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加入菠菜、萝卜、茄子的蛋卷,掺入生姜的鸡肉丸汤,香草和黄瓜的沙拉,自制的玉米面包。
“汤是我做的哟。因为加入了生姜,可以起到暖身子的作用,正因为是夏天,所以更要避免着凉。”
芹乃高抬着头说道。
“味道如何,永野?”
“……好喝。”
“是、是吗?汤还有哦,我去给你再盛一碗。”
或许是因为被步称赞而感到开心,芹乃似乎决定不再过问步隐瞒的罪过了。毕竟是芹乃,之后会突然想起再次逼迫步也说不定,不过她现在看上去心情很好,就算哼起歌也不足为奇。
日和今天也忙着照顾孩子们,不过她一看到步,就立马红了脸,垂下头去。
昨天两人的视线根本没有交汇,今天却一次又一次地碰在一起。
之前千织说会好好跟日和解释,她似乎在早餐前对日和说了些什么,日和红着脸点了点头。
接着看向步这边,脸又一次红了起来,连忙回过头去。
步问千织对日和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我只是在进行内衣调查,永野君是无辜的。小日和也表示理解了哦。”
千织若无其事地回答。
(三田真的理解了吗?)
看着日和的反应,步完全无法相信。
“小和,你脸好红啊,是不是感冒了?”
芹乃担心地问道。
日和似乎有些被吓到,用力摇了摇头。
“步,没事哦。只是天气太热,有点晕。我夏天挺容易中暑的。”
“是吗?”
“嗯,最近有点。小芹也要小心哟。”
这不过是借口。
日和没有把今早的事情告诉芹乃真是太好了。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会大闹一场吧。
日和的嘴巴很严。
但是,步的内心还是骚动不已,心里尽想着日和的事情,果然是因为在意日和的反应吧。
(三田会不会认为我和春坂同学的姐姐在一起了吧?)
还是说,看到那种不知羞耻的场面,稍微有些不舒服呢?之前步责备她不要对理人多管闲事,她是不是还记在心里呢?
(好在意。)
想要直接和她对话。
其实,步好几次都想上前搭话。但是,每次日和都若无其事地避开了,所以没能成功。
我是不是被她讨厌了呢?
或许真是如此。
(昨天对她说了那么严厉的话。而且,今早,还被目击和只穿内衣的千织小姐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步不仅没有好好照顾孩子,做好自己志愿者的本分,而且还对认真工作的日和说三道四,甚至还一大早就和只穿内衣的女子嬉戏。在日和眼中,步肯定就是个人渣吧。
被讨厌,被避开,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已经习惯被女生们避开了。)
不过,步心里却感到有些难受,这大概是因为日和是本次命题的攻略对象吧。
要是被日和讨厌的话,步就得不到第三命题了。
这样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步才会如此焦虑吧。
坐在对面席位上的露梅吸着第四碗汤,用她那冷淡的海色眼睛静静地看着步。
“……”
之后,芹乃和千织前去摄影地点,步也带着孩子们返回保养所。
日和依然和之前一样,只要步稍微一靠近,她就连忙躲开,让步有些咬牙切齿。
带着十字架戒指的右手无名指,从今早开始就一直隐隐发痛。
(如果没有命题的话,我明明不用去管三田的。)
看向三田,步又看到了他不想看到的场景。
日和不仅接过别人的工作,不以为苦地认真将其完成;还会温柔地和没能融入集体的孩子说话,将他们带到孩子中间去。无论对谁,她都会露出那种纯真的笑脸。
现在也是,她一边巡视着孩子们排练即兴话剧的场景,还朝没能融入孩子们中间的理人搭话了。
即便理人低着头完全不说话,日和依然弯下腰,保持在理人一样的高度,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咦,理人君,膝盖流血了。”
“……”
“摔倒了吗?”
“……”
理人依旧没有回答。但是步知道,那是理人被其他孩子撞到摔倒的痕迹。
这并不是被人欺凌,而是理人自己走路心不在焉。不过因为理人太老实,所以撞到他的孩子也没有道歉,就这样跑掉了。
理人就这样僵硬地独自起身,走到水龙头冲洗弄脏的膝盖。
就和步过去受伤的时候一样。
所以,步没有上前搭话。
被集团排挤的人类,必须要学会在孤独一人的时候,一个人将事情处理好。
摔倒了的话只能靠自己爬起来,受伤了也只能一个人去处理。
让他尽早清楚这一点,才是真正地为他着想。
不过,看来伤口似乎流血了。
看见理人不说话,日和从口袋中掏出了创可贴。
以前,日和曾经给过步小鸟图样的创可贴。
当时步被芹乃污蔑为痴汉推倒,步的手掌因而受了擦伤,当时的日和不断 朝步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永野君。
说着一定会解除两人之间的误会,日和往步手心里放了一个创可贴,就朝芹乃追了过去。
那个创可贴到哪去了 来着?
(啊,对了……我把它送给那个温室里的女孩子了……)
学校后庭的温室附近,被附属女生包围责备,却只是低着头,全身僵硬,一言不发的的小女孩……
仿佛随时都会这段的膝盖上,渗出了鲜血……
——给你。
没好气地说着,步将从日和那里得到的创可贴递给了她。
在濛濛的烟雨之中……
女孩畏畏缩缩地看着步,一副警戒的样子,步强硬地将东西塞到他手中,无言地与她擦身而过。
(从三田那儿拿到的创可贴,我并没有用啊。)
贴上小鸟花纹的创可贴实在太丢脸了——步曾经这样向露梅解释 。
偶然见到的女孩,偶然受了伤——所以步便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递给了她。
(那时……要是没有在后庭遇见那个女生的话……要是她的膝盖没有擦伤的话……我会不会把三田的创可贴贴到手上呢?)
肯定,不会吧。
肯定会就那样放在口袋里,慢慢遗忘吧。
(毕竟,那是我不需要的东西……)
日和跪在地上,仔细地将创可贴贴在理人的膝盖上,温柔地笑了。
“这样就不要紧了哟。”
——不要紧了哟。
步反射性地,一下子恼火起来。
即便是不贴那种创可贴,那种上也会自然恢复的。
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清洗伤口的过去的自己的身影。
(我只要那样就能把伤口治好。创可贴什么的根本没有必要。那种东西根本起不到作用。)
内心焦虑不已。带着戒指的无名指,又疼了起来。
(为什么看着三田,会让我感到如此痛苦呢?和春坂同学,还有堀井完全不同。)
在和遥菜交往时,一直都心动不已,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芹乃的时候,则是一直在生气,两人不断吵架。
但是,一想到日和,就感到痛苦不已。
恐怖。
但是,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怖什么。
但是,很恐怖。对此,步感到无比不甘与苦涩。
透过刘海的缝隙,步直直地盯着日和。突然,身旁传来古井无波的声音。
“真是哀伤的眼神,开始喜欢上对方了吗?”
冷淡的海色眼眸,露梅正站在那里。星色的秀发,闪着淡淡地的光,包裹着她的身体。
“你能看见我的眼睛……?”
因为被刘海遮着,应该是看不见才对。
露梅 用淡然的表情说道:
“嗯,当然可以。因为我知晓关于陛下的一切。”
“这样的部下还真讨厌啊。还有,我并没有喜欢上。”
“还没有吗,真是让人烦恼。”
从她的声音和表情完全感受不到她有在烦恼……她就这样淡淡地说着。露梅的语气听起来完全就像是置身事外似的,简直就像是机器人一样,所以步也松懈了。
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情感。
“站在这里……就开始讨厌起三田来了。三田对谁都是那么温柔,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伪善罢了……”
声音苦涩,而又轻微。
不过,
“不是的。”
露梅断然回复。
步吃惊地看向露梅。
大理石雕像般的脸上,果然还是看不出表情……但是,步感觉到她海色的眼眸中强烈的肯定。步不由得吃惊不已。
面对目瞪口呆的步,露梅认真而冷静地说道:
“日和姐,是可以自然而然为善的人。是会为能帮助他人而发自内心喜悦的、有着美好的内心——是一名十分出色的女性。我很喜欢日和姐。”
并非“日和小姐”,而是“日和姐”。
【译者:之前露梅在提到遥菜、芹乃还有日和的时候,都是用的“嬢”,而在这里用的是“さん”。虽然都是敬语,但相比之下,这里就显得更加亲切,没有了之前那种敬而言之的感觉,所以这里为了表示区分,我在这里将ひよりさん翻译为日和姐以与前面区分。】
简直就像二人是旧相识似的。
我很喜欢日和姐。
“露梅……你在回到过去之前,和三田日和相识是吗?”
步脑海中浮现出站在朴素的教堂前,微笑的长大后的日和。
那莫不是,未来的——
“……现在还不是回答陛下的时候。”
“为何?”
“因为,现在说了,也只会妨碍陛下的判断,我是这样认为的。”
(会妨碍我的判断——什么意思?)
即使在问下去,露梅也不会回答的吧。
只要她决定不回答,肯定就不会说吧。露梅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
步变得越发焦虑起来。
又看向日和,她正蹲在那里,处在和理人相同的高度,与他交谈。露出温柔的笑容,问着理人平时理人在学校里都会玩些什么。
理人的膝盖上,贴着黄色的创可贴。
大概和之前递给步的那个小鸟创可贴是一样的吧。
步更加烦躁了。
露梅也一脸冷静地保持着沉默。
“这样的话,不说也没关系。但是,听了你对三田的评价,我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呢?”
回想起梦中长大后的日和那温和的笑容,再看看现在她面向理人露出的温柔微笑, 步感到有些苦闷,无名指也渐渐热了起来。
看着露梅冷淡的神情,步用像是能粉碎石头般,尖刻的语气说道:
“正因为三田是个心灵美好的‘出色女性’,所以我很讨厌她。”
是的,如果日和的那份温柔不是伪善的话,那就更糟了。
善意是会伤害到别人的。
露梅像人偶一样一副冷漠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步。
仿佛是看穿了步的激情下,隐藏着的一切丑陋和卑微。
这令步的情绪更加高涨,无名指的疼痛像浪潮一样一波波涌来。
步就这样与露梅对视,耳边,夏风送来了日和充满善意的话语。
“理人君的头发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步吃了一惊,转过身去,日和露出一副温柔的神情,抚摸着他的刘海。
对此步更是吓了一跳,屏住了呼吸。
——把刘海掀起来,步步。
——我不要。绝对不要。
和遥菜交往时,遥菜想要触碰步的刘海,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那时袭向步的,痛彻心扉的厌恶,依然历历在目,步体内的血瞬间沸腾了。
无比温柔的话语——善良的话语,日和开口。
“刘海这么长,看不清东西吧。”
为什么步要把刘海留长呢?
为什么不剪呢?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啊!)
虽然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令人烦躁的干巴巴的头发。
但正因为有它,步才能不暴露自己的丑陋,也避免了直视他人厌恶的视线。
即使淹没在人群之中,也依然能独自生存下去。
“我帮你剪掉好不好?”
步朝日和迈出了脚步,露梅只是用冷冷的表情目送着他。
从步握紧的颤抖的拳头,以及紧闭的嘴唇,应该能看出步现在很奇怪,但是露梅没有上前阻止。
“肯定会变得很清爽哦。”
那双勤劳的小手——温柔的手,伸向低着头全身僵硬的无口无力的少年,打算掀起他的刘海。
这时,步从一旁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日和的手腕。
“永野君……”
日和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抬头看向步。
步全身散发出阴暗的氛围,让她感到惊讶与恐惧。
步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出奇的愤怒支配了他的全身。完全情不自禁。
“别多管闲事!”
愤怒的具现般的严苛的声音,理人被吓了一跳,赶忙从日和身边逃走了。
“理人君……!”
步紧紧抓住想要去追理人的日和的手,日和 因疼痛不禁喊出了声。步朝日和大喊:
“别去管那家伙了!有人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啊!有人不好好把自己隐藏起来,就过不下去啊!三田你完全不懂啊!”
朝着因害怕而说不出话的日和,步一味发泄着自己的怒火。心好痛,左手的无名指好像是被千刀万剐似的。喘不过气。
“别露出一副温柔的样子,去管立场薄弱的人的闲事!别擅自闯入他人的内心!别把自己的常识强加到别人头上!”
被这样关心的话,自己便不得不认识到自己比他人低等,从而自尊受到伤害,变得胆怯和卑微。
这样不是很好吗?这样的话,永野君就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不用再孤单一人了哦。
毫不善解人意的大人们的言语。步没有和周围的大家搞好关系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了不引进大家的不满,步必须得改变自己才行。
——大家!也让永野君加入你们吧!
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缩起身子,留起刘海,躲进阴暗的角落,却还是被人拽出来,让别人当成猴耍。
明明谁也不会和步做朋友。
即使与他人交往,也不过是被人欺负罢了。
日和的眼中染上了混乱和恐怖,抬头看着步。无力、善良、纯洁,步的同学。
那个在芹乃对步出言冒犯时会代她向步道歉的温柔女孩,仿佛像是看到无法理解的凶暴怪物似的,直直地看着步。
看着她恐惧的脸、颤抖的手,步感受全身涌上来的痛苦 ,低沉地吼道:
“你这样的人,会把别人毁掉的。”
◇
那一夜。
步梦见日和死了。
步披着黑色的斗篷,冰冷的银色假面覆盖了他脸的上半部分。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聚集在广场上的士兵们。
发出赞颂他们的守护者与支配者——步的声音。声音中,混杂着取媚和恐惧。
因为步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就可以取掉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受到艾乌雷卡最多恩惠的人。
全身沐浴着艾乌雷卡垂下的魔力,并能自如操纵,宛如艾乌雷卡化身的人。
这就是步。
步站在露台上,用侮蔑的眼神俯视垃圾一样的大众。
附加魅惑魔法,充满力量的声音,带着无人能够抵挡的魅力传遍广场的每个角落。
——人生乃是绝望,在这里的你们,皆是被死亡的疾病所束缚,被神诅咒之人。
——而我,则将成为崭新的神明,成为你们的解放者!
——不安就像目眩一样。看向深渊的人会感到头晕眼花。而其原因,在于其眼,在于深渊。究其原因,在于他既可以看向深渊,也可以选择不看,可以举身跃下,也可以在深渊旁终结自身。
因为不得不自己做出选择,所以会感到不安。
翻腾的斗篷。
撕裂空气的手。
纤细的身体,释放出压倒性的力量波动。
——所以,将一切的决断都交予我吧。
——将一切交给我,顺从我的意志。
——那时,你们便能从死亡的疾病中解放出来了吧。
广场上响起了欢呼。
士兵们的内心融为一体,空气中也感染了他们的热量。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跪倒在步的脚下。
(但是,那个女人至今,还用和十几岁时不变的眼神看着我,向我搭话……)
那个女人——三田日和。
在那个步被世界疏远、不为神所爱、悲惨的时代里,曾是步同学的女人。
当周围对步投以冰冷的视线和无视步的时候,只有她以礼貌温柔点的态度与步接触。
并不十分亲近。
步也只把日和看成是一个会接下别人嫌烦的工作的老好人,一个不起眼的朴素女孩子。
之后,在成为战场的荒芜大地上,步作为胜利者,率领军队偶然经过了一个破烂的教堂,在那里见到了一个穿着朴素围裙照料着伤员的年轻女子。
不会使用治愈魔法,只是跪在地上,亲手给伤者的伤口上药,缠上绷带。这个娴静的女人,抬头看见步,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用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同学的语气,称呼步。
——永野君。
称呼身为支配者的步“永野君”。
就这样,步和日和再会了。
日和为了申请给战争中伤员以及受害者的物资和住所,几次三番前来觐见步。步每次都是随便地招待她,不知不觉间,日和就在步的宫里常住起来了。
如果日和是为了向身为统治者的步献媚,想要庇护以及奢侈的生活的话,步一定二话不说就将她赶走了。
但是,日和当上了宫里的女仆,穿着朴素的衣服比谁都更加努力地工作。同时,如今依然会前往教堂,继续志愿者的工作。
日和向步请求的东西,每次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
艾乌雷卡成为地球的卫星,给地球注入魔法之力,世界受到艾乌雷卡的恩惠,分成了拥有魔力的人以及没有魔力的人。
拥有更多魔力的人,成为新的上流阶层,而没有魔力的人,则沦为了下等人。
日和没有得到魔力。
但是,她却既不自怨自艾,也不痛恨无情的世界,只是为了他人而努力地工作。
她的姿态,和步从小就一直憎恶——至今依然憎恶的弟弟——司重合在了一起。
艾乌雷卡来访之后,原本身受世界恩惠,多才多艺的司 ,没有得到魔力。步和他的力量差,完全就是上下逆转。
本以为,步会受人尊崇,而司则会被人轻蔑。步沉醉于即将到来的,能够清算过去一切屈辱的压倒性胜利。
但是——
司和艾乌雷卡到来之前一样,依然是那样直率。
并不自怨自艾自己落入社会的底层,一如既往的开朗和努力,对他人也一如既往的亲切。周围的人也一如既往地倾慕于这样的他,被司的魅力所吸引,聚集在他的身边。
这和之前,步待在不如意的世界的角落里,憎恨他人,诅咒命运,卑微地伏在地上,实在是天壤之别。
真正强大美丽的人类,即便落入黑色的泥水中,也能出淤泥而不染,不会沉溺其中吧。
在那里,也会绽放出美丽的花朵。
正是因为步一无所有,所以才会把自己的不行归咎于世界。
因为神明讨厌我。
因为世界疏远我。
但是,在受尽世界恩惠的现在,这样的借口已经不再有效了。
所以,步痛切地感受到了。
自己和弟弟之间无法弥补的巨大差别。
现在的我,还是比不上那个家伙!
虽然无力 ,却会为了他人而动,不忘温柔的三田日和,让步回想起了他对弟弟的痛切的悔恨与败北感。所以,在步眼里,日和十分碍眼。
早上,日和起得比所有人都早,到田地里拔菜,会给聚集来的小鸟喂面包屑,并温柔地和它们说话;会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到深夜;一到休息日,就会通宵烤一堆曲奇和纸杯蛋糕,兴冲冲地前往教堂;只有两人在场时,不称呼步为“陛下”,而是会用温柔的声音直呼“永野君”——这一切,都让步恼火不已。
日和担心步对司饱含的那份漆黑的感情。
——永野君,你还在找小心吗?
——找到小心之后,永野君打算怎么做呢?
哀伤地问道,让步感到更加恼火。
所以,那天,步没有阻止她去教堂。
虽然步知道,在这片被政府占据的土地上,为了阻止乱党计划的叛乱,步设下了陷阱,准备派军队大举进攻镇压叛乱。
(不能去啊!)
发出喊声的是,是正在做梦的现在的步。
“我去了。”
而未来的步,看着发出开朗声音的日和,只是冷然地目送她离去。
因为戴着银色的假面,所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他的嘴唇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笑意。
(回来!三田!别去啊!)
即便步把嗓子都喊哑了,日和还是渐渐远去。目送她的未来的步,翻转黑色斗篷,背过身去。
没有阻止前往死地的日和。
他觉得这样惹人烦对的女人,干脆让她卷入战乱死掉好了。
(三田!回来!三田!)
依然喊着的步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黑暗。
之后,日和会变成怎样,步是知道的。
步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意识也渐渐远去。之后,在黑暗中浮现出了坍塌的教堂。
屋顶、墙壁,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曾经是庭院的部分满是瓦砾,期间掩埋着孩子和老人的遗骸。其中,也有日和的身影。
朴素的围裙变得破破烂烂,染满了鲜血。
带着银色假面、身披黑色斗篷的步,沐浴在月光下,无言地冷冷看着她。
叛乱已经被镇压了。
不,说不上镇压,只是单方面的肃清罢了。试图推翻身为艾乌雷卡化身的步的乱党实在是太过愚蠢,而被卷入其中的大众,也只能哀叹他们的不幸。
只是如此。
只有身为守护者和支配者的步还活着,世界便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无力的人,哪怕死去成千上万,对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影响。
步弯下膝,抱起了日和。
轻盈、冰冷。
日和还有一口气。
但是 ,这个状态下,哪怕是魔法,也无法让她复生。
三田日和在不久之后就会……
这时,日和微微睁开了眼睛。
——永野君……
声音中满是对步的担忧。
明明你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我有话……一直……想对永野君说……
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温柔的声音。
——和永野君,在教堂中时隔数年重逢……
日和的声音,那么小,梦中的步也只能模糊听见。不过抱着日和的未来的步,肯定是听见了吧。
银色假面下,未来的步到底在想着什么呢?嘴角依然紧闭,没有一丝笑意。
最终——在闭眼之前,日和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向步倾述了最后的话语。
——步君……我相信你……
瞬间,至今为止紧闭的门扉打开了,未来的步和现在的步内心连接在了一起,未来的步心中那份无比黑暗的虚无感,袭向了现在的步。
这是种,仿佛被独自留在广阔无边的深渊中的恐怖感觉。
没有一丝光明。
声音能够传入耳中,却无法传达给别人。
如果日和在死前怨恨步的话,他一定不会现在的心情吧。
但是,日和到死前都在担心着步。
所以,才会对步说那样的话。
甚至还说了那种谎言。
将日和的遗体交给部下,猛地翻转斗篷,步宛如寒冬里的暴风雪一样,冷然下令:
——把柏木心找出来!
——不论使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她找出来,带到朕面前。只要还活着,即便把她的手脚切下来也没关系!
一切如陛下所愿……
未来的步的身后,传来了没有抑扬的冰冷声音。
那是现在的步,也熟知的声音。但是,声音比现在的她更加冰冷,没有感情——
(柏木心,是谁!)
头好像是被人殴打似的 ,感到一阵眩晕,一片混乱。
日和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
“还要找小心吗?”
充满哀伤与担忧。
简直像是预见到,柏木心这个女人会将步引向毁灭——
冰冷的月光照耀着这片土地上的破坏与杀戮,未来的步披着斗篷,低沉地说道:
我不相信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是的,我——朕——
——绝不相信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