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菲尔醒来时,吉尔福特和尤安都已经启程返往各自的领地。
「今天一大早,那两位大人就出发了。」
其他的侍女似乎都在外面静候。拉娜用平时惯用的语气报告着,一边拉开窗帘,让令人心旷神怡的晨光照进房间里,菲尔不由得凝视着她的背影。
「骗人的吧……! 我、是不是犯下了难以原谅的失态……!」
菲尔慌忙想从床上起来,但一瞬间又跌回到了床单上。
(这是怎么回事,脑袋要裂开了……!?)
「话说我好像要吐了……呜咕哕」
「慢着、振作点!? 受不了,宿醉的话就不要突然动起来啊,笨蛋!」
拉娜慌忙从水瓶里倒了杯凉水递给菲尔。
「宿醉……哎,我什么时候喝的酒来着?」
「昨天的! 晚宴会上啊! 你已经不记得了吗?」
「应该说,我从中途开始就完全没有昨天的记忆了。连我是怎么换上睡衣睡在这里的都不知道……」
看着脸色发青的菲尔,拉娜的眼角吊得老高:「真拿你没办法啊!」
「是殿下把烂醉如泥的你搬到这里来的哟! 枉我费尽心思给你画了个那么漂亮的妆,结果听说殿下得照顾一个醉鬼,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吗?」
「殿下他……?」
菲尔恍惚地开始回想。
但是。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菲尔像是要榨出记忆一般大叫着,拉娜无奈地敲了敲她的头。
「好、好痛! 我的脑浆好像要从哪里冒出来了。现在、现在先暂且饶过我不要再打了……」
「趁着现在脑袋里一团乱的时候敲几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呢。我说你啊!至少,给我想出点之后要向殿下道谢的事情吧!?」
「呜、就算你这么说……」
(我想想,我打算好好招待一下客人。于是喝下了吉尔福特大人劝的酒……总觉得好像在某个昏暗的地方说了很多话。如果那不是梦的话……)
除此之外,什么也想不出来。菲尔呻吟着,勉强拼凑起记忆的碎片——然后只想起了一件事。
(啊、)
——“即使,你不是——真正的『席蕾妮』也一样。”
宿醉带来的头痛一下子消失了。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的话。
「拉娜,怎么办?」
菲尔呆呆地低语。
「啊? 怎么了?」
「殿下他……知道我其实是冒牌货。」
「我说啊克劳。你是不是对人家隐瞒了什么事?」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第二天,来到高文的黑阳宫时,克劳被尖锐的问题吓了一跳。如果坦白说自己趁她喝醉时夺走了她的嘴唇,克劳确信这绝不是简单的铁拳制裁就能解决的。
看着一边佯装镇静否定一边在内心不断流冷汗的克劳,高文眯起眼睛露出厌恶的表情。
「真的吗? 人家总觉得可疑呢。唔—嗯,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哦……」
「要说可疑的话,那可不止吾主哦。还有尤安大人的咒毒事件。」
幸运的是,同席的凯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克劳才没有落到脑浆迸裂的下场。听到这话高文也皱起眉头。
「你的母妃……听说莉葛琳王妃的行径越来越可疑了。」
据尤安说,之前在皇宫里,他受到莉葛琳的款待,被推荐品尝她自制的『不可思议的带有光泽的红茶』。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是咒毒,但如果不彻查可疑之处,祸根就不会断绝。」
「没错,那就是咒毒的根源,没想到这次的骚动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凯装模作样地继续说着。
尤安幼年时期在埃尔兰特的中央教会度过,因此在教会上层人物中也颇吃得开。
「给你添麻烦了,作为道歉,你可以直接去中央教会——嘛,就是这样。」
迪卡路的妖精传说,加上帕鲁原本想要调查的教会和『圣诗篇』。
接近真相的钥匙,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到手了。
「另外,从尤安殿下口中,还得知了一件事……该怎么说呢,他最近因为其他事情去了中央教会,这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禁书库的位置变了。还出现了什么封锁区,而且位置每天都在更换……还有就是,比起单纯的改造,好像还在继续进行更奇怪的扩建。”
与此同时,埋在庭院和地面上的墓碑急剧增加。据尤安说,圣职者们都一律低着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奇怪的扩建?」
「我问了我的恩师——一位先知扩建的理由,他回答说『因为红色的病要来了』。」
「啊、……!」
红色的病。
那是与一连串事件有关的人们使用的、暗示着咒毒的词语。克劳眉头紧锁,旁边的高文也叹了口气。
「毕竟那是一个与皇统权力完全分离的世界。人家也是第一次接触埃尔兰特的教派……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不管查出什么,结论都是一样的。这次一定要抓住『妖精之王』的线索,我不会再让他肆意妄为下去了。」
为了告慰那个有着亚麻色头发、像太阳一样的弟弟的灵魂。
他要亲手斩断咒毒的连锁。
克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三年前刺穿帕鲁胸口时的触感,至今仍清晰地残留在他的指间。
「那么,如果你又有什么新发现,请一定要告诉人家一声哦。如果要涉足教会的话,即使派系不同,人家多少也能帮上忙。」
在商谈结束后,在高文目送他走出黑阳宫的门时,克劳有些不似以往,他焦急地拨弄着刘海。幸运的是,他有事吩咐给了凯,让他先行一步。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切断咒毒的根源。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失去了。绝不能让菲尔重蹈帕鲁的覆辙。……绝对不能)
克劳摇了摇头。
每当想起应该保护的少女的脸时,脑海中就会突然浮现月光下的中庭。飘浮在黑暗中的红色礼服,以及钻入鼻腔的铃兰香气。然后就是——
(……算了,反正那家伙肯定不记得了吧。)
一想到这里,克劳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他不后悔夺走了她的嘴唇。尽管如此,明明应该很满足,此刻却有一种奇妙的空虚感。
即使告诉她,她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结果她还是晕了过去,没能听到她的回答。
(回答?)
想到这个词,克劳觉得很不协调。
(——这无关紧要吧,那家伙的心思无论在哪里都没关系。只要她确实地在我的身边。)
一直以来,克劳都觉得自己不需要对方的心。
只要,能够守住她就好。只要她平安无事,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其他都无所谓了。
不可能得到同样的心意。在那之前,如果要追求她的心灵的话——也许连她都会被卷入希望克劳孤独腐朽的莉葛琳的诅咒之中。
可是,现在呢?
他意识到,如果只是一味地思念,自己并不能满足于此。
那既不可能,也不应该奢望。所以,他才会把那些尘封在意识深处、一直装作没看见的事实,小声地说出来。
「……我想要,那家伙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