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觉得帝国怎样呢?」
这是在军校中的一幕。
于教室一隅与伙伴们共度的微不足道时光。
此时,洛薇缓缓地对四人这么问道。
「怎么想啊。」
维恩等人稍微交换视线后,葛伦便起头说:
「我当然很引以为傲啊,我国亚斯瓦尔德帝国是一个非凡的国家,作为一名军人为国家效忠正是最大的荣誉!」
「但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军人呢。」
「唔呃!」
葛伦因维恩的吐槽低嚎了一声。
「虽、虽然的确还不知道,但以我们的成绩来说──」
「你那除了武术以外全输给我的成绩又怎么了?」
「……欧啦啦啦啦啦啦!」
「呜喔喔喔喔喔!?突然打人犯规了吧!?」
「吵死了!给我站好!」
当维恩与葛伦牵连一堆桌椅开始扭打角力时,洛薇的视线转向了史传格。
「史传格呢?」
「你要问出身行省的我这个问题吗?」
史传格露出了苦笑。行省意即曾对抗帝国并战败的国家的末路,能轻易猜想到该地的人民对帝国怀抱著复杂情感。
「……总之,我觉得是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唷,一一征服诸国,吸收人民与文化,转眼间便成为了东方大陆的霸主,这并非等闲之事。」
「因为不这么想的话,就会觉得战败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嘛。」
「你少说两句是会死吗!?」
「一找到机会就出言嘲讽可是我的使命呢。」
「你快点舍弃那种一厢情愿的迷思吧!」
洛薇嘻嘻笑看维恩等人之间的互动,并望向妮妮姆。
「那妮妮姆呢?」
「这样啊……作为一个弗拉姆人来说的话,这是一个没有压迫感的国家呢。」
帝国是多民族国家,重视能力,因此较无种族歧视,纵使出身为行省地区或在西方大陆受到歧视的人种,只要具有能力便能出人头地。
「话说回来,西方对弗拉姆人的歧视和偏见好像很严重呢。」
「真是看不惯,只要帝国向西方大陆进攻的话,就会打飞这种价值观的。」
葛伦这么说后,便望向维恩,道:
「……喂,维恩,你不用嘲讽妮妮姆吗?」
「啥?嘲讽他人最差劲了呀,为什么我非得要做那种事呢,葛伦同学?」
「你这家伙……!」
「嗯──这真是明显的偏袒啊。」
洛薇忽略愤慨的葛伦与苦笑的史传格,说「那么最后──」。
「维恩觉得帝国怎样呢?」
「可用。」
维恩的回答极为简短。
「可用……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啊,我对帝国没有好恶,这国家对我而言有用途,只是这样而已。」
维恩耸了耸肩,道:
「如果觉得国家与人民之间的关系不对等的话,就去其他地方即可,对国家的忠义之心或无偿的牺牲奉献只让我觉得麻烦而已。」
「唔……」
「真像维恩会说的话。」
「但我对帝国也允许这种想法存在的宽宏大度颇感敬佩呢。」
维恩这么说后,望著洛薇。
「话说回来,洛薇自己觉得帝国怎样呢?」
「我吗?当然很喜欢呀。」
洛薇的回答毫无一丝迟疑。
「对我而言,这里是出生的国家,也是成长的国家,不过──正因为如此,也有些令人觉得纠结之处。」
「喔,比方说?」
「比方说……」
此时,洛薇便鬼灵精怪地道:
「比方说维恩至今还没被逮捕吧。」
「我举双手赞同。」
「这一点不容否定呢。」
「我觉得他应该要吃一次鳖才好。」
「你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洛薇边望著伙伴们打闹斗嘴的模样,边嘻嘻笑著。
心底却有酝酿著无人知晓的激烈情绪。
◆◇◆
「完全搞不懂……」
帝国使节团抵达后过了不久。
维恩便独自在办公室抱头苦思。
「我真的搞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啊……洛薇那家伙到底是来干嘛的……」
自那一夜的秘密会面以来,维恩便详细地观察著洛薇蜜娜的动向,探查她的目的。因为没有人比维恩更具地位能款待身为国宾的洛薇蜜娜,自然多会与她一起行动,所以观察本身并不困难。
然而,却找不到。她以增广见闻为名义在纳特拉四处游览,却没有可疑行迹,真的只是在观光。
「毫无疑问一定有鬼……」
当维恩烦恼地双手环胸陷入思索时,有人敲了办公室的门。
「哥哥,你现在有空吗?」
门外的是维恩的妹妹•芙拉妮雅。维恩立即挺直背脊,露出爽朗阳光的笑容,道:
「嗯嗯,是芙拉妮雅吗?会议怎么样呢?」
「相当累人……哥哥每天都要参加这种行程啊。」
芙拉妮雅口中吐出「呼啊」一声充满疲倦的叹息。
一如之前的商量,芙拉妮雅代替全神灌注应付帝国使节团的维恩,承担了几项工作,今天的会议也是其中之一。
「不习惯这些内容也没办法,我一开始也觉得喘不过气呢。」
芙拉妮雅走到维恩身边,维恩爬梳著她的发丝,彷佛在抚摸著她,芙拉妮雅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等使节团回国后,就会恢复以往了,会尽量减少芙拉妮雅代替我的行程,你再忍忍。」
对维恩而言,这是相当体贴的话语,但芙拉妮雅却嘟起了小嘴,道:
「哥哥,我就那么不值得倚靠吗?」
维恩眨了眨眼,接著便心领神会地说:
「不,抱歉,刚才是我不好──芙拉妮雅,你做得很好,在有需要时,会再拜托你重要的任务,可以吗?」
闻言,芙拉妮雅脸上便绽放出笑容。
「当然呀,交给我吧,哥哥。」
芙拉妮雅抱住了维恩。
「感受到妹妹的成长,作为一个哥哥真是非常开心啊。」
当维恩摸著她的发丝这么说后,芙拉妮雅便精神抖擞地说:
「我还有得学呢,必须更努力才能追上哥哥。」
「哈哈,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我会和妮妮姆商量,慢慢增加拜托芙拉妮雅的工作。」
芙拉妮雅点点头,此时这才注意到某件事。
「哥哥,话说回来妮妮姆呢?」
「嗯?啊,她现在──」
纳特拉王国中,泡澡的文化甚至普及至平民百姓之中。
原因是王国人民相当爱乾净──应该说这习惯源自该地寒冷的气候,众人当泡澡是一种御寒手段。
幸好,纳特拉的水源丰富,可大量用水。虽然还不足以成为观光胜地,但也有涌出温泉的地方。因此,大型城镇必定会有大澡堂,对国民而言,一到了隆冬时节,在澡堂悠哉泡澡便是最大的娱乐享受了。
当然,这对纳特拉的上流阶级来说也是一样。
「……不管来几次,都觉得这里真是太棒了呢。」
这里是为了招待达官贵人所造的王宫大澡堂。
这里可同时容纳数十人,自帝国使节团抵达后,便成为某人专用的设施了。
那个某人当然是目前正泡在浴池里的洛薇蜜娜。
「尤其是因为外面很冷吧,感觉泡起来比在帝国时更加温暖。」
「皇女殿下,您能喜欢真是太光荣了。」
回应她的是妮妮姆的嗓音,不过她的音色之中却混有一丝疑惑。
「但是……」
「怎么了吗?」
「……为什么我也要一起泡澡呢?」
如妮妮姆所说,她也脱去衣物,位于洛薇蜜娜一旁泡在热水之中。
她因为无法拒绝洛薇蜜娜的要求只好答应,但一国皇女与他国家臣共浴可谓前所未闻。
「唉呀,我们在学校时不是常常一起去泡澡吗?」
「但现在我们的地位立场不同。」
「那种东西就和衣服一起脱了吧。」
洛薇蜜娜对露出「少强人所难了」表情的妮妮姆毫无顾虑地道。
「所以,你的用字遣词可以更轻松一点。」
「……」
妮妮姆表情有些僵硬地望向一边。
「殿下,请问。」
此时,妮妮姆的视线彼端传来一道畏畏缩缩的嗓音。
「如果您要和辅佐官阁下重温故交,那我是不是先退下比较好……」
嗓音主人是身为洛薇蜜娜近侍的菲雪。
她当然也脱去衣服泡在热水中,毫无吝惜地曝露出平时藏在衣物下的丰满上围。
「菲雪,不可以唷,这样我不就和外国人两人独处了吗?如果发生什么事的话不是很麻烦吗?」
「但殿下已经多次和外国人一起关在密室之中了呢。」
「我忘了。」
「您不是说将地位立场和衣服一起脱了吗?」
「我们要展望未来。」
「「……」」
望著不以为意说道的洛薇蜜娜,菲雪与妮妮姆四目相交,并理解了对方所背负的辛劳。
「……就当只限现在这时候吧。」
妮妮姆在身为近侍的菲雪面前语气轻松地道:
「好,我没有异议。」
菲雪伸出了手,而妮妮姆也回握了她的手。此时,分别属于不同国家的两人之间萌生了友谊。
「唉呀,只排挤我吗?这样的话我就要哭了喔。」
「不要这样,那样可不是当开个玩笑就可以算了的。」
「那我们就来聊有趣的话题吧,菲雪,有没有什么呢?」
「是……那么,恕小的惶恐,这只是单纯基于我的好奇心……我听说两位是军校中的同学,您们在那里过了怎样的日子呢?」
闻言,妮妮姆与洛薇蜜娜四目相交。
「这样啊,我和维恩、妮妮姆之外,再加上葛伦和史传格这两人共五人,我们总是一起行动喔,大家在学校里都很受欢迎呢。」
「是麻烦精吧,只不过因为大家成绩都很好,所以校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无法否认也有这一面呢,但我们很受欢迎是真的呀,尤其是妮妮姆在决斗事件之后,受到了女生们的崇拜呢。」
「决斗……?」
妮妮姆在眨著眼睛的菲雪身旁叹了一口气说明:
「有人因为我是弗拉姆人就来侮辱我,所以我就提出决斗要求,并彻底击败对方,只是这样而已。」
「竟然说只是这样而已,你知道有多少公子们受到你那威风凛凛的身姿深深吸引吗?我可是知道你因为情书太多,而烦恼该怎么一一回信拒绝呢。」
妮妮姆不禁露出不悦神情,但她也非光挨打不还手的个性。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洛薇也是吧。对你求爱的贵族络绎不绝的传闻也传到这里来了呢,最为痴狂的是安东盖达和卢彼德吧?」
「……我是真心对那两人感到困扰啊。」
洛薇蜜娜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在有我出席的夜宴中搞不清楚礼节,显得焦虑,我就稍微帮了一下忙,没想到他们就开始送来信件和礼物……而且品味都很差劲……」
「洛薇会这么说还真难得呢。」
「我下次拿信给你看看吧?内容都是他们不断主张自己才是最适合成为皇婿的完美超人,且字里行间透露出只把我当作装饰自己的宝石的想法喔。而且,还会随信附上幼稚拙劣又品味下流的金银珠宝,等看到了妮妮姆也会和我抱持相同看法的。」
「那还真是……节哀顺变。」
此时,洛薇蜜娜不符自己个性地祈祷低喃道:
「如果他们能因为我这次来访而死了那条心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菲雪竟然无情地摇了摇头,说:
「根据我的感觉,那种人一旦陷入执著,就很难死心了,不只如此,或许可能还会使得他们的干劲更加熊熊燃烧呢。」
「洛薇,她这么说呢。」
「……菲雪,快说出你赤裸裸的恋爱经验,现在马上。」
逗弄著打草惊蛇的菲雪,妮妮姆等人在这之后依旧聊了许久。
「──所以说,妮妮姆现在和洛薇蜜娜一起泡在浴池里。」
「呣唔。」
听完来龙去脉的芙拉妮雅彷佛小动物般地低嚎一声。
「太狡猾了,我最近也没和妮妮姆一起洗澡的说……」
她原本便对打算从旁抢走哥哥──以芙拉妮雅视角而言──的洛薇蜜娜没什么好感,现在还想抢走妮妮姆,真是太猖狂了。芙拉妮雅在心中暗暗发誓「直到她说对不起之前,都绝对不会原谅她」。
「别那么生气嘛。」
维恩用指尖捉著芙拉妮雅的脸颊,并这么说道。
「我会对妮妮姆说也要陪芙拉妮雅的。」
「真的吗?那到时候哥哥也一起泡吧。」
「我也一起吗?嗯──但已经不是那个年纪了呀。」
「哥哥,不要紧的,我不在意喔。」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维恩施展出可谓政客的看家本领「只是考虑,却不打算执行」般的应答后,便迅速转换话题。
「话说回来,芙拉妮雅,学习的方面如何?有进步吗?」
「啊唔。」
只见到这反应维恩便心领神会,笑著说:
「没关系,不需要著急,葛拉狄欧虽然无法容许不认真,但对不成熟是很宽容的,只要你想要学习,持续下去的话就一定会进步的。」
「不过,我在这之前,因为其他事分心了,没有认真听讲,他一定很生气。」
维恩摸著深感歉疚的芙拉妮雅的头,说「别在意」。
「他如果因为那样就生气的话,那早在当我的老师时愤慨而死了。不过,这样啊……如果你觉得已经失去的时间很可惜的话,要不要从现在起接受补习啊?如果是为了芙拉妮雅的话,虽然时间可能很短,但我也可以担任讲师喔。」
芙拉妮雅的眼中充满惊讶,接著便转为喜悦。
「哥哥,那就拜托你了。」
「很好、很好,那么葛拉狄欧的课大概上到哪儿了?」
「呃,现在在学帝国的历史,帝国逐渐扩大版图,征服了各种国家,然后,被帝国并吞的国家中主要有哪些这样。」
「那一段啊,嗯嗯,本诺古、柯德瑞斐、托特列宁……每一个国家都有一段到灭亡之前的故事呢,全部都讲的话时间会不够呢。这样的话……就说说安东盖达吧。」
维恩拿起桌上的羽毛笔,并拿出一样放在桌上、一张不要的文件,在空白处涂涂写写。他所描绘的是东方大陆的地图。
「我们纳特拉王国位于大陆中央的最北方,西方是目前已经亡国的玛登王国,东方则和帝国领的盖朗行省接壤。附带一提,芙拉妮雅知道盖朗行省的特产品吗?」
「是纺织品,我听说品质相当高级。」
「没错,尤其是用了称为镜染这种染色法的纺织品会散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光泽感,历代亚斯瓦尔德帝国的皇帝也爱用,但因为产量稀少,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维恩嘟哝著「如果也卖来我国纳特拉就好了」后,继续道:
「盖朗行省原本是一个叫做安东盖达王国的国家,在我们出生之前被帝国所并吞……但在那之前的过程让当时的安东盖达王,得到大陆数一数二的一代奸雄的风评。」
「什么意思?」
「当时,帝国击败了位于南方的本诺古和柯德瑞斐,正打算大显身手。但世间常理就是树大招风,东方大陆剩下的国家之间产生了危机感,应该团结一致讨伐帝国的声浪高涨,最终组成了反帝国联盟。」
维恩陆续在地图上写出参加联盟的各国名称,其中也有安东盖达。接著,他将当时的帝国领土涂黑,显示出东方大陆究竟有多少国家参加了这个联盟。
「因为这个联盟,帝国反而被逼上绝境,领土一点一滴地被削减,如果这状况持续下去的话,帝国或许就会灭亡。」
维恩说道:
「不过,参加了联盟的安东盖达王却忽然宣布臣服于帝国,让局势有了巨大转变。」
「咦,自己主动臣服吗?」
「没错,然后从这张地图上也可以瞭解,安东盖达位于大陆东北方,帝国位于东南方,安东盖达虽然是一个和纳特拉规模同等的小国,但导致将帝国往南方压制的联盟变得背后遭人拿剑指著──那么,如果芙拉妮雅是联盟的话,会怎么做呢?」
维恩边涂黑安东盖达的领土,边这么询问。
芙拉妮雅思考了一会儿后,说:
「会先集中打倒安东盖达。」
「没错,理想上是这样,安东盖达王靠著高超的手段从没让人得逞。他透过打乱联盟一致的脚步争取时间,帝国则趁这段时间将属于联盟的国家各个击破。」
维恩将地图一一涂黑,显示出帝国的进攻路线,地图仅剩下一点空白,几乎都成为黑色了。
「联盟终究瓦解,帝国的霸权在东方大陆上已经不可动摇了。接著,联盟主要国家的王族都被处斩或剥夺身分后流放……只有安东盖达王被帝国封为侯爵,并给予直辖领地。这就是安东盖达王之所以被称为一代奸雄的来龙去脉。」
芙拉妮雅听完维恩的话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竟然背叛联盟并舍弃王位……安东盖达王为什要这么做呢?」
「就算联盟获胜也只是恢复群雄割据的局势罢了,安东盖达总有一天会消耗殆尽,这么一来,乾脆让帝国大获全胜,并在帝国中取得一定地位还比较有利──他在回忆录中这么写著呢。」
虽然说,维恩心知肚明那并非全部的原因。
「回忆录?有那种东西呀。」
「那是安东盖达王晚年时所写的,只印了三十部,非常贵重。我的书房里有,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就读读看吧。」
芙拉妮雅点点头,并疑惑地歪著头说:
「……咦?哥哥,你说晚年是指?」
「嗯嗯,安东盖达王已经去世了,毕竟他在投诚帝国之前就已经相当高龄了。现在第二代安东盖达侯爵是他的儿子,虽然说是儿子,但也是拥有比我们大的孩子的年纪了。」
「第二代也是厉害的人吗?」
「我并没有直接瞭解过他的为人──但有关他的风评大多说他既粗鄙又蛮横,疏于文政,不解艺术,也不擅韬略。继承了父亲的容貌与野心,但唯独遗落了勇气与睿智。」
闻言,芙拉妮雅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其他有名的还有他和盖朗行省总督交恶,拥有行省一半领地的侯爵家和身为拥有实权的中央所派来的官员•行省总督,当然会不合──」
此时,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
「打扰了──啊,芙拉妮雅殿下也在啊。」
「啊,妮妮姆。」
芙拉妮雅一见到走进房间的妮妮姆后,便飞奔到她身旁。
「我听哥哥说了,你和皇女大人一起去泡澡。」
「是的,刚才才终于得到解放……芙拉妮雅殿下,您为什么露出不悦的神情呢?」
维恩边笑边说:
「我们的妹妹因为温柔的姊姊被其他人抢走,所以很生气呢。」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近期我就安排时间,和芙拉妮雅殿下一起洗澡吧。」
「真的吗?妮妮姆,我们约好了喔。」
「当然。」
在这件事圆满解决后,维恩道:
「话说回来,妮妮姆,洛薇蜜娜皇女呢?」
「她回房去了。」
「有什么收获吗?」
「详情有待之后报告,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掌握到什么线索……」
维恩双手环胸「嗯」了一声。
虽然想尽早掌握洛薇蜜娜的目的,却难以实现。
「妮妮姆,我跟你说,我刚刚听哥哥讲了安东盖达归顺帝国的故事。」
「那真是太好了,维恩殿下一定讲得很热血澎湃吧,因为殿下一直觉得安东盖达王是一个值得作为榜样的君王呢。」
「是这样的吗?哥哥。」
「嗯?嗯嗯,那是我个人的看法啦。」
忖度时势,于自己最有价值时,卖身给强国。
意即,安东盖达王便是圆满达成维恩心目中理想的卖国行动的榜样。
当维恩知道此事时,心中充满「这浑蛋竟然这么顺利」的想法,但他并非是一个会因嫉妒,而逃避已有先人达成自己目的这项事实的人。他透过各种手段调查了安东盖达王与他身边的人事物,甚至取得了回忆录,有著这样一段积极钻研的过去,他熟悉现任安东盖达侯爵的风评也是因为如此。
「参加联盟的国家虽然对他深恶痛绝,但手腕却是一流的,如果有值得学习的地方,那么去瞭解他的经历也是小事一桩。」
「真不愧是哥哥。」
芙拉妮雅眼神之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尊敬之意。
「那个第二代安东盖达侯爵要是也像哥哥就好了,明明有那么厉害的爸爸,真是太可惜了。」
「啊,您也听到现任安东盖达侯的事情了呀。」
妮妮姆苦笑著道:
「因为少有连续两代出现俊杰的例子呢,那也无可厚非。尤其是找遍整片大陆也很难找到自愿舍弃王位的王族,安东盖达侯原本也是能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常听见他不甘于帝国家臣地位的传闻。」
虽然说旁边便有一个会自愿舍弃王位的王族•维恩呢。
(不过,安东盖达呀……)
维恩回想起自己对芙拉妮雅所说的话,感到脑中有东西呼之欲出。
(好像吻合又不吻合一样……)
他在心中沉吟,自己想要的答案近在咫尺,却受雾霭笼罩,无法看清,感觉类似这样。即使努力拨开雾霭,组合脑中的情报碎片,却依旧无法顺利导出答案。
还不够,有东西不够,只要有那东西的话,只要发生某件事的话──
(──不不不!)
差点期待了蠢事。
光是款待使节团便已经疲于奔命了,无论如何绝不可以期待再多发生些什么事。
(没错,仔细想想,应该什么事都没有最好,这么一来,不管洛薇有什么阴谋都没关系。没错,我所期待的不是真相,而是平稳!安泰!天下太平!所以说──)
「殿下,打扰了!」
此时,一名官吏飞奔进房内。
「刚才接获拉库尔姆大人的传令!──在他被派遣到的地区中,有动乱的迹象!」
「……」
──所以说,拜托了,不要发生什么怪事啊。
维恩正要许下的心愿在说完之前,便已经破灭了。
◆◇◆
纳特拉王国与隔壁的亚斯瓦尔德帝国相同,是一个多民族国家。
然而,虽然同为多民族国家,但过程却大相径庭。
帝国透过战争强迫吸收了各人种与民族,纳特拉王国的人民则是自东西方的国家自主性地辗转迁徙而来,最后才成为了多民族国家。
不过,若要说纳特拉是不是那么有魅力的国家,又并非如此。气候严苛,领土近似不适合开垦的荒地,甚少产业与娱乐,即使委婉也无法说这里是一个适宜居住的国家。
那么,为什么人们会聚集到这种国家呢──因为聚集而来的人多是流离失所无处可去的流民。
举例而言,犯下罪行的人。举例而言,因思想或人种受到镇压的人。其他还有因为战火、因为苛政、因为流行病──这些人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不得不离乡背井,却又无法习惯其他国家的环境,流浪到最后所抵达的便是对东西方大开国门、因其严苛气候与地理位置故适合遁世隐居的纳特拉王国了。
简单而言,便类似国家规模的贫民窟──这则是维恩的说法。
那么,这些辗转流浪而来的人民多为对上述的掌权者没有好感的少数派。
因此,他们抵达不久后对王国的心情──
「感恩您接受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会为了王国尽心尽力!」
并非这类美谈,而是──
「我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
「拜托不要管我们……」
「如果被这种国家呼来唤去的话,还不如……」
类似这种相当负面的想法。
当然,随著时间过去,人们逐渐融入当地后,其情感也会随之软化。事实上,位于国王脚下的王都居民相当宽容,对王国的忠诚心也很高。
然而,抵达后不久并住在偏远地区的部落或村庄则因过去被排斥的痛苦经验,对他人多采取排外态度,并不断引起争端。
虽然这么说,但他们原本都是贫困且小规模的团体,事态并不会发展成血债血偿的械斗,当国家知情时,大半通常已经自然而然解决了。
──大半是这样啦。
「无视我们的制止准备开战啊……」
维恩在营帐中看完报告书后,宛如呻吟似地这么说道。
「非常抱歉,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拉库尔姆在维恩面前低头道歉。
「不要紧,是我判断失误了。」
争执的起因是特里特河的水路工程。
流经王室直辖领地的这条河经常泛滥,因此,在国王指挥之下,开始开凿新的水路,以减少主流水量,并让支流流经过去远离水源的地区。
这项工程在维恩成为摄政后依然持续进行,之前终于竣工了,但在此时却产生了问题,居住于支流附近的部落因支流而产生对立。
派遣官员的说服无效,双方对立逐渐加深,不过此时维恩却没有动摇。如前所述,国民之间的争端并不稀奇,他们的武器也显得寒酸,因此维恩心想只要派遣经过训练的部队,便可轻易平息。
事实上,事态一度平息,并以武力为后盾,官员再度坚忍不拔地持续协商──但此时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
「──没想到会有大量武器流入对立的两部落内啊。」
正因为有武力这个后盾,才能让部落坐到谈判桌上,但这项前提也崩解了。
「你们不清楚武器来源吧?」
「是,只知道是向出入该地的商人购买,但还不知道那名商人是从哪里批来的。」
「这样啊……算了。」
虽然让人相当在意,但那并非首要之务,首先必须平息这场对峙。
「话说回来,殿下,臣想问一件事。」
维恩望向战战兢兢说道的拉库尔姆。
「什么事?」
「坐在那里的人是……」
拉库尔姆所指向的是营帐一角。
一名少女正坐在那里露出优雅微笑──是洛薇蜜娜•亚斯瓦尔德。
「请不要在意我,我只是来观摩的。」
「她这么说呢。」
「喔……」
「话说回来,拉库尔姆,我想请你找几个士兵过来。」
维恩边对露出「那没关系吗?」困惑神色的拉库尔姆下达指示,边在内心叹息。
(真是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恨恨地咕哝著,并在脑中浮现事情发展至今的来龙去脉。
有动乱的迹象──
维恩接到这报告后大为苦恼。
因为事情棘手,因此自己一定得去现场确认。
然而,身为帝国皇女的洛薇蜜娜目前正在王宫中作客,无法放著客人不管。
(只能派妮妮姆去了……不,如果可以立刻解决的话,也可以由我偷偷去……)
正当维恩思考著解决方法时,洛薇蜜娜出现了。
「好像发生什么麻烦事了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维恩并没这么想,毕竟对方逗留于身为机密重地的他国王宫,纵使运用使节团成员私下收集情资,也不足为奇。
这件事甚至可能是洛薇蜜娜策划的阴谋,维恩这么心想,并试探地道:
「没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我亲自前往现场就能立即解决了。」
他竟然做出拋下宾客不管的宣言,此时洛薇蜜娜会挽留他,或开心地送他出门呢?正当维恩试图从她的反应看出她与这件事有何关联时──
「这样啊,那么,我也一起去吧。」
「啥?」
此时不只维恩,连使节团成员也显得慌乱。即使洛薇蜜娜不属于其他皇族的派系,他们也无法允许皇女前往或许会成为战场的地方。他们纷纷劝说洛薇蜜娜打消念头,以身为近侍的菲雪为首,众人用尽全力尝试说服她,不过──
「这个使节团的目的是要见识纳特拉是否值得帝国维系同盟关系,而且在战乱气氛日益浓烈的大陆上,亲眼见证身为实质领导者的维恩王子的指挥能力也具有重大意义。」
「不,但是很危险……」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会待在身为这国家摄政的维恩王子身边呀,这国家里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听皇女这么斩钉截铁地肯定,维恩与使节团只能纷纷噤声不语。
「那么就麻烦你关照啰,维恩。」
因此,维恩便带著洛薇蜜娜,赶往拉库尔姆身边。
「……你想怎样啊?」
当两人在营帐中独处时,维恩便询问洛薇蜜娜。
维恩身边不见妮妮姆的身影,他请她留在王宫内处理政务。
「没有怎样呀,如我出发前所说,为了继续同盟关系,我想确认维恩的能力。」
「不要跟我讲表面话。」
遭人不留情面地挑明说道,但洛薇蜜娜的从容依旧不减。
「那这样的话啊,因为我想看看维恩指挥军队的英姿,这样如何?」
「……」
虽然维恩本就知道了,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认真回答。
洛薇蜜娜嘻嘻笑著道:
「我的事情又没关系,话说回来,维恩,你打算怎么化解这场对立呢?」
「……也没什么好打算不打算了吧。」
根据报告书所述,在此地对立的是贺诺伊部落与埃西欧部落。
过去双方势力便引起过小型纷争,这次又因为新水源导致对立恶化,据说双方势力的最高动员人数为一百人前后,且几乎全员都分配到了武器。
另一方面,纳特拉派遣的兵力为两百人,只论人数的话,与两部落势力总和几乎旗鼓相当。
不过,旗鼓相当的仅有人数。
「正常作战的话就能轻易镇压,毕竟士兵的训练程度天差地远。」
对方是从未经历正规训练的乌合之众,即使拿著武器,只要我方凑齐了能施展高等战术的指挥官以及能依照指挥行动的正规士兵,便不值一提。
「也是呢,更别提如果由维恩指挥的话,就万无一失了吧,不过──尽管如此还是多少会流血呢。」
洛薇蜜娜的意见正确。无论由多优秀的人指挥,只要是以命相搏的话,我方损害便不可能为零。
然而──
「不轻易接受这一点的就是我所知的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了……你有计画吧?罕见又能让我军全数生还的计画。」
虽然她这么问,眼神中却透露著确信。她的双眸就像是在做评断,她要见证维恩要如何用异想天开的计谋摆平这场纷争。
维恩堂堂正正地承受了她的眼神,并说道:
「……抱歉,那是你误会了,洛薇。」
维恩顿了一顿,并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在这次的战斗中,包含敌人在内,我不打算让任何人死呢。」
洛薇蜜娜惊讶地睁大眼睛后,又转而露出笑容,而那宛如孩童亲眼见到自己所崇拜的人物一般。
「殿下,我要进来了!」
高声喊道并现身的是拉库尔姆,他背后带著三名士兵。
「我带来您指名的士兵了。」
「辛苦了。」
维恩望著三人。
「你们是贺诺伊的特列斯,埃西欧的卡帝亚和佐特吧。」
「「是!」」
被叫出名字的三人端正姿势一起发出声音后,维恩继续道:
「你们瞭解现况吗?」
「是……我们的出身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非常抱歉。」
「不要紧,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话说回来,你们现在和部落还有联系吗?」。
「是的,小的偶尔会回故乡……」
「我也是,但请恕小的惶恐,我们可能无法说服大家……」
他们似乎以为要利用他们的人脉进行协商吧,但维恩的计画却截然不同。
「我对你们的期许不是那方面……你们不希望故乡的同胞死去吧?」
闻言,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接著,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当然,虽然他们大不敬地引发了这种状况,但对小的而言,他们还是小时候一起度过了许多时光的同胞。」
「那么,你们能为此赌上性命吗?」
三人再度面面相觑。
然后,他们互相点点头,回答道:
「「能。」」
维恩别有深意地笑道:
「说得好,那接下来我要分派你们任务,拉库尔姆,不好意思,这会让你稍微蒙受污名喔。」
拉库尔姆恭敬地答道:
「若是为了殿下,臣自当甘于蒙羞。」
之后,洛薇蜜娜便乐不可支地凝视著维恩传授士兵们计谋的模样。
◆◇◆
贺诺伊部落原本是由西方大陆流浪而来的人民聚集所成,他们日夜为了生存焦头烂额,未用文字保存下历史,仅依赖口耳相传,故多有漏失。
因此,贺诺伊人并不清楚究竟自何时起与埃西欧部落交恶,而埃西欧人亦然。不过,埃西欧是由东方流浪而来的人民所构成,所以双方共同认为「那么会对立也是天经地义」。
而且,一旦存在有著明显对立的敌方,自己人便会变得更加团结一致。
「喔喔,特列斯!你回来啦!」
当特列斯出现在成为部落中枢的村庄中时,村人便毫不怀疑地欢迎他。
「刚刚好,我们现在正要和埃西欧那群家伙打仗呢。」
「你在王都加入了军队吧?有你在的话可就如虎添翼了。」
「放心吧,我们有很多武器,不会输的。」
村民陆续对特列斯说话时,他面带紧张地道:
「大家听我说,现在不是打仗的时候了。」
他的话与非同小可的模样令众人噤声。
「你们知道王国军来到这附近了吧?我就隶属于那支军队。」
闻言,哗然之声便扩散开来。
那在之后又转为不信任感,对他们而言,为了调停而来到当地的王国军是碍眼的第三者,更别提他们得到武器后,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势。
「你该不会要背叛我们吧?」
「不是,不是那样的!」
特列斯高喊著回应不知谁说的话。
「我虽然是王国军的士兵,但从未忘记自己是贺诺伊人,现在率领王国军的是一个叫做拉库尔姆的男人,因为他想出了荒唐的作战计画,所以我才赶紧来通知大家的。」
特列斯顿了一顿后,说:
「他打算要破坏堤防……!」
震惊与困惑之情宛如涟漪般扩散。
堤防指的是河堤,那是为使全新开凿的水路不泛滥所筑起,被破坏的话,理所当然会使附近一带的土地无法使用,即使要复原,也需要花费许多时间与人力吧。
「什、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问题问得理所当然,流域工程原本便是由王室主导的工程,因此这行为令人无法理解。
「被派遣来的王国军任务是镇压此地,担任摄政的王太子殿下吩咐说要极力避免流血冲突,但拉库尔姆那家伙想尽早解决问题,所以他要破坏河堤,并当成我们贺诺伊和埃西欧干的好事,打算得到讨伐我们的正当理由呀……!」
闻言,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全盘相信特列斯的话,但他们心中也有令王国军伤透脑筋的自觉,因此,没人可以断定这种能从根本彻底瓦解贺诺伊与埃西欧之间纷争的蛮横行为只是妄言。
「怎……怎么办?如果真变成那样的话。」
「对、对呀,要通知那个王太子殿下才行。」
「少说蠢话了,一定会在中途就被抹消了,就算传到了,他也不可能会相信啊!就算他会愿意相信,但在传到他那里之前也会花太多时间!」
「时间……对了,特列斯!什么时候!王国军什么时候会破坏河堤!?」
特列斯侧脸流露出不安地道:
「因为我为了通知大家溜了出来,所以不知道,但拉库尔姆如果打算尽早解决的话,或许就是──今晚。」
这最坏的预测令众人背脊一凉。原本要为与埃西欧长年来的对立画下句点,统治流域并繁荣发展,但现在却沦为会失去即将到手的土地,并蒙受莫须有罪名惨遭王国军讨伐,根本无法忍受。
「该怎么办……!竟然会变成这样!」
「现、现在去和埃西欧谈和解呢!?」
「别闹了!事到如今还有办法和他们和解吗!」
「那还有其他方法吗!」
此时,特列斯再度扬声道:
「冷静点!在我们争吵时,或许王国军就开始行动了呀!」
「对了,首先是王国军!」
「如果他们要破坏河堤的话,就必须阻止他们!」
「聚集所有可以战斗的人!在堤防附近布阵!并迎击他们!」
部落成员手忙脚乱地开始动作。
并没有人注意到,帮忙准备的特列斯悄悄松了一口气。
◆◇◆
正因为他们原本便准备与埃西欧一决死战,贺诺伊得以迅速备齐人员与武器并出发。
人数约近百人,所有人都拿著武器,他们前往的地点为透过特列斯泄漏的情报所得知的破坏河堤预定地。
必须尽早抵达现场做好迎击王国军的准备,这种想法自然而然使他们加紧脚步。
然而,他们却忽然停下脚步。
「喂、喂,那是埃西欧那些家伙!」
出现在小丘对面的是与他们一样拿著武器的百人团体,对方在发现他们后也吓了一跳,停下脚步窥伺状况。
「怎、怎么办……要打吗!?」
参加行军的特列斯对紧握著手上武器的他们开口道:
「等等!在这里和埃西欧作战的话,要怎么阻止王国军啊!?」
「没错!不让人破坏堤防才是第一要务吧!」
「……好,大家加紧脚步!不过,如果埃西欧打过来的话就迎敌!不要放松戒备了!」
依循领导众人男子的指示,贺诺伊一行人便再度朝河堤走去。
此时,埃西欧的人也边与贺诺伊保持距离,边朝河堤进军。
「他们在干嘛啊……他们该不会也要去河堤吧?」
「大概是,他们也知道王国军要攻击河堤呀。」
两部落抵达预定地后,幸好尚未出现王国军的踪影,河堤也安然无恙。然而,这只是赶在最坏状况发生之前抵达,他们开始准备迎击王国军。
那是一种奇妙的光景,长久以来对立的两个部落边对彼此抱持警戒心,边为同一目的行动。
「……大概这样吧。」
太阳逐渐西沉时,两部落完成了简易防卫阵地。
「大家都累了吧,我们就轮流站岗,其他人先休息。」
「瞭解,不过别大意了,不知道王国军何时会攻过来。」
他们为防万一的一连串行动即使委婉来说也算及格,这肯定是靠王国军一来便要与之一决死战的觉悟支撑著他们。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
保持一定身心状态以防不知何时会攻来的敌人有多么困难。
「敌人没来呢……」
「嗯嗯……可恶,要来的话就来吧……!」
「喂,刚才有没有什么声响?」
「你刚才也讲了一样的话吧,是你多心了。」
「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啊,快点去睡啦……!」
不松懈警戒固然重要,但过于紧绷也会造成多余负担,更遑论没受过训练的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之下,根本无法放松睡著。
绝不可小觑没有充足睡眠时的身体沉重感与情绪起伏。结果,自太阳西下至破晓这段期间内,王国军都没有攻来,但他们却大多彻夜未眠。
「……喂,特列斯,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国军不是要来这里吗!」
他们因烦躁而对特列斯大呼小叫,却显得虚脱无力。对面的埃西欧一行人似乎也相同,即使从旁看也感觉得到他们弥漫著疲倦感。
那倒也是,毕竟他们拿著不熟悉的武器,且彻夜未眠。他们的手微微颤抖,心情浮躁,一行人虽然未曾战斗,却已经剧烈消磨身心了。
「他们的目的一定是这里,绝对会攻打过来。」
「我在问的是那是什么时候──」
「喂、喂,等等!这声音……」
这是马蹄蹬地的声响。
而且,并非一两匹,共有数十匹马朝此处跑来。
「来了,来了喔!大家,拿好武器!」
王国军悠哉现身于急忙列阵的一行人面前。
「那、那是……!」
王国军军备整齐,动作划一且有条不紊,宛如一条巨大的龙。一样是一群人,但贺诺伊一行人却动作纷乱,甚至难以整队,两者之间天差地远。这样的差异,令贺诺伊的人马都倒吞了一口气。
「我们要和他们作战啊……」
某人声音颤抖地这么说,但实际上应该无法为敌吧。贺诺伊一行人身心倶疲,见识到王国军的威严军容后,士气便跌至谷底。目前没有人试图逃亡已经可谓奇迹,一旦开战的话,那份奇迹便会遭王国军一并踏碎吧。
当一行人脑中浮现出最糟的未来时,一名骑兵自王国军的队伍中走出。
「通知贺诺伊与埃西欧!我军为纳特拉王国军!此地动乱无可饶恕!所有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骑兵的劝降布告朗声响起。
如果是日前的话,贺诺伊与埃西欧定会明显表达出反感之意,并提振军心吧,但他们现在却失去逞强的余力。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深知河堤若毁坏有多么严重。
正因为如此,骑兵的下一句话令所有人心生动摇。
「听好了!前任队长遭到革职,目前指挥我军部队的为自王都来访的王太子殿下!殿下说会留下投降者的性命,并与贺诺伊和埃西欧两部落再度协商!」
不仅贺诺伊,喧嚷之声也在埃西欧一行人中传了开来。
「由王太子殿下指挥……?」
「王太子是那个击败玛登三万兵力、擅于作战的……」
「对,而且据说他还是一个甚至会怜悯他国人民的仁慈之人。」
「我也听说过……那是真的吗?只要放下武器的话,就会和我们协商?」
他们心中产生了一缕希望与纠结。
如果他们能更加冷静的话,或许便能发现目前状况的不自然之处。同胞忽然返乡,并带来破坏河堤计画的重大情报,众人为了阻止前往现场,承受极大疲劳与敌军对峙,并于进退两难时有人伸出了援手。若有能综观事态的人,便能发现人为操作的痕迹。
然而,他们却没有察觉到,因为削弱他们的精神与思考能力使之无法察觉也是计画的一环。
「重覆一遍!快放下武器投降!王太子殿下不希望无谓的流血冲突!」
骑兵宛如煽动似地继续扬声道。
接著,贺诺伊其中一人将武器丢到地上。
以此为契机,周遭的人也纷纷拋下武器,而这动作也传播至埃西欧一方。
最终所有人都放下了武器,新水源所带来的纷争便在没留一滴血的状况之中落幕。
◆◇◆
「我只能说真是太精彩了。」
掌握维恩所有计画的洛薇蜜娜不吝惜她的赞赏。
「捏造并不存在的作战计画,安插间谍,操弄敌军……用说的很简单,但要达成并非易事,真不愧是维恩呢。」
「如果我没有与玛登一战后的风评的话,或许还会拖更久呢。」
两人目前位于营帐之中,外面则是王国军与投降的部落正在用餐。
向部落部队提供餐点的名义为慰劳他们的疲困,但维恩当然有其他意图。
「而且,你还打算趁这机会融合对立的部落,维恩还是一样足智多谋呢。」
「贫困国家不这么做就难以为继呢。」
没错,纵使此事圆满落幕了,但只要不化解贺诺伊与埃西欧的对立根源,便可能再度发生一样问题。此时,维恩便打算将两部落合而为一,稳定此地局势。
「殿下,打扰了!」
出现的是拉库尔姆与送入贺诺伊与埃西欧部落的三名士兵。
「小的受传唤前来。」
「嗯嗯,大家都放轻松点吧……特列斯、卡帝亚、佐特,你们顺利完成了危险任务,有你们全力付出,才能有这样的成果,之后再给予你们奖励。」
「「多谢殿下!」」
能得到王太子亲自称赞与获得奖赏,可谓一名士兵最高的荣誉了。他们对维恩深深敬礼,同时满脸喜色。
「拉库尔姆,对你很过意不去呢。」
「一名将领要多少背负一些恶名,才能有震慑他人的威严,更别提如果由臣指挥的话,免不了流血冲突,他们对我的恨意将与现在无法相比,这么一想,就算不了什么。」
虽然这么说,但毕竟抢了他立功的机会,维恩心想总有一天要弥补他,并再度望向三人,道:
「话说你们都是单身吗?」
「欸?是,小的是单身没有错……」
其中一人疑惑地点点头,其余两人也随之点头。
「你们有恋人或意中人吗?」
三人皆摇了摇头,且更觉得疑惑。
此时,维恩便对他们拋下一颗震撼弹。
「这样啊、这样啊,那就简单了──你们去娶对方部落的女孩吧。」
「「欸!?」」
三人异口同声并显得惊惶失措,维恩继续道:
「对我来说,为了避免事情再次演变成这种局面,打算以此为契机促进两部落的融合,而最快的就是成为姻亲关系了,我想请你们成为先驱。」
「不,那个。」
「你们不是说要为了同胞赌上性命?」
维恩将手放在特列斯肩上。
「那么,单脚踏入人生的坟墓之中也没关系吧。」
震惊、困惑、这是两回事──三人脸上浮现出这样的情绪。
维恩轻轻笑著道:
「算了,我不会勉强你们的,不过根据王室留下的纪录,两部落之间也曾缔结过友好关系,你们要记住,根本无法携手合作之类的想法不过是偏见──你们都可以下去了。」
维恩下达指示后,拉库姆尔与士兵们便离开了营帐。
当他们的脚步声远离后,在旁静观的洛薇蜜娜便开口道:
「维恩,两部落之间曾交好是真的吗?」
「当然啦,等我回到王宫后,就一定会出现这种资料的。」
「原来如此……真是类似诈欺的做法呢。」
「如果为政者憨厚木讷就能让国家繁荣发展的话,我会很乐意把这舌灿莲花的舌头切掉的。」
维恩苦笑著站起身。
「那么,接著就是和部落长的会谈了,很抱歉,这不能让其他国家的人旁听呢。」
「我已经度过了一段很充足的时光,会乖乖等你的,不过因为我一个人很寂寞,所以你要早点回来唷。」
「那你就祈祷协商顺利进行吧。」
维恩挥了挥手走出营帐后,便前往部落长所等待的地方──但其实并非如此。
「臣恭候多时。」
位于设置于不远处的营帐之中的是稍早先行离开的拉库尔姆,他背后有著无数捆好的武器。
「这就是部落人民手中的武器。」
「辛苦了。」
这次骚动开端虽然是河川工程,但令事态变得复杂的原因却是这些武器,只要没有武器的话,一开始便能以派遣到此地的王国军以军威解决。
那么,这些武器是打哪儿来的?之后便要进行调查,但这项情报相当重要,需要严格控管,对洛薇蜜娜说谎并远离她也是因为如此。
「根据我的见解,这批武器为新制造的,且并非纳特拉产……」
即使这是外国商品,那怎么辗转来到位于北方的纳特拉也是一个大问题,即使在这种边陲之地大量贩卖武器,也一定会遭到狠狠杀价。
反过来说,这便表示有国家武器多到即使遭杀价也无所谓,且准备大量武器便代表很可能在为战争做准备。
当拉库尔姆在脑中这么推理时,维恩便恨恨地道:
「……糟了。」
「殿下……?」
拉库尔姆对主君出乎意料的模样感到动摇,不过一会儿之后,维恩便随即恢复了平常心,对拉库尔姆道:
「拉库尔姆,准备纸笔,我要传言给妮妮姆,然后让部队准备撤退,我们已经没收武器也打击他们的精神了,就算暂时没有军队坐镇,也能交给官员进行协商。」
「是──臣遵旨!」
维恩不顾立即回应的拉库尔姆,遥望彼端。
那方向是洛薇蜜娜所在的营帐。
「──洛薇蜜娜,真是有你的啊。」
◆◇◆
洛薇蜜娜深爱著帝国。
她最喜欢融合许多国家、民族、文化、思想与信仰,既繁杂又浑沌的帝国。
因此,她想对帝国尽心尽力,梦想著能成为帝国的支柱,为此她贪婪地不断学习,并深信如此一来便能得偿所愿。
然而这幼稚的梦想瓦解于某次餐会之中。当皇帝询问长男政事,长男却无法回答,皇帝便显得不悦,当现场气氛变得凝重时,同席的洛薇蜜娜却说出了正确解答。
皇帝赞美了洛薇蜜娜,周遭家臣也纷纷大赞「不愧是皇女大人」,长男面红耳赤地深感羞愧,但她却毫不在意,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尽早成为帝国的支柱。
然而,自那天以后,她的四周却产生了变化。学习政治的时间转为学习诗词舞蹈,也受到熟悉国政的家臣们疏远,并被赶出原本获准进入的朝政殿堂,这么一来,背后有人从中作梗的事实便相当明确。
一开始本以为元凶是自己害他蒙羞的长男,却并非如此,一切都是皇帝的指示。
皇帝身为一名父亲深爱著洛薇蜜娜。
然而,却丝毫不打算让她成为继承人。
这是因为洛薇蜜娜是女人。帝国虽然是一个标榜不问身分只问能力的唯才主义国家,尽管如此,还是认为女人最适合的便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并演奏动人乐曲即可,更遑论承担国政──这便是皇帝的意思。
不过,真正让洛薇蜜娜浑身战栗的是那之后的事。
认为皇帝心意难变的洛薇蜜娜便试图透过家臣帮忙疏通,却无人愿意协助。
那并非源自众人畏惧触怒皇帝,而是因为虽然程度上多少有些差异,但家臣们的观念也与皇帝雷同,认为女子不得干政,连同为女子的宫女们也对此事深信不疑。
而最为可怕的是他们并没有恶意。他们出自一片善意与常识,认同洛薇蜜娜慧黠不凡,但同时却又让她远离政治中枢,避免造成她出口干政的不幸之事。
这等打击究竟应如何以言语表达?
这道高墙并非源自一人两人,而是源自不仅宫中、国内大半人口等为数众多的人共有的常识,洛薇蜜娜得知其存在后,束手无策。
之后,洛薇蜜娜便于宫殿内院深居简出。
而即使她拿起了藏书,却又怀抱著「反正学什么都没有意义」的空虚感,便止住翻卷书页的手,过著郁闷憋屈的日子。她也曾迁怒于周遭的人,更曾悲叹过自己为何生为女儿身,但唯有时间不断流逝,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不忍心看妹妹这副模样的姊姊某天便提议「为转换心情去上军校如何」。
洛薇蜜娜对这提议表示赞成,并与姊姊商量,表面名义为寻找未来下嫁的夫家。皇族的婚姻当然并非由本人决定──但或许皇帝也对爱女郁郁寡欢一事感到苦恼,又有了姊姊帮腔,便获准了。
洛薇蜜娜于入学时伪装了身分。而虽然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但她心底真正想的是「如果自己不是洛薇蜜娜的话,或许就能逃离这种郁闷心情」。
然后,洛薇蜜娜──与他邂逅了。
「维恩,最后一幅画送来啰。」
史传格搬进房间的是一幅画,那出自著名艺术家之手,其所拥有的价值可能令知晓他大名的人不禁颤抖。
但史传格与维恩的动作却相当随便。
这倒也是,因为这些画作全是赝品。
「很好,程度比想像的还好。」
「嗯嗯,包含已经做好的赝品在内,若非有相当鉴赏能力的人就无法识破呢。」
「不过,史传格你竟然能弄到这么多。」
「我有这方面的人脉呀。葛伦,你那边如何?」
「我已经准备好入侵宅邸的路线和事有万一时的逃走路线了。」
出声回答的葛伦脸色难看。
「不过啊,真的要做吗?对方可是帝国贵族喔。」
「喂喂喂,葛伦,事到如今怎么还这么问啊,你也知道身为我们目标的贵族长期以来是怎么压榨领民的吧?」
「那我也知道啦……」
「我们又不是要暗杀他,只是用史传格拿来的赝品,替换他用非法所得的钱收集的无谓画作罢了,又没有人会受伤。」
「对啊,葛伦,画作会离开那种没眼光的人身边,来到能正确理解其价值的人手上,并将卖价分给一直以来被压榨的领民,这是完美的正义计画啊!」
「正义、正义啊……是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这样觉得!」
「嗯──这家伙还是一样好唬弄呢。」
「对呀,真担心他会不会被坏朋友给骗了啊。」
「你们俩说啥?」
「「没有呀。」」
维恩与史传格异口同声地摇了摇头后,妮妮姆便出现在房间内。
「谈好买卖了,这样便完成将得手的画流向西方的安排了。」
「好,那就差不多该去回收物品了。」
成员们纷纷离开房内,维恩打算拿起画作而转过头去。
「洛薇,你怎么了?干嘛发呆啊。」
维恩出声后,在房间角落动也不动的洛薇蜜娜便稍微抬起了头。
「……我只是在稍微观察而已。」
「观察?观察什么?」
「观察你呀。」
维恩眨了眨眼后,便装模作样地笑道:
「你终于注意到我潇洒的帅劲了呀。」
「不,你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吗?」
「没有。」
「你也不用讲两次……」
「没有。」
「不需要讲第三次吧!?」
洛薇蜜娜边望著念道「我觉得自己很帅啊」并用手揉捏著自己的脸的维恩,边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维恩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真是羡慕啊。」
「什么,要吵架吗?你刚刚该不会是想想找我吵架吧?」
「不是这样,我是打从心底这么想的──我很羡慕你。」
望著无精打采这么说道的洛薇蜜娜,维恩便说「这样啊」,并轻轻点点头。
「那就当是这样吧。」
「等等。」
洛薇蜜娜用力揪住了转身向后的维恩领子。
「一般来说,这时候不是应该要问问我有什么烦恼吗?」
「不,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打算碰这种麻烦事……!」
「你都想出抢走贵族画作这种大胆的计画了,竟然还说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话……」
「喂喂喂,听好了洛薇,我这男人啊,如果是为了狠狠打脸那种自以为特别的白痴并嘲笑说『活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的话,会相当努力。但倾听年轻女孩的烦恼只会为难到我自己,所以我才不管!」
「这有什么好洋洋得意的啊!」
「如果对自己的行为毫不羞愧的话,人自然而然就能行得正坐得端了。」
维恩这么说,并宛如唱戏般地拨了拨头发,但洛薇蜜娜的手却不从他后领离开,维恩只好无奈地继续道:
「……话说这种事去找妮妮姆啦,找妮妮姆。你们都是女生,比较好聊吧。」
「妮妮姆没办法,必须是维恩。」
「为什么啦。」
「没为什么。」
两人暂时互瞪了一会儿。
最终,先举手投降的是维恩。
「啊,好啦,我知道了,那你就说说看吧,我会随意附和的。」
「……我的烦恼是我家的事。」
「来了!麻烦事排行榜第一名的家事案件──!」
这种调侃挖苦般的说法令洛薇蜜娜不禁瞪了维恩一眼,但维恩却满不在乎地道:
「反正应该是那个吧?自己想做更大的事,却因为亲兄弟不允许自己扮演女人以外的角色,所以觉得很郁闷吧?」
闻言,洛薇蜜娜吓了一跳。
「为、为什么……」
洛薇蜜娜本以为自己身为皇女一事曝光了,但听维恩接下来的话,可以知道并非如此。
「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即使面对男人也毫不胆怯,你平常的态度彷佛在说自己能与男人平起平坐。虽然其他还有很多,但只要看这几点,正常来说就能猜到了。」
闻言,洛薇蜜娜暗忖「才没办法呢」。虽然从以前便这么觉得,但他的洞察力真是非比寻常。
「那如果你打算问这要怎么办的话,我有认真的回答和开玩笑的回答,你想听哪种?」
「认真的。」
洛薇蜜娜毫无迟疑。
维恩便说:
「那就发动战争吧。」
「……啥?」
洛薇蜜娜因这出人意表的答案眨了眨眼。
而维恩似乎早就知道反应会是如此,便继续道:
「听好了,洛薇现在面对的不是家庭问题,而是帝国──不对,是这块大陆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男尊女卑思想与文化,连我也无法想像那到底有多重多厚。」
「但是──」维恩接著道:
「那不过是因人而生的产物,只是一种如语言或礼节这类只对人类有用的区域性法则。」
「……我从未这么想过呢。」
洛薇蜜娜可以理解维恩的话。如果将生老病死与物体拋出后必会落下视为绝对法则的话,那么由人类所订定的思想或文化便只是一种区域性法则,这是一种可随国家或人转变的法则,事实上,它也有著逐渐演变的历史。
(虽然这么说,但他为什么会觉得那可以凭自己亲手改变呢……?)
洛薇蜜娜知道维恩的真实身分,也知道他受过高等教育,但如此一来,自己的条件也相同,不过她却无法拥有像维恩一样大破大立的思维逻辑。
这并非洛薇蜜娜的错,大多数人类都与她拥有相同价值观,而彷佛理所当然地否定这些价值观的维恩才属异常。
「过去人类都用手抓东西吃,但现在用刀叉吃饭才是常识,这是为什么?因为过去有人推广这件事,并普遍受到人们接受,就成为了一种文化,结果,用手抓东西吃的思想和文化被歼灭了。同理可证,男尊女卑的观念也是一样。」
「……那是可以靠人的力量来改变的?」
维恩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思想和文化原本就没有善恶,有的只是强弱而已,如同弱者必败,弱国必亡,弱势的文化思想也会遭到淘汰。所以,洛薇,你想对充斥现在社会中的思想说不(NO)的话,就只能强化自己的思想,并开战挑战了。」
「强化……虽然你这么说,但要怎么做?」
「思想的强度依赖于共享人数,你要找出抱有相同不满的人并纳为伙伴,并将思想化为言语,努力推广,透过诉诸感性取得民众的共鸣,并靠三寸不烂之舌来哄骗有识之士。」
维恩的回答毫无滞碍,正因为如此,这令洛薇蜜娜不禁感到战栗。他是否真的跟自己同年呢?她甚至觉得维恩是某种活过漫长岁月的贤者。
「在思想斗争之中获胜的就会成为正义,洛薇自己也知道现在公认正确的思想有多强大,且擅自压垮其他的思想吧?能这么做正因为该思想属于正义的一方,为了不被击垮,只能让自己的思想坐上正义的宝座了。」
「……你所说的也太强人所难了。」
洛薇蜜娜目前的真心话是她正忙于吸收维恩的话并整理,根本无法思及应该如何执行。尽管如此,她也理解他所说的事并不容易。
「照你说的方法去做,甚至可能会死吧。」
「不过,不那么做的话,就会屈服于现在的社会,那便代表灵魂的死亡,这么想的话就很轻松了吧?肉体死亡或灵魂死亡,你只要选一个喜欢的死法就可以了。」
「一点儿也不轻松啦……」
洛薇蜜娜边叹气边摇头。维恩所说的事相当乱来,虽然并非无法实现,却并不实际。
然而,虽然她这么想,但总觉得心情变得轻松了。
纵使并不实际,却有挑战高墙的一条路了。对洛薇蜜娜而言,仅是得知这项事实便是一种巨大的改变。
「……欸,维恩。」
洛薇蜜娜所发出的嗓音柔和得她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并充满了期盼。
「如果我选择了开战……你愿意帮我吗?」
「欸,不要。」
洛薇蜜娜狠狠踢了维恩的小腿胫骨一脚。
「好痛!你干嘛啦!」
「一般来说!这时候!都会点头吧!」
「少说蠢话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啊!」
「你会有什么屁事啦!?」
「有很多啊很多!……但实际上,因为相当麻烦,所以我很可能会中途落跑。」
「那你乾脆现在就放弃,然后来帮我啦!」
「你从刚才讲话就没什么道理可言呀!?」
「我们彼此彼此吧!」
两人不断大呼小叫,并暂时争吵了一会儿。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双方都冷静下来后,洛薇蜜娜便深深叹道:
「──的确如维恩所说,这是我的问题,当然应该由我自己来解决才对。」
仔细想想,在得到建议后,还要求对方协助,也太厚颜无耻了。
更遑论虽然对方并没察觉到自己已经知道,但维恩毕竟是纳特拉的王太子,思及他的身分,便不可能会首肯。洛薇蜜娜反省地想「我真是说了蠢话」。
「维恩,谢谢你,多亏了你,我找到方向了,我会自己再多想想。」
「那太好了,要是提供声援的话,我还可以。」
正当维恩对深深一鞠躬的洛薇蜜娜这么说时,房外便传来了妮妮姆的嗓音。
「维恩!洛薇!你们在干嘛?已经准备好了喔!」
「啊,聊太久了。」
「是呀,维恩,我们走吧。」
两人一起从房中来到走廊上。
然后,暂时走了一会儿后,维恩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啊──……洛薇,那个啊……」
「什么事?」
「如果你觉得有需要的话,可以擅自牵连我们啦。」
洛薇蜜娜不禁停下脚步,维恩则若无其事地继续走著,她急忙赶了上去。
「……你愿意被我牵连吗?」
洛薇蜜娜带著一丝期待询问道。
「不,我会全力回避。」
她的期待转为想骂「你这浑蛋」的情绪。
然而,维恩的下一句话令洛薇蜜娜得知他的真意。
「所以说,你就全力来牵连我吧,如果我逃不了的话──或许会多少协助你啦。」
「…………」
这次洛薇并没有停下脚步。
她走在维恩身边,并隔了一段时间后,小声道:
「维恩真是个怪咖。」
「我唯独不想被洛薇这么说呢。」
「那就改成我们半斤八两吧。」
洛薇蜜娜轻轻笑了笑,而维恩也被传染似地露出了笑容。
之后,两人便并肩走著,前往伙伴们的身边。
◆◇◆
「────嗯。」
感到照射到脸上的阳光触感,洛薇蜜娜睁开了闭著的眼睑。
「洛薇蜜娜殿下,您早。」
问早的是菲雪,抵达纳特拉后,洛薇蜜娜早上都请她晨唤。
洛薇蜜娜睡在被分配到的王宫寝室中。平息部落纷争后,她便与维恩共同迅速回到了王宫。
「早安,菲雪……呼啊……」
「您睡了一个好觉了吗?」
「嗯嗯,我做了一个怀念的梦喔。」
「看您的样子,那应该是一个好梦吧。」
「对呀……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回忆。」
虽然说,应该只有自己这么觉得。
毕竟,众人在那之后潜入贵族宅邸,结果不断发生意料之外的事,酿成一场鸡飞狗跳的骚动,事前的闲聊内容一定早从维恩的脑中飞走了。
「菲雪,今天没有什么行程吧?」
洛薇蜜娜稍微伸了懒腰后,为了确认一问。抵达纳特拉后,连日来参加宴会与访问各地,并跟去了战场,但今天应该没什么事。
然而,回答却与自己的记忆不同。
「有关这件事,今天摄政殿下邀您喝茶。」
「维恩王子吗?」
一意识到这个名字后,她原本爱困的脑便开始运转。
「您打算怎么回覆呢?」
「请帮我传达说我很乐意。」
「小的遵命。」
毕竟是维恩,无论如何不可能只是为了闲聊而提出邀约。
他还学不乖地打算试探吗?抑或有其他意图呢?
(无论如何,我都会接下战帖的。)
洛薇蜜娜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并翻身下床。
当天,纳特拉王国的天气以此季节而言难得晴空万里,洒落下和煦的阳光。
从敞开窗户吹拂进来的风,若是平常的话根本无法承受,但今天却伴随著阳光暖意与茶香温醇,令人觉得舒适。
「我来到这国家后对许多事感到惊讶,而这纳特拉的红茶滋味更是其中之一呢。」
洛薇蜜娜坐在位子上,悠哉品尝著倒入白瓷茶具中的红茶。
「风味圆润又毫无混浊的澄澈红色茶汤真令人惊艳,品质这么上等的话,帝国也会有需求吧,为什么没有流通呢?」
「因为原料的茶叶只生长在山岳地带。」
回答她的是坐在对面的维恩。
「虽然我们尝试过许多方法,却难以量产,因此几乎为国内自销。」
「那真是太遗憾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当土产吧?」
「务必拜托了。」
洛薇蜜娜微笑地喝著红茶。如果在场有艺术家或梦想成为艺术家的人,便会因这景象的整体美感而不禁执笔创作吧,但这房间里除了她以外只有维恩,很遗憾的,他并非那一类人。
「洛薇,你马上就要回国了呢。」
「对,这段日子很有意义呢。」
帝国使节团抵达后,转眼间已经快过了两周,如维恩所言,回国日期在即。
「让我觉得遗憾的是,我到今天为止都还没从维恩口中引出要协助我篡夺帝国的话呢。」
「哈哈哈。」
维恩放声大笑──并一针见血说:
「真会说,你明明就没那个意思。」
现场沉默了一会儿。
期间,洛薇蜜娜都露出疑惑的模样。
「你说的话好奇怪喔。」
她明显有所动摇。
是那种遭人扣上自己毫无头绪的嫌疑时的动摇。
「我除了那之外又能是为了何事而来?为了和你重温故交?又或者单纯为了观光?或是为了看看纳特拉所夺取的金矿山?」
「不对,洛薇背负巨大风险来到纳特拉的理由只有一个。」
维恩对她投以能射穿人似的眼神,道:
「──全是为了拯救帝国,对吧?洛薇蜜娜•亚斯瓦尔德。」
洛薇蜜娜脸上的动摇消失,并嘻嘻笑了一下。
「真不愧是维恩……虽然我想那么说,但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呢,我来到纳特拉又是怎么和拯救帝国串在一起的呢?」
维恩对鬼灵精怪地提问的洛薇蜜娜摆出一张臭脸。
「看来你并不打算乖乖招来呢。」
维恩说「好吧」,并继续道:
「那我就直说了,恐怕在冬天结束后的春天,会爆发已被帝国征服、过去属于联盟的国家为中心的军事政变,而你是为了阻止这件事而前来的。」
「……那还真是。」
洛薇蜜娜优雅地喝了一口红茶。
「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得到这结论的吗?」
「我见到贺诺伊和埃西欧部落用的武器时同然灵光乍现,那是大陆西侧制造的东西,至于为何会流进纳特拉,那是因为纳特拉是东西交易必经之地──也就是说,那些武器只可能是为防内乱而聚集到帝国中的东西。」
「……繁荣的帝国使用西方武器并不怎么令人感到愉快呢,但这并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帝国制造的武器虽然是极品,但经三派系抢夺后就显得不足,逼不得已之下只好使用西方武器,这样不是很自然吗?」
「如果没分配得这么均匀的话,我也会这么想吧。」
维恩将一叠文件拋到桌上。
「我动员所有部下去彻查了,这是各地所囤积的武器量,不知为何,这些被均匀地分配到三名皇子带领的三派系之中。」
洛薇蜜娜拿起文件,低声道:
「短短时间竟就能查得这么清楚……纳特拉的谍报网果然不容小觑呢。」
维恩继续道:
「我也调查了各占领地对帝位之争的态度──因为人际关系、因为遭到恐吓、因为想飞黄腾达……大家表面上虽然因为五花八门的理由各自依附于三名皇子的派系之下,但以结果来说,这使得派系之间的角力看起来平分秋色。不过,同时对照武器流向的话就能一目瞭然,这种局势毫无疑问是人为蓄意造成的。」
「……」
「因为派系角力旗鼓相当,引发可能爆发内乱的不安,大家便以防范内乱为由,让大量武器流通至各占领地,并见机同时举兵叛乱,一口气歼灭帝国。东方大陆现在正在上演这种戏码,对吧,洛薇?」
维恩滔滔雄辩,并有著逼真的魄力,若是其他人的话,便会随著这股热度不禁点头赞同了。
然而,洛薇蜜娜却不为所动。
「还不够呢,就算我认同你的假设好了,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如果我知情的话,只要警告哥哥们就行了吧?」
「你警告了吧,却没人理踩──不对,他们有理睬,却选择弃之不顾吧。要完全隐藏这么大的动作相当困难,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刻意放出假情报,让对方松懈大意,三名皇子恐怕也得知了叛乱计画,但叛乱规模应该被估算得比实际规模小。然后,皇子们就认为不需事前镇压这场叛乱,反而将之当作斗垮其他两派的大好机会吧。」
维恩哼了一声。
「正确来说,这也应该是由他们身边的人引导他们这么想的吧。值得仰仗的皇帝病殁,继承人都是能力微妙的皇子们,乾脆趁现在与西方交易──一定会有家臣这么想。」
此时,洛薇的身分便产生了负面影响,尽管帝国标榜用人唯才,但主导政治的多为男性,几乎没有女性介入的余地,而且洛薇本身也没有任何政治成绩。
无论洛薇再怎么向哥哥们倾诉帝国的危机,都很容易受周遭奸臣粉饰太平。
「然后,你发现皇子们都无法倚靠,就赌了一把,就是让参与叛乱计画的其中一股势力先行政变,煽动皇子们的危机意识,并同时掌握叛乱的确凿证据。而被你选为舞台的就是──」
「纳特拉以及与纳特拉接壤的盖朗行省──以该地为据点的安东盖达侯。」
洛薇对维恩投以赞叹的叹息与眼神。
「维恩,太精采了……你果然能引出这个答案呢。」
「你要我说『谢谢您的夸奖』吗?」
「就给你我的吻作为奖赏吧。」
「敬谢不敏。」
洛薇蜜娜说「那真遗憾」,并耸了耸肩,缓缓地述说道:
「大概如你所说,我对三派势力相去无几感到蹊跷,也请菲雪协助进行调查后,在夏季时察觉到这计画。但我无法说服哥哥们,却也无法独自解决,只好用自己当饵来打乱这个计画。」
「诱饵是洛薇的皇位继承权呢。」
洛薇蜜娜点点头,道:
「西方国家打的算盘应该是歼灭帝国后将版图延伸来到东方,但试图引发叛乱的前联盟国家又打著不同的算盘,他们虽然希望自国独立和繁荣发展,但也觉得西方国家是威胁。因此,为了在打倒帝国取得独立后不受西方干预,需要顺畅地吸收帝国的力量。」
「一旦叛乱成功的话,皇子们无疑会全部被杀,已经与国内贵族结婚的第一皇女也会成为处刑对象吧,这么一来,就只剩下身为老么又单身的第二皇女了,只要得到你就能轻易吸收帝国遗产……何止如此,还可能让自己的国冠上第二个帝国的名号。」
「那么,如果我没怎么带护卫就出宫呢?」
「就算多少有些勉强也会来绑架你吧。」
维恩心想「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他能理解原因,因为无计可施,所以也能出此下策。
尽管如此,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便是人的天性。因此,维恩能理解执行了这项冒险计画的她胆识非比寻常。
「至于谁最会对我紧咬不放呢?我想了很久,就决定是安东盖达侯了,他似乎也参与了叛乱计画,但因为过去曾背叛了联盟,所以地位较低,一定会非常渴望我这个棋子吧。」
此时,洛薇蜜娜露出灿烂微笑。
「这时候我就听到维恩在找王子妃的事,真是有如神助呀,因为这样我就能处于隔壁的安东盖达侯触手可及的位置了呢。」
之所以要在纳特拉正式入冬前来访,是为了给予安东盖达侯的军队足以前来掳获自己的准备余地。
而且,掳获她后若进入隆冬时节,帝国军便难以出兵,能撑到春天的军事政变──洛薇蜜娜必定也将能使安东盖达侯这么判断的效果一并算计进去了。而逗留期间之所以安排得较长,则是为了争取让安东盖达侯准备军队的时间吧。
洛薇蜜娜虽然若无其事地道,但这计画的构思却极为致密,令人骇然。
正因为如此,维恩有一点不解之处。
「……如果我说要乖乖将你交给安东盖达侯的话,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我认为那十之八九是不可能的,而实际上来到纳特拉后,也确认到绝不可能发生此事。」
「为什么?」
「因为有妮妮姆在。」
这出乎预料的回答令维恩稍微露出了破绽。
洛薇蜜娜彷佛回想起某事地对他说:
「学生时代,妮妮姆曾和其他学生决斗呢。」
「……那又怎么了吗?」
「虽然周遭的人都觉得原因是她身为弗拉姆人而遭到侮辱,但一旦认识平时文静又冷静的她,就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么,那又是为什么呢?──那是因为为了不让你对侮辱自己的学生出手,所以才先透过自己分出高下吧?」
「……」
维恩并无做出回应。
然而,他所散发出的无言压力却是最好的证明。
「你和妮妮姆之间有著特殊的羁绊,我认为那会优先于一切事情。一旦交出我的话,叛乱计画便会得逞,导致西方国家的影响力膨胀,尤其是位于东西边界上的纳特拉将会难以逃离西方的干预──因此,你不会那么做,你绝不会和把弗拉姆人当作奴隶的西方国家联手。」
「……所以你才说妮妮姆依旧还待在我身边真令人开心啊。」
维恩随著一道叹息,将头发爬梳向上。
「我就觉得那句话很微妙,原来如此,是有这一层意义在啊。」
「那当然也有我身为朋友的单纯心情喔。」
洛薇蜜娜说「无论如何」,并道:
「我所隐瞒的事如上所述,为了得到我,安东盖达侯不久后会领军攻入纳特拉吧,然后维恩会阻止他们,我就能拯救帝国。」
既然无法将洛薇蜜娜交出去的话,便不可避免与安东盖达侯军队的对峙了,使节团来访这项官方行程众所皆知,无法推得一乾二净。
「……你失望了吗?对我这个说是朋友却为了帝国要利用你的人。」
对听力有自信的人或许能察觉到吧,这么问道的洛薇蜜娜嗓音中有著些微颤抖。
无论如何,维恩的回答只有一个。
「怎么会,这才是我认识的洛薇•费碧思呀。」
维恩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不过,安东盖达军是否真的会攻过来呢?」
洛薇蜜娜挑了挑眉,道:
「……原来如此,你已经有所布局了啊?」
毕竟仔细一想,维恩能这么悠哉地和自己对答案,想必已经有所对策了。
(不过,他应该没什么时间……)
他察觉这一切应该是在平息部落纷争之后,到今天之间的时间,能想出的方法有限。
然后,事实上,维恩所采取的方法相当简单。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是捎了封信给安东盖达侯罢了。」
「信……?」
「没错,上面写著某位逗留于我国的高贵人物在离开纳特拉后,将前往安东盖达侯的宅邸。」
洛薇蜜娜脸上浮现惊讶与困惑之情。
「……那种程度的招是什么招啦。」
「只要这种程度就够了呀,既粗鲁又随便,所以才能轻易使出。他们之所以要攻打纳特拉是因为洛薇在这里,那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的话,就不需要刻意对立了呢──尤其,安东盖达侯是一个常常选择轻松方法的男人。」
「……」
「我不想被西方国家颐指气使是对的,但也不打算为此和安东盖达开战,抱歉了,你就用其他方法阻止叛乱吧。」
闻言,洛薇蜜娜尽全力思索。
若不在此时让对方奋起叛乱的话,计画便会出现漏洞,虽然这么说,纵使送出「搞错了」的信也无法解决问题,毕竟,自己位于此地是官方行程的一环,使节团归国日期在即,现在送信过去,恐怕在送达之前便需要出发了。
因为自己前来纳特拉时过于勉强行事,所以即使想延长逗留时间,也会遭受多数使节团成员反对吧,如此一来,要独排众议便很困难。
──不过。
「原来如此,我真没想到可以用这种方法阻挡呢,真是惊讶啊──如果真的挡得住的话呢。」
洛薇蜜娜认为这可能性并不高。
洛薇蜜娜并不知道维恩在调查前任安东盖达侯时顺便调查了他的儿子,即现任安东盖达侯,然而,即使她知道,也会依旧认为那可能性很低吧。
洛薇蜜娜很有信心,自己的计画将会如愿实现。
「就算妮妮姆现在就慌慌张张地从门后出现,说敌军来袭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唷。」
不过,在拥有信心这一点上,维恩也不惶多让。
「不,不可能呢。」
维恩高声道。
「我可以跟你赌喔,安东盖达军绝不会出兵的!」
下一瞬间,房内响起「碰!」一声,房门被豪爽地推开了。
「────殿下!」
慌慌张张地出现的是妮妮姆,她在维恩与洛薇蜜娜面前跪下,道:
「抱歉打扰两位畅谈,但有紧急要事……!」
洛薇蜜娜对哑然失声的维恩露出胜利笑容。
「呃,你刚刚说什么?对了……是我可以跟你赌,对吧?」
「……不、不不不等等等等等等等,这一定是搞错了。」
「维恩,你就死心吧,不过,算了,我就之后再向你讨债吧,现在还有其他应该处理的事呢。」
洛薇蜜娜转向妮妮姆,道:
「那么,妮妮姆,安东盖达军现在进军到哪里了?因为这和我并非毫无关系,所以我也有询问的权利吧。」
这理所当然的问题却使得妮妮姆眨了眨眼。
「──不,并无收到军队的目击情报。」
「「欸?」」
「要向两位殿下禀告的事完全是另一件事。」
「「啥?」」
妮妮姆一口气说道:
「安东盖达侯的公子,桀勒托•安东盖达卿抵达王宫了!」
「「啥鬼────!?」」
维恩与洛薇蜜娜双双发出惊愕至极的大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