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箱庭指庭院式的盆景。在一个很浅的箱或盆中放入土沙,栽植小型的草木,放入小型的房屋、桥和人物等模型,组成微型的庭园、山水等景物的装饰艺术品。)
(总之,先试着用“席雷妮殿下”的身份假借喝茶招待之名,约一下高文老师吧。)
在那天,正打算拜访高文老师的菲尔,马上就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障碍,陷入了窘境之中。
(欸、被摆了一道?)
菲尔嘴角抽动,向拉娜确认道:“为什么会这样”。
“诶?是这样的。因为据说从尤奈亚来的吟游诗人大人,被安排住在黑阳宫里了。”
(黑阳宫……那不是在迎宾楼中离这个主楼最远,像个孤岛一样的建筑物吗?)
别说是在同一栋建筑当中了,那可是在这宽阔领地边缘中的边缘。
为什么要安排在那种地方——这是一开始产生的疑问。
那么,虽然离这儿有点远,但还是由我这边过去拜访吧。如此打算的菲尔正准备出门,就被站在屋子前面的守卫叫住,“那个、夫人……”。
“……什么。除了冬至·钟的赌约之外,都不能从房间里出去……吗?”
“是的。殿下之前是如此吩咐下来的。”
听到守卫这番话,菲尔的脸颊痉挛了起来。
(等一下!为什么这么突然,到底怎么回事!?)
“明白了。妾身会直接向夫君大人了解原因的。还请传达一下。”
“这个也,请恕我拒绝……真的十分抱歉。”
(哈!?)
毫无头绪。
又回到了刚嫁过来时被软禁在房间里的情况了吗。
菲尔对着寝室的化妆台皱着眉头。
(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个毒龙公!而且关于事情的说明一点都没有!)
“席雷妮殿下。那个,您眉间有点……皱过头了”
正给自己梳头的侍女声音让菲尔一下子回过神来。
“……哎呀拉娜,十分抱歉。讨厌,妾身真的是……”
镜子中倒映着的,是穿着米黄色礼服的公主身影。礼服的边缘上饰有浅紫色的绸带,虽然有着大量绸带装饰的袖口自然褶是亮点,但若以庶民的角度来看,这是会让人产生“这玩意洗手的时候要怎么办”如此朴素疑问的杰作吧。
穿着优雅礼服的“席雷妮公主”,一点也不想考虑自己摆着怎样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那个吧。在孤儿院的时候,每次和年幼的孩子们一起发现了镜子或是早晨那倒映着天空的积水时,都会开展变脸竞赛的缘故。
“没有的事,您在担忧什么呢?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随意地尽情抱怨。如果有厌恶的人,我也知道诅咒这个人的最佳咒语。”
(难不成,那句咒语,是“秃头吧”、“去得痔疮吧”这些?要是这样的话,这可是我教你的办法哟,拉娜……)
菲尔朝着眼睛发亮的拉娜暧昧地笑了笑,然后望向别处。
“真的只是在考虑问题而已啦。因为突然有来自故乡的使者到访,吓了一跳。”
“啊,原来如此。是啊……但是,我也吓了一跳。高文大人,是这么称呼对吧。我虽然只在远处看到他的身姿,但无疑是个令人神往的美男子呢!第一次见到如此适合黑色祭服的吟游诗人。个子也很高,锻炼得当的身体配上鲜艳的红发。禁不住想知道他说话时会是怎样的声音呢。”
“是啊……很低沉,是一个非常棒的声音。”
只是有点娘娘腔而已。
“和夫人一样,尤奈亚有很多漂亮的人吗?”
拉娜一边把泛着淡红光泽的银发编成一串,在发辫上零散地装饰着小花样的宝石,一边小声嘟囔着“真是如同月光一般的秀发啊”。
“无论是我还是其他孩子都说过,绝对不要让夫人的头发戴上白色的蛋白石和赤红色的珍珠。因为与这些装饰比起来夫人的银发更加漂亮,这些饰品会变得黯淡无光的。”
“啊,是,是吗。那个……谢谢。”
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菲尔笑了笑糊弄过去。
如果是真正的席雷妮大人的话,一定会优雅地接受的吧。
“因为科尔巴赫矿产资源丰富,提到这附近能采集的特产石头的话,有折断后会闪耀蓝光、珍贵的夜光石之类的,如果装饰在头发上也许会挺有意思呢。嗯,在这之后果然是……夕辉晶。因为和您眼瞳的颜色一样,所以不太能确定是否适合您。”
(夕辉晶啊,就是那个可以吸引妖精,让他们如痴如醉的红色石头吗?)
比钻石还贵的黄昏色的石头。
名字倒是听过,但在菲尔的尤奈亚日常里,是连看都看不到的东西。
“……夕辉晶”
一听到这几个字,就觉得脑袋发昏。
——“甜甜的石榴石、绿葡萄般的绿宝石、黑葡萄般的紫水晶。但是呀,菲尔、你的话”
菲尔迷迷糊糊地嘟囔道。
“那个,不行。”
拿着的话,会被妖精抓走的哟。
深绿色的中庭。微微一笑的红唇。
——“可爱的菲尔。但是呢,那个黄昏绝不是净给你招来祸害的哦。”
掌握了使用方法的话,一定会。
脸颊被完全包覆住,白皙手指的触感不可思议地生动重现了。
不,不是脸颊。她用玫瑰色的指甲,一直紧贴着肌肤画了一个圆圈,被包围在里面的是——
菲尔无意识地举起手,用指尖沿着相同的轨迹前进。
(……眼睛)
那的确是,皇宫的深处。背景是镶着玻璃的净室,在那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啊,您不喜欢夕辉晶吗?”
“什么?啊,没有……那个,什么都没有。只是有点走神。”
菲尔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敷衍过去。
(奇怪,什么时候来着。虽然能确定是在和席雷妮殿下说话的时候……)
心不在焉地想着东西,听到叩叩的敲门声后菲尔才回过神来。
“请问是哪位?”
已经整理好菲尔头发的拉娜,立刻赶过去传达。
“夫人,有客人到了。可以请进来吗?”
“拜托你了。”
菲尔点了点头站起来,然后又歪着头想到底是谁来了。
(啊,难道是老师来了?应该不是吧,也难以想象会是毒龙公)
然而,迎接从居室来到客厅的菲尔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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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呀尽管突然来访有点无礼,但您能爽快地接受,真是心胸宽大啊!太谢谢您了,夫人。要是被人发现在下突然闯入您的房间的话,就会像自己的鼻子里突然钻进了鳗鱼一样恐怖呢!至于被谁发现这点,在下就不方便告知了。”
“不,妾身正好感到无聊呢。很高兴你能来探望,凯大人。”
一边听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话,菲尔一边在想已经很久没和他说过话了。从他给孤儿院送废弃材料以来这是第一次。
担任这座城里的管家,并且经营着像埃尔连锁SARITA这类奇怪商会的凯·萨里塔,对菲尔来说,在某种意义上是比克劳还要神秘的存在。
一边推荐着拉娜刚才急急忙忙跑到厨房去准备好的,由干薰衣草和生薄荷叶混合而成的罕见茶水,菲尔一边在内心里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听说他是个缝隙爱好者,但是这个房间里有塞得进人的缝隙吗……啊,不过床底是必须要死守到底的。毕竟藏了一堆打扫用具。)
而且,不知为何他背着一个大麻袋来。将袋子放下的时候,发出了咔锵的声音,大概是因为里面放了很多又硬又轻的东西吧。
“那个,凯大人,怎么了吗?”
菲尔开口一问,凯就突然变了表情。
“其实”
一旦平日里透露着轻佻的笑容消失后,就会发现细长的双眼里带着让人出乎意料的锐利光芒。
菲尔无意识地咽了口水。
“在下拜访您不是为了别的,正是有一个重要的请求需要拜托夫人。事实上,严峻的事态发生了。”
“严峻的事态?重要的,请求?”
而且凯还让候在一旁的拉娜出去了。
(重要的话……。和老师有关的?还是说,与尤奈亚密切相关的?)
菲尔强行灌下茶水,来冲去自己内心被激起的不安。
“啊,交给妾身没问题吗?过于难办的事情,妾身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呢。”
(怎、怎么办。如果抛出什么战争之类的话题,作为替身的我可不能随口胡说啊!应该先发制人地说“哦呵呵,哥哥大人也开玩笑过头了吧!”之类的话!?)
对着一边脸上强装笑容,一边内心捏了把汗的菲尔,凯低声说道“那是……”
“摆设用的眼镜。”
“如果是斯坦特哥哥那件事的话……啊?摆设用的眼镜?”
那是什么鬼。
目瞪口呆的菲尔,依葫芦画瓢地反问回去。
“是的摆设用的眼镜。在夫人您的房间里也放一个,还望能配合。”
说着说着,他从袋子里取出了一副眼镜。
(话说,那个大袋子,该不会里面全是眼镜吧!?)
瞬间被惊得后退的菲尔,差点被接下来的话吓得仰面朝天。
“实际上从殿下那里听说过,在这个黑龙城里,有位女仆戴着强行用浸在浆糊里的纸加固的破裂眼镜。”
“……”
怎么办。
那人,我超级心里有数的欸。
“这是很严重的事。作为同样戴眼镜的人,一想到自己和戴着那样可怜眼镜的可怜姑娘在同一座城堡里工作,就觉得胸口像要被撕裂一样的自己也很可怜。”
对着连考虑“总之这不就是为了自己吗”这类吐槽的空闲也没有、愣住了的菲尔,凯用指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但是”。
“即使试着调查那眼镜……不对,那姑娘到底在哪,也无迹可寻。所以,一间房里放一副,为了那个可怜的戴眼镜姑娘,顺便也做一些宣传,在下想把埃尔连锁SARITA推荐的眼镜悄悄地准备好。”
“嘿~”
“在下真亲切!最棒!最强!所以,说不定她也会来这个房间,即使只放一副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也好。”
“请容妾身拒绝。”
菲尔平静地回答。
(一个房间一副眼镜!?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拿起来用,真是太浪费了!)
“妾身会命令侍女去找那位戴着破裂眼镜的仆人。所以请你不要做让人莫名其妙的浪费行为、凯大人。”
“呀,真的吗帮大忙了!那么,顺便这个也托付给您了。”
凯笑嘻嘻地递来女性专用的别致眼镜,菲尔阴沉着脸接下。
(下次变装的时候就不得不用这个了……因为名字被登记在名册上,感觉,就好像自己逐渐熟悉仆人时的姿态一样,这个姿态也逐渐被熟知了。)
“那么”
半眯着眼凝视着,凯又恢复了平常高深莫测的笑容,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么作为谢礼,什么问题在下都能回答夫人您哦。就在当下这个时间,在下推测您可能会有什么想问的事。”
“诶?”
“因为吾主是个笨拙的人呢。”
“!”
从他的话中能察觉到,克劳什么解释都没有就把菲尔关进了房间里。
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菲尔还是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实说,妾身完全摸不透夫君大人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似乎能明白他的心。
也曾有过想要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现在不行。
曾经感觉好像离他更近了一步,但那一定是错觉吧。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夫人。吾主一定是太担心您了。”
“担心?”
“啊哈哈,大吃一惊对吧。就让在下来再现夫人的惊讶表现吧——‘那个人,在处理尤奈亚的事情上不是稳健派作风的吗!?’之类的。”
“……!”
菲尔倒吸了一口气。
实际上的确如此。话说回来,难道不是那样吗。
“失礼地说,夫人您可能有所误解了。那位大人对于扩大领土、权力或是其他什么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经常容易被人误解。并不是稳健派哦。当然也不是和平主义者。这么说吧,硬要说的话就是—‘箱庭主义’?”
“哈、箱庭主义……?”
“对的。就是守护箱庭的龙那样的。”
对着听到陌生词汇而笨拙地歪着头的菲尔,凯竖起食指说道“所谓的箱庭,其中一个指的就是科尔巴赫吧。”
“另一个的话,是怀中人们的所在之地吧。一旦被他护在怀里,无论发生何事都会守护到底。所谓不特意去与之争斗,其实是无须战斗就能解决那最好不过,但若是有人轻易地把手伸到他的地盘中,他就会冷酷到能毫不犹豫地将其击溃。这样,算是和平主义吗?”
“不是吧……”
菲尔实在难以回答,含糊其辞。
(他是,守护着箱庭的龙)
用翅膀把美丽富饶的科尔巴赫抱在怀中,用宛若冰冻海水一般的眼睛严密监视着,身上披着黑色鳞片的龙。
真是不可思议的发言。从他那里感受到的,各种各样的疑问。关于那部分的答案,现在能够稍微窥视到一点了——的样子。
况且夫人身体虚弱,凯继续说道。
“轻易地让您嫁过来,事后却找茬似地要离婚,关于斯坦特陛下的想法在下也十分不解。即便您以前是敌国的公主,但现在是我国的夫人。一定是吾主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才会导致现在这个状况吧。”
“那就是说,那个事态走势,是考虑到妾身的身世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妾身知道现在应该感到满心愉悦,但是,那样很…”
(因为,那可是战争呀?而且还要杀掉老师什么的。)
那样极端的做法,能摆脱掉吗。
(冷淡的眼神。像陌生人一样)
一旦回想起来,时至今日仍旧令人毛骨悚然。菲尔无意识地用力握紧礼服下的膝盖。
当时自己嫁过来的时候,也曾一度认为,那是一个多么可怕和残酷的家伙。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感受到那些行为他都有手下留情。
对于舍弃了的对象,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会冷眼旁观的人。
凯仿佛读懂了菲尔的内心一般说道“真是极端呢。”,然后挽着胳膊点点头,又笑了笑。
“不过,由于那位大人仍然无法忘却几年前的悲惨事件,所以希望您现在能暂时宽恕那位的言行。这是在下作为管家的一些想法。”
“诶”
就在菲尔发呆的时候,凯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把她正在考虑的事情全给吹跑了。
“悲惨的事件?”
“具体情形无可奉告。不过啊,吾主之所以拘泥于科尔巴赫的安稳平静,成为箱庭主义者,也是有缘由的吧。”
“缘由……是?”
“这是秘密。所以夫人也要对在下略微透露的事情保密哦。”
这是只有在下一人知道的绝密情报呢。
明明不可能没有察觉菲尔大吃一惊的样子,然而凯却笑着岔开了话题。
“主人自己呢,绝不想把关在箱庭里的人放出去唷。人不在自己身边的话可能就无法护住,或许他是如此考虑的吧。”
菲尔沉默了。无法理清的情报,不间断地在脑海中转动。就好比,被旋涡吞没的无数花瓣一样。
虽然搞不懂哪些话才是真的。
(……他的箱庭,不得触碰,也不得离开。)
悲惨的事件到底是什么事啊。
对于菲尔本人来说这明明应该是无关紧要的情报。
“那就长久居住下去吧!一直处于被监禁状态心情也会随之阴郁,如果不介意的话在下给您介绍几个使用简便的娱乐商品吧。仅限于埃尔连锁SARITA的特别企划,例如“独居老人过家家的道具”“一个人也能永远持续对话帖”之类的。”
“不介绍也是可以的。”
菲尔反射性地打断了宣传。
凯明亮的声音,听上去比往日更加轻率,菲尔发呆似地凝视着茶杯。
获取了关于夫君大人令人担忧的情报。
(在离婚作战中……不行,不能用。)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信息量太少了,从刚才的措辞中也能察觉到这不是那种能思考“用”或“不用”的情报。
像是不经意间听到邻居家庭情况一样留下了糟糕的感觉。但是,在心中凝结的疙瘩,好像并不只是因为那个。
(究竟是什么,“悲惨的事件”……什么的)
对于胆敢对他箱庭出手的人,克劳绝不手软。
发生了什么,顾虑着什么,他真的在守护着这片土地吗。
然后——在他想要保护的事物当中,真的包括如今的“席雷妮公主”吗……
(不知道。因为跟我毫无关系。)
振作一点!
轻轻地用双手啪地拍打脸颊,说了声“好嘞”后菲尔重新振作起来。
首先,该做些什么呢?应该优先对老师说:“我没问题的请快点逃跑!”吧。
(这才是最安全的吧……)
虽然不是最优解,但应该可以避免最坏的事态。
只要老师逃走了,那么他被杀的危险和引发战争的危险也就一并消失。
在这之后,即便自己说服他的希望渺茫,但还是和克劳说清楚比较好。
(去黑阳宫吧。到了之后,去找夫君大人试探一下情况。如果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话,就无法战斗,他自己曾经如此说过。)
很遗憾,“席雷妮公主”的姿态已经被封锁行动——
(对了。工资发了,可喜可贺的是“可能暴露的疑虑”总算摆脱了。现在的我用“仆人菲尔”的身份的话就能自由行动了呀!)
老师、克劳。按照这个顺序。
本来,就打算去见这两个人——
大约半小时以后。
穿着佣人的服饰,顺利换戴新眼镜的仆人姿态的菲尔,站在位于城堡边缘地带的行宫—黑龙宫前。
黑龙城,即使在被授予“龙公”之位的皇帝之子的城堡中也尤为广阔,一旦走出主楼,就像走在迷宫一般。
透过叶片四散的树木枝条,可以看见晴朗的天空。
(啊,本应秋天才结出的合花楸果实还残留着这么多。在这之后一定,会下更多的雪吧。……孤儿院,不要紧吧?这么一想就更想让老师早点回去了)
合花楸果丰收之年,会下大雪。果实累累的点点红色,纯洁无暇的积雪白色,在澄清蔚蓝的苍穹中映照着。
只有在朝向黑阳宫的方向中完全看不到雪中残留的车辙和足迹,这让人有点疑惑,难道这里就没有人出入吗?
闷闷不乐地穿过雪地到达了这座用墨色石块建造而成的行宫,向上仰望,菲尔呼出一口白气。
大门紧闭着。——也就是说,应该要做的事情已经决定好了。即使不安地四下张望,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那么”
在这份工作中,菲尔不知为何磨练出了攀登墙壁和栅栏的能力。
借助连猴子都会吃惊的轻盈身体,菲尔轻巧地越过高大的铁质栅栏,着陆在行宫的前庭里。
(那么,老师在哪——啊)
连找都不用找。
抬起头时,菲尔的视线就和呆愣在离宫前的高文对上了
“请问你是哪位?……而且这里不要仆人哟。”
听着愣了半会儿的老师稍带困惑地开口说出的话语,菲尔“啊”地一声醒悟过来。
(对了。这副姿态看着就像另外一个人,就连我自己也难以辨认呢。)
既不能解开变装,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在困惑的菲尔准备开口时,高文突然睁大双眼。
“你,难道是……小菲尔蒂娅?”
“没错。”
高文老师真了解我啊……正当菲尔想说出这话时,就被飞奔而来的他紧紧地抱住了。
“唔,老师……”
被厚实的胸膛抱住,呼吸也变得困难。但是,说不出话绝不是因为喘不上气。
喉咙干燥,鼻子也变得酸酸的。正当视野逐渐模糊时,菲尔紧紧地抓着黑色祭服的衣领,并把脸用力地埋在这副高大的身体里。
“真的是小菲尔蒂娅吗?有遭遇什么过分的事情吗?!没有吧……太好啦……看到你没事……”
面对抽抽搭搭、含混不清呜咽着的菲尔,老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比任何人都要宽广的肩膀,以及,和以前一样有着太阳公公味道的祭服。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菲尔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心中这么不安啊。)
接下了不得了的工作,还接二连三地遇上了莫名其妙的非常态事件。
面对熟悉的日常情景,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菲尔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才不是呢。一点都不好,笨蛋!”
沉浸在感动中的菲尔突然听到关节松动的声音,一下子回过神来
“好痛痛痛,老师!说好了的,请不要这么突然抓住我的腕关节!?”
“不听话哟!你—这—孩—子—!不是说好即使傍晚赶不上,夜市的大甩卖结束之后也一定会回来的吗!?”
“!”
说起来,在来这里之前,确实做过这样的约定。
“那、那个时候我是打算回去的,呢。不对,我已经拜托斯坦特陛下传话了……亏您还记得呀,那时候说过的话。”
面对语无伦次,不知望向何处的菲尔,高文老师横眉竖眼地说道“那不是当然的吗!”
“每次每次想起那句话都感到苦恼来着。你长得那么可爱,该不会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说是去工作,结果一去不复返,准备去找你时从城堡里还送来莫名其妙的金币和派来意料之外的使者……人家差一点就要殴打雇主了哟。”
“诶”
那还真糟糕,想到这里的菲尔脸色发白。
(不过等一等。作为一个吟游诗人的高文老师被当作使者派遣过来,仔细想一想,这件事不是挺奇怪的吗?)
一般来说,圣职者们——即教会,是独立于王权的存在。等级最高的樫树贤者,以及下一等级的预言者负责管理组织。排在底层的讲述者、吟咏诗人、吟游诗人则负责民众的布教和慈善事业、担任教会的警卫等。
默认的规则是,“互不干涉”。
在一个国家里,圣职者不受完全的支配,也因此不受完全的庇护。一般来说,圣职者作为一国的使者被派遣,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菲尔突然不安起来。
“……老师。您和陛下他,说了什么?”
“嗯—?秘密。好了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你没事就好。太好了,看到你这么精神。”
身体突然被举起,视线也随之变高,菲尔低下头,就能看到他那头红发。
让菲尔像孩子一样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真是的”如此说道的高文老师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菲尔的脸颊。
“又—是这样,穿戴完全与漂亮不沾边。”
“唉哟好咚啊,老斯。”
“不仅扎着双马尾辫,还穿着朴素的仆人衣服,真是一点都没变呀。哎呀。但是,这副眼镜不是挺不错的嘛。别具匠心的纤细样式,银镜腿也制作得很精致。”
不对啊老师,我昨天还戴着碎掉的瓶底眼镜。刚想开口告诉他,就被笑吟吟地放回地面于是菲尔选择闭口不言。
“比起这些,老师,大家过得如何?”
“现在正让‘雇主大人’设法筹措资金,并拜托认识的讲述者保管这部分金额呢。”
“然后那个,我送的废弃材料呢?”
“那个啊!谢谢你啦,帮大忙了唷。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漏风了。那时候我马上就知道是你送这些过来的。”
“太好了!”
手臂环绕着老师的脖子,并把额头埋在老师脖颈里,菲尔笑出声来。似乎很久没能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了。
“不过,你很害怕吧。偏偏嫁的是那个‘毒龙公’。”
传说他喜欢用敌人将领的头颅盖制作而成的酒杯,并且每天都把年轻女子垂死挣扎的哭喊声当作音乐来享受。虽说只是暂时性做个替身,但你要嫁的却是这种埃尔兰特首屈一指的怪物……想到这里,高文不禁用单手蒙住脸。
“无论公主陛下再怎么重要,也不能叫你做这种事啊,陛下也真是。”
想起这件事我就生气。听到老师略满含愤怒的声音,菲尔眨了眨眼。
“而且,即使要肆虐尤奈亚也要把席蕾妮公主留下来?这么轻率地把战争挂在嘴边,这个男人果然和传闻一样。那种家伙,即使我家的孩子只是作为替身嫁过去……啊—,果然还是该把他的颈椎打断的。”
“那¬—个……好像,不全是那样的。”
说着,老师就准备去袭击克劳,菲尔急忙战战兢兢地试着说道。
“殿下并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危险。最初他是很冷淡很可怕,不过,那是有理由的,而且和他说话还是会好好听的。虽然性格毫无疑问很坏,但是也有温柔的地方……而且他还有诚实的一面。前些日子,他还挺身保护了险些被砍倒的我。”
“你差点被砍了!?”
“哇——这只是比喻!还有,重点不是那里!不要忽略掉前面表扬他的部分啊!”
还有,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的印象都会改变。就像柔和的阳光一样,有点天真,整个人的气质会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女仆姿态的时候,他会表现出像哥哥一样体贴入微的绅士态度,公主姿态的时候,他的表情又会有些可怕,有点坏心眼,但是非常帅气。渐渐地,我发现了他各种不为人知的一面,渐渐地,我的眼睛就离不开他了。
我还想再多看他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双蓝色的眼眸。于是菲尔拼命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他还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虽然有些插曲,但我相信他在沃尔普吉斯之夜前也一定会遵守规定。所以不用担心我的。”
菲尔说着说着,突然回过神来,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本来只是想说,“这份工作并不危险,没事的。”
(为什么我这么……袒护夫君大人?)
菲尔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而高文用比菲尔更加茫然的表情呆呆地凝视着她。
“小菲尔蒂娅,你……?”
“那个,总之就是不用太担心我!对了,老师,刚才开始我就有点在意,您的脖子怎么了?总觉得好像变红了……”
菲尔正强行转移话题,突然响起的外门开启的声吓了她一跳。
能听到脚步声随着吱吱作响的积雪逐渐接近。
此时菲尔还被老师抱在怀里,突如出现的来访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菲尔?”
熟悉的声音中夹杂着冷冽的气息,菲尔的本能发出了“不妙”的警告。
“殿、殿下……您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毫无疑问,他是菲尔现在最不想撞见的人。
菲尔一下子石化了。
“那是我的台词。你的工作岗位应该是主楼,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也不能说自己正沉浸在与人再会的感动之中。
话虽如此,但自己正被高文抱在臂弯中,菲尔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
“不,殿下,其实我个人本周的主题是『感谢这次相遇!见过一次面就是朋友了』!您不认为与初次见面的人互相拥抱的开放性环境很棒吗?”
“……你变得有点像凯了。”
这个借口实在是过于拙劣,而不安也让菲尔抱住老师头部的双手更加用力。看到做出这种反应的菲尔,克劳立刻眯起了眼睛。
“回答我。你和尤奈亚的使者到底是什么关系……?”
“哎呀,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人家被撵到这样的角落里,还以为您要么会把人家一直闲置到冬至,要么连同宅邸一起烧死呢~”
面对高文行云流水般自然的毒舌,克劳露出了一副凉薄的表情“怎么会?”
“如果是那种能随便烧的对象,那还暂且不说,我从不会浪费这座城堡的任何一部分。而且我正好有话要跟阁下说……不过,现在似乎需要先解决这件事情。”
像是要从压低声音的克劳面前保护好菲尔一般,高文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笑着说道:“是啊,请务必。人家也有想说的话呢。”
(这个情况出乎意料)
菲尔的嘴角有些抽搐。
黑阳宫客厅以白色和黑色为基调,墙壁上到处都镶嵌着用螺钿工艺雕琢成的花草,十分美丽。白色石板的暖炉里堆满了明亮的柴火,这本应该是一个让人心情舒畅的空间。
(※注 螺钿是中国特有的传统艺术。所谓螺钿,是指用螺壳与海贝(主要是夜光贝)磨制成人物、花鸟、几何图形或文字等薄片,根据画面需要而镶嵌在器物表面的装饰工艺的总称。)
“讨厌,我家孩子好像受到了您的照顾,真是吓了人家一跳呢。”
“这样啊。我只听说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没想到新来的女仆是你的养子,说实话让我很吃惊。”
两人中间夹着一张用象牙和黑檀做成的东方风格的桌子。
右边是高文老师。
左边是克劳。
(太不凑巧了……没想到,老师是我的,不对,是『女仆菲尔』的监护人这件事竟然暴露了。夫君大人的诱导询问太可怕了……!但是,为什么发展成这种恐怖的三方面谈呢?)
“公主大人似乎是自由身呢,这比什么都好。因为,人家本来想拜见本国的公主大人,没想到就像是被幽禁了一样。”
并且,高文老师好像也憋了一肚子火,求求你自重一下看看氛围啊。
作为菲尔,高文老师能这么担心自己,自然是高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只不过,之后的事态会更可怕,菲尔在另一重意义上快要哭了。
“那只是别人的风言风语罢了。因为公主身体欠佳,所以只能让她多休息。”
“是吗——?刚才她看起来似乎还健康得很啊。呵呵。”
“哈哈。您是不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表面上,(两个人)虽然在笑,但是完全看不到笑意!)
对话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刚才其中一方宣言『我要揍扁你』,另一方则说『接受挑战,但我会杀了你』。整个房间内杀气腾腾的,不可思议的是对话还能成立。
他们继续谈下去的话很可能会牵扯到战争,最重要的是还关系到老师自身的安危。作为旁听者,菲尔如坐针毡。
(拜托了,老师。克制,克制!)
菲尔提心吊胆的,实在按捺不住了于是打了声招呼。
“茶已经准备好了。”
白瓷茶壶和配套的茶杯。茶叶的芳醇香气,融化在房间温暖的空气中,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白色盘子里盛着毫不吝惜地加入了胡桃等坚果碎的咕咕霍夫面包,还配上了湿润的奶油和甜煮苹果。因为高文说:“人家一直都是自己做的。”,所以现在黑阳宫既没有佣人,也没有厨师。这些只是用厨房现成的材料赶制出来的,但是菲尔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注咕咕霍夫面包(クグロフ Kugelhopf)是一种用面团、葡萄干、果酒、果汁、黄油、鸡蛋和面粉,制作的一款面包,源于奥地利,却也是法国阿尔萨斯当地的名产。名字来源于德语,意思就是将面包做成球的形状,而加入啤酒酵母后可以做出形状类似男孩子戴的圆边帽。其外形很独特,是用一种中空螺旋形的模子作成的皇冠形。)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不,你也坐下吧。”
菲尔正想就这样直接出去,却被克劳叫住了。
“诶?啊……可以吗?”
“反正就算我让你出去,最后你也会在房间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吧?”
“唔”
菲尔的视线游移了。
(不过,我本来就是打算偷听的,坐下就坐下!)
看了看相对而坐的克劳和格韦恩,菲尔无意识地选择高文的旁边,行了一礼后坐了下来。
菲尔没有注意到克劳对于她的选择稍微皱了下眉毛。
“谢谢您的关心,黑龙公。哎呀?小菲尔蒂娅,你这不是没有自己的那份吗?”
“一般情况下,仆人也不同席嘛。”
“那就吃人家这份吧。”
“啊,这怎么可以。这不是老师的份吗?”
“没关系没关系。来,再喝点茶。”.
高文一个劲地劝菲尔把自己那份吃掉,吃点这个再吃点那个,他和平时一样只是出于纯粹亲情——但是在旁人看来,很容易把他俩当成亲昵地分享食物的恋人。
“菲尔。这份你也吃掉吧。”
克劳的语气有些不快,他把自己面前的那份咕咕霍夫面包也推了过来,这让菲尔呆住了。
“欸?殿下,您不喜欢咕咕霍夫面包吗?”
“……没什么。我现在没有食欲。”
“? 谢谢您。”
菲尔歪了歪头,低头表示感谢。高文在一旁眨了眨眼。
“哎呀哎呀,真是的。又是招待我点心,又允许菲尔和我同席。你对我们也太好了吧,友好得不可思议……不过……”
突然脸颊被扭成一团,菲尔缩紧了肩膀。
“菲尔蒂娅?说真的!我平时就跟你说过了吧?要是你敢接下类似卖淫的工作,我就跟你断绝亲子关系!”
(呀——老师!让您担心了所以愤怒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发言太过火了!)
对于不知道替身这件事的克劳来说,这是不可能察觉到的讽刺,但即便如此,菲尔还是吓得脸色铁青,慌慌张张地去寻找话题想要蒙混过去,但在她开口之前,克劳的反驳来得更快。
“……卖淫是指她在这里的工作吗?说的真没礼貌。我只是安排她帮忙美化一下城内环境而已。这里是一个非常健全的职场,除了妻子以外,我没有对其他任何人出手的打算。这位父亲大可放心打道回府。”
这个人还能露出这么棒的笑容啊。菲尔不由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克劳。然后,偷偷看向老师的脸。
只见他的脸上用很大的字写着,『对妻子出手才是大问题呢』。菲尔脸上的血色又褪了五成。顺带一提,流到这里她脸上的血液仅剩数滴。
“哎呀,搞错了呢。要断绝的不是亲子关系,但人家一定会亲手把那个敢对我家女儿出手的混蛋渣滓阉割后沉入海里,对吧,小菲尔蒂娅?”
“是吗,差不多都到了该独立结婚的年纪了。有个过度保护的父母,还真是辛苦啊,菲尔。”
(吓——!请别把我夹在中间!)
不知不觉被卷入其中的菲尔开始冒出冷汗。
“那、那个!老师,您脖子很痒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挠。”
菲尔拼命地试图转换话题。只不过,老师的脖子已经被挠到发红了,这让菲尔一直很在意。
“嗯,就是说啊。”老师露出了一丝苦笑。
“自从来到这座城之后,我的脖子就一直瘙痒难耐……是不是这里有什么坏虫子?”
“真不凑巧,那大概是别处来的吧,我们家一直很注意卫生管理。”
“哎呀讨厌!抱歉啦。不过,坏虫子的话,人家倒是知道这里确实有一只呢。”
“是吗——?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到。究竟在哪里呢,请务必告诉我。”
“唔呼呼呼。意外地就在这附近哟。”
又转回去了。好不容易才转移了话题。
但是,高文叹了口气,像劝导似的看着菲尔的脸。
“菲尔蒂娅,事已至此我就直说了吧。不要做这种类似卖身的事情,人家也绝对不会动你换来的那笔钱的。总之,你可以随时辞掉这份工作。”
这个工作,指的就是替身。虽然一般情况下听到也不会在意什么,但老师当着克劳的面大胆地说到这个地步,着实让菲尔吓了一跳。
“我做不到。”
“听好了,只要去找,随时都能找到人来替你做这份工作。但是,人家最宝贝的女儿只有你一个,谁都替代不了。黑龙公也这么觉得对吧?”
“……有能够代替的人吗?”
突然,克劳呢喃道,菲尔向他转过脸去。
“殿下?”
“没有人可以替代——即使有一个声音相同、长相相同、年纪相仿的人,你也只有一个。谁都无法替代。”
“诶……”
凝视着这边的蓝色双眸是静谧的。
但是,在冰冷的水底,能隐约窥见到被压抑住的感情碎片,这令菲尔屏住了呼吸。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容颜……啊哈哈,只是在打比方吧)
克劳把提心吊胆的菲尔晾在一边:
“不要无视雇主擅自商量这些事。”
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向菲尔命令道:
“啊啊对了,我记得这里的食品库里应该还有些夹竹桃的蜜,就拿给客人享用吧。加到红茶里会甜得恰到好处。”
“啊,好的。”
菲尔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但是她忽然意识到:
“……等等。从夹竹桃里提取的蜂蜜会引起精神错乱,所以要注意不能入口,这么告诉我的不正是殿下吗?”
“但是我觉得美味啊?”
“只有殿下会这么觉得!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你怎么会让我拿这种危险的东西!?克劳无视了怒目圆睁的菲尔,露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对于普通的佣人和主人来说,这段过于融洽的对话,让高文稍稍歪了歪头。
结果,两人还是无法同时进行交谈。菲尔不得已,只好焦急地等着克劳离开。
“就算只有老师一个人也好,不能立刻回去吗?”
看着克劳的背渐渐远去,菲尔小声对高文说道:
“为什么要接下这样的工作呢?大家肯定也会担心的……”
“真是的。那是人家的台词。”
“那是因为……非常抱歉。”
听到菲尔含糊其词,高文老师笑了笑。
“但是,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放弃。做完之后我会好好回去的,请您等到那个时候。所以老师,回去的时候请再对我说声欢迎回家。”
“小菲尔蒂娅……”
可能会发展成战争。
但是,在那之前,老师可能会被杀。
“我肯定会找到方法的。圣职者主动撤消“试炼”也是很常见的事对吧?回去之后,只要说毒龙公非常强大,自己是在敌不过他,陛下也一定——”
“不——行。人家不会这么做的。就算只剩下头颅人家也一定要战斗到底。”
“为什么!”
“因为人家是你的父母啊。而且,父母都是笨蛋嘛。”
“!”
如果是为了孩子,多蠢的事情父母都会去做。
“怎么能让孩子乱来自己却不管不问呢,人家才做不出这种事呢。”
“老师!”
所以就把这当成是人家的任性吧,老师说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你需要在意的。没事的。你知道我很强对吧?那个人嘴上虽然那样说,但他应该也会避免在“试炼”中没有遵守约定而发生战争的情况出现。而且,就算他是毒龙,只要在正面交锋的时候将他狠狠地打倒的话,他也不会再追来了吧。”
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面对闭上一只眼睛的老师,菲尔摇了摇头。
“事情没这么简单。”
(老师……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惜改造城堡,惩戒自己。)
首先,就算可以避免战争。
老师的处境也很危险。
“尽管如此。人家还是不想让你独自战斗,所以才来的哟。”
高文将紧紧握住拳头的菲尔,轻轻抱在怀里。
“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请快些回来吧。”
流入耳朵声音很温柔,但是正因为如此,菲尔才会为自己的不争气咬紧嘴唇。
离婚不成就会爆发战争,这是上述情况出现后的第二天。
昨天冬至·钟响了七次。时间期限只剩六天了。
(如果在六天后还不能离婚,那就会爆发战争。如果在六天后还不能离婚的话,老师就会被杀死。六天后……)
马上,今天钟声也要敲响了。
这些顾虑还在脑中不断打转,菲尔换了双方便跑动的鞋子。只要还有赢的可能,我就会一直将这场解除神誓的“赌约”进行下去。
从房间里溜出来的时候,菲尔稍微有些踉跄。昨晚一整晚都在思考,实在是睡不着。
眼睛下方出现了大片黑眼圈的同时,菲尔也下定了决心。
(光靠这个赌注是不够的。既然对老师的劝说失败了,那么我无论如何也要在这六天内做个了结。)
已经没办法再顾虑那么多了,菲尔咬紧了嘴唇。
(有没有那种,可以一招逆转的方案呢。或是有没有让夫君不得不向我提出离婚的方案呢?“这辈子另一半就是她了?不是吧——”能让他对我失望,产生这种想法的最佳方法是……对了)
菲尔思索了一会儿。
(对啊。总之,先注目今天的赌注。然后,在那个时候,对夫君大人……)
菲尔“嗯”地点了点头,然后钟声就响了
一听到那个,菲尔就气势汹汹地向城门跑去。
菲尔自己也知道,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强行想出的方案是行不通的,而她现在早就将这个规律抛在脑后了。
“所以呢?你做完无用的抵抗之后今天又被抓到了。真是太遗憾了,席蕾妮。”
看到菲尔耷拉着肩膀,被一大堆黑龙师团的团员们押送过来,夫君大人饶有兴趣地端详了一眼。
“……您认为柔弱的少女能在赛跑中战胜强壮的军人吗?坏心眼的夫君大人。”
“我想对你来说,柔弱和体弱多病是完全另一个次元的形容词吧,席蕾妮。需要我告诉你,有几名部下被这位柔弱的少女踢到要害抽搐倒地吗。”
你说东他说西。
菲尔把嘴一歪,但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了。
(冷静下来。因为今天在这之后,还有一条秘技。)
克劳轻轻拍了拍喘着气的菲尔的背,走上通往建筑物的楼梯。帮菲尔把上衣搭在肩上,走楼梯的时候总是跟在后面,担心菲尔疲劳的身体,就像平时一样。
“……谢谢。”
菲尔小声地道谢。
(还是老样子,他本性到底是是恶劣呢,还是温柔呢?)
捕捉菲尔的黑龙师团员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原来的岗位。越往里走,仆人的身影也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就只剩菲尔和他两个人独处了。
在城堡深处排列着黑大理石柱子的走廊上,菲尔突然抬头看向他的侧脸。
挺拔的鼻梁和锐利的目光。让人想起黑鹰瞄准猎物的姿态,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身姿。
(我要和这个人离婚。就算是为了老师也要快点,再快点!)
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催促着一样,菲尔下定决心开口了。
“那个,夫君大人。其实……妾身一直有想说的话。”
“什么?”
“这是您给妾身的赌注,但妾身改变了主意。妾身会告诉您,无论如何都想和您离婚的理由。”
“……现在?在这里吗?”
“是的。现在,在这里。”
现在是胜负的关键时刻。
菲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妾身在故乡心有所属。我们像家人一样共同长大,年、年幼的时候就发誓要结婚。”
菲尔撒并不习惯撒谎,声音也微微发颤。希望没被他发现。
为了不去看对方的脸,在对方提问之前,菲尔就移开目光,语速很快地继续道:
“这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伊古雷科大人设陷阱而伪装的政治联姻,不是吗?妾身应该已经没有用处了。那个,所以说,您也不愿意屈尊接受这种对其他男人心生爱慕的女人吧?恰好吟游诗人也在城堡里,因此即使是神誓也——”
“……我?”
“诶?”
克劳突然低声说道。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
从菲尔这边看不见他的脸。
“那个,妾身听不太……”
就在菲尔想要反问的时候。
“不惜撒这种谎都要离婚吗,就这么讨厌我?”
双肩被他握住,用力推到墙边。
“好痛……”
(发生了什、么?)
菲尔眼花缭乱,强烈的冲击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
眼前是一对冰冷的蔚蓝。
察觉到其中所充满的感情后,菲尔的后背不寒而栗。
安静而深邃,深不见底。那是一种明显的愤怒之色。
“啊、……”
发不出声音。
菲尔虽然扭动身体想逃跑,但附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就像笼子一样,让她动弹不得。
克劳仿佛要直接将气息吹进菲尔的耳朵里。他用那缠绵而又甜蜜,却又透露出无尽冰冷的声音淡淡地继续说道。
“你认为这种程度的谎言就能欺骗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高高兴兴地把你送回故乡?你说啊,席蕾妮——”
用獠牙捕捉野兔的狼大概就是这种心情吧。
低头望着呆呆地仰视自己的『席蕾妮』,克劳脑海中的一角这样思索着。
为了逮住她娇小的身体,他将手肘抵在她的脸颊旁,封住她的动作。
另一只手则抓住想把自己的胸口推开的左手手腕,它是那么纤细,纤细得几乎要折断了。在纤薄的皮肤下,可以感觉到加速的脉搏。
从她那彷徨不定的眼神和毫无自信的声音中可以看出,那只是她为了方便离婚而撒的谎。
(——从小就陪伴在身边,像家人一样长大的对象、吗?)
克劳的嘴角有些扭曲了。
是无意识的吗?不管怎么想,那个措辞,都会让人去联想出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迄今为止,她都是那么率直,表里如一,甚至没注意到这样不适合当替身新娘。
但现在却积极地撒了谎,欺骗了自己——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结果,她始终都不愿意看自己。
克劳强烈地意识到,她绝不会对自己微笑。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席蕾妮。”
她睁大了眼睛,眼眸好像要从眼眶中滑落一般。近处的那双眼睛,比最高级的夕辉晶还要鲜艳,比黄昏的天空还要澄澈。
看到映照在那里的是自己,克劳露出浅浅的笑容,静静地张开嘴唇。
“从故乡来的圣职者安排在身边,你和我的赌注,在满足条件之前还需要再胜一场。加上尤奈亚国王也能很难对埃尔兰特的过失进行谴责,催促我把你还回去。真是太好了,你期盼已久的离婚也近在咫尺了。”
“那……个。夫君大……”
“但是,这个谎言是步错棋……你明白吗?你是背负着尤奈亚的国名嫁过来的。居然想用私事来推翻这件事实,你真的理解了什么是作为王族的义务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明显地露出了“糟了”的表情。
她是个聪明、有责任感的女孩,能够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一点我已经很清楚了。
教训的话就说到这里吧。就算放着不管她应该也会反省的。
他明明知道的。
那个身体很纤细,纤弱到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这么一想,他的手臂充满了力量。
“不惜撒着中谎都想回到故乡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妾身才没有说谎。不,要说是谎言也像是谎言、不对。那个,所以……妾身只是……”
“只是?”
趁她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把嘴唇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吹入声音。
而且还故意用听起来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告诉你。你也许在拼命地想离婚的对策。但是不管你在策划什么事,都会有一瞬间就能将其推翻的诅咒。”
“诶、……”
“不知道的话,我就在这里告诉你吧。”
他捏住菲尔雪白的下巴,强行往上抬。
“放弃吧——你,永远也无法回到尤奈亚。”
他已经被惊慌之中看向这边的茜色双眸中吸引住了——其实,他本打算夺走她的双唇。
(……唔)
但是,他做不到。
取而代之的是,他咬住了菲尔纤细的脖子,用力地吸吮后留下痕迹。
臂弯中的身体,吓得一颤。
克劳无视心中的踌躇,抓住菲尔的头颈,手指缠绕着银线般的头发,抱紧挣扎的手臂和纤细的身体。
明明本来只是想威胁她一下而已。
在白嫩的皮肤上散落的,那一点标志着所有权的标记,比想象中更加生动和鲜明,正常的思考回路也被强烈的冲击逐渐淡去。
就在克劳觉得不妙的瞬间,浮现在她眼中的颜色,将快要融化的理性拉了回来。
她既没有像往常那样反抗,也没有回瞪着他。
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态,她只是缩紧了身体——
她害怕了。
(糟、糕)
后悔,使他的手臂放松了下来。
然后就在那之后不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被无穷无尽的愤怒射穿,被他用蛮力抓住,菲尔简直快要窒息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菲尔只是用力绷紧身体。
“如果你说什么也要逃离我的话——我会折断你的双脚,给你绑上锁链。让你永远无法从房间里走出来。”
“……!”
与残酷的内容相反,克劳的声音甜蜜得不合时宜。
他的手掌顺着菲尔的手臂轻轻滑过。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非常有力,一旦被包裹起来,自己那纤细的手臂是多么无力。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许触碰你。直至永远。”
“那个,夫君、大人……”
被咬了一次之后,他就没有再继续伤害我了。话虽如此,但是菲尔的大脑还没有运转过来,这些话语和之前的威胁落差太大了。
(好可怕,讨厌,我讨厌这样!)
──“如果遭遇危险的人,……”
像是寻找救命稻草一样,菲尔想起了高文老师的话。
所以,这是拼命地,也是无意识用出的招式。
克劳的手臂力量一松,菲尔的身体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了自由。
菲尔转过脸去,用尽全力地扭动身体,甩开他的手臂,右手大幅度地挥动着——
“妾身说了要回去就会回去——!!”
菲尔用掌根给克劳的下颚来了一记升龙。
咔乒。
声音相当悦耳。从手感来看,似乎是漂亮地命中了。
对他来说,应该是出乎意料的攻击。那当然了。一般来说,谁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会吃到一记升龙。
与此同时,压在菲尔身上的负担消失了,她完全获得了解放。
“告辞!!”
菲尔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叫喊,便转身逃走。
说不定夫君大人画着抛物线被打飞出去了,但遗憾的是,菲尔并没有去关注那边。
菲尔无暇顾及满脸讶异的侍女们的目光,一路飞快地跑过走廊,拐过十个拐角。
一定不会再追到这里了吧。
她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放下心来——才怪,菲尔气喘吁吁的脸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我这个傻瓜──!!那个世界的公主会用掌根直击丈夫的要害啊!?)
那种情况怎么想都是悲鸣吧,退一万步讲给他一巴掌也就妥协了。
为什么偏偏用了掌根呢?而且还瞄准了下巴来了一记升龙。
(啊啊啊啊搞砸了!高文老师,护身术又派上用场了,才怪!要是变成脑震荡之类的怎么办,夫君大人他没事吧,要是没事的话就好了,话说怎么可能没事啊,下巴没事,其他方面也会有大麻烦啊!)
菲尔大脑飞速运转。
由于想得太多,内容早已串线。
(如果找借口说是偶然碰到的,但那记升龙打得又太结实了……话说回来要是夫君大人的下巴被打没了怎么办……)
由于菲尔过于混乱,担心的方向也逐渐偏离。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了……)
菲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急促的呼吸和混乱的思考回路。
(我对夫君大人做了件很过分的事。)
说了谎还打了他,完全就是暴力妻子……
(再说,那谎话太蠢了。因为故乡有恋人所以想离婚?我真是个大傻瓜。我再怎么着急……如果最后演变成外交问题怎么办?)
本来这就是政治婚姻。就算把私事拿出来也毫无意义。
而且,如果有什么万一,以后“席蕾妮公主”这个名字前就会冠上“用手掌打碎丈夫下巴的公主”这个代名词。菲尔现在才反应过来事态有多严重,脸色变得铁青。
(必须要道歉……首先从道歉开始吧。)
明明猛地揍了别人,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那还算是个人吗。
(虽然实在不太情愿折返回去!)
那个夫君大人肯定又会逮着机会就提起这件事讽刺我,但是逃避讨厌的事情也无济于事啊。
还有就是,要行动的话绝对是越早越好。
菲尔不自觉地用手掌压住了自己的咽喉。
总感觉被亲吻的那个地方经常有股异样的热度,血气一下就冲上了菲尔的脑门。
(哇!现在赶紧把这个抹掉吧,是啊,连狗都会咬人,毒龙也是一样的吧!?)
虽然脑海中浮现出“有咬人癖的夫君大人”这句话,但是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于是把这个印象从脑海里一并赶了出去。发烫的脸颊,也装作没有注意到──
就算菲尔打算转身回去的时候,突然好像有一阵风吹了进来。
(欸。有人来了吗?)
原本以为周围没有人的菲尔一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但马上又被更令她惊讶的事情盖过去了。
在大理石并排的走廊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从通往中庭的大窗户进来的人是……
(老师……?)
看到熟悉的面孔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菲尔不由得愣住了。
一瞬间,菲尔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但她又重新考虑了一下。
(因为,现在是穿着礼服的『席蕾妮大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到。)
菲尔一边向后拢着头发,一边微微颔首。然后,她加快脚步想从他身边过去。
石廊上,高亢地响起了相互靠近的两个脚步声。在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上,白色的礼服和黑色的祭服在圆柱的阴影中一瞬间重叠。
就这样,他们普通的擦肩而过——本应该是这样的。
“……呜!!”
如同碾压般突如其来冲击袭向全身,菲尔一口气噎在喉咙喘不上来。
迟了一拍菲尔才理解到自己是被撞飞,后背撞到了墙壁上。
脖子被紧紧地勒住了,意识也渐渐泛白。
(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菲尔还是像平常被教导的那样,朝着映照在视野角落的手臂关节,合起双拳用力砸下。
好不容易脱离了拘束,但头顶传来阵阵钝痛。那是轻微脑震荡的症状。菲尔跌倒在地,呛得喘不过气来。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脑内还是一片混乱。
那样的事我绝不承认。这不可能。
因为他是绝对不会伤害菲尔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教会她保护自己,身为菲尔的——
头部还有阵阵刺痛,那都无所谓。菲尔呆呆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人。
“老……老师……?”
菲尔忘记了演戏,而那个撞飞她的男人——高文,慢慢伸出了手。
“别吵,小丫头。”
他小声说出的那句话让菲尔毛骨悚然。
(不、这不是老师。)
粗暴的声音。
眼神像是在审视物件。
空洞的表情毫无生气,就像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
完全无法想象这就是平时表情丰富的他,而且,他、没认出菲尔……?
“老师,您怎么了……!?”
那琥珀色的瞳孔浑浊不清。菲尔全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面对不断迫近的手臂本能地一点一点往后退,突然,她被高文的脖子吸引住了。
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有一种陌生的红晕。我记得、那是他经常挠的地方——
(蝴蝶形状的痣……!?)
那种东西,以前就有吗?
“老师,请振作一点!”
完全没有回应菲尔的迹象。
虽然在一瞬间茫然自失,但是菲尔立刻准备起身逃跑。
总之,我只知道老师已经失去理智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不逃走就糟了。而且他的目的好像正是自己。
要不要大声喊救命?脑海中浮现的方案,立刻就被菲尔舍弃了。
(如果有人看到老师想加害于『黑龙公的新娘』——『席蕾妮公主』的话……!)
那样他就绝对无法活着回到尤奈亚了。
但是,还没等她跑远,就被抓着头发拽了回来。虽然菲尔拼命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却被轻易地抓住了手臂。
我知道的,实力实在相差太多了。
(谁来……唔)
就在她用尽力气忍住快要反射性地发出尖叫的瞬间,拘束解开了,菲尔滚到了地板上。
“好痛!”
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但菲尔还是扭过脖子微微睁开眼睛。
当她看到熟悉的黑衣背影的瞬间,那句堵在菲尔胸口的气息,无意识地舒缓了下来。
“……夫、夫君大人?为什么?”
“退下。”
为了保护倒地的菲尔,克劳挡在高文的面前。
“你要对我妻子做什么?”
连发尖都能感受到充满了整个走廊的杀气。
高文没有回答克劳的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像是看不见克劳一般,缓缓地朝菲尔伸出五指。
“……必须抓住、那个小姑娘……”
高文的呢喃声十分无力,几乎是混杂在呼吸之中无法辨别,听到这句话菲尔瞪大了眼睛。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尔,就像站起来的野兽般沉下身体,克洛咂了咂嘴,然后握住了剑柄。
看到被拔出的银光,菲尔不由得喊道。
“住、住手……!”
“!”
(求你了,因为、那个人是……!)
克洛的肩膀在颤抖。剑拔弩张的氛围,稍微松懈了一点。
那一瞬间。
高文猛地转过身,从开着的大窗户飞跃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的背影就消失在庭院树木的阴影中。
高文离开的时候,那个从衣领上窥见到的印记,异常深刻地烙印在菲尔的眼睛深处。
“老、……!”
“蝴蝶形、的痣……”
正当菲尔想要呼唤时,听到了克劳的低声嘟囔,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喊出声。
“席蕾妮,你有没有受伤?”
克劳没有理会逃跑的高文,而是跑到菲尔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菲尔一边无言地点点头,大脑则被混乱的思绪所扰乱。
(老师,为什么?为什么……?)
菲尔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到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了红色的手印,克劳皱起了眉头。
即使被人,手扶后背,抱在怀里,菲尔也依然任由摆布,没有反应。
“殿下!刚才那声巨响是……”
“没什么……没什么大事。”
克劳平静地回答着迟来的部下,但他的声音依旧让人感受不到实感。
菲尔的意识逐渐远去。
就这样在克劳的怀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