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中匆忙仓促地规画准备著出使卡帕利努王都的使节团。
毕竟那并非一两天即可抵达的地点,故选择移动路线、途中的住宿地点、召集随行人员与备妥行程所需物资自然不在话下,还必须配合西方大陆的风俗文化有所调整。
「妮妮姆,因为我要坐马车去卡帕利努,所以你要先安排好。」
「坐马车?好是好,但马车是妇孺乘坐的交通工具吧?」
「那是东方大陆,尤其算是帝国的文化。」
于标榜实力至上的帝国之中,骑马正是一种力量的象徵,尤其当身为王公贵族的男子乘坐马车的话,甚至会遭人耻笑为是否没有辅助轮便无法骑马。
「在西方大陆有身分愈尊贵的王公贵族愈不可随意拋头露面的观念,所以王室成员单独骑马的话,会被当作是哪儿来的蛮族──葛拉狄欧曾这么说过。」
「原来如此,我会安排的。」
「麻烦了,我接下来要和葛拉狄欧演练西方的礼仪……西边还真是拘谨啊。」
前往西方大陆的使节团循序渐进地完成准备,却在某一点上产生了问题。
「摄政殿下,小的惶恐,但可否请您稍微减少随行人员的人数呢?」
荷洛奴埃这么说道。
「由于各地选圣侯也会造访今年的圣灵祭,估计王都将会涌入预料以上的人数。」
这意味著接待方有其容纳极限。
毕竟节庆原本就会自各地涌入人潮,倘若加上维恩与各选圣侯的随行人员,不难想像卡帕利努正为安排宿舍等事而忙得焦头烂额。
然而,维恩却也有一套说法。
「很遗憾,但人数最低就是五十人了,再低会造成护卫上的困难。」
毕竟这是一个稍微远离城镇村庄,必定会冒出盗贼拦路打劫的时代,出访各地时也是如此,身为王公子弟的维恩不可能不带护卫远游。
从权威层面而言,随行人数也相当重要,假使人员过少,将会受人讥笑「纳特拉王太子是不是只能带那点人数来?」吧。
尽管如此,倘若随行人数过多则也会造成压迫感,会遭对方警戒是否想开战,故包含这些顾虑在内,所计算出的人数即为五十人,维恩并不打算在这一点上有所让步。
结果,荷洛奴埃方在这一点上妥协,最终将随行人员订为五十人。荷洛奴埃为回报这些决定事项而率先启程回国,维恩也完成自己外出时的政务后继交接,并千方百计思考如何取悦芙拉妮雅。
而当诸事尘埃落定,终于能出发之时,已经是荷洛奴埃踏上归国旅程的两周之后了。
维恩目前正搭乘马前往卡帕利努。
「──不过,我真是吃了一惊呢。」
马车周围与前后皆配置著随行士兵,马车本身也装饰得美轮美奂,应该任谁都能明白这一行人为达官贵人的队列。
「吃惊什么?」
回答他的是坐在一旁的妮妮姆,而维恩则对她伸出了手,道:
「你的头发。」
维恩手中撩起妮妮姆的一缕发丝,妮妮姆则露出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黑色。
妮妮姆原本皓如白雪的发丝染成如夜幕般的漆黑。
「我不是常说吗?弗拉姆人擅长易容乔装,虽然不如那那奇,但我也办得到这种程度喔。」
维恩一行人将前往位于西方大陆的卡帕利努王国,该处种族歧视盛行,尤其强烈鄙夷弗拉姆人,如此一来,自然而然产生了是否应该带既是维恩亲信亦为弗拉姆人的妮妮姆随行前往的问题。
在卡帕利努恐怕有著五花八门的阴谋诡计暗潮汹涌,因此对维恩而言,希望将妮妮姆带在身边担任顾问,而妮妮姆也无异议。
然而,妮妮姆认为身为弗拉姆人的自己随行前往将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故她染黑了头发以作为解决之道。
「眼睛颜色我也无计可施,但这样的话,只要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出我是弗拉姆人了吧。」
「老实说,我吓了一跳,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染的。」
「这可是弗拉姆人的祖传秘方呀。」
妮妮姆如此回答后,又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询问维恩:
「话说回来,维恩,你觉得白色和黑色哪个比较适合我呀?」
「哎呀──出现了、出现了,出现了呀,这是那种不管怎么回答,之后都会被嫌个没完的问题。」
「附带一提,要是你敢糊弄过去以逃避回答的话,之后可是会被嫌得最惨喔。」
「……」
维恩遭人迅速封锁退路,挣扎地思来想去后,说道:
「────白色!」
妮妮姆听到他这么断言后,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你难得很笃定地回答了呢。」
「喂喂喂,妮妮姆,我可是一个标榜当机立断、真心不骗的王子殿下呀。」
「好好好,这样啊,白色呀。」
语毕,妮妮姆撩起一撮发丝,边望著它边轻轻擦拭眼角。
「难得人家想说维恩会喜欢这头发的说,我好伤心。」
「出现了,喂!你这样放马后炮真的很诈耶,我说真的!」
「才不奸诈咧~这是女生天经地义的反应~」
「很~好,那我也有我的想法。听好了,妮妮姆,你的确问我白色和黑色哪个比较适合你,却没指明是头发,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我刚才那是在讲内衣──嘿噗!」
妮妮姆的粉拳镶进了维恩的脸颊之中。
「好吧,我也有点闹过头了,这样就算扯平了。」
「总觉得是我单方面被扯而已呀。」
「作为补偿,你可以随意摸我的头发……啊,不过不要太用力摩擦喔,会掉色的。」
「搓搓搓。」
「喂──!人家才说完欸──!重新染很花时间的啊!」
妮妮姆呲牙裂嘴地发出「嘎喔──」的吼声,维恩则笑著放开了手。
妮妮姆用手指著他的鼻尖,道:
「还有维恩,我趁现在先说好,你到了卡帕利努后,千万不要轻率行事喔,就算遇到文化或观念上的不同而惊慌失措,也不可以发飙唷,我会暂居幕后,尽可能不外出的。」
「我知道啦,我才没那么蠢咧。」
「那你可以和我约好吗?」
「当然可以,我过去有毁约过吗?」
「超多的。」
「……你就相信未来的我吧!」
「你要是敢毁约的话,我就会把马铃薯塞进你全身上下的洞里。」
「小的认为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极不可取……!」
当维恩与妮妮姆这么你来我往时,有人从马车窗外轻轻敲了一敲,两人转过头去后,发现骑著马的拉库尔姆来到了马车旁。
拉库尔姆为对维恩宣誓忠诚的纳特拉武将,虽然年轻却拥有极高的战斗能力与指挥能力,因此受命当担使节团的指挥官。
「殿下,抱歉打扰您欢谈,我们将抵达吉拉德金矿山,特此向您报告。」
「喔,终于呀。」
吉拉德金矿山为去年与玛登王国交战后所夺取的一座矿山。
尽管一时之间传出矿源枯竭的消息,但由于之后又发现了新矿脉,所以对纳特拉而言,这里成为了重要据点之一。
「臣已经派人前往通报,依照行程,今晚就在矿山山脚歇息吧。」
「我知道了,交给你吧。」
「遵命!」
拉库尔姆道「微臣告退」,并策马离开马车。
纳特拉至卡帕利努的旅途漫漫,由于不可能一天就抵达,必须事前选出多个住宿地点,金矿山山脚正是其中之一。
「维恩,抵达后预计要参加宴会和会谈,你要有心理准备喔。」
「我知道了,话说是要跟谁?」
「和佩林特监督官和哈加尔将军喔,因为矿山前方的堡垒无法容纳所有人,所以照安排在这里汇合。」
「哈加尔啊……这样啊,正好我也想找他聊聊那件事。」
妮妮姆点了点头,道:
「也不要忘记宴会唷,对为政者来说,对人民卖笑可是很重要的事呢。」
「我知道啦,而且越过这里之后,就暂时吃不到纳特拉菜了,我会趁现在好享受的。」
之后,使节团遂不疾不徐地前往矿山山脚。
◆◇◆
「维恩殿下,臣恭候多时。」
迎接抵达山脚下的使节团的是佩林特,他是一名在吉拉德金矿山担任地方执政官的男子。他原本为玛登王国的臣子,于政争中落败遭流放至矿山,作为一介矿工过著惨无人道的日子,然而却被率军夺取金矿山的维恩相中,提拔成为官员。
「有劳你来迎接我们了。」
走下马车的维恩出言慰劳,并露出了苦笑。
「真没想到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再度来访,不好意思,又要劳你款待了。」
事实上,维恩于冬季巡访之际也曾造访这座矿山,由于当时也举办了盛大的宴会,以维恩的角度而言,有种微妙的尴尬心情。
「蒙您贵言,但还请您放心,无论您造访几次,这座矿山的人都会热情欢迎对大家有再造之恩的殿下大驾光临。虽说是粗茶淡饭,但臣设宴款待各位,还请随我来。」
由佩林特带路,维恩也带著妮妮姆与护卫们迈步前行。
(……不过还真是天壤之别呢。)
维恩望著周围景象,不禁心有感慨地想,这里蜕变为一座过去难以相比的繁华城镇。
吉拉德矿山自从纳入纳特拉的统治之下后,在此谋生的人们的生活大幅改善,而这些都有赖维恩的方针。
一般公认矿山拥有恶劣环境与严苛的劳动状况,导致劳工陆续丧命,但维恩却不乐见此事。与其让矿工做牛做马地工作,并接二连三地更替人力,不如充实环境安全、居住空间、饮食与俸禄等层面,这是因为他将矿工视为一项职业,并尊重他们所拥有的知识与经验所致。
这当然是出于倘若残酷对待他们的话,将会引发叛乱,再说当初占领此地时展现出博爱举止,导致如今骑虎难下。但无论如何,对在矿山谋生的人而言,皆举双手欢迎这项方针。
他们也抱著「必须回应维恩王子心意」的想法而奋发工作,其中虽然也有趁此偷懒的人,但对摸鱼心态更胜常人两倍的维恩而言,早已预测到这种行为,并透过发布严格法规加以应对。
结果,整座矿山显得朝气蓬勃,并广传四周,吸引人力自其他地区涌入。待人口增加后,轮到眼尖的商人来到此地做买卖,而矿工出手阔绰,又使得知晓此地能赚大钱的人继续涌来。之后,为了满足这些居民的家居与杂货等需求,工匠也造访此地──等回过神来后,吉拉德金矿山下已经形成一个矿山城镇了。
「佩林特,虽说我上次也问过了,但矿山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回禀殿下,在战争中毁损的设备和坑道几乎都已经完成维修了,并因为人手增加,使得采矿作业也顺利进展,现在除了挖掘金矿外,同时也开始进行寻找新矿脉的工作。」
金矿山采矿顺利,这是何等令人心情雀跃的报告呀。维恩于心中露出了财迷心窍的笑容,说道:
「那就好,但不要因为急著采矿而疏于管理,出入人口变多后,心术不正的人也会变多。」
「遵命!臣会谨记在心。」
佩林特毕恭毕敬地鞠躬,而当维恩对他从容大度地点了点头后,便遭人戳了戳侧腰。
(维恩,脸。)
(哎呀。)
维恩在聆听矿山报告时,脸部表情不知不觉地松弛了下来。受到妮妮姆从旁劝戒后,维恩急忙收敛神色。
(总之,矿山的运作看来很顺利。)
这对维恩而言,是一件喜不自禁的事情,不枉他铺设了自纳特拉王都至矿山的道路,以协助人员与物资顺利流入。
而且,也因为如此,使得使节团马车即便在融雪未乾的地面上也能顺利行驶,真不知道哪些举动在未来能奏效呢。
(这样一来,要留意的就是军备了吧。)
金矿山对所有势力而言,都是令人垂涎三尺的肥肉,当矿山城愈加繁荣,价值也将随之水涨船高,应该已经有多方势力欲趁隙图谋夺取,而为了不让他们得逞,也必须致力于加强防卫层面。
其实,为了这件事,维恩已经有所安排。他在这座矿山西方全新建造了一座防卫用堡垒,这是为了吓阻玛登残军与卡帕利努,而负责这座堡垒的正是身为纳特拉国军元老的哈加尔将军。
然而,堡垒尚未落成,驻守兵力也仅有最少人数,哈加尔也说「如果要让这座堡垒起十成效用的话,需要目前三倍的资源、人员或时间」,因此站在维恩的角度,应从何处调度这些资源即为令他苦恼之事了。
正当他想到这里时,一行人抵达一间明显较为富丽堂皇的宅邸之前,这是自本地原为玛登领土时即有的建筑,目前用以作为迎宾馆。
「佩林特,话说回来哈加尔呢?」
这只是随口提问,但佩林特却露出有些惊慌的表情。
「禀告殿下,将军尚未抵达……恐怕是因为事务交接而耗费了时间……」
「这样啊,不,没关系。」
维恩也不太介意,迈步走向宅邸。
佩林特走在维恩身边,侧脸上默默地露出了紧张神色。
设于迎宾馆的筵席顺利圆满地进行。
维恩边津津有味地享用端出的菜肴,边与聚集而来的矿山居民以及商人谈话。因为不久之前才办过一次宴会,所以他们之间并无过度的紧张,始终弥漫著一股和睦的气氛。
然而,途中却发生了一件破坏这气氛的事。
当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哈加尔终于现身了。
「殿下,臣哈加尔现正抵达,为迟来一事向您谢罪。」
维恩单手拿著酒杯对单膝跪下的老翁道:
「你来了啊,但竟然比我还晚抵达,是不是有点松懈了?」
这是王太子的亲口抱怨。正因为维恩素以温厚闻名,使得周遭的人不禁感到惊讶,并透露出紧张神色。
「臣无从辩解,一切都是我无德所致。」
哈加尔于众目睽睽之中谢罪,闻言,维恩笑著说:
「我开玩笑的,我知道将军相当忙碌,来,你也坐吧。」
「谢殿下。」
哈加尔受维恩示意也加入筵席之中。之后,维恩并未多加究责,令参加宴会的人心中松了一口气。
接著。
「……呼。」
当宴会结束,夜也深了时,佩林特于宅邸中一角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阵叹息背后有两个原因,一为宴会平安结束,一为自己过去所担忧之事。
「佩林特阁下。」
忽然,背后有人出声叫住他。回头一看,是拉库尔姆站在那里。
「喔喔,拉库尔姆阁下,抱歉找您出来。」
拉库尔姆多随维恩四处奔走,在与玛登作战以及冬季巡访时,都曾多次与佩林特见面,两人之间聊了不少事。
「您无须介意,听说您有事询问在下,是何事呢?今晚的警备有何问题吗?」
「不是,并非如此。」
佩林特摇了摇头,却并未立即继续发言,这是因为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或许会冒犯身为维恩忠臣的拉库尔姆。
「佩林特阁下?」
「……我先说这绝非因为我对王太子殿下有何不满,但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向阁下确认。」
佩林特感受到拉库尔姆身上的气息变得剑拔弩张,继续道:
「最近这里流传著某个谣言,时期就是在殿下日前巡访之后。」
「……是什么谣言呢?」
佩林特停顿几秒钟后,下定决心道:
「这个谣言就是哈加尔将军触怒了维恩殿下,两人之间出现了鸿沟──」
「……我和哈加尔之间出现了鸿沟,是吧。」
于宅邸中事先安排好的房里,维恩坐在椅子上这么低喃。
「是的,到处都流传著这样的谣言。」
站在一旁的妮妮姆恭敬地回应。
王太子与国军元老之间产生鸿沟,以常识而言,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倘若处理不佳,将催生出大规模兵变──
「计画好像很顺利呢,哈加尔。」
「是的。」
闻言,老翁恭谨地回应道。
「散布臣与殿下不睦的谣言,让试图反抗殿下的乱臣贼子聚集到臣身边,再将之一网打尽的计画……全部如殿下所预料地进行著。」
没错,目前谣传于这地区的不睦流言为维恩于冬季巡访造访此处时,私底下向哈加尔提议的计画一环。
维恩判断即使出访但叛乱分子却不为所动的原因,在于缺乏统整众人的领袖。
此时,被他相中的即为哈加尔。哈加尔为位高权重的军队元老,在这个将校多缺乏实战经验的国家之中,为少数拥有丰硕军功之人,足以担任政变魁首。只要散布他与维恩不合的谣言,应该会出现试图与他接触的叛乱分子──维恩心中如此盘算。
「目前仍没有叛乱分子来接触臣,但不久后将会得到结果吧。」
「好,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络我。」
「遵命。」
之后,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哈加尔便离开了房间。
留在房中的维恩露出计画顺利进行而心满意足的表情──但一旁的妮妮姆却不同。
「维恩,你真的要继续进行这个计画啊?」
「怎么了?妮妮姆,你反对吗?」
妮妮姆点头表示「这是当然」。
在计画中,实质为国家元首的维恩与深受军队信赖的哈加尔装出感情不睦的模样,不仅会煽动叛乱分子的野心,也会造成国内局势不稳,妮妮姆感受不到如此处心积虑也要引爆叛乱的益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在去拜访觉得可疑的诸侯时,总觉得事有蹊跷。」
「你觉得他们是认真想政变?」
「为了确认这一点,和为了在事有万一时可以掌握主导权,我都想推动这个计画。」
「……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要考虑时间一旦拖久,该怎么收场喔。」
妮妮姆劝告道。
「毕竟这计画拖得愈长,就愈会损害哈加尔将军的名誉,而且将军出身在一个最为重视名誉的国家。」
名誉对绝大多数人而言都至关重要,尤其以武立世之人更有这种倾向,正因为他们往往与死为伍,这或许为一种至少要死得其所的体现。
而且,妮妮姆思及哈加尔年岁已高,比起物欲,当然更追求精神上的宁静,毁损他的名誉实为下下之策。
「搞不好他正会因此心生嫌隙,而真的引发兵变喔。」
「不会,那不可能的啦,我们在上次巡访时就已经彻底商量过了,再说他对我和芙拉妮雅来说,就像是爷爷一样呀。」
「但你却用爷爷当饵吧?」
遭妮妮姆赏了一记回马枪,维恩只好举起双手,做出「我投降」的模样。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如果一段时间内没有成果的话,我就撤回计画,这样总行了吧?」
闻言,妮妮姆点了点头。既然计画已经执行了,也只能这样妥协。
另一方面,维恩心想:
(我觉得那是你想太多了。)
「你觉得我想太多了吧?」
「唔咕。」
维恩心想「为何露馅了?」,妮妮姆马上狠捏他的脸颊。
「我先说好了,这是维恩太乐观了而已,那明明就是需要谨慎以待的人,你却──」
「不,嗯,我知道了,是我错了啦。」
维恩惊慌失措地制止妮妮姆来势汹汹又滔滔不绝的说教。
而在此同时,离开维恩房间的哈加尔并未回到自己卧房,而是离开了迎宾馆,独自仰望夜空。
「哎呀──哈加尔将军,您在这里呀。」
闻声,哈加尔回过头去,见到一名女子。
「我曾见过你呢。」
「是的,小女子是最近来到这里的商人•爱比思。」
名唤爱比思的女子深深一鞠躬,那是不似商人的熟练礼法。
「……那么,你找我何事?」
听哈加尔这么询问,爱比思说道:
「其实小女子为阁下带来值得一听的消息。」
「喔,是什么呢?」
此时,爱比思优雅地露出微笑,那令人感受到一股柔和却深不见底的阴暗。
「这是一个能瞬间消除阁下烦恼的好消息──」
◆◇◆
使节团自矿山城启程,经过建设中的堡垒,并沿著城间道路往西南方前进。
以国际认知而言,一旦越过堡垒就是卡帕利努的领土,不过维恩深知实情却截然不同。
「这附近是玛登余党和卡帕利努军的冲突地区,在进到卡帕利努的势力范围内之前,不要掉以轻心。」
「臣遵旨。」
使节团依循维恩的指令,绷紧了神经。
玛登残军──玛登在与纳特拉相争金矿山时,因卡帕利努的奇袭,导致王都沦陷,但当时逃出生天的玛登王国第二王子•海穆特统合了自金矿山撤退的士兵,组成了这支残军。
残军为一般俗称,他们本身称自己为解放军,为夺回王都与光复玛登王国而动。因此,他们的矛头指向卡帕利努,年关过后依然争战不休。
幸好残军也与卡帕利努一样,不愿同时与纳特拉、卡帕利努两面作战,故于纳特拉方加强金矿山防卫时,并未出兵干预。
然而,当踏入双方争夺主导权的地区时,状况便截然不同了。尽管接到双方于冬季期间暂且处于相安无事的报告,但差不多又要大动干戈了。
(希望不要碰上麻烦事。)
维恩于马车中摇摇晃晃并由衷祷告。
此时,他发现位于身旁的妮妮姆正专注地看著某个东西。
「妮妮姆,你在看什么?」
「地图呀,地图,我在确认行进路线。」
妮妮姆一边回答,视线并未离开地图。
「根据哈加尔将军的情报,这附近好像有残军的据点,我们必须不被他们发现,尽早安静通过。还有,去卡帕利努王都有三条路线,我们果然该选最为安全牌的中央路线,听说最短的山崖路线偶尔会坍方,在时间上也还有──维恩?」
「抱歉,这稍微借我一下。」
维恩拿起妮妮姆手中的地图,并开窗探身向外。
「嗯──……」
使节团行进于土壤裸露的丘陵地带,受到高低起伏的地势所环绕,乍见之下,有多处可暗藏人马。
远方还可看见一片树林,维恩轮流望著残留白雪的树林与手边地图后,朝看见维恩举止后,露出诧异脸色的拉库尔姆招了招手。
「殿下,有何指教?」
「照这地图的地形来看,前面就是那片树林,你怎么看?」
「……」
拉库尔姆也与维恩一样,轮流比对著地图与地形后,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忽然转为严肃。
「……只看地图的话不太清楚,但和地形相比较的话,就有些可疑了,那是埋伏的绝佳地点。」
「对呀,先派一些人过去,根据哈加尔的报告,不只玛登和卡帕利努,这里还会有盗贼出没。」
「臣遵旨。」
拉库尔姆迅速对部下下达指示,令三人骑马率先奔向前方岩石区。
有人从丘陵暗处悄声凝望著使节团动静。
「──被发现了吗?」
「不,还没,但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伙人一律以布巾蒙面,手中握著剑或枪。
「人数……和听说的一样是五十左右。」
「明明可以再压低人数的,那没用的枯木。」
「队长,要怎么办呢?」
「没办法了,我们比预计的更早出击吧。」
之后,事态急转直下。
「──!?」
拉库尔姆率先察觉到状况有异。
「敌人来袭!所有人拿出武器!」
护卫士兵当下对这道高呼有所反应,他们纷纷握住剑或枪的速度快得连维恩都不禁佩服。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动摇袭击方的优势,好几十人突如其来地自道路两旁现身,不约而同地攻向使节团。
「维恩!快趴下!」
妮妮姆扯下维恩的身体,将他压倒于马车地板上,下一秒钟,来袭者所射出的长枪有一两根掠过他们头顶,并有另一根擦过坐在车夫座上的马车夫,使他滚下马车。
「保护马车!」
拉库尔姆的嗓音从马车外响亮地传了进来,刀剑撞击声与怒吼吶喊让维恩得知双方已经开始交战。
「殿下!您是否安好!?」
被妮妮姆压倒的维恩回答拉库尔姆自车外传来的问题:
「我还活著!状况如何!」
「我们遭受夹击,屈居下风!敌人──喝!碍事!」
车外传来挥剑声与某人的惨叫声,血花溅污了车厢窗户。
「敌人身分不明!人数和训练程度恐怕和我方旗鼓相当!臣建议您强行突围!」
拉库尔姆的语气之中充满著焦躁感,位于维恩身上的妮妮姆听了心想「状况竟然这么糟糕」,并背脊一震。
然而,此时维恩的思绪已经跨越此阶段。
(是哪个阵营────!?)
使节团人员约有五十人,全为训练有素的纳特拉精兵。
但对方却拥有不相上下的人数与训练程度。
光论这一气呵成的夹击也并非寻常匪贼所能为,那么究竟是谁?──而维恩早已得到了答案。
(这是假扮成盗贼的正规军!目标是我,所以第一波攻势就直取马车!敌人来历极可能为──卡帕利努军或玛登残军!)
维恩于瞬间导出这个答案,正因为如此,他产生了「他们隶属于哪个阵营?」的疑惑。
(虽然有线索,却无法断定……那就赌一把吧!)
维恩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思索,并在得出结论时大喊道:
「拉库尔姆!现场指挥交给你!我们要全速逃离此地!」
「遵命!臣派人随行护卫!」
「不需要!你们全力应对他们!勉强分散战力的话,这里就会溃败,并被他们追上!」
「但殿下这样一来!」
「你别管了,照我吩咐的做!妮妮姆,你去驾驶!但不可逃向前方!一定有陷阱!」
他们面临夹击的状况,并处于难以转向后方行驶的马车上,倘若要逃的话,必须从前方突围,因此维恩识破前方必有陷阱。
「那要往哪里逃!?」
维恩则以方位回应了妮妮姆的叫喊。
而这个答案令妮妮姆与拉库尔姆理解了他的意图。
维恩拔出插入马车内的一根长枪,单手拿著它,并踹开车厢门。
「给我听著!」
维恩这道毫不亚于拉库尔姆的宏亮嗓音,不仅让我军,连来袭者也注视著他。
「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在此!」
所有人在这瞬间,都思考了单手提枪的他这么叫喊的意义何在,而维恩则趁这一瞬间,环视周遭,从匪贼位置选出候补,并望向候补中最早恢复神智并试图向其他人下达指令的人。
(这家伙八成就是指挥官──!)
维恩朝著应为指挥官的男子掷出长枪,而注意到这道攻击的匪贼倏地扭转身躯,却无法彻底避开,被枪尖刺伤了脚。
「就是现在,妮妮姆!」
「瞭解!」
妮妮姆依循维恩的指示驾驶著马车,推开敌我双方,试图远离沦为战场的此地。
马车前进的方向并非顺著道路的西南方──而是西北方。
「──快追!」
遭维恩掷枪射伤脚的男子大喊道,但周遭匪贼却无法即刻反应,这是因为追上维恩即代表要背向自己正在交手的纳特拉兵。
尽管如此,他们也无法不在意即将逃亡的目标人物,以结果而言,匪贼的专注力大幅降低,维恩认为纳特拉兵并不会错失良机,自己即将远离的战场情势将顿时倾向纳特拉。
(没错,这样他们就无法动弹,但取而代之──)
维恩望向位于原本行进方向上的树林,果然有另一批人从中窜出。
(果然出现了!可恶……竟然还有马!)
对方似乎甚至将马匹藏于树林之中,共有四名骑兵,这使得维恩咂舌并回头道:
「妮妮姆!最高速度!会被追上的!」
「在这种地形要是全力奔驰的话,车轴会坏掉的!」
「不要紧!总之快跑!」
妮妮姆发出「啊,真是的!」的悲鸣,并快马加鞭。
然而,四名骑兵也不服输地加速。维恩瞥了眼前方,地势平坦,当马车驶上那里,使得摇晃程度稍微趋缓时,维恩即掷出另一根插在马车里的长枪。
──不过,那把枪仅掠过敌方马匹,刺进地面之中。
「算了,毕竟也不可能射中嘛──呜喔!」
维恩见到敌军搭弓应战,匆忙躲进车厢之中,下一秒钟,敌军的弓箭便刺中了车厢。
「维恩,你还好吗!?」
「修理马车的费用会害我的钱包不太好!」
「它原本就死透透了,所以不要紧的呢!」
两人仅能谈笑片刻,车厢下方立刻传来了怪声,紧接著整辆马车失去重心,这是因为车轴断裂导致车轮滚走了。
「糟了……!」
马车横向倒下,而马匹也遭波及,如滑行般地跌倒,维恩紧抓著车厢墙面,忍受著可谓绝望的摇晃与撞击。
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后,维恩急忙爬出车厢外。
「维恩!」
妮妮姆旋即冲了过来并拉起他的手,看来她千钧一发地跳下车夫座得以平安无事。然而,两人无暇欢庆彼此无恙,骑兵已从背后紧追而至。
「维恩,我来争取──」
维恩以食指按住妮妮姆意欲说出「时间」的唇瓣,道:
「不需要──你看。」
当维恩这么说时,无数箭雨朝紧逼在后的四名骑兵落下。
妮妮姆惊讶地望向箭飞来的方向后,见到山丘上站著十几名士兵。
「那是……」
「嗯,就是那么一回事。」
四名骑兵遭箭雨洗礼,转眼间便连人带马地倒下。
几名骑在马上的士兵一见到解决了骑兵后,便立即从山丘上奔向维恩两人身旁。
妮妮姆警戒心毕露,试图站到维恩身前,却被他以手制止。
「……两位是否安好?」
「如你所见,我们平安无事。托你们的福,我们得救了,请让我致谢。」
「那真是太好了……那么,在下看您身分不凡,是否可请教您的大名以及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
闻言,维恩点了点头,并傲然直言:
「我是纳特拉王国王太子──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
士兵们纷纷显得目瞪口呆。
而维恩则对他们灿烂一笑,道:
「我为了见玛登解放军的领导人•海穆特王子而来到此地──可否帮我如此转达呢?」
◆◇◆
「……原来如此,你认为那些匪贼属于卡帕利努军啊。」
「对,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那样啦。」
维恩于石造房间之中对妮妮姆这么说。
「那座树林位于西南方……也就是卡帕利努的势力范围内,既然他们要把我们赶进那里,就代表他们至少不是残军。」
「然后你就让我驾马车往西北,刻意进入残军势力范围内,让他们出手帮助我们,这还真是涉险呢。」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选项了,我们也因此受到郑重款待了呀。」
「郑重款待啊……」
妮妮姆嘟嘟哝哝地道,并环视室内。
听到维恩来历的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商讨应如何应对。
结果,他们决定总之先如维恩所要求带他来见海穆特王子,而将两人招待至山中堡垒的一间房里。
此处虽然经过维修,却还是相当老旧,应该是重新利用过去因无用而遭废弃的堡垒作为根据地。
这间房间或许平时也被当作仓库使用,仅有最低程度的摆设,并有著急忙清扫过的迹象,如今仍然残留灰尘气味,门外更由士兵看守,实质上呈现软禁状态。
倘若为寻常贵族的话,或许将怒斥「这是何等待遇!」,但维恩却相当平静。
毕竟残军正与卡帕利努相争,于物资与人力上都不足,此时,邻国王子忽然不请自来,当然无法尽善尽美。
「他们有安排房间的心意就足够了,这表示他们并不打算马上踢开我们呢。」
「或许人家现在只是在商量要怎么取你的项上人头呀。」
「那我就会在刀抵上脖子前先说服他们的,我反倒比较担心拉库尔姆他们怎么样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维恩的话,应该不会坚持要将护卫赶尽杀绝吧,敌人在那之后恐怕也见机撤退了。」
「不对,我担心的是拉库尔姆觉得自己失责,而在敌方撤退后失控。」
「……我们尽可能趁早联络上他们吧。」
「对呀……」
正当两人露出微妙表情时,传来了敲门声。
「打扰了。」
一名男子打开了门。
见状,维恩不禁瞪大了双眼。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啊。」
对方身材矮小,体型圆润,维恩曾见过他。
「缘分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呢,吉瓦阁下。」
「完全如您所说,摄政殿下。」
吉瓦这么说,并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意。
当维恩夺取金块山之际,玛登所派遣的外交官即为吉瓦。
以结果而言,协商决裂,但当时他所展露的外交手腕令维恩也不禁赞叹。
由吉瓦前导,维恩与妮妮姆走在堡垒走廊上。
「不过,阁下隶属于解放军还真让我惊讶啊。」
维恩位于当事人面前,刻意使用解放军这个名词,而非残军。
「不对,该先为你平安无事感到高兴呢。根据消息,卡帕利努攻击玛登王都时,好像出现很多死伤。」
「竟然能蒙摄政殿下关怀,小的不胜惶恐,所幸──要这么说也有些不妥,但卡帕利努士兵优先镇压宫殿,而我因外交协商决裂后受到罢黜,所以在自家等待处分,相对之下较为安全。」
「原来如此……」
由于维恩是导致协商决裂的罪魁祸首,感到气氛变得难以谈话,而迅速地切换了话题。
「据说占领了玛登王都的卡帕利努起用了大多数在宫廷任职的官吏,阁下也有侍奉卡帕利努这条路可走吧?」
「我在玛登土生土长,就算千刀万剐也无法侍奉卑鄙偷袭我国并趁机践踏玛登王室的贼人。」
维恩心想「对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呢」。
「说到惊讶的话,小的也是呢,当我听到部下说发现摄政殿下遭到盗贼攻击,并想求见海穆特王子时,还以为是卡帕利努的阴谋。」
「这也无可厚非,如果处于相同状况的话,我也会怀疑吧,幸好有认识我的吉瓦阁下在此。」
「小的也认为没产生无谓的误会还真是值得庆幸。」
吉瓦这么说道,并忽然露出锐利眼神。
「摄政殿下,小的对殿下的人品抱有敬意,但我侍奉著玛登王室以及海穆特王子,还请您千万不要忘记。」
「这是当然,此乃一名忠臣所当为。」
「能受到殿下这么夸奖真令小的羞赧……好,我们到了。」
前方有一扇较大的门,吉瓦轻轻地敲了敲,道:
「海穆特殿下,我带他们来了。」
之后,门扉响起一阵沉重声响,并缓缓敞开。
这平常恐怕是用来讨论作战会议的房间,放著长桌的宽广空间内,有几名士兵与一名外貌奇特的人物等著他们。
「……阁下就是纳特拉王太子呀。」
一道含糊不清的嗓音传至维恩耳中。
而原因相当明确,这是因为对方尽管位于室内,却全身上下包覆著盔甲。
「我是玛登王国第二王子•海穆特。」
而令人震惊的是这名浑身盔甲的人即为维恩将进行交涉的对象,即便是维恩也吃了一惊。
(对方有什么意图……?)
海穆特的头盔连脸部皆覆盖著金属,仅留下些许隙缝足以视物与呼吸,纵使聪颖如维恩也无法从这隙缝之中分析对方为何种人物。
「海穆特王子,初次见面。」
无论如何,由于对方已经报上名号了,自己也必须回覆。维恩深深行了一礼。
「如王子所知,我是维恩•萨雷马•阿尔巴斯特,是纳特拉王国的王太子……我们双方应该都有许多事想说,但先容我致谢。当我身陷危机时,受到王子所率领的解放军拯救,我对此由衷感谢。」
「不客气,作为玛登王国的王子,扫荡贼寇实属吾之义务,应该说竟然放任那种恶徒猖獗,是我方力有未逮,理应受到谴责。」
「海穆特殿下,并没有那样──」
吉瓦急忙打算插嘴,却被海穆特举手制止。
接著,海穆特坐到椅子上,维恩也隔著长桌坐了下来。
「那么,王子你想先说的事只有这件吗?」
「还有一件事……现在明明是在室内,你为什么要穿著盔甲呢?」
「……当王都沦陷时,我曾被卡帕利努军捕捉,那时候被他们烧伤了脸。」
海穆特以覆盖著护手甲的手指抚摸著头盔。
「然后,我在那时候就对真神发誓,作为放任王都沦陷的王室一员,为了警惕自己,为了完成光复玛登王国的王族义务,在夺回王都的那一天之前,我都要时时穿戴盔甲,绝不能在人前脱下。」
「……这真是伟大的决心呀。」
听见这毫无迟疑的回答后,维恩瞄了一眼随侍在侧的妮妮姆。
(你觉得咧?)
(超可疑。)
(说的也是──)
为了不露出烧伤的脸以及鼓舞我军,而随时穿戴盔甲。原来如此,这确实合情合理,却有种装腔作势之感。
(比较可能就是他用了替身吧?尽管如此,这也并非能戳破他的状况呢。)
周围都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自己与妮妮姆则赤手空拳。虽然两人身上都藏有暗器,但对能否以武力压制局面却仅有五成把握,若考虑到突围逃离此处的话,机率便更低了。
(也罢,就当作是那么一回事吧。)
对维恩而言,无论海穆特是本人或替身都无所谓,解放军认为这个盔甲男是海穆特,并听从他的指挥,这才是最重要的。
「看来我问了一个不识趣的问题,海穆特王子,还望你见谅。」
「别在意,我们进入正题吧。」
海穆特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更甚。
在场所有人皆屏息凝气地等待著两位王子展开论战。
「维恩王子,请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
没错,这即为此次对话的焦点。
吉瓦边倾听两人交谈,边心想:
(我方并未收到想和我们对谈的联络……他们明显想秘密通过此地,而且不久前,我们收到卡帕利努使者进入纳特拉王都的消息……)
残军察觉到纳特拉将与卡帕利努连成一气。
妮妮姆也思索著:
(虽然如此,但若告知真正目的的话,就如同对立……对残军而言,纳特拉与卡帕利努结盟就等同于自己的末日到来。)
维恩无路可退,但不巧妙回避的话,将酿成一场血光之灾。
维恩将如何回答呢?
于众人战战兢兢等待之中,只见他说道:
「──我们正在前往于卡帕利努王都举办的圣灵祭途中。」
周围一阵哗然。
(这位王子心里是没有犹豫吗──!?)
吉瓦难以掩饰心中的惊悚。
(这……或许该先有所准备了。)
为了随时皆可展开行动,妮妮姆不动声色地压低重心。
而面不改色的仅有维恩与海穆特两人,先不论以头盔遮掩脸部的海穆特,维恩自己火上浇油并露出无畏笑容,胆魄非比寻常。
「……你明白你所说的话的意思吗?维恩王子,如果你要收回的话就要趁现在喔。」
「我只是阐述事实罢了,有什么好收回的。」
「这样的话──」
海穆特的手伸向腰际长剑。
「那我果然只能请你死在这里了。」
现场一触即发,不仅海穆特,护卫士兵也纷纷加强手握住武器的力量,妮妮姆与吉瓦则神色紧张──而彷佛要将这股气氛震飞似地,室内回荡起维恩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啊,不,我失礼了。请容我问一个问题,你们在这里杀了我的话,事情会变得怎样呢?」
「能防止卡帕利努和纳特拉同盟。」
「然后呢?」
维恩的双眼绽放出诡谲眸光。
「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啦,难道你以为这样解放军就能战胜卡帕利努了?」
闻言,卫兵们对此大发雷霆。
「你、你这家伙!」
「你想说我们会输给卡帕利努吗!」
众人接二连三地出声发难,但海穆特只说:
「安静。」
仅此一句话便令所有卫兵噤声不语。他们之所以遵守命令乃出自于忠诚,而非恐惧,维恩敬佩地心想「真是了不起的领导能力」。
「……你为什么认为我们会输呢?」
「很简单,卡帕利努能动员的兵力超过两万,但解放军又有多少人呢?就算我多估一点,也只有两千到三千人吧。」
纳特拉也调查了残军内情,这个数字应该不会错。
「去年卡帕利努忙著安抚占领地,并因为入冬而驻留原地。但今年一定会拿出真本事来扫荡解放军,那么,解放军有能加以应对的计画吗?」
「……」
「就算杀了我能争取一些时间,但争取时间的意义在于能透过这段时间超越对方,时间拖长后,将面临不利局势的可是解放军吧?」
维恩虽然刻意不提,但海穆特背负著不利条件。
那即为已经逝世的弗修塔雷王的暴政。
即便卡帕利努于占领地也并未施行仁政,但对人民而言,那却等于脱离了弗修塔雷王的苛刻暴政。
(要是我的话,就算胜算极低,也会试图在过冬之前夺回王都吧。)
于热情熄灭之前,于伤痛痊愈之前,于人民对施政作比较之前。
残军便应该大声疾呼卡帕利努的残酷恶行,以煽动人民发动反击。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那或许有著维恩所不清楚的隐情,但以结果而言,残军错失了独力夺回王都的机会。
「……也就是说,你想说的是──你们已经玩完了,乖乖死心放了我吧。」
海穆特的嗓音中透露出几许怒火。
他的手再度伸向剑柄,但这不同于方才的威胁,带有明确的杀气。
然而,维恩不仅并未改变态度,甚至还加深了笑里的狷傲。
「怎么会,我接下来要说的可是更有建设性的提议。」
「提议……?」
维恩道出「正是」这句开场白后,继续道:
「海穆特王子,你心中有没有可以和我一同前往卡帕利努的人才人选呢?」
比起讶异,这句发言更令众人感到困惑,维恩则在这阵间隔中补充似地道:
「我认为袭击我所率领的使节团的匪贼,应该是卡帕利努的人马。」
「……我不懂,卡帕利努为什么要那么做?」
「正因为我不明白,所以才有了这提议。」
维恩说:
「我并不打算中止去卡帕利努的行程,但根据那边的状况,我也很可能和解放军缔结同盟。这么一来,在我身边安插解放军成员就省事多了吧?」
接著,维恩乘胜追击地道:
「今年选圣侯都会聚集于卡帕利努王都,应该是戒备森严吧。但作为使节团的随行人员应该能顺利入内,这么一来,或许也能得到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喔?」
「唔……」
西方诸国对卡帕利努奇袭玛登一事始终沉默,毕竟那是选圣侯所在的国度,难以正面谴责抨击。
然而,其他同为选圣侯的人物又是怎么看待的呢?理应并非所有人都赞成卡帕利努的做法,倘若提出某些诱因的话,或许可获得他们的协助。
(……真可怕,他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呀。)
吉瓦于一旁听著两位王子的谈话,不禁感到赞叹。
此处对维恩而言为敌营,但他却毫无惧色,英勇果敢地谈判协商,使得目前在场所有人皆认真倾听他的一字一句,彻底掌握了会谈主导权。
(不过,这提议本身并不坏,原本这次交涉就是为了看要怎么样把纳特拉变成合作对象。)
一如维恩所提出,解放军的状况每况愈下,物资不足,人员逐渐减少,人心渐离……不久的将来就会分崩离析吧。为了不演变成那样,需要他国协助,却迟迟未寻求到靠山就度过了冬天。
此时从天而降的便是这场与纳特拉王太子的会谈,虽然事实为他们一直被维恩牵著鼻子走,但即使我方无法提出任何好处,他还是让我方对卡帕利努的不信任感愈来愈深,并透露携手合作的可能性。
(威胁和恐吓都对这位王子无效,抓人质也只会引起反感,更不用提了。为了友好合作,殿下,这时候我们应该也要接受这提议……)
吉瓦以眼神暗示全身包覆盔甲的主人。
海穆特接受到他的视线,并说:
「我承认你的提议值得考虑。」
「那么──」
「不过。」
海穆特打断了维恩的话语。
「还是无法消除不安因素,那是否只是你想逃离这里的谎言呢?我们是否真的可以相信你呢?」
吉瓦对此感到惊讶,却也立即重新思考。
双方找到妥协之处了,正因为如此,海穆特试探著对方,看看是否还能引出更多好处,这是一段心理战。
「我还想说你会说什么呢。」
然而,维恩的反应却颠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这不是正好吗?」
「你说什么……?」
「你听好了,海穆特王子,信赖的价值就端看是否有背叛余地啊。那或许是谎言,自己或许会受骗,尽管如此,还是压抑著不安心情而予以信任,才能打动对方的心呀。」
接著,维恩灿烂一笑。
「海穆特王子,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无法信任我吗?」
这招还击直捣黄龙。
竟然表明自己不会释出任何好处,真是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发言。维恩高高在上地笃定宣布──想要和我们合作的话,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器量。
如此一来,海穆特的回答仅剩下一个。
「……好吧,我就相信你了,维恩王子。」
「不久之后,你就会明白你的判断是对的了,海穆特王子。」
两位王子握手致意,使得本次会谈暂且得到了结论。
◆◇◆
「总算是撑过去了。」
回到房间的维恩肆无忌惮地瘫在椅子上。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拔剑,害我七上八下的。」
妮妮姆站在他身旁这么说道:
「然后,你到底有几分真心呢?」
「基本上全都是,我认为卡帕利努的行径有点可疑,然后我们的确也可能和残军联手。虽然说要去当地才会知道该怎么决定。」
「……假使我们和残军联手,能战胜卡帕利努吗?」
「等联手之后再烦恼吧。」
此时,房内响起了敲门声。
「摄政殿下,不好意思,我们刚才和使节团取得联络──」
「殿下!」
拉库尔姆宛如要推开打开房门的吉瓦似地现身。
「微臣来迟,还请殿下恕罪!幸好您平安无事!」
「你也平安真是太好了。」
竟然这么快便联络上了,残军应该时时掌握著使节团的位置吧。但从吉瓦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料到拉库尔姆会不请自来。
「之后再瞭解详情,部队现在如何?」
「是!当殿下离开之后,匪贼也撤退了,所以损伤轻微,部队现正在预计的露营地待命。我也派人去联络哈加尔将军了,不久之后,他应该就会派遣调查现场和补充的士兵过来。」
维恩对拉库尔姆的报告满意地点了点头。
「判断妥当,这次遇袭我并不打算怪罪你有何失误,今后随行人员的指挥也交给你了。」
「臣遵旨!臣当竭力不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还有你或许已经知道了,解放军成员将加入使节团人员,人数……」
维恩瞄了一眼位于拉库尔姆背后的吉瓦,他则说:
「我们挑选了五人,除了代表之外,都拥有战斗经验。」
「就是这样,在抵达卡帕利努之前,这四人也交给你指挥,吉瓦阁下也没有意见吧?」
「小的并无异议。」
吉瓦点了点头,并继续道:
「摄政殿下,我正好找了代表来向殿下请安,可以叫他进来吗?」
「啊,这样啊,可以。」
吉瓦说了句「那么」,并往旁一站,门后则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维恩殿下,初次见面,小的是洁诺。」
对方年龄与维恩相仿,是一名威风凛凛、长相中性的少年。真不愧被选为代表,举手投足间都有股高雅气质。
「他是我的侄儿,虽然年轻,但熟悉礼仪,作为一名随行人员,应该不会让您蒙羞──」
当吉瓦说明时,维恩悄声与妮妮姆咬耳朵道:
(……不好了,妮妮姆。)
(什么不好了?)
(那个洁诺比我还帅欸。)
(对呀。)
(……其实我希望你否定啊!)
(鬼才知道啦,话说……维恩,他该不会……)
(嗯?)
维恩心想「有什么值得在意之处吗?」,并重新观察洁诺。
对方愈看愈是一名美少年,体型纤细,虽然配戴长剑,却毫无粗犷气息,且倘若穿起洋装的话,甚至会让人误认为是少女──
(…………这不是女生吗!?)
维恩不禁于心中放声吐槽,对方虽然以装扮与举止掩饰,但仔细一看却毫无疑问是一名女性。
「啊──……吉瓦阁下。」
「怎么了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叫做洁诺的少年……」
「摄政殿下。」
吉瓦以稍微强硬的语气道:
「我们解放军人手极为不足。」
「对。」
「因此足以担任使节,又不会被卡帕利努怀疑身分的人,当然是少之又少。」
「我想也是。」
「而且,如果要和西方诸国重要人士会面的话,男性比较适合。」
「我没有异议。」
「也就是说洁诺是我的侄儿。」
「喔、好……」
听见这不由分说的强硬说词,使得维恩望向了洁诺。
「……阁下也没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摄政殿下,如果这就是我的使命的话,无论是何种任务,我都会尽全力达成的。」
洁诺对维恩投以决心坚定的眼神,并毫不迟疑地点头。如此一来,维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并不像是来监视我或来色诱我的,是真的人手不足吧。)
维恩回想起妮妮姆方才问的与残军联手是否能战胜卡帕利努,尽管抱著些许不安,却依然说道: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赶紧去和使节团汇合吧。」
就这样,维恩带著以洁诺为首的残军随行人员,再度启程前往卡帕利努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