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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kid
修图:XUII
不知不觉间,天际已经见不到洒落雪花的厚重云层。
取而代之的是微弱却和煦的阳光轻抚大地,新绿嫩芽自积雪间处处冒出,流风亦催生暖意。
不久之后,原本潜身远迹以抵御霜寒的动物们也将现身活动吧。
纳特拉的严冬将尽。
◆◇◆
「呼啊……」
纳特拉王国公主──芙拉妮雅•埃尔克•阿尔巴斯特受到窗外照进的暖意影响,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又旋即慌张地用手摀住了口。
她期许自己的动作不要遭人发现,战战兢兢地望向一名即将迈入老年的男子──葛拉狄欧,他是芙拉妮雅的老师。
然后,或许该说是理所当然,对过去曾教导过无数贵族子弟的葛拉狄欧而言,这份薄弱的期盼根本无法实现。
「看来,我上的课很无趣呢。」
「没、没有那回事喔,葛拉狄欧。」
芙拉妮雅致力于佯装平静。
「我有认真听讲唷,刚才那是、那个、我有点睡眠不足啦,你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嗯……」
听见学生的反驳后,葛拉狄欧心想「那就来个打蛇上棍」,以长者的坏心眼反将她一军,道:
「殿下您清楚我刚才是在讲哪一段吗?」
「当……当然啰!」
芙拉妮雅边回应,边急忙瞄了一眼手边的课本,她收集葛拉狄欧隐约残留于自己耳中的话语,归结出的结果,大概、一定就是这附近了……!
「是讲到了纳特拉王国的建国君王•萨雷马王的故乡•纳礼维涅对吧!」
「……」
葛拉狄欧目不转睛地盯著芙拉妮雅,其中蕴含一股「如果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现在马上从实招来」的魄力,但芙拉妮雅却毫不退缩地回望著他。
当芙拉妮雅内心七上八下地等待著对方的反应时──葛拉狄欧莞尔一笑。
「原来如此,您的确有在听课呢,小的误会您了,还望您宽恕,芙拉妮雅殿下。」
「……不会,没关系的,葛拉狄欧,任谁都会出错的。」
芙拉妮雅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并灿烂一笑。她本人相当认真,但于旁人眼中,那却像小动物在竭尽全力地逞强一般。
葛拉狄欧感受著这种惹人怜爱的成长,并不著痕迹地翻著手边的课本书页,来到了芙拉妮雅所说的「纳礼维涅」这个国家的段落,既然她说听到这段,这次就配合她吧。
「那么我们就继续上课……距今约两百年前,西方大陆的纳礼维涅王国有两位王子──伽略亚和萨雷马,他们俩都极为优秀,手足情深,被人民誉为维涅双剑。」
双剑之一的萨雷马正为纳特拉建国君主•萨雷马王,也就是芙拉妮雅的祖先。
「不过,两位王子过于优秀,结果产生了某个问题。芙拉妮雅殿下,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呃……」
听老师这么一问,芙拉妮雅脑中浮现出几个答案,并从候补中选出最有可能的答道:
「无法决定由谁继承王位?」
闻言,葛拉狄欧点了点头。
「如您所说,两人功劳愈大,派阀就跟著愈加壮大,最终甚至连王子本人也无法驾驭,而正因为他们手足情深,所以更深受这场意料之外的对立所苦。」
「但等一下,两位王子当然有父亲……有国王在吧?他没有明确指定谁是继承人吗?」
「一般史家的见解为,甚至连国王也无法驾驭派系斗争……但根据传承于我国的萨雷马王手札,纳礼维涅王畏惧王子们的权势,为了守住自己的王位而刻意挑拨两人相争。」
闻言,芙拉妮雅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为了守住王位……但总有一天还是必须让其中一人继承吧?」
「尽管是无法逃离的命运,但人的本性就是会想尽量躲避丧失巨大权势的时刻,国王的焦虑甚至让他忘记了亲子之情与身为国王的义务。」
闻言,芙拉妮雅显得愁眉苦脸,毕竟对她而言,王室即为自己与父兄这三人,她深信父亲与兄长不论于为人处事方面,抑或以身为一名贵族与家人来说,都是足以作为楷模表率的杰出人物。
然而,故事中的人物虽然与自己同为王族,却手足相争,并由父王煽风点火,使得她难以接受这种野蛮行径。
「无论这是真是假,国王都并未介入调解,而派系斗争愈演愈烈,邻近诸国趁虚而入,入侵了纳礼维涅,但斗争却仍未平息。萨雷马心想这样下去国家将会灭亡,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知道了,他离开国家了吧?」
接著辗转抵达此地并建立了纳特拉──芙拉妮雅原本这么预想,但葛拉狄欧却轻轻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那样或许还是会被自己派系的人抓到,并再度推举到台面上,而就算没发生这种事,接著会演变为国王和王子之间的权力斗争,来不及应付外敌,萨雷马需要尽可能迅速地一统国内的权力。」
「那么他做了什么呢?」
葛拉狄欧沉默了几秒钟,并尽力以平淡语气道:
「据说地点是在谒见厅,萨雷马对坐在宝座上的父王说有要事相告而走近了他──并用事先暗藏的小刀杀害了国王。」
芙拉妮雅不禁目瞪口呆。
「他……他杀了他!?杀了国王……杀了自己的父亲!?」
「是的,这件事也传遍诸国,所以不会有错。」
葛拉狄欧不顾呆愣的芙拉妮雅,继续道:
「萨雷马马上就被逮捕了,据说他并未抵抗,杀害国王当然是天大的罪行,支持他的派系瓦解崩溃了,并且因为国王驾崩,所以国内权势全归于伽略亚,而他也顺利安抚了震撼错乱的诸侯,成功阻止了邻国的侵略。」
「怎么会……就算是为了要守护国家,却杀了自己的父亲……」
芙拉妮雅试著想像,自己究竟是否能办得到。
她脑中浮现了敬爱的父王,与自己朝他挥刀的画面。
……无法,自己不可能办得到,不可能。
然而,芙拉妮雅同时也察觉到了,自己体内流著那个做出不可能之事的萨雷马的血。
「殿下,您还好吗?」
「……还好,我不要紧的,葛拉狄欧,请继续吧。」
葛拉狄欧逡巡了一会儿,并重振精神对笔直望著自己的芙拉妮雅开口道:
「战后,继位成为国王的伽略亚发布恩赦,将原本决定处死的萨雷马流放到国外。然后,萨雷马就辗转抵达了当时空无一物的这块土地,仰慕他的人也从纳礼维涅聚集而来,最终就建立了纳特拉王国了。」
「……伽略亚知道萨雷马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根据手札内容,这是他们兄弟俩事前商量好的,在纳特拉建国之时,纳礼维涅秘密给予支援也是一项事实,所以当时两人一定有暗中联手。」
芙拉妮雅悄声应和「这样啊」,并叹了一口气。
「我总觉得心情复杂……」
「这也并非萨雷马所愿吧,不过,王室有时候必须面对残忍的选择。」
「但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当芙拉妮雅殿下面临相同状况时,会怎么做呢?」
「这……」
听见他这么问,使得芙拉妮雅哑口无言。
面对自己无法驾驭的派系、父王的阻挠与兵临城下的外敌,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对,有的,有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我会跟哥哥商量!」
当她极具气势地宣言后,连葛拉狄欧也愣了一愣,并瞪大了眼睛。
过了几秒钟后,他大笑道:
「原来如此,这真可说是英明的决断呢,如果是维恩殿下的话,就算身处同样的困境,也会展现出颠覆局面的智慧吧。」
「这是当然,毕竟他是我的哥哥嘛。」
听葛拉狄欧赞美维恩,芙拉妮雅如同自己的事一般地得意。
此时,窗外忽然传进了一阵喧嚣,这使得芙拉妮雅「啊」了一声,并奔向窗户,见到宫殿正门前出现一群骑马的人。
「那个,葛拉狄欧。」
年迈的教师对回头望来的芙拉妮雅点了点头,道:
「小的知道了,虽然比预定时间早,但今天这堂课就上到这里吧。」
「谢谢!」
芙拉妮雅这么说后,立即冲出了房间。
她拎著裙襬,「啪哒啪哒」地敲响著可爱的脚步声快步走在走廊上,使得途中擦身而过的官吏与宫女纷纷目瞪口呆,但她却满不在乎。
她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所以昨天才难以成眠,她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抵达玄关大厅,那里聚集著方才位于王宫正门的一行人。
芙拉妮雅的眼神落于其中一人身上。
「妮妮姆!」
听见呼喊而回头的是一名白发红眸的少女,她名为妮妮姆•拉雷,她虽然是侍奉纳特拉王室的臣子,但对芙拉妮雅而言,却像是姊姊一样的人物。
「芙拉妮雅殿下,您亲自出来迎接,真是让小的不胜惶恐。」
妮妮姆旋即当场屈膝跪下,而芙拉妮雅则对她投以微笑,道:
「不要紧的,妮妮姆,我好开心你们平安回来了,话说回来──」
「我明白的,他在那里。」
芙拉妮雅望向妮妮姆所指示的方向,见到一名少年正与数人交谈。
比芙拉妮雅稍微年长的这名少年正是她最为尊敬与满心信赖的人物。
这是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
「哥哥!」
当芙拉妮雅确认到维恩的身影后,毫不迟疑地扑向了他。
「喔──」
维恩抱住了妹妹后,便为了缓冲她冲撞的劲势而抱著她原地转了一圈,再将她放回地板上,微笑著道:
「芙拉妮雅,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你健康无恙的真是太好了,哥哥。」
被哥哥的手摸著头,使得芙拉妮雅舒服得眯起了双眼。
◆◇◆
「趁冬季去各地视察吧。」
维恩最初这么提议是在夏季将尽之时。
「我要去各诸侯的领地,并设席欢谈,在王位新旧交替之际,才必须好好稳固基础呢。」
于维恩就任摄政之位时,已经与纳特拉多数权贵显要问候过了,然而那却不足以确认双方的为人。
此外,身为王太子的维恩要出宫巡访的话,含布达讯息在内,必须提早著手准备,若当入冬之后才突然说「走吧!」,无论出访方与接待方都将手忙脚乱,因此,在这时提出可说是一点也不奇怪,不过──
「可以不必刻意在积雪时期出访吧?」
妮妮姆的疑问也一语中的,纳特拉不愧为位于大陆极北之地的国家,冬季相当严苛。于纳特拉出生成长之人当然相当习惯了,但也无法如鸟羽一般轻盈地于雪中移动。
然而,维恩也有他的道理。
「因为我必须提防周遭诸国的动向,所以不是冬天的话,就很难出访吧。」
目前,东方帝国动荡不安,整片大陆笼罩于纷扰气氛之中,纳特拉位于东西连通路径上,理所当然需要警戒四邻,当事有变故时,身为摄政的维恩是否位于宫中,将大幅影响初期行动的速度。正因为如此,才要选择诸国行动迟缓的冬季出访,而妮妮姆面对维恩这样的主张,也不得不赞同。
「我当然明白在雪中移动有多么辛苦,但也要我们不辞辛劳去见各诸侯,他们才会敞开心房呀。」
维恩露出犹若贵公子般的笑容这么补充道,但妮妮姆却对他投以狐疑眼神,说:
「你虽然说得很好听──但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亲眼判断他们是不是想造反……!」
「我就知道」闻言,妮妮姆仰头向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听说诸侯有叛乱意图吧?」
「所以才要去啊,你想想,纳特拉施行了两百年的封建制度了喔,不在君主将更迭之时趁机以下犯上才奇怪吧。」
封建制度的系统为君主将领地分封予朝臣,而朝臣提供税金与兵力作为回报。不仅纳特拉,弗诺大陆上多数国家皆采用这种制度,但这也有风险。
多数时候,国家允许分封到领地的朝臣拥有各自的领地与兵力,这是因为诸侯必须回应君主要求派遣援军,抑或管理领地内部。然而,拥有独立军队,即代表他们可能以武力反抗君王。
当然,君王多半拥有超越朝臣的兵力,故朝臣多半不敢轻率政变,于心境上也难以忤逆赏赐土地的恩人。
然而,随著岁月流逝,由于世袭导致土地成为自祖先继承而来的权利,使领土乃自君王封赏所得的观念日益薄弱。倘若此时君王的兵力或向心力衰减,朝臣间产生非分野心,也为无可厚非。
而如维恩所说,纳特拉自建国已经过了两百年,是大陆数一数二久的王朝,许多贵族自古以来即拥有领地。况且,目前国王卧病在床,代理政务的还是年轻的王太子,并正处于因与邻国作战而导致兵力减少的状态之中。
「如果我是诸侯的立场,在这种状况之下绝对会引爆它的……」
维恩如此断言,但妮妮姆却叹了一口气,道:
「我觉得这国家里可没有第二个像维恩这样的人了。」
对她来说,这是只能回以一句「想太多」的杞忧。
她当然也掌握到有诸侯仇视维恩的讯息,由于维恩自就任摄政之后,著手进行各种事业,虽然这也莫可奈何,却还是有不少人失去原本地位或蒙受损失。
然而,维恩极为擅长掌握政治平衡,尽管他如愿将自己的心意反映于国政之上,却也贯彻不会引起重要权贵反弹的方针,因此对他抱持反感的皆为并无多大实权的诸侯。
而且,维恩深受国军将士所仰慕,并拥有战胜玛登的实绩,所以尽管日前战役的损失并未完全复原,但国内又有多少人拥有举兵抗衡的气慨呢?
(如果有相对有力的人登高一呼,并整合厌恶维恩的诸侯倒另当别论,但我们和这种人都维持友好关系,这么一来,就算弱小诸侯对维恩怀恨在心,正常来说也会选择恭顺臣服吧。)
妮妮姆的结论为至少诸侯们并不会计画大举造反。
再者,妮妮姆也并不反对由维恩主导的视察巡访,君王与诸侯之间的联结弥足珍贵,倘若君主受人厌恶,过去也曾有寻求援军时遭拒的案例。虽然维恩为下一任君王,但身为后生晚辈的他亲自巡访问候仕宦多年的显贵贤达,对方也会对他抱持良好印象吧。
妮妮姆的想法如此,但维恩本人的企图却差之千里。
「因为或许会有人趁我出访藉机暗杀,所以要缜密地规划逃亡路线,对了,这样的话乾脆就减少护卫吧?顺利的话,搞不好能得到抄家并没收领地的正当名义……」
「我说呀,你不要把自己当诱饵来唤醒沉睡的狮子好吗?」
「喂喂喂,妮妮姆,你想想啊,利用我自己的话,这样不用花多余的钱,又可以钓出叛乱分子耶。然后斗垮他们的话,纳特拉的统治就会更加坚若磐石,根本没有不这么干的理由啊。」
「……」
闻言,妮妮姆第三度叹息。
另外,这虽然是闲话,但在这之后帝国皇女•洛薇蜜娜亲自来到维恩身边,以自己为饵引发帝国领地的政变,看他们做出这种荒谬之事,令妮妮姆感到自己将他们的评价为「半斤八两」相当中肯适切。
「因此,我们就趁现在开始准备吧,妮妮姆,麻烦你了。」
「……好啦,我会去办的,但就算到最后只是你自己杞人忧天也别鬼吼鬼叫唷?」
「唉唷,放心啦,我会漂亮地钓出叛乱分子给你看的。」
维恩对自己的想法充满了自信。
◆◇◆
时序流转,回到访查结束后的现在。
「每个家伙都不露出──狐狸尾巴呀!」
于维勒昂宫殿的办公室之中,维恩果不其然地鬼吼鬼叫了起来。
而妮妮姆正站在他一旁。回来之后,维恩暂时与芙拉妮雅道别,并脱除旅行装束,稍微沐浴净身,与朝臣们进行了简短的会议后,来到了办公室。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你在杞人忧天。」
维恩于耸了耸肩的妮妮姆面前痛苦扭动著道: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放弃!这不是你们的大好机会吗!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啊!现在正是鼓起勇气跨出一步的时候吧!」
「就算你问为什么,但答案也很简单吧──因为这国家可没有值得造反篡位的价值呀。」
「咕噗!」
「不只如此,这国家太难经营了,要是自己来的话甚至还可能面临损失。」
「咳呼!」
「所以把麻烦事都丢给维恩,想在下面轻轻松松地食人俸禄的人自然而然会变多呀。」
「呣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妮妮姆向鬼吼鬼叫的维恩拋出一个最为根本的疑问:
「话说回来,你就那么想被政变啊?」
「完全不想啊!但我原本期待他们能引起小规模政变,在镇压后没收他们的财产充公进国库就好了!」
「嗯,这还真是个自私自利到反而让人佩服的意见呢。」
见识到主人龌龊无耻的劣根性,连妮妮姆也不禁感到傻眼。
「不过这样你就知道了吧,你去问候的这些举足轻重的诸侯对你都很友好,传出对你抱持反感风声的人,也没有在表面上有所行动。就算有人对你不满,但目前纳特拉却没有试图推翻维恩统治的人喔。」
如妮妮姆所说,维恩率领的访查团所到之处多受到热情款待。那背后当然也有所盘算,但纵使包含这一层意义在内,多数人还是认为可乘上这艘名为维恩的大船。
「唔咕,我明明艰苦地在雪中东奔西走,竟然得到这种结果……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一定会让另一个计画成功的。」
以少人数至各地巡访,刻意制造破绽煽动政变的计画失败了。
不过,维恩还执行了另一项计画。
「我认为那也会失败呢。」
「不,不会的!大概、一定、我希望是这样……」
由于之前的失败导致维恩愈说愈小声,最终又趴在桌上。
「……我总觉得突然好累。」
「先不论结果不如你所预期,但在严冬时期去各处访查果然还是很累呢,因为平安无事地回来,所以就放松紧绷的身心了吧,你今天早点休息吧。」
「真的……到底是谁说要冬天去的。」
「当然是维恩啦。」
「你说的没错……」
精疲力竭地趴在桌上的维恩呻吟道:
「话说不妙啊,冷静想想这里是工作的地方嘛,但我回到这房间却放松了紧张,这样就好像我是个工作狂一样……」
「我认为这毫无问题呀。」
「当然有!」
维恩猛力地撑起了上半身。
「这样下去就算我能卖国并隐居,也可能沦为一个会去找工作的正经八百乖乖牌!我应该要……过著更加软烂的生活,我要从现在开始就习惯堕落这件事!」
「是喔……」
「欸──!?你那是什么『唉,这蠢货又开始一如往常地说起蠢话了』的眼神呀!?我丑话先说在前,我可是会说到做到的啊!妮妮姆美眉,我真的会说到做到喔!?」
「那么,你有那个预算和时间吗?」
「……」
维恩再度趴伏于桌上。
「后世史书可能会把这描绘成一桩美谈呢。」
「对呀,将我描写成绝世天才花美男王子殿下……」
「至少绝不可能有花美男这段。」
「妮妮姆美眉,你对我容貌那非同小可的执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此乃臣下当为之事。」
正当维恩心想「那绝对不是当为之事」时,办公室门板传来了敲门声,并用力地被人推开。
「哥哥、妮妮姆,我可以进来了吗?」
「──这是当然的呀,让你久等了,芙拉妮雅。」
维恩迅速变脸,堪称艺术,他以佯装贵公子般的言行举止欢迎芙拉妮雅。妮妮姆则对他投以「你这虚荣鬼」的眼神,却遭他华丽地视若无睹。
「芙拉妮雅,在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样呢?有没有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
「没有,和平常一样,我上葛拉狄欧的课,和那那奇一起玩,吃荷莉做的松饼──」
芙拉妮雅娓娓道出过去每天发生的事情。
维恩与妮妮姆时不时出声应和,并侧耳倾听。听了芙拉妮雅这段话,他们感受到出仕王宫的人们有多么珍惜她。
「──原来如此,听你过得安好,我就放心了。」
维恩说完后摸了摸芙拉妮雅的发丝,芙拉妮雅则舒服地笑逐颜开,道:
「哥哥呢?」
「我和所有预计会面的人晤谈了,也见到各地的状况,结果可说非常圆满。」
「真不愧是哥哥。」
芙拉妮雅说完后,又露出有些闹别扭的模样。
「不过,我觉得你也可以早一点回来嘛。」
「芙拉妮雅,别那么说,行程可是塞得相当紧凑呢,对吧,妮妮姆?」
「如维恩殿下所说,在雪中移动无论如何都会耗费时间,所以难以缩短时间。」
「唔──妮妮姆都站在哥哥那边。」
芙拉妮雅鼓起了脸颊。
「话说为什么得由哥哥去见他们呢?哥哥是摄政,想见他们的话就传唤他们过来不就好了?」
「正因为如此呀,由原本高居可传唤他人地位的人亲自前往,这样就能传达出我尊重对方的心意了。」
自己原本是为了引诱叛乱分子而出访,却无法老实告诉芙拉妮雅。如果坦诚的话,她一定会气呼呼地说「哥哥竟然怀疑臣子,好过分」。
(但就算生气了,我家妹妹还是一样很可爱呢。)
(同意。)
哥哥与姊姊向彼此点了点头。
「喔,原来是因为这样呀。」
听见维恩的回答,芙拉妮雅露出了难以释怀的神情。这倒也是,对她而言,重要的并非正确道理,而是哥哥能否陪伴自己。
而正因为维恩心知肚明,所以才露出了苦笑。
「芙拉妮雅,放心吧,我也必须舒缓舟车劳顿的疲惫,所以会待在王宫好一阵子的,让你这段期间感到寂寞,我打算好好弥补。」
「真的吗?」
闻言,芙拉妮雅的双眼闪闪发光。
「当然了──不过,今天已经晚了,所以你就回房去吧。」
芙拉妮雅顿时露出不满神情,道:
「欸欸──现在月亮都还在跟星星玩呢。」
「不行,我听说你昨天没什么睡喔,你现在其实很困吧。」
「啊唔……」
维恩的指正令芙拉妮雅一时语塞,事实上她脑中逐渐出现了宣告睡意的羊儿。
「我今天也打算早点休息,来,让妮妮姆送你回去吧。」
「芙拉妮雅殿下,我们走吧。」
「呣唔──……哥哥,我们约好啰,你和我约好了喔。」
「我知道的,我不会说谎的。」
听维恩这么说后,芙拉妮雅也无法反对,便嘟著小嘴,被妮妮姆带出了房间。
变得独自一人的维恩道:
「──不过。」
纳特拉即将迎来春日,南方则早已脱离寒冬了吧,意即,诸国频频动作的时期再度降临了。
「如果就这样没发生什么事的话,才能实现约定了。」
维恩悄声呢喃「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是这样呢」。
然而,这个心愿却理所当然地无法如愿以偿。
◆◇◆
「卡帕利努派使者来了?」
自维恩回到王宫后经过了一段时日。
当他已经消除了旅途疲惫,并处理完累积的杂务,终于可回到一般政务时,却收到了这则报告。
「对,对方刚才抵达,而且还带著卡帕利努王的亲笔国书。」
妮妮姆的话令维恩双手环胸,陷入沉思。
卡帕利努为紧邻纳特拉西方的国家。
它自去年成为纳特拉的邻国,过去纳特拉西方则与名为玛登王国的国家接壤。
然而,玛登在与纳特拉争夺金矿山时,遭卡帕利努军袭击王都•索图各而沦陷,王室成员大半遭捕并处死,导致玛登覆灭。
纳特拉与卡帕利努因为这段渊源而成为邻居,但两国仅彼此约定互不侵犯,处于一种并非友好亦非险恶的暧昧关系。
而这背后也有隐情,纳特拉因为甫到手的金矿山以及应付东方帝国而应接不暇,卡帕利努则因玛登残党军于前玛登领土上持续抗战而疲于奔命,两国皆无心思敦亲睦邻。
「嗯──既然带著亲笔国书就表示不是宣战吧。」
「要怎么办?也可以由其他人出面应对,不需要维恩出马喔。」
「不,我去见他吧,虽然不知道使者知道多少,但我想要一些可以窥探他们真意的线索。」
「瞭解,我马上去准备会谈,不过,在那之前,有关使者……」
根据维恩的意向,立即安排好了晤谈会场。
由于对方为西方大陆的居民,所以身为弗拉姆人的妮妮姆不出席。
维恩带著护卫前往晤谈用的房间时,见到一名痩如枯木的男子在等待自己。
「──摄政殿下,初次见面。」
男子展露出登堂入室的敬礼后,以黏腻的嗓音道:
「我是侍奉卡帕利努王的臣子•荷洛奴埃,本次奉卡帕利努王之命,担任拜访贵国的使者而来。」
荷洛奴埃。
维恩听见这名字后并未展现出动摇,因为妮妮姆已经事先告知他了。
「荷洛奴埃阁下,欢迎您远道而来。」
维恩点头致意,之后眼神中挟带著凌厉寒光,道:
「但在进入正题前,我想问问──如果我的记忆没错的话,阁下以前可是玛登国的臣子吧?」
「哎呀呀。」
荷洛奴埃对维恩的指正毫不惊慌,反而露出了笑容,说:
「您的见识一如传闻所说……令小的备感钦佩。如您所说,我过去食玛登之禄,但当我因亡国忧患而走投无路时,恰蒙卡帕利努国国王•欧托莱萨王拔擢起用。」
「然后就爬到派往邻国使者的地位了,见机行事就是在说你吧。」
「这全是因为欧托莱萨王英明神武。」
即便维恩唇舌相讥,荷洛奴埃也仅毕恭毕敬地低头致意。
(也罢,只因为这种程度就会说错话的人可不会被起用呢。)
维恩为瞭解荷洛奴埃的为人而出言试探,但认为继续问下去也徒劳无益,便转而选择进入正题。
「荷洛奴埃阁下,欧托莱萨王派你前来所为何事呢?」
「是的,关于此事,还请您过目国书。」
他递出一封书简,封蜡上盖的是卡帕利努的国徽,其中放著一封信,文末有欧托莱萨王的署名,这无疑为国王所写的亲笔国书。
维恩阅读国书后,不禁睁大了双眼。
「荷洛奴埃阁下……此事当真?」
「是的,陛下也命我转达。」
荷洛奴埃顿了一顿后,道:
「纳特拉王国与卡帕利努王国,为加深身为邻近友人之两国的友好关系,务必希望邀请摄政殿下参加本次举办于卡帕利努王都之圣灵祭──」
◆◇◆
自卡帕利努来使后过了一段时日。
「招待哥哥去圣灵祭啊……」
芙拉妮雅边以指尖不断玩著羽毛笔,并发出「嗯──」的低吟声。
日前维恩与使者的会议内容也传进了她的耳里,简单而言,她所敬爱的哥哥又必须远游他处──
「葛拉狄欧,你的故乡也是在西方吧?你知道圣灵祭吗?」
「这是当然。」
执教鞭的葛拉狄欧点了点头。
「殿下您知道雷贝堤亚教吗?」
「是西方很有名的宗教对吧?」
雷贝堤亚教为数百年前兴起的一神教,尤其于西方大陆扎了很深的根。
「这概念并没有错,而圣灵祭就是雷贝堤亚教在春季举行的仪式之一,源自于过去蒙受真神之护佑的创始者•雷贝堤亚驱逐了折磨人类的强大恶魔,是感恩赞叹他伟业的节日。附带一提,纳特拉也有该教信徒,各处也都会举办这项祭典喔。」
此时,葛拉狄欧稍微苦笑,道:
「不过,到了近年这逐渐成为主要庆祝春季到来的一种节庆,只剩下部分虔诚信徒会赞扬雷贝堤亚了。」
「招待哥哥去这个节庆,就代表卡帕利努想和纳特拉打好关系吧?」
「只身为区区一介教师的我,要回答这问题显得沉重了一些。」
「但是──」葛拉狄欧轻轻地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
「如果要举出令人在意的一点的话,那就是今年在卡帕利努王都,会同时举办圣灵祭和选圣会议。」
「选圣会议?」
芙拉妮雅听了这前所未闻的单字,不解地歪著小脑袋。
「雷贝堤亚教顶点为圣王,以及辅佐圣王、称为选圣侯的人物,圣王皆由选圣侯之中选出,所以选圣侯也可称为圣王候补。」
葛拉狄欧于纸上画出简单的图,三角形顶点为圣王,下一层为选圣侯,再下方则为祭司与信徒等。
「圣王和选圣侯一年一度相聚的会议就称为选圣会议。」
芙拉妮雅思考了几秒钟后,询问:
「这该不会是相当重要的会议吧?」
葛拉狄欧点了点头。
「当然,雷贝堤亚教是扎根于西方大陆的一大宗教,先不论圣王,选圣侯也都是各地国王或显贵政要,他们齐聚一堂的会议可说是西方大陆最为重要的国际会议。」
「啊,那么那在卡帕利努举办就代表──」
「没错,卡帕利努王国国王欧托莱萨也是选圣侯的其中一人。」
会议皆选在选圣侯所居住的都市轮流举办,今年则与圣灵祭合办于卡帕利努王都。
「……哥哥也让我看了国书,却没提到这场会议,只说要招待他去圣灵祭。」
芙拉妮雅「唔」了一声。
「那位国王到底想怎么样呢?」
「应该有什么盘算吧,尤其维恩殿下……不对,纳特拉王室并非与选圣侯无缘。」
「什么意思?」
「圣王和选圣侯的关系原本就是来自于创始者•雷贝堤亚以及辅佐他的使徒,因此要成为选圣侯的绝对条件之一,就是是否继承了雷贝堤亚或使徒的血脉……」
芙拉妮雅当下理解葛拉狄欧所想说的话。
「……纳特拉王室该不会──」
「是的,纳特拉的建国君主•萨雷马所出身的纳礼维涅王室,即为一支历史悠久的家族,继承了雷贝堤亚使徒其中之一•凯列兀斯的血脉。」
也就是说,身为后代子孙的维恩与芙拉妮雅也满足了成为选圣侯的其中一项资格。
不仅身为王室,自己竟然也继承了这种血脉,这使得芙拉妮雅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自己的手。
「当然,那只是条件之一而已,实际上要成为选圣侯还需要财力、武力、政治实力等多项条件。」
「……」
于卡帕利努举行圣灵祭与选圣会议,并将足以成为选圣侯的维恩招待至该处,无论是谁都能明白这是卡帕利努刻意安排。芙拉妮雅虽然难以想像,但维恩或许会遇上生命危险。
「哥哥打算怎么办呢……」
事关国政,那属于现在的自己无法插嘴的领域,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他能留下来。芙拉妮雅心中交杂著担忧哥哥性命安全的心情,以及不希望与哥哥分离的情绪,默默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而另一方面。
「我不想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维恩于办公室中放声大叫了起来。
「但也只能去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对呀,说的也是。」
妮妮姆自一旁对抱著头的维恩这么说道。
「首先,招待你去圣灵祭的时机本身就不奇怪,在迎接春季的时候,对方想重新思考两国悬而不决的关系相当自然。」
「……叫我过去再暗杀我的可能性呢?」
「并非为零,只是这么一来的话,就势必与纳特拉一战,难以思考因玛登残军疲于奔命的卡帕利努想两面交战,反而应该认为是他们想加强同盟,并要求我们协助才比较合理吧?」
「对啊,应该是这样──如果不是今年的话,我也会乖乖这么认为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也对维恩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选圣会议今年将在卡帕利努举行,真在意他把和维恩的会谈也搅和在一起是想干嘛呢。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行程上的关系,导致时间恰巧重叠了而已啦……」
「那根本不切实际吧,比较可能的是让我和派系相近的选圣侯见面,并笼络我吧。」
「对方认为以维恩的实绩和血脉来说,未来或许将成为选圣侯……经亲眼判断之后若觉得你派得上用场的话,就打算趁现在建立上下关系呢。」
虽然这些猜想都只是可能性之一,不过,无论如何,等待著维恩的都是位于西方的权贵政要,不可能仅简单问候就能打道回府。
「要是去的话绝对会被卷进狗屁倒灶的事里呀。」
「一定会吧。」
妮妮姆点了点头,又接著说:
「但要是放过能和西方缔结友好关系的机会,却又过于可惜了。」
「说的也是啦……」
维恩明显露出懊恼神色,嚷嚷「啊──真是的──!」。
「纳特拉原本是一个贸易国家……但这百年来和西方的联系断绝,正因为如此,能在这时候和卡帕利努结盟会影响甚钜!只要成功的话,我国的价值无疑会水涨船高!」
建国君王•萨雷马之所以在这种不毛之地建国,也是相中此处为东西要道,有其需求,这里虽然位处北方,不占地利,但事实上在与西方关系恶化的百年以前,都顺利地逐步发展。
「那我就当你会答应这个招待了喔?」
毕竟受到对方国王亲自招待,倘若想与对方面对面会谈,维恩就只剩亲身赴约这个选项了。
维恩暂时一脸苦瓜样地百般思索,最终也点了点头。
「……答应吧,只靠目前的情报无法判断对方的想法,因为不太可能被杀,所以我们就闯这一趟吧。」
「明明才刚回来,这下又要变得忙碌了呢。」
「真的……为什么我要这么认真工作咧……」
「那当然是因为你是纳特拉的王太子啊。」
妮妮姆对沮丧瘫软的维恩视而不见,并回过身去。
「那我就赶紧去调整行程了,维恩也先做完其他事。」
「其他……啊,回覆国书啊。」
「那也算,但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什么事?」
「就是向芙拉妮雅殿下道歉呀。」
「噢呜……」
维恩仰头望向天花板,认真烦恼著应该对约定好要一起玩耍的妹妹说些什么。
于是,命运开始谱出崭新篇章。
这是一段史称贤王大战的时代,始于位处东方大陆的亚斯瓦尔德帝国皇帝崩殂之时。
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与选圣侯等人的邂逅,将于西方大陆掀起滔天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