<东西>对你身体造成了的变化,在这种变化上蛊毒也带来影响。”
“会怎么样?”
“你也察觉到吧。自身的变化。”
水藤沉默了。户冢凝视着他说道。
“即使是心,也是身体的一部分。”
自己的内心有什么变化了吗?水藤想问户冢。但是水藤还是没有说出继续追问的话。说不定害怕自己察觉到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我对你作出一个约定。”
户冢突然说出这句话。她在水藤的面前竖起了食指。虽然就像是吃人一样的笑脸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但是她的眼神相当认真。
“我会是你的同伴,无论发生什么事呢。”
“怎么突然…”
水藤一边不知所措一边苦笑着,这时候户冢就面对着他射出了犹如能够贯穿他的笑脸的视线。
“除了伙伴以外,有能够无条件成为你同伴的人也是不错的事吧。”
“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关于和像你这样的人的相遇,我在想着会不会是命运。”
户冢作出了根本不是回答的回应之后,慢慢地走起来。水藤一边落后她半步走起来,一边不明意义地侧目窥视着她。户冢就像是回应他的视线瞅了他一眼。
“多一个人会挂念自己,自己也会觉得踏实。”
她在担忧着我会死去吗?
水藤垂下了双眼想道。户冢轻轻地回过头来看向稍微落在后边的水藤说道。
“我呐,实际现在住在东京。所以之后时不时见面吧。”
“…定期体检?”
“幽会。”
户冢说完之后,脸上带有着笑容的余韵地接近水藤。然后用犹如耳语一样的细小声音告示水藤。
“请当心……你身体内有点荒乱。”
(有一点呢…露出了可怕的脸。)
水藤想起了久保田真奈美不安的脸,他闭紧了嘴唇。
气温急剧下降,夏天的气息已经完全消散。
纯在绫佳工作的店铺吃稍迟一点的晚饭。正好是纯自己刚好结束在加油站的工作的时候。
这是细小的多国料理的店铺。除了店铺拥有者的夫妇和其女儿以外,店员也只有绫佳了。
“最近,水藤有点变化。”
绫佳将菜肉烩饭和蘑菇沙拉递送过来,纯对她嘟囔了一句。绫佳轻巧地竖起了一边的眉毛。
“虽然最近看起来身体不错,……但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的时候是不是比以前多了?”
是因为接近关店的时候吗?店内已经几乎没有客人。绫佳就站在纯的座位旁边喃喃道,是呢。
“会不会和再次开始饥饿有关?”
“什么,谁饿了?”
从绫佳身后突然露出脸来的是这个店的主人的女儿。和绫佳穿着的是成套的围裙。
“算不了什么,是我们这边的事。”
“哎——什么啊。是秘密吗?…嘛没所谓。父亲说了,绫佳小姐今天已经可以回去了。”
“哎,不过。”
“没事没事。最近这里附近不是不太安宁吗?父亲在担心哦。因为绫佳小姐那么可爱,太晚回去被袭击的话怎么办才好。如果纯先生吃完饭的话,就一起做好回去的准备吧。”
绫佳露出了诚惶诚恐的样子,一边坦率地点头往里面走去。绫佳对这个店内的人说明她和纯是堂表兄妹,因为某些原因而住在一起。虽然她觉得店内的人会怀疑。,但是他们说‘话说回来有一点相似’就轻易地接受了。因为<东西>,纯和她的容貌都向着相似的方向所变化吧。
“啊,对了。我们加油站也有警察过来打探。”
“过路的强盗的事吗?真是讨厌呢。能早点抓住吗。”
店主的女儿皱起眉头说道,然后在玻璃杯上加上了水之后就离开了。
在这数月期间,这里附近出现了好几次强盗。强盗会用球棒突然从后边打倒行人,然后夺走行人身上的物品,所以在被害人之中也出现了折断了好几条骨的重伤患者。目标不问老少男女。
因此居民都绷紧了神经。纯也会尽可能在绫佳晚回去的日子过来迎接。这不但是为了既亲切也有点多管闲事的这间店的人们不会过于担心,同时也觉得让拥有如此突出的容貌的年轻女人一个人在夜晚行走的确很危险。
纯完全不会担心绫佳会被只是人类的歹徒伤害到,但是最好能够尽可能减少被卷入纠纷的可能性。
纯心不在焉地想再次搬家好吗。虽然可能是自己考虑过多,但是他们自己是失踪者。大概家人已经早就提出搜索请求。在警察所注目的这个城市,怎样也无法镇定下来。
(虽说如此,不但水藤才刚刚定下了工作,也没有什么余钱。)
纯一边思考着一边将汤匙送到口中,这时候做好回去的准备的绫佳回来了。他在纯的对面坐了下来,一边双手托腮看着纯吃饭的样子,一边轻声说回到刚才的话题。
“水藤,时不时会回来得特别晚。在干什么?”
“幽会。”
“哈?”
“他是这样说的,虽然在之后就露出严肃的面孔说那是玩笑。”
“那算什么。”
绫佳露出吃惊的表情耸了一下肩膀。
“你怎么样了。”
“什么?”
“身体状况。自从开始饥饿后,有没有什么变化?”
绫佳往下看着自己的身体。她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侧起了脑袋。
“我觉得大概是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变化…纯呢?”
当绫佳反问的时候,纯就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视线模糊和,敏锐感觉到寒冷的肌肤感觉。
“时不时会有变化。突然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楚,还有明明对寒冷的感觉已经变迟钝了,但是突然相当清晰地感觉到空气的温度。”
“……等一下,你没事吧?话说回来,经常看到你在睡觉,身体是不是不好?”
“会怎么样呢。的确最近经常发困。不过用不着去想理由。因为我和水藤不一样,身体并没有蛊毒进入。绫佳无事吧。”
“因为,你想……你是『两人份』”
绫佳就像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啊啊…不过有关系吗?”
“我不清楚。不过让我们成为那样的身体的根源,作为地基的是<东西>吧。在结果上,在你身体所存在的事我们个人的两倍。”
“那样的话,按道理我应该是会更健康吧。身体怎么会反而更加不安定。”
“不要问我。”
绫佳气冲冲地完之后,就像是放弃一样叉起了双腕。
“说不定我们已经到了变化的尽头。”
“你想说的是我们作为奇美拉已经转变到极限了,之后就已经只能毁坏吗?”
“等一下,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说话。”
“是你说的吧。”
虽然只是轻松的闲聊,但是纯觉得绫佳的话不一定是错的。
在那个时候的京都所吃下的巨大的<东西>,被吸收到体内逐渐化为了他们的血肉。但是纯他们的容器,能够足以容纳吗。就是那么回事。
不要想那么忧郁的事情了,纯叹了一口气回到了人类的进食中。
两个月之后,人们所呼出的气体都染成了白色。到了十二月,城市充满了浓厚的圣诞节的氛围。
歹徒依旧没有被抓住。绫佳继续每一天下班回去的时候都会让纯过来迎接她。纯时不时都会嘟囔眼睛看不清楚,而且他的肚子也饿起来了。
什么都没有变化的日子。但是,无论怎样状况如何异常,即使是面临平静受到破坏的状况下,长期持续下来的话结果这也会成为日常。
绫佳在盥洗室,和自己的红色的瞳孔相对。眼前的镜子正确地映照出的浓烈深红的瞳孔。
(我什么变化都没有呐。)
绫佳一边凝视着镜子一边喃喃道。
在现在,绫佳的身体并没有发生像是水藤或者纯那样的异变。映照在镜子上的绫佳的眼瞳,充满了自那天京都以来就没有变化的颜色,而且身体也没有特别感觉到不好。
绫佳在想自己必须可靠起来。
必须要可靠起来。即使万一纯或者水藤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要可靠起来。
万一真的有什么事——虽然不是什么愉快的想象,但是确定会在某一天会发生无法理解的状况。绫佳劝服自己要下定决心,自己要在紧急的时候能够作为支撑。
绫佳用冰冷的水洗脸,拿出了隐形眼镜。外出的时候,为了遮掩红色的眼瞳,绫佳都会戴上棕色的隐形眼镜。虽然是麻烦,但是不能不遮掩自己的眼睛就走出去。
戴上一边再看一下镜子的话,面孔看起来就像是双色瞳的猫那样不可思议。
做好出门的准备之后,绫佳偶然察觉到有一串钥匙落在了客厅的桌子上。绫佳拿起来。和钥匙所相连的是看来是某处纪念品的皮革制的钥匙圈。这是水藤的。
今天三个人都要打工,水藤和纯早已经出去了。
绫佳在想怎么做才好。绫佳将手指放入钥匙圈然后转动着钥匙圈。正常来说水藤回家应该是最早的。
绫佳思考了一会儿,结果她叹了一口气将水藤的钥匙放在口袋中。
绫佳是第一次到访水藤担任讲师的补习学校。
建筑物本身有六层,一层到三层都是补习班。外壁最近重新上漆吗?发出了白色润滑的光芒。
补习班的建筑物对于绫佳只有噩梦的回忆。水藤竟能在这种地方工作,带着一半惊讶一半佩服心情走到了正门的入口。
这个时候,头上传来了多个女子的叫声。
绫佳大吃一惊,仰视着上面。在那里的是——
少年落下来了。
背靠着太阳,张开了双手,少年在天空上飞起来。双脚就像是要准备落地,轻微弯曲了起来,呈现出相当奇特的轮廓。
在绫佳进行状况的判断之前,她的身体就首先反应起来。她立刻跳到了少年的着地地点。她跳入到在春天说不定会绽放什么样花朵的花坛上,张开了双手接住了落下的少年。
绫佳终究无法保持平衡,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尽管如此,绫佳还是护住了抱在身前的少年的身体。
“喂,你在干什……”
绫佳将少年放到了地面,虽然打算想发出责备的话,但却又说不下去了。
脸颊红润的少年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绫佳。明明并不是笑的场合,少年的脸上满溢着看起来相当高兴的——感动的感情。也许是心理作用,绫佳甚至觉得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好厉害!”
少年大大地喘气地说道。
“太帅气了。”
绫佳在苦恼该如何回应。
于是她就一直保持着在花坛上坐下不动的愚蠢姿势,和少年对视了几秒。
少年晒得相当黝黑,看起来十分健康。大概是小学高年级生吧。因为脸上和手腕特别多伤痕,所以在各种地方都贴上了创可贴。总觉得让人联想到南方岛屿恶猿猴。
“在……干什么?”
绫佳总算能够说出话来,这个时候脸上充满感动的少年就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而脸色一变。他是感觉到害羞了吗?少年的脸上的红色越看越浓。
“这算什么啊,不要做多余的事!”
突然少年如此怒吼,然后他以往向后起跳的气势起来了。绫佳更加愕然。
“明明是女人却要多管闲事。我肯定能够着地成功。如果想逞威风的话,去找哪里的公主大人去做。”
绫佳太过于惊讶,所以都没有立刻生气和反驳。只能发出一声了哈,这种糊涂般的搭腔。
“我是要成为用着!不需要别人帮忙!”
少年叫喊着抛下了这句话,然后一下子跑出去。“绀野!”从窗边传来了某个大人怒吼的声音。
绫佳依旧瘫坐在那里,注视着高速逐渐远离的少年背影。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真是奇怪的孩子呢。)
即使是小学高年级生了,正常来说也会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叫着“要成为用着”吗?这是和在毕业文集上的将来的梦想所写上‘世界征服’的恶作剧不一样。那个孩子的眼神相当认真。看起来已经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没事吗?”
在绫佳发愣的时候,从她的背后传来向她搭话的声音。当她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和刚才跳下来的少年差不多年纪,但是容貌对比鲜明的少年。他稍微弯下了腰看着绫佳。
少年拥有皮肤白皙,受女孩子欢迎的端正的脸,但是他现在略微神经质地皱起了眉头。
“没受伤吧。”
绫佳听到了他的话,才总算察觉到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她慌张地站起来,拍一下膝盖。当然她是没有受伤。
“没问题,多谢了。呐,刚才的男孩……从二楼跳下来呢。”
皮肤白皙的少年露出认真的表情摇了摇头。
“是三楼。”
绫佳僵硬了,这种行为搞不好就不是会关乎性命了吗?
“为,为什么?不是掉下来的吧?”
“对不起,他是笨蛋。”
“啊,你的朋友。”
“暂且算是。”
皮肤白皙的少年露出了看似打心底讨厌的表情地点头。绫佳仰视着三楼。有不少睁大眼睛的面孔出现在看似少年跳下来的窗。绫佳有点害怕。竟然那么高。即使是纯,在五楼掉下来的时候也多少受到了伤害。普通的小学生会在什么样的时候会拥有从三楼跳下来的想法啊。
“看起来至少骨头会折断…….”
“因为他是会相信骨头越是受到打击越是会强的笨蛋。因为那个家伙好像是想要成为在漫画出现的英雄一样。现在的目标好像是从三楼跳下来,帅气地着陆。”
“给我阻止他哦。”
绫佳惊讶地说道,皮肤白皙的少年冷笑了一下。那个和小孩子不相称的讥讽般的笑容,老练到让人感到奇怪。
“他才不会听别人的劝阻。…那样的笨蛋,不帮助他也可以。”
他说完之后,就对绫佳微微点头,往着刚才跳下来的少年奔跑的方向走去。
毫不在乎地干出危险的事情的元气少年,和冷静沉着的聪明少年。绫佳觉得这真像是面向小孩子的侦探小说会出现的组合。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也在绫佳心中留下了他们好像是勉强地扮演这种'角色'的印象。
偶然看了一下地面,绫佳发现了一张纸落在她的脚下。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张。
(这是那两个人其中一人掉下来的吧。)
绫佳捡起了那张纸。因为已经打开折叠过很多次,所以纸满是皱褶。即使折痕的地方已经看不清楚了,但看起来就要裂开一样。尽管如此,但从那样紧密的折叠方式来看,这张纸被人珍重地随身携带。
绫佳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这张纸,看到里面的内容,皱起了眉头。
纸上有一行字,就像是威胁书一样,从新闻剪下词语拼接而成。
『如果你有愿望的话,就沿着阶梯走上来。』
“托你的福,我的立场变得微妙起来。”
水藤露出认真的表情说道,然后从绫佳的手中收下了钥匙。
“我可是因为热心才会带过来给你。”
绫佳总算找回了生气的感情,叉起了手腕皱起了眉头。
目送皮肤白皙的少年之后,绫佳被因骚乱聚集起来的补习班的学生和讲师们围起来。因为将跳下来的少年接住的事,绫佳沐浴在孩子们的好奇视线中,讲师们也不停对她重复道歉和感谢。
吃惊的是,在孩子们之间,好像是在对那个少年能否真的从三楼成功跳下来这一事进行打赌。以前从二楼跳下来是成功了,这次是上一次的升级。在朋友的注视中,少年的跳下表演如期进行。但是结果因为绫佳介入,这个赌局不了了之。不过相关的少年都一起受到了叱责。
绫佳彻底厌烦了一定平息的样子也没有的骚乱,表示已经够了,让我和水藤见面。这次变成了一个女孩子浮现出惊讶的表情说出'和之前女人不一样!',因此骚乱又转移到另外的方向。
“见异思迁的男人啊,女朋友是怪力女啊。我身上多了各种各样的传闻。因为孩子的传闻就犹如滚雪球一样。明天肯定会变成我有十个恋人,本命的恋人是柔道的黑带。如果我明天请假的话,说不定会被他们议论我是不是被你沉入到东京湾。”
“不就是雪球吧,无论变得多么大到了第二天都会马上溶解。”
“嘛呢。”
水藤耸一下肩膀笑起来。在没有被使用的教室的一角,绫佳一边依靠在略矮的课桌上,一边想起了雪球的根源,扔下最初的雪球的少女的脸。大概是小学中高年级生吧。将颜色略淡的头发扎在两边,是个可爱的孩子。当她叫喊‘别的女人’的时候,在她的脸上浮现的并不是好奇心,而是遭受打击的震惊。
绫佳的嘴边浮现起笑意。说不定水藤在女学生之中相当有人气。
“然后?『之前的女人』说的是谁?幽会的对手?”
“无可奉告。”
水藤虽然是笑着蒙混过去,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意料不到的认真,让绫佳十分惊讶。
“什么,难道真的有在交往的人吗?”
“并不是那样。”
水藤这种说法完全就是想蒙混过去,绫佳对要不要继续深入迷茫了数秒。结果最后放弃了。
如果,即使水藤和谁恋爱了,绫佳也丝毫没有说三道四的意思。水藤也相当清楚我们现在所置身的状况。如果那是基于这种状况而做出的选择那样就好。不应该说出多余的话,因好奇心而刨根到底。
打算改变话题的绫佳想起了刚才捡到的纸张。从包的外兜拿出来,递给了水藤。
“对了,这个是建筑物前面捡到的。我觉得大概是那个跳下来的少年和他的朋友中的其中一人掉下来的……”
水藤低头看着绫佳递过来的纸张,略皱眉头。十分缓慢地收下来,打开。
“就像是相当久之前的威胁信的写法呢。句子的意思也不太清楚。你觉得是什么来的?”
水藤凝视了纸张一会儿,不久慢慢地摇起头来。
“会怎样呢…是不是什么游戏。”
水藤一边拉直纸张,一边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就像是什么谜语一样呢。”
“这张纸是在绀野掉下来之后才发现的吧?”
“对哦。这个是掉下来的孩子自己弄的?”
“会怎样呢…总之要返回给主人”
水藤的样子看来是对这张纸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将纸折叠起来。
绫佳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发现已经到了再不去打工地点就会是迟到的时间了。即使绫佳离开了补习班,那是写在那张纸的那一句话依然留在她的脑袋一角中。
结束了授课之后,水藤在黑暗的教室内站在一张课桌前。课桌上留下了被裁纸刀乱涂写的痕迹。水藤凝视着被雕刻在课桌上的那个句子,流利地用手指描画下来。
『如果你有愿望的话,就沿着阶梯走上来。』
和写在绫佳捡到的纸张的句子是一样的。在从窗射入的光芒下,扭曲的文字显得毛骨悚然。
虽然不知道是谁雕刻的,但是留下这种恶作剧的文字,这个文章已经在孩子们之间流传得相当广泛了。
“水藤老师?怎么了?”
突然少女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水藤回过头来。六年级的学生,久保田真奈美从门口窥视着这边。
“什么事也没有。在思考某些事。”
“在那么暗之中?”
真奈美充满惊讶地说道,然后伸出手打开了电灯。白色毫无杂质的光芒一瞬间刺痛了水藤的眼睛表面。
“老师,她在外面等待哦。”
真奈美无聊地说道。
刚要说出‘哪一位’就马上慌张地停下来。说出这种事的话,就会加快了雪球的成长。
“是之前也在补习班门前等候老师的人。”
然后水藤就明白是户冢了。最近都没有和户冢取得联络。因为水藤没有手机,所以都是由水藤这一边进行联络。
“现在不想见面。”
“为什么?吵架了?”
“不是。”
“见异思迁败露了。”
“才没有见异思迁。”
真奈美露出了就像是责怪水藤是骗子的脸。不从根本彻底否定的话,雪球只会越来越大。水藤一边看着真奈美的脸一边略为反省了一下。
“那么是pijuanqi?”
看着真奈美不习惯发出那个单词的样子,水藤笑了起来。
水藤保持着姿势,但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课桌上的文字。真奈美眼尖地发现水藤在看什么,走近过去。当她察看课桌上,表情一下子消失了。
水藤凝视着真奈美的表情变化,静静地向她问道。
“怎么了?”
“老师知道这个?”
“你说是知道…说的是什么?”
水藤一反问,真奈美就像是为难一样摇摆起视线。水藤沉默了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她就眼睛向上瞟,对着水藤露出了像是撒娇一样的眼神。
“想要知道吗?”
真奈美的表情略带紧张。看来并不是煞有介事。
这是一个重大的秘密,并不能那么简单就告诉给你。但是你希望的话我也告诉你也可以。想要加入到同伴之中吗?想要成为共犯吗?
真奈美的纠缠般视线就像是诉诸着这种意思。
“本来呢,这是只有孩子们知道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大人。不过…如果老师想要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哟。”
这里实在难以回答‘没所谓’,水藤轻轻点头催促着她继续说下去。
“最初捡到『告示』,是我们班的丑女人。”
“告示,丑女人?”
“啊,丑女人是绰号。也就是泽村圭吾这个男生。他那张略为宽平的脸,笑起来就像是丑女面具一样。所以大家都称呼为他丑女人。那个人呢,在某个时候捡到这种告示的纸张。”
“那个告示是?”
真奈美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用手指指示了裁剪刀课桌上乱涂刻的文字。
“『如果你有愿望的话,就沿着阶梯走上来。』”
“也就是说这一句话,是写在了泽村君捡到的纸上吧。”
“对,丑女人最初也只是觉得奇怪。在教室上将这张纸传递给大家看,在讨论这是什么来的。这是什么暗号啊,这是给谁的死亡信息啊。大家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推理来玩耍。不过那个时候大家很快就厌倦忘记了。但发现另外一张告示的纸张的时候就引起骚乱了。”
真奈美靠近到水藤身边,就像是要告示秘密一样,将手贴在嘴边低声私语。虽然这种做作的行为相当可笑,但是水藤露出认真的脸,摆出了认真倾听真奈美的话的样子。
“下一个的告示呢,是从那个笨蛋的上衣口袋出现的。”
那个笨蛋,这个词真奈美说得特别用力。水藤一边在思考能不能靠她的这种说法来猜是谁,一边反问。
“绀野勇辉君?”
那是从三楼跳下来,被绫佳接住的少年。
“对。那个告示就是从绀野的口袋出现的。这次也是和之前内容是一样的。『如果你有愿望的话,就沿着阶梯走上来。』。不过,形式却有点不一样,这次就像是出现在电视剧中的来自犯人的信,剪下报纸的文字拼接而成。绀野是到了学校的时候发现,但是说不定是马上察觉到,也有可能是好几天都没发现,告示一直放在口袋上。”
“没思考过是『谁』放入的吗?”
水藤一问道,真奈美意料地鼓起了脸颊。
“当然也考虑过。不过会有人会得益吗?句子的意思也是一个迷,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所以大家都没考虑是『谁』做出这件事,而是在想作为『告示』的这一句话的意思。”
“大家?”
“恩,倒不如说。后来事件发展成了丑女人和绀野的对决一样。因为同一个班级的男生分别得到了告示,看哪一个人能够尽早解开那句话的意思。男生们也分成了丑女人派和绀野派进行应援。”
真奈美就像是确认自己的话一样,自己点了好几次头。水藤感到了一丝疑问。
“『如果你有愿望的话,就沿着阶梯走上来。』。这不是什么比喻,就如文字意思,为了让别人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走上某处的楼梯吧?”
“恩,丑女人和绀野看起来都是这样想。不过麻生君就打算继续深入解释了。”
“麻生穗高君?经常和绀野在一起的那个人?”
“对。因为麻生君的头脑不错。不过我也不觉得这个告示的意思会那么单纯。应该思考的并不是哪里的阶梯吧。”
“哎…话说回来,那个『愿望』是什么都可以吗?”
“那也是一个问题呢。如果哪一个人能够解开告示,即使能够让别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不事先将愿望告诉给对方,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实现了。所以丑女人和绀野双方都尽可能决定具体的愿望。不过丑女人说『我并没有能够具体到这种地步的想要实现的愿望。』之后”
“之后?”
“麻生君就说我来代替你去想。”
水藤想到了麻生穗高的不像小孩子的冷淡的脸。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愿望。
“那么麻生君想到了什么?”
“….请对现在在这个城市引起骚乱的歹徒赐予惩罚。…这不是为了大家的愿望,而且又具体易懂,不错吧。”
“惩罚?并不是类似于逮捕?”
真奈美好像也察觉到了,脸部扭曲了一点。
的确,扣除言辞过激以外,麻生穗高所提议的愿望是正当易懂的。很容易想象到有了这个提议之后,其他人就难以说出只是满足自己细小的欲望,像是小学生的个人愿望。
水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手指再次描绘了课桌上的涂画。
“那这个是应援两人的对决的某人所做出的恶作剧吗?”
真奈美听到水藤的话,大力摇起头来。
“并不是这样。两人对决只是我们班的事。因为只是最初获得告示的两人偶然是在同一个班级。别处可是有更加大量的告示流传。”
“那个,这个传闻已经大规模扩散来了吗?”
“恩…….最初得到告示的事丑女人和绀野两人,但是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发现了第三个告示的是五年级的学生。虽然那边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之后就有更加多的孩子的口袋和包之后都被放入了告示的纸张,早上来到学校,墙壁和黑板上都被写有告示的细小的文字。”
“…应该有不少将其当成是传闻的孩子吧。大家都将那个告示互相传递,当然一瞬间就扩散开来。”
真奈美是对‘告示’被否定一事感到不满吗,她就像是闹别扭的小孩一样挪动着身体,然后小声喃喃道,虽然如此。
“我也觉得从途中开始,有不少的告示是来自于大家的恶作剧。因此,我也变得不清楚哪一个是真的…”
真奈美始终相信真正的告示是存在的,水藤对她那样子苦笑了起来。他觉得那样真是纯粹。
“久保田同学,刚才你说这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秘密。如果事情弄得那么大,学校的老师当然会知道吧,而且连父母之间也会有不少听到传闻的人吧。”
“恩,我觉得老师们也应该知道这句话流传得相当广…不过他们肯定是当作单纯的游戏。奇特的流行而已。实际那样想的小孩也很多。不过呢,还是有不少人认真去相信告示,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而认真去寻找楼梯的。并不只是丑女人和绀野。这件事对于大人真的是秘密哦。告诉水藤老师是相当特别哦。所以,老师也要守密呢……如果这件事传到了大人之间,说不到告示的力量就会消失。”
日期变更了。
纯慢慢地向着自家走在黑暗的道路上。
因为今天是纯这边更晚,所以他并没有去迎接绫佳。
这里附近根据道路的不同会出现漆黑无比的地方。路灯也零零落落地分布在路上。光与光之间大大地出现了黑色的窟窿。今天也是阴天天气,月亮并没有出现在夜空中。这种夜晚尤其阴森。
走出到了海岸线,乌黑的大海逼近到眼前。眺望着海面,自己的妄想就会不断膨胀起来。总以为在对面那里犹如吞入所有的深渊的黑暗之中,有什么在看着自己这一边。纯稍微想起了那个夜晚东京的事。
从黑暗的对面吹来了带着湿气的风。好冷。
纯不禁抓住了上衣的前襟。最近有时候会想这样对气温十分敏感。通常在这种时候,视野就会模糊起来。为了发生这种症状之前尽早回家,纯加快了脚步。
后方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纯没有回头,只是将让开了道路。但是,摩托车并没有超越纯,而是停在后方。
纯并没有太在意,走回到了道路中间。走过了一盏路灯,踏入到灯光几乎照耀不到的黑暗空间中。
咋,身后传来了鞋子踩踏地面的声音。因为那个声音相当之近,出乎了纯的意料,他惊讶地打算回过头来。
但是在那一瞬间,后脑袋受到了强烈的打击。纯向前倾倒,双手膝盖顶着地面。
被殴打了。
紧接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被殴打的地方剧痛起来。纯用手按住了后脑,回过头来。
在缺少亮光的黑暗之中,纯看到了人影。脸不是很清楚。那个黑影在拿着什么棒状的物体。从那个形状看来,大概是球棒吧。虽然不知道是金属制还是木制的。
纯十分冷静地思考,然后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家伙会不会是传闻的过路的强盗。
影子双手抓起了像是球棒的物体举了起来,然后向下挥舞。纯扭动身体避开了。但是不知为何身体无法和平时一样活动,球棒丝微擦过了他的肩膀。
视野模糊起来。夜晚之中,本来就不如意的视野更加暧昧起来。映照在眼睛的事物失去了轮廓,看起来只是个摇曳着的膨胀物。
在这种时候。
纯砸了一下舌。然后抱着不管怎样先从对方抢走凶器的想法飞入到对方怀中,膝盖向着对方的腹部踢去,然后对方传来了无法呼吸的声音。同时即使自己看得不是很清楚,纯也估摸着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然后左手按着对方的手,伸出另外一只手打算将球棒拿下。
要控制住手上的力度,纯在这样想。即使是凶恶的犯人。也不能让他遭受太大的伤害。否则之后就变得麻烦了。
但是,纯也并没有打算将力度降低到会被人抖落的程度。
哦哦哦,纯的耳后传来了男人的低吼声。与此同时,纯遭受到打击。对方的肘陷入到了他的侧腹。纯按住男人手腕的手简单就被他弄开,然后纯被他撞飞在地面上滚动。这个比刚才脑带突然受到来自后方的殴打的时候还要让纯震惊,纯没能够立刻采取防御的姿态,脸上在地面摩擦。
(怎么回事啊,这个男人)
虽然纯已经手下留情了,但是拥有人外之力的自己所作出拘束,男人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就解开。
手按在地面,纯打算努力站起来。侧腹上依然隐隐作痛,但充其量是肘击造成的小小痛楚。
抬起头的瞬间,纯就看到了大大地挥舞起球棒的男人的身姿。即使自己想躲开,但身体无法活动。凶器就这样打在了纯的脚上。纯听到了硬物和硬物碰撞的低沉声音。纯感觉到这个声音并不是从耳朵收听到,而是从身体中传来的。
疼痛从被打的地方传播到了全身。紧接着后背和肩膀都受到了打击。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突然,覆盖着天空的云层中断了。接近圆状的月亮露出了身姿。
在浅淡的月光之下,纯模糊地看到男人的样子。因为视野依旧相当模糊,所以真的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尽管如此,纯依然能明白挥舞着球棒的这个男人在笑。
不是人吧。纯一边在口中嘟囔,一边咬紧牙关忍耐痛处。
对做出这种事会感到高兴的家伙才不是人类。什么啊,不是人类的家伙,在这一带不是相当多吗——
男人对着纯在地面上的手挥下了球棒,敲在纯的手背。纯不禁呻吟起来。从纯的上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站不起来。为什么会受到如此伤害。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思考难以持续下来。纯感觉意识快要离去。
突然攻击停下来。男人的鞋子伸入到纯的肩膀下,用脚将纯的身体翻过来。男人的手摸索着纯的身体,看来他是在找寻钱包。
这就是这个家伙的做法。用凶器将对方打到无法动弹,夺走值钱的物件。不过不清楚哪一个是真正的目的。
纯的脸依旧和地面上接触,只有他的眼睛仰视着男人。因为现在对面也蹲下来,所以对方的脸比刚才还要近,虽然视野模糊,但是纯还能读取到他的表情,也能看到他上扬起来的新月形的嘴角。
纯凝视了他的脸一段时间。突然模糊的视野重新对焦。
咯嚓。犹如机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恢复正常。模糊的视野被修正,世界清晰起来。无论是男人的脸,还是体型,粗略的年龄都能一览无遗。云朵轻飘飘地飘过,再次将月亮遮挡隐藏起来,但是黑暗的回归对纯的视野并没有太大的妨碍。
至今被自己认为是怪人一样的男人拥有着平凡随处可见的容貌。三十岁前后的年纪,身穿破烂的黑色的风衣和长裤。只是浮现在他的平凡的脸上的表情并不寻常。明明眼睛如此灰暗浑浊,但是除此以外的脸上其他部位一起表现出喜悦之情。这一类的表情是纯至今的人生几乎未曾见过。
随着视野清晰,全身的痛楚都缓解下来。
能够活动。
刚一想到如此的瞬间,纯就抖落了男人的手,猛然抬起了上半身。男人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动。”
男人说道,声音总觉得有点模模糊糊。
纯站了起来。被打的脚刚承受起身体的重量就痛了起来,虽然有些摇晃,但纯还是站住了。
“你才是什么来的。”
纯喃喃道。男人重新拿起了一度放手的球棒,对着纯摆起了架势。
纯凝视着男人的动作,一边庇护着单脚一边后退了半步摆好了姿势。
看起来男人相当困惑。他一边摆出攻击的架势,一边用阴森森的眼神打量纯的全身。
在这个时候,女人的悲鸣撕裂了空气。
纯立马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不只是在黑暗中,而且有一段距离,所以纯看不清楚女人的脸,但看起来挺年轻。她对着纯他们的方向,将手贴在嘴边僵硬地站住。男人所拿着的球棒就像是抽搐般摇晃起来。以此为信号,发出悲鸣的女人全身颤抖逃跑了。看来她是打算叫人过来吧。
男人大力发出了一声咂舌声,重新面对纯,脸上浮现出像是对纯说一切都是你不好的憎恶表情。他迈出了一大步,高高抡起了球棒。他是打算敲打完纯之后就逃跑吧。
纯拖着脚避开了攻击。这次完全避开。虽然脚依旧在痛,但是纯咬紧牙关忍耐下来。握紧了拳头,这次毫不留情地打向了男人的脸部。
男人飞起来了。
就如文字所说,完全飞起来了。
“呃……”
超出预期的反应让纯失去了脸色。刚才因为手下留情而遭到男人的反击。男人抖落了纯用来抓住他的手,然后反过来敲打纯。所以纯以为他并不是普通的人。但如果是如此。
为什么会像普通人一样那么简单就被打倒在地?
随着咚的一声。男人就像是被摔在地上一样地倒下来,一动也不动。
纯惊讶地站在男人的面前。
暂且等待了一会儿,但是男人完全没有起来的迹象。岂止如此,从倒下的男人头部下,慢慢地流出了黑色物体。
是血。头部流血倒下在地。甚至痉挛也没有。
一刹那纯的全身冰冻起来,纯握紧了指尖。
糟糕了,糟糕了。这句话在脑袋中不停地转动。
他是人类,普通的人类。我用人外之力打飞了普通的人类。
纯观察周围。现在还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但是刚才的女人会马上呼叫人过来吧。说不定也马上通报警察。
怎么做。
讨厌的汗水渗出到纯的额头上。
这个时候倒下的男人‘唔’发出一声短小的呻吟。脑袋一点点地摆动。
(还活着)
纯全身脱力。虽然放心还太早,但尽管如此还是能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远方传来了数人大声的对话。纯慌张地转过身来。
纯虽然不清楚男人被抬走之后会作出什么样的证言,但是有人目击到纯被拿着球棒的男人所袭击的样子,那么只要调查地上的球棒的血是不是男人自身就能马上明白。明天肯定会听到过路的强盗被逮捕的新闻。虽然为了避免扯上关系,纯说不定有必要又要藏身。
纯慎重地避开他人视线一边回家,途中听到了远方传来的警车的警笛。纯像是要从那个声音逃开,一边拼命地动起脚来一边在思考。
(那个歹徒如果是普通的人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