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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从两情相悦迎向与冰室同学的告白结局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前暂时停步,深呼吸一口气。

──包含前天演变成事件发端的学生会活动,身为副会长的我,一如往常地从每天的例行公事开始着手。

打开这扇门的瞬间,我们那位学生会长犀利的毒舌就会喷飞而来。为了要迎面承受,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毕竟那位学生会长,也就是冷傲的天才少女冰室凉叶,对于我这个除了学业以外一切都很平凡的人可说是异常严厉。

在这种旁人看来只会觉得她杀气腾腾的状态下,我之所以能若无其事地接受,除了我对冰室怀抱特别的情感外别无其他理由。

没错,再强调一遍,我喜欢冰室凉叶。

正因为我经常观察她才会晓得……那位冷酷的少女,偶尔也会露出羞赧的一面及颇具女人味的举动。而与其说那种时候会让我怦然心动,不如说我早已被可爱的冰室迷得半死了吧。

虽说那种时候几乎很少出现,但我总是期盼着能再次欣赏冰室那可爱的一面。尽管她不时会发表过度强烈的毒舌言论让我大受打击,这样的期盼却让人得以重新振作,我才勉强没有崩溃并撑到现在。

──然而,恐怕今天她的辛辣发言,会比平常更加严苛了。

至于为什么我会有这种预感?因为尽管昨天我跟冰室约好了要提早过来,却无法拒绝班上同学砂城雅的拜托,帮忙她打扫……结果导致迟到了四十分钟之久……嗯,百分之百都是我的错啊。

原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谁知道花了半小时以上……唉,早知如此就该先通知冰室一声我会迟到。像这种情况就是冰室经常教训我的「你总是少根筋」的例子之一吧。唉呀呀……

我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掌心冒汗的同时将门打开。

「冰室,对不起我迟到了!」

首先该道歉才对。我弯腰鞠躬并双手合掌。结果这时──

「既然会迟到,为什么不先通知一下?这是常识吧,田岛同学。」

如疾风般扑袭而来的,果然是对迟到也不知会一声的我的激烈指责。这种打招呼的方式真冰冷啊。

眼前的光景完全如我想象。冰室凉叶停下原本在操纵笔电的手,带有责备之意的细长双眸刺向了我。

但谁会想到──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不知为何,我的正前方也传来了,仿佛约定碰面的时间过了却不来的约会对象终于现身后,那种松了口气的撒娇叹息。

「……………………嗯?」

那个……该说是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发展吗?呃,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两种性质完全相异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传了过来。

那两个说话声,毫无疑问都发自冰室。

当然,如今在这里的,一如往常只有我们两人而已。

刚才单纯是我耳背对吗?还是类似某种幻听现象?

可是,另一个说话声异常有临场感也是事实。

「啊,对啊。冰室说得没错,下次我会留意的。」

说完,我还是不解地微微歪着脑袋,不过总之先在副会长的位子落座。

「当你跟砂城同学在刻划青春的一页篇章时,我已经处理好三页扫除的文书资料了。但总觉得效率很低落,因为已经快到离校时间了,不知我是否能赶在明天开会讨论前做完呢?当然,这是建立在『你确实有做出如我要求的成果』这个前提上。」

冰室发出了严厉的话语。

附带一提,所谓扫除的文书资料,是指下周六以学生会和卫生股长为主要成员,要进行的河滩清扫义工相关作业。

要言之,由于我擅自迟到害她无法如期完工,所以她难以原谅我──这样的解释应该没错才对……但话说回来,冰室为何会知道我跟砂城去打扫楼梯的事?这明明是砂城刚才突然拜托我的啊。

(呜呜……我太担心田岛同学会不会直接跟砂城同学跑去玩了,所以工作根本没什么进展,田岛同学真是个笨蛋。不过──呵呵,既然你乖乖来了,那我就原谅你吧。只是相对地,你必须接受晚点放学回家,陪我聊天一个小时的处罚唷。)

──后头那个声音简直就像是女友对约会迟到的男友闹别扭、撒娇一样。

我无法想象那是眼前的冰室所说的,只觉得是听错了之类。然而那种货真价实的声音质感令我难以忽视。

我忍不住在室内转头东张西望。

「……说、说得是呢。」

嗯,果然没有其他人。在这个房间里就只有我跟冰室而已。

所以她果真就是刚才那些离谱发言的主人?

不不,怎么可能有这种愚蠢的事啦?冰室哪会为了要跟我聊天而延迟一个小时才放学啊?说到底,用这种私人理由向学校申请延后放学根本不可能获得许可嘛──

没错,我视野中的冰室依旧像平时一样冷傲而面无表情,这就是比什么都还有力的确切证据了。不管怎么说,那种撒娇的声音都不可能来自冰室……

「总之,为了预防万一,我已事先向校方提出了延后一小时放学的申请。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真了不起耶,简直毫无破绽!所以我们赶快把工作搞定,就可以进入聊天时间啦。嘿嘿~~)

「嗄?」

喀当!我屁股下的椅子滑动了一下,完全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

是巧合吗?刚才她提过「陪我聊天一个小时的处罚」。而如今冰室淡然的加班宣言,虽说意图完全相反,但多留在学校一个小时的这个结果本身根本是一样的啊。

「一、一小时……加班,是这样吗……那个,延后放学的申请……」

「……怎么?看你吓成那样。难不成你另有要事,所以得准时离校……现在可不准你这么说喔。」(还是说……你讨厌跟我在一起待太久,不会吧……)

我耳边响起了平常冰室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犹豫及软弱声音。

脑海突然浮现冰室宛如吉娃娃般,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仰望我的模样。我立刻暗地用力摇头迅速消除这种幻想。

那不可思议的说话声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的?果真是出于坐在我面前的冰室凉叶吗?我以最现实的观点思考──总之,还需要更多判断的资讯。

如此暗忖的我,在心中不断复诵「平常心」这三个字,同时开口道:

「不,我没问题。只是你突然说要加班,我稍微吓了一跳而已。」

「是吗?那就好。」

怪了……?声音只剩下一个……?

我还没想通这点前,冰室又再度开口了:

「既然如此,就赶紧办正事吧。关于上周你缴交的清扫义工计划资料,有一个重要的问题点,你能马上进行修正吗?」(对不起,田岛同学,你的工作成果还是一如往常地完美,我实在太感谢你了。只不过我真的对其中一个小地方看得有些不顺眼,这就是所谓的鸡蛋里挑骨头吧。)

「上周的计划书……?真有那么糟糕吗……?是哪个部分啊?」

在我尚未厘清目前的状况前,解谜的事就待会再说吧。

我下了这样的判断后,暂时先无视说话声的谜团,继续跟对方进行讨论。

「就是关于作业区域的各组分配那部分。」

「唔──我一时看不出哪里有问题耶?就我看每一组都分配得很公平啊。抱歉,我真的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吗?」

「是呀,你犯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错。就是这里──」

她以结冰般的细长眼眸刺向我。我所造成的失误想必非常严重,不会错的。

「你跟砂城同学为什么分在同一组?」(我跟田岛同学为什么没有分在同一组!)

「…………嗄?」

咦,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冰室的不爽显而易见。

首先她的口气完全配合她的表情,就像是在审问罪犯一样。

然而慢了一拍才发出的说话声,却犹如闹别扭的孩子在撒娇。

而且她竟然因为没有跟我同一组而怨叹……这、这未免也太……应该不可能吧。是啊,其实那个八成只是我的妄想吧。

但话说回来,不管有什么理由,当别人严肃生气的时候,妄想出那种远远脱离现实的声音也太离谱了──或许我就跟冰室平常批评我的一样,已经没资格继续当人了。

或者说,这是由于暗恋对象经常以各式各样的毒舌言论攻击我,害我身心俱疲,心灵的防卫本能紧急启动,简单说就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结果吧。

无论是哪一种,果然我该赶紧离校去看医生才是最佳的选择。

当我露出愕然的表情思索时,冰室瞠目结舌地问道:

「哎呀,你是怎么了?难道距离这么近,你还听不清楚我说的话吗?」

又来了。这回又听不到另一个说话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对啊,被你说中了。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再说一遍。」

「唉……知道啦。反正我早就摸透了你是这种少根筋的家伙,现在再指责你也于事无补了。」(真对不起,田岛同学。计划书本身虽然完美无缺,但只有一处,对我来说是不改掉就很麻烦的部分……)

果、果然又听到那个声音了。内容跟她脸上无奈的表情完全搭不起来,而且语气还是平常完全无法想象、充满关切又自责的口吻。

说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仔细喽田岛同学。我再说一遍,为什么你跟砂城同学要分在同一组啊?」(为什么我跟田岛同学要被拆散在不同组嘛。真是的!)

「先、先等一下,冰室。」

「哎呀,你该不会说你又没听清楚吧?」

「当然,怎么可能。就是因为已经听清楚你的发言,我才有问题要问啊……」

「什么问题?」

「冰室,你刚才要我修正的点是我跟砂城分在同一组这件事吧?」

「对呀,没错。」

「是、是吗?冰室该不会是不喜欢我跟你分在不同的组吧?哈哈哈。」

大概是一时得意忘形,我边搔着脸颊边发出干笑声,不小心失言了。

糟糕!竟然因为心情太松懈而说错话。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嘛。」(咦,有没有搞错?难道说我吃醋太过头,无意间说溜嘴了吗?)

「就、就是说嘛~~嗯,刚才那句话,只是我看现场气氛太僵才稍微开点玩笑罢了……总之先说声抱歉。」

「……与其事后道歉,不如一开始就别做。你想缓和气氛反而让我感觉更不愉快了。」(太、太好了。原来只是开玩笑呀。真是的,不要吓人家嘛。人家讨厌这样的田岛同学──才怪,怎么可能讨厌你。呵呵。)

跟轻蔑同时传进我耳中的,是似乎很轻松愉快的放心叹息声。

「呃……那么,言归正传吧……我跟砂城分在同一组会造成什么问题吗?」

冰室认为有问题的,是我所制作的河滩清扫义工分组部分。

这个和卫生股长一同计划推动的志愿服务工作,是以河川为分界线,靠近校舍这一侧由学生会负责,桥的另一侧则交给卫生股长。附带一提,横跨河川的巨大桥梁刚好可将区域对半划分。

作业范围非常宽广,记得光是体育社团经常用来暖身的河滩地单车道就有两公里长。而这回我们要负责的区域比单车道还要深入,所以需要使用相当多的人力。有许多社团都被动员了,作为社团活动的一环半强制那些同学参加。剩下的人员除了学生会成员外,大抵都是主动参加义工活动的志愿者。

「对呀,问题可大了。我以前应该经常告诫你不可滥用职权吧。」(就是说嘛。我跟田岛同学没有同一组的确是最严重的问题,但这件事也不可小觑。)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对学生会负责的校舍这一侧区域,每一组都配了七或八人,且为谨慎起见,还把学生会的成员全部打散,即便我私心想跟冰室同一组,最后还是忍住了。

「滥用职权……先说好喔,我只是听了砂城她那『跟宅岛一起应该很有趣,就让我们同一组吧』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已,并没有其他用意。」

我努力洗刷自己的冤屈,冰室却吊起眼角,一副我一定是在说谎的目光。

「田岛同学,我早就看出来了。比起别人,你对砂城同学特别好。包括这回打扫的事,还有上回跟风纪股长一起进行服仪检查那次也是,你不是偷偷跟砂城同学咬耳朵要她赶紧把耳环拿下来吗?」(托你的福,害我一大早就得在校门口欣赏你们打情骂俏的模样,真是超不愉快的,讨厌!)

「那、那是因为她就坐在我隔壁啊,或者说是一种同学间的好意吧。」

「原来如此。所以你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喽。」(我已经注意到了。那次当你凑到砂城同学身边的瞬间,你的视线都集中在她那敞开的胸口上。搞什么嘛!果然男生都喜欢胸部大的?)

竟、竟然被她发现了!

「呃,毕竟我也是男人嘛,想被女生仰赖也是人之常情,我无法否认这点……应该吧。」

「看吧,我的观点果然没错。你这个色岛同学。」(哼,我再也不理田岛同学了!)

冰室似乎对自己的推论正确感到心满意足。

拜、拜托别认为我对女色有什么妄想好吗?虽说当时我的视线不知不觉往砂城汗湿的胸口移动,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那也是因为她的胸部实在太犯规了,简直就是童贞杀手……好吧,我不该再为自己辩解了。真抱歉啊。

「河滩的打扫范围很大,有好几处地点甚至隐密到不易被人发现。既然不敢保证你不会利用这点犯下无可弥补的错误,得负起全责的我便无法坐视这个危机不管。这就是所谓的避险行为。」(不可以,绝对不行!我才不会让田岛同学跟砂城同学有独处的机会。虽说你们两人的交情本来就不错,但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外我就反对到底!)

喔、喔……

「因此,我要以监视者的身份,加入你所在的那一组。这么一来就不必担心有什么闪失了。」(呵呵,感觉虽然有点霸王硬上弓,但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同组啦。耶!)

「喔……喂喂,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没错,当然喽。」(才不是哩,田岛同学,你是我在这间学园里最信赖的人了。正因为这样我才想跟你在一块,尽情耍任性。)

喂喂喂──在我眼前的可是那个冰室凉叶耶。

那个总是一派冷静,对谁都很严格且责任感强,永远以一脸冷酷表情坚决贯彻内心意志的理性,凛然的冰室凉叶喔。

但她竟会因这种小事而心慌意乱,简直就像跟意中人对话一样喜怒无常,完全一副恋爱中的少女姿态,怎么想都觉得很不真实。况且还是在处理学生会的事务途中。

更不必说那个意中人还是我,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说…………啊,对喔。

根据谣传,她应该有其他喜欢的对象才对──

「如果听懂了,就修改组别分配,让我加入你那一组吧。」

(假使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就太开心了。想长时间跟喜欢的人一块也是人之常情呀。真没办法耶,嘿嘿,人家太喜欢田岛同学了。)

「好、好吧……」

喜欢的人──我强忍住几乎要吐血的冲动,用力捏自己的右膝盖警醒自己。

从膝盖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看来这应该不是作梦。

咦?冰室她……竟然会看上我?

不不不,再怎样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但假使是真的,我可是非常开心喔?自从听到她有中意对象的谣言后,我就一直认为是别人,绝不可能是我。但搞不好那只是我擅自以为的误解?

……可是啊,刚才那样的台词,不应该是用如此冰冷的表情说出口吧?

我觉得继续跟她讨论下去会有困难,于是便中断对话,着手进行修正作业。

认真说来我现在根本没空做这件事。除了诸多杂务外,我还兼任会计的角色,得负责核算各社团的经费才行,另外我也是会长秘书,所以必须将各股提出的要求在下次开会以前汇整起来。

很遗憾,看来只好等明天一大早再去看医生了。就算学生会原本该存在的秘书跟会计这两位都因某些理由缺席,但都叫我扛也太血汗了吧,我每次都觉得这根本是黑心学生会。

而且,那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每当冰室一开口就会发生,也就是整整一小时的延后放学时间都没停止过──啊哈哈。

因此等我好不容易放学,仰望自家的建筑时,我露出一种在沙漠中徘徊数小时后终于抵达绿洲般,总算能好好享受宁静的安心表情。

──喂喂喂,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回家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一头栽进自己床上,制服也没换下便思索起放学后的遭遇。

我所喜欢的女孩──冰室凉叶实际上也喜欢我,还说出了许多让人难以按捺的爆炸性发言。

每当冰室开口跟我进行日常对话时,后头所接续响起的说话声,完全是她的声音无误。

可是,继续过着正常生活的冰室本身好像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我能轻易认同那声音根本是出自其他人,现在就不会如此烦恼了吧。

真是的,我的脑袋已经彻底被搞迷糊了。

若以最现实的观点思考,这是我生了某种病的症状才是可能性最高的吧。

「果、果然明天去学校以前,还是先跑一趟医院比较好。像这种病应该要看精神科对吧?不过我该怎么向医生说明我的病情哩……」

为了让自己恢复冷静,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思考。

「医生,我有幻听……这样可以吗?咦,距离这里最近的精神科在哪啊?」

「唔……精神科吗?据我所知,距离这里最近的果然还是在市立医院吧。」

「啊,果真还是得去市立医院吗?不过那间市立医院可是以没有预约就得等上两小时而闻名哩,该怎么办?」

「呼嗯,就是说呀。不过为什么你得去精神科报到呢?」

「那还用问?因为我有幻听啊。」

「幻听?啊~~你还真的搞错了,看样子我来拜访你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嗄?搞错?拜访我又是什么──?」

我刚刚是不是在跟谁交谈啊?

终于察觉这项事实的我,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怯生生地将视线转向声音的来源,结果那边竟是电视萤幕的正前方。

「……咦……?」

我发出了无比接近惊愕的困惑之声。

不知为何,有位乍看下像是大学生的女性,从电视萤幕钻出了半个身子,简直就像某部鬼片里的知名场面一样──

「哎呀,在我尚未开始说明前,先容我在爱斗家叨扰一下喽。啊,如果可以顺便端茶出来招待,我会更高兴的。」

以一脸明朗表情从电视萤幕完全钻到我房间的那位女性,拥有够格当模特儿的姣好容貌与傲人又带有性感魅力的身材,第一眼的印象比我年长。若光凭外表判断,果然会给人一种大学生的感觉。至于她的服装则是走休闲风、贴近当今的年轻人时尚。染成棕色的一头秀发则盘在后脑勺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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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们终于初次见面了。」

背对电视,找到打电动用的坐垫后自行跪坐下去的她,脸上浮现柔和的笑容开口说道:

「首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南娜,是缘光神社负责掌管恋爱的神明,所以请叫我南娜女神。」

咧开嘴露齿而笑的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虽是神明,外表看起来的年龄还是跟你们差不了多少。如果你想放轻松一点,叫我南娜或南娜小姐也是可以啦。就当作跟同学聊天一样,不用敬语我也不在意唷。反正我做生意时已经习惯这样了。」

「喔、喔……」

不论如何我姑且先点头。呃,所谓的缘光神社……应该就是指「那里」吧?

「嗯,看你的眼神,难不成是在怀疑我神明的身份吗?好吧,这也很合理。你不必担心,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突然听到有人对你这么说,你大概只会觉得对方的脑袋怪怪的吧。」

「不、不,我并没有那个──」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啊,飘浮在半空中怎么样?」

「不、不用了……嗯,其实不需要。那个……南娜,你跟我们是不同世界的存在,光是看你刚才从电视萤幕钻出来,我大致就可以理解了。」

老实说我还半信半疑。不过,那些复杂的问题待会再去想吧。

最终的判断等南娜把话全都说完后再进行也不迟。

先是有冰室的怪事已经让我彻底投降了,因此我以半放弃思考的语气回答她:

「说起缘光神社……就是距离我们学园很近的那间援交神社吧?确实,我也听说那个地方可以求姻缘,在附近这一带还满有名气的──」

「啊~~爱斗刚才故意把缘光神社发音成援交神社对吧?请郑重更正,我的神社不叫援交而是缘光!」(注:日文的「缘光」与「援交」拼法相同)

「好、好的。很抱歉……」

南娜突然发飙了。糟糕,我好像踩到了她的地雷。

「听仔细喽。我那间神社啊,是诚心祈求缘分可以发光发亮,才会取为缘光神社这个了不起的名字,跟不纯正的援助交际绝对没有任何关联。结果到了最近,人们一听到缘光神社,竟都自作主张联想到读音相近的援交──爱斗你最好记住,今后要把缘光神社的『光』字发音清楚,绝不可念成另一个字,请将这件事永志于心。」

「我、我明白了。我会牢牢记住的。」

南娜横眉竖眼地强调道,我则被她的气势压倒而低头。

自己的名字被冠上鄙俗的称呼会感到不愉快,这点看来就算是神明大人也一样。

我自己的名字平常也被乱改成宅岛或色岛之类的,所以深有同感──等等?我并不会因此很生气耶。这么说来,别人乱叫我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快。

「呃,所以说援交──咳咳,我是说缘光神社的神明大人南娜,为什么要故意跑来我家……更正,专程莅临平凡的我身边呢?」

「问得好。刚才岔题太远了,现在赶紧言归正传吧。那么,南娜我在此有个问题要请教田岛爱斗。」

「请教我……?」

我偏着脑袋发出疑问。南娜说声「是呀」并点了点头。

下一秒钟,她就浮出满脸的笑容这么表示:

「怎么样呀?能得知恋爱中的少女心底在想些什么,结果让双方其实两情相悦的真相曝光了,你的感想是?」

──咦?

我大为愕然,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有好一会,我丝毫无法理解这位自称女神的发言。

「讨厌啦~~请不要再装傻了。爱斗成绩优异,脑袋一定也很好吧?你一定知道我刚才在说什么对吧?冰室凉叶的真心话就是已经爱上你啦。」

不不不,我就是因为无法理解才僵住的啊。我跟这个人明明是初次见面,为何她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

──等一下,刚才南娜说冰室凉叶她怎么了?

「正如你所知,不要看凉叶那样,其实她是很害羞的。这么一来只能由爱斗这方主动告白了。嗯,现在才开始try try看也不迟就是了。」

两眼闪闪发光的南娜站起身凑到我跟前。

难不成这两者有关?在学生会办公室发生的奇妙现象,以及突然现身的这位姻缘之神!

「先、先等一下──!」

思绪终于开始跟上现实的我,慌忙用两手制止南娜继续逼近,并赶紧先深呼吸一口气。

「话题跳太快了,我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总之,就暂时先把南娜当作是那间缘光神社供奉的神明吧。」

「什么暂时不暂时的,南娜我可是赫赫有名的正神。」

反正我先无视南娜的主张。

「然后,从刚刚的对话可以得知,今天我面对冰室时所遭遇的奇妙现象,最大的理由就是南娜莅临我身边吧。」

「没错,就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们就从这边慢慢说起。那个,是很感谢你帮我这个忙啦……」

我的视线因为紧张而逐渐游移起来。

啊,脑袋在发烫。这就是所谓的陷入混乱,或者说是亢奋状态吗?

对我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南娜细细观察过后叹了口气,并说声「我明白了」,重新返回原本的位置跪坐。

「那么就依照爱斗的要求,我好好把自己来此的动机详细对你说明吧。」

看来双方好像终于能平心静气地讨论了。

「要言之,就是凉叶她很喜欢爱斗。而爱斗你也喜欢凉叶,简单说就是两情相悦喽。恭喜老爷贺喜夫人。」

「呃,你那样只是直接说出结论吧。我想知道的是会变成这样的经过,以及关于那种奇妙现象的说明。此外,我的事为什么会跟缘光神社的神明大人南娜扯上关系?我也想搞清楚。」

「啊~~这点的理由倒是很单纯,因为凉叶她来拜托过我。」

「咦,什么?冰室跟神明大人也有交情喔?」

我愕然地瞪大眼,结果南娜发出掩饰尴尬的笑容道:

「是我刚才没讲清楚啦。更正确地说,是凉叶跑来缘光神社祈求神明。当然,凉叶根本不知道南娜我的存在。」

「所、所以冰室她到底求了什么?一定是跟恋爱有关吧。难、难道说,是求跟我交往之类的……?」

「唔……关于这部分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耶──不,应该是说内容恐怕难以用言语传达给你……对了,这样好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直接给你看实际的影片比较快。」

原本交叉双臂的南娜,突然像是想出好点子般,表情顿时开朗起来。

「嗄?影片……?」

不理会歪着脑袋疑惑的我,南娜轻轻往旁边挪开并指向电视。

「对呀。那么请看VTR。」

说完,南娜用右手打了个响指,下个瞬间电视萤幕就被点亮了。

如果对她做的每件事都要大惊小怪,那简直没完没了,于是我决定抛下一一涌现的疑问与吐槽点,暂时先仔细看VTR什么的再说。

萤幕上出现的是某间神社夕阳西下时的景色。

那样的光景可能出现在任何一间神社里。之所以能让我察觉影片里是缘光神社,想必是由于我曾实际走过一趟的缘故。

说来害臊,我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就是曾为了祈求追到冰室凉叶而去那边参拜。

这、这也不能怪我嘛,日本人本来就是很爱赶流行的民族。缘光神社非常灵验这点,在学园里可是相当知名的。对于恋爱老是失败的人来说,果然很难避免去做些求神拜佛的努力吧。

一想到自己那段黑历史,我就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过这时电视画面上夕阳西下、空无一人的神社腹地内,出现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辫子编在头顶上,予人深刻印象的容貌端丽黑发少女。

不会错的,她就是冰室凉叶。

冰室带着一如往常的冷峻表情走到赛钱箱前方,缓缓自书包里取出钱包。

然后──

她将日本面额最大的纸钞五张,投进赛钱箱中。

「……咦?」

我无意识地瞪大双眼。喂,刚才那是……假如我没眼花看错或出现错觉、幻觉……冰室那家伙,竟然奉献了五万圆进赛钱箱?

不知道日后会有人观看这段影片的冰室,依然摆出平日的冰冷表情并慢慢闭起细长的双眼,两手合十,恭谨地进行参拜。

那之后,冰室又走向设置在右手边的抽签木箱,投钱进去后抽起一张签,接着身影便从神社腹地消失了。

VTR似乎到此为止,电视画面也无预警地突然关闭,恢复原本黑漆漆的模样。

「…………」

我有好一会因为愕然而无法动弹。

南娜对我这种反应完全不在意,再度将开朗的脸庞转过来。

「你觉得怎么样啊,爱斗?啊,想要的话可以再重播一遍唷?」

「不……不用了。对了南娜……刚才那个……呃……」

「是的。那就是凉叶实际来我神社参拜的影片。」

南娜竖起食指,一副爽快的模样。

「谨慎起见,我想问一下……刚才那个应该不是套招的吧?尤其是奉献的金额部分。」

「对呀。凉叶的赛钱毫无疑问投了五张万圆钞,合计一共是五万圆唷。」

「咦,为什么她要捐五万啊?一般人为了跟结缘谐音,都是投五圆硬币比较多吧?」

「谁知道?你问我也没用呀。大概是跟爱斗在一起会让她『心花怒放』吧──这是我的猜测啦。」(注:日文的「心花怒放(ご満悦)」与五万圆谐音)

这种谐音也太稚拙了吧。冰室,你不要硬凑啊。

「总之,凉叶花了五万圆这种大笔的奉献向我祈求也是事实。身为掌管恋爱的神明,面对凉叶如此热切的情意,怎能不帮她实现呢?而且此事不宜迟,越快越好,爱斗不这么觉得吗?我想你也有同感吧。」

南娜紧握拳头,展现出内心滚烫的热情。

能够如此设身处地为信徒着想,缘光神社的灵验程度果然名不虚传啊。我以后也该对这间神社抱持敬意才是。

「那么,重点还是在冰室对神社到底祈求了什么内容……」

等一下,仔细想想,问他人祈求的内容好像侵犯了隐私?

糟糕,搞不好我无意间做出了对冰室非常失礼的事也说不定。

「好吧,既然你问了。她拜托我『希望自己的情意可以完整传达给最喜欢的田岛同学』。」

「…………」

「嗯,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内心充满了罪恶感,明天我可能没脸跟冰室碰面了……」

「那可就麻烦了。届时冰室可能会寂寞到垂头丧气哩。自己祈求的神明反而害她跟意中人疏远,事情大条了。」

「是、是呢……」

我努力按捺欣喜害臊的心情,却还是满脸通红。

简单说,冰室她从很久以前就对我……呃,非常喜欢……不过在恋爱方面非常害羞的冰室,始终很难对我传达出真正的心情。

取而代之地,冰室只好用那种恶劣的态度与大量的毒舌言论来掩饰害羞──不对不对,我无法理解,那太离谱了吧?傲娇这种存在怎么可能活生生出现在现实世界中?

──况且,追根究底,为什么我能从冰室身上听到那种奇妙的说话声?

然而假使按照南娜刚刚的说明,那才是冰室的真心话吧。

毒舌又冷静的冰室如果知道此事,绝对会极力否认的。不过她越是如此,我就越觉得她可爱。

「喂,南娜?」

「嗯,怎么了吗,爱斗?」

「冰室她对我……呃,非常地那个……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突然可以听见冰室的真心话呢?」

「哎呀那还用问~~当然是凉叶自己这么祈求的结果呀。」

「嗄?冰室向缘光神社祈求的,不是那个……呃,把喜欢的心情传达给我吗?」

光是要我自己说出这种句子,就足以让人脸颊发热,声音瞬间顿住。

毕竟对我而言,这种话足以颠覆整个世界。光是这样就让人很难挂在嘴边。

「对呀就是那个。意思完全一样不是吗?」

「但你为何要给我这种足以侵害信徒隐私权的能力啊?确实啦,能得知冰室的真心话,明白她谣传中的意中人还真的就是我的时候,我简直快高兴死了……」

在对冰室的罪恶感之下,我这么强调道。

「哎呀~~以结果而论这不是很好吗?当然我并没有打算一开始就用这招啦。」

南娜原先开朗的脸孔露出了苦笑。

「接受信徒祈求的我,首先要从观察委托客户冰室,以及其对象,也就是爱斗周遭的情势着手。例如有没有情敌之类,双方的接触点有多少等等,这些都是我该调查仔细的。」

喔……原来神明大人的工作也是从这种小地方开始啊?该怎么说,感觉好像侦探。

「至于调查结果嘛,尽管双方都处于别人会嫉妒到爆炸的青春纯爱状态,却因性格过度害羞,导致连我这个旁观者看了都打从心底感到无奈。且又为了掩饰自己羞怯的内心,而用过度严厉的态度对待对方,让明明是两情相悦的意中人误以为自己毫无半点机会,甚至因误会后的发言亲手让机会白白溜走,才导致现在的结果……总之我搞懂了事实就是这两个人都太废啦。」

她露出促狭的笑容,如此作出结论。

「是、是吗……?」

这位女神大人嘴巴也相当恶毒嘛。

「南娜我实在很苦恼,究竟有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信徒的祈求迅速实现呀?」

南娜交叉双臂,露出严峻的表情,不过很快又露出一脸得意的模样。

「就在这时我灵光一闪。既然喜欢对方的心情实在很难言传,那干脆从脑中直接把真心话送给对方好啦。」

自己的这个判断简直天才,只见南娜很满足似的点点头。

不不不,你的点子很奇怪好吗?未免也跳太远了吧!

「咦,神明大人实现信徒的祈愿有这么重视速度跟效率吗?虽说由我来吐槽这个感觉有点奇怪,但依照冰室自己舒服的步调进行不是比较妥当吗?」

「现在没时间讲这种悠哉的话了。小心上头,上头有人在盯着呢。」

南娜激动地指向天空,打断了我的发言。

看来她身上某个开关被触发了。

「咦,上头?」

「对,就是上头没错。说白话一点则是地位比南娜还高的神明。不过这件事凉叶本身也有错,谁教她突然把不符合行情的五万圆塞进赛钱箱里。」

「果然没错,奉献五万圆真的太异常了啊。倘若是比较大的赛钱箱,偶尔会看到里面出现万圆钞,我还以为是自己少见多怪哩。」

「嗯,就是说呀,爱斗所言甚是。因此很遗憾,关于凉叶的处置方法上头盯得很紧。我还被直接叫过去大肆激励了一番,说一定要全力支援让她成功呢。」

语毕,南娜颓下了双肩。

遗憾?这种发展对冰室而言,简直是再幸运也不过了吧……

「南娜我呀,平日可是非常忙碌的。就算是神仙,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跟人类一模一样。我原本的行程表就排得很紧凑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老头子们不必自己动手,当然可以说风凉──好吧我不提了。总之需要南娜我帮助的人类可是有一大票啦,就算一口气给我五万圆,我也不可能为凉叶一个人分配出更多的时间。」

南娜的嘴角往下撇,露出很不满的模样。

她的意思是……跟奉献了多少钱无关,只要是来参拜的人都可以找到幸福,而她也为此一天二十四小时忙得团团转。

对众生一律平等,果然是位很了不起的女神啊。

唔,至于她若无其事地非难那些更高位的神明这点,就暂时不去管它吧。

「总之爱斗,期限就在下周四了,到下周四以前一定要搞定这件事。听好喽,在那天以前,爱斗务必得尽全力跟凉叶开花结果!」

南娜用力竖起食指,保持跪坐的姿势把脸凑过来。

咦,她的意思是?超过下周四会怎么样吗?

难不成说,因为我获得这种犯规的能力,代价就是超过期限以后会死亡之类的,应该不可能是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发展吧,哈哈…………

拜托别吓我好吗?

「呃,那个……倘若无法在期限内达成的话?」

「如果失败──不行不行,你非得成功不可,否则我会很困扰的。没错,毕竟下周四可是──」

说到这里,南娜先用力吸了一口气……

「下周四,是机战跟工坊系列新作的同时发售日呀!」

只见她冷不防紧握拳头,放大音量如此宣布道。

「…………嗄?」

有好几秒钟,我都无法理解这位女神大人究竟在说什么。

不,更正确地说是我不想要理解。

──其实我很清楚。

关于南娜方才出口的那两个关键词代表什么意思。

没错,除非在神仙的世界里,那两个词只是发音相同但意思完全不一样的事物,否则无论何者都是游戏软体的名称。

「那个……南娜……刚才你所说的机战跟工坊系列新作云云,我可以问个假设性的问题吗……?那该不会是指下礼拜要上市的游戏吧?」

「嗯,你猜对了。啊,难道爱斗也有玩这两个系列吗?关于你们这个世界的一切,我全都事先调查过了。顺道一问,爱斗打算先购入哪一片呢?」

「这个嘛,我当然是选机战──等等不对!如果我没猜错……从刚才一连串的对话脉络来推测……呃,可以解释为南娜怕耽误玩游戏才急着想把工作结束掉……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误会了吧──」

「对呀,你又猜对了。」

唔喔!看她这天真无邪的笑容。

结果她斩钉截铁地肯定我的推测。快把我刚才对你的敬意及谨慎发言等等都还来啊!

所以南娜是个游戏宅喔?她明明是神仙耶?

「既然爱斗跟我一样热爱游戏,想必一定能体会吧,事情跟自己喜欢的系列作发售日刚好撞期简直是糟糕透顶。另外还有『非得要先选一款来玩才行』这种毫无意义但又避免不了的庞大压力呀!」

「的确是啦……唔,应该说我非常能感同身受。」

在我表示有同感的瞬间,南娜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

「就是说嘛、就是说嘛,我就知道爱斗一定能理解我。下周的我根本没时间工作,世界上还有其他非得要靠我拯救的人存在呀。」

「等一下。你刚才说得靠你去拯救的人们,让我猜猜看──该不会是在游戏的世界里吧?」

「嗯?当然喽。」

这种废话何必要问?她圆睁着双眼瞪向我。

不不,这种时候你不应该诧异才对吧?不知为何,我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好吧,南娜因为想玩游戏所以对于工作──也就是冰室的祈求希望能尽快完成……呃,由于我也是玩家,大致可以理解,虽说我不是非常赞同就是了……那么,这跟我可以听到冰室的真心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谁教你们两个继续这样下去,一辈子也不会在一起嘛。」

这时南娜再度露出严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位神明大人可还真好心啊。

「可是透过这种方式解决……对冰室本人而言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吧……」

与其说不是她想要的,不如说简直丢脸死了。要是反过来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受不了。

「不会啦。凉叶自己许的愿望不就是这样吗?」

「嗄……?你那是什么意思?」

「听仔细喽。凉叶参拜神社时拜托我『希望自己的情意可以好好传达给喜欢的人』,所以南娜我才让凉叶如她所愿,照实传达出内心的本意。凉叶诚挚恳切的爱意,就这样直接让意中人爱斗听到了。」

南娜说话时双手扠腰,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唉,这位神明大人就是那个……所谓的认真型人渣吧。

「啊对了,我再补充一点,你现在拥有的能力,顶多只能捕捉到隐藏在言语背后的真心话而已,可不会直接把对方内心在想或思考的事平白无故告诉你唷。也就是说,在对方不说话的情况下,你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我感觉有点,不对,应该是大为放心了。

「还有,包括可以直接用『是』或『否』回答的问题、日常应答、打招呼等简单的对话在内,有许多场合人类表里的感情是一致的,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可能听到什么隐藏的真心话。当然不必我多言,对方直接讲真心话的场合也是。这种能力顶多就是可让你听到隐藏在对话背后的真实想法,因此对方把心里想的事率直说出口时就没有必要发出两次声音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不是每次都能听到两个说话声。

「此外,凉叶对爱斗以外的人说话就不会产生这种现象。因为凉叶想率直表达情意的对象,就只有她最喜欢的爱斗而已。啊,你果然很在意这点对吧?就是凉叶跟其他男生说话时会不会发生这种事。」

南娜促狭地咧嘴笑道。那、那还用问…………我当然很在意这点喽。

「总之,爱斗已经确定凉叶也喜欢你了,那么就由你这边主动大胆告白,两个人赶快开始交往吧。届时南娜我也能卸下肩上的重担了。」

「好、好吧……」

「那么,为了迎接逐渐逼近的发售日,南娜我要去筹措舒适享受游戏时光所需的资金了。再见啦,不久后我会再来这里露脸的。」

不待还在愕然的我回应,南娜就轻快地消失在电视萤幕当中了。

房内重回安静,但我依然无法从全身僵住的状态解除。

有句话说,事实往往比小说还离奇,但这种离奇也该有个限度吧。

总之,我先把什么神明跟可以听到真心话的能力搁在一边暂时不管。

原来如此,我和冰室根本就两情相悦嘛。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事情太不妙了!我简直就像全身肌肉都泡在衣物柔软精里一样,表情根本合不拢嘴。

明天,我该用哪张脸去面对那个人才好?内心只有恐惧以及不安。

可是,我今天听到的确实是冰室凉叶的真心话,也是她真正想说的内容──

……嗯,果然,我还是很难轻易接受这项事实。

还没来到学生会活动的时间,就没什么跟冰室接触的机会,因此尽管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今天在午休以前都是极其平凡的日常生活。

目送一起吃午饭的同学前去进行社团的自主训练后,接下来就要面临跟自己独处的时间了。由于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便依惯例在自己的座位上玩了好一会社群手游打发时间。这是我一如往常的午休风景。

此外,一旁毫不顾虑他人,大声发出的辣妹嬉笑声,也一如往常让我感到很厌烦。

「──啊哈哈!那是什么嘛?简直瞎爆了。」

从许多座位把椅子集中起来盘据的一票辣妹,看来身上并没有配备礼貌或公德心这种情感的样子。每到午休时间她们就目中无人,像这样摆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替教室持续供应噪音……明明除了带头的那个以外,其他人都是别班的嘛。

或许你要说如果真的感到那么不愉快,移动到其他地方去不就好了?但这里可是我的座位,换句话说就是我的领地。虽然是无聊的坚持,不过投降并让渡领地这种事实在让人不怎么开心。

「就是说嘛──我就觉得很奇怪。如果问我那样O不OK,我的答案绝对是不OK。」

然而,提起2年B班的女王,也就是砂城雅小姐却不坐椅子,反而一屁股坐在我的课桌上……真是的,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

老实说这让我很困扰。不过我就本着友人的善意,装作没看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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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砂城也不是那种问也不问就擅自坐上来的人,但那仅限于第一次而已。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用我的桌角代替椅子,并将这种模式贯彻始终。我可不记得当初我有勾选「下次坐这边不必再问我」的选项啊。

正掩口大笑的砂城模样,托了她那天生的美貌之福,加上改过的制服和折短的裙子,在周围的女生当中显得鹤立鸡群,美到让人不得不承认的程度。发型又采用略卷的半中长金发且在较低的位置束起,不管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超正女高中生的印象。

这位砂城雅所率领的辣妹女子军团,之所以偏偏要将大本营设置在我的座位旁边,全是因为她们的领袖砂城本人座位就在我隔壁,没有其他理由。

旁观者看只会觉得这是一幅悲剧的画面,我本人身在其中之所以会表现得毫不介意,全是从我跟砂城的关系增添了坐隔壁的情谊开始。我跟她会在下课时间聊天,或是在期中考时帮忙复习功课,恐怕在全班男生中就属我跟她关系最良好了。

「对呀对呀。话说回来,阿雅,听我讲一件事。我呀,前不久跟恭介开始交往了。」

「骗人,真假?不过这件事你怎么没有马上告诉我呀?」

「啊哈哈,不好意思。因为有太多人想找阿雅商量事情,我虽然想赶快跟你报告,却一直等不到适当的时机。」

「原来如此。嗯,我确定亚纪一定能跟对方顺利交往下去的,所以不先报告倒也不打紧。啊,是那个的缘故吧?就是那里,援交神社呀。上回我们回家途中在援交买了御守,果真应验了。」

缘、缘光神社出现了!就连那个砂城都深信不疑,南娜果然是位了不起的神明。

「搞不好喔。援交神社可是非常有名的。」

那边已经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程度了。不但真的有神明驻守,甚至还直接找我商量。

另外,既然真的那么灵验,就好好读成正确的名称「缘光」啊。

「原来是这样呀~~那我等下回家也去援交一趟吧。」

至少把神社两个字加上去吧。如果只讲援交,周遭人听了肯定会以为是另外一个意思……总觉得教室其他角落已经掀起了窃窃私语声,恐怕已经太迟了。

「不过你若是有什么苦恼,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分享唷。」

「嗯。谢谢你,阿雅。」

「不过啊~~为什么人这么好的阿雅一直不交男朋友呢?」

「就是说嘛。每次你被告白都拒绝。那几个明明就很帅,简直太可惜了。」

「啊~~你问我喔?自己形容自己是有点怪怪的,不过我的外型看起来很成熟,因此我跟同年纪的男生好像一直都很不来电。」

对于兴冲冲提出质疑的朋友们,砂城发出「唔」的念念有词声,仿佛正在思索。

「男生这种生物,基本上既幼稚又单纯,简直跟傻瓜没两样。面对同年纪的男生,我总觉得像是在跟小朋友来往。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女孩子,总是希望男生可以成熟到足以引领我。」

「喔~~真意外耶。不过阿雅的这种心情,我好像可以体会。」

「对吧对吧。反正就算勉强自己跟对方交往,也可以预见很快就会分手,要提分手又是件麻烦事。所以与其说我没有意愿交男朋友,不如说我很想知道有资格跟我交往的好男人究竟上哪才找得到呀?」

砂城露出忧郁的表情,一边转着头发玩。

讨厌妥协这点,的确很像个性强势的砂城作风就是了。

真有那种人吗?足以吸引砂城的男生。

「──拜啦阿雅,我们等下要上体育课,所以差不多该走了。」

「好好好。那么放学见。」

当午休只剩下十分钟左右时,砂城的聚会告终了。

「嘿咻!」

笑咪咪挥手目送同伴们离开教室后,砂城从我的课桌跳下,并砰砰拍打自己的裙子后方,接着才重新坐回现在已经没有人的自己座位上。

然后──

「──我说宅岛啊~~」

懒洋洋的砂城说话声朝我传来。

「我看你一天到晚在玩手游,不像班上其他男生一样想交个女朋友吗?」

砂城像这样找我抬杠打发时间,几乎已变成习惯了。

附带一提,宅岛是砂城替我取的绰号。这个绰号的由来极为单纯,因为我老是在玩游戏,看起来就像个阿宅──应该是这样吧。

由于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就顺理成章接受砂城给我的这个绰号了。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并没有将目光从横摆的手机画面上移开,只用声音朝砂城的方向问。

「你少装蒜了。反正你刚才一定有偷听吧?我们这些人的对话。」

我假装没听懂,立刻被砂城赏了个白眼。

嗯,她们刚才的确是在我面前聊天,要假装我根本没在听,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无法否认就是了。」

「宅岛在这方面最老实了。要说你无趣吗?还是该说你真的很恶心?」

「反正我不管怎么回应,都会被你嫌恶心吧。真是的,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啊?」

我停止玩手游,将手机收入长裤口袋后耸耸肩。

「哼哼,看来你还挺~~暸解我的嘛。」

我扬起脸,只见砂城露出好像很佩服的眼神。不对啊,我刚才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值得夸奖的要素在内。

「所以,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说了那么多,你总不可能对女生毫无兴趣吧?动画角色之类的不算唷。」

「在回答肯定或否定以前,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跟砂城说了那么多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嘛?就算是宅岛,也有一个比较中意的对象吧?」

结果砂城咧嘴一笑,试图把我的反问蒙混过去。那个「就算是」感觉包含了一点恶意在内,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吧?

「这个嘛──要是我说了,你会稍微被我吓到吗?」

「一点也不会~~毕竟我们都是高中生,有喜欢的对象也很正常吧。」

砂城居然率直地作出回复……真、真是意想不到。

「的、的确……说得也是。」

「就连那个冰室同学都听说有喜欢的人了,宅岛说有更不值得大惊小怪,或许该说冲击性远远不如前者吧。」

感觉我的事话题性不足,砂城一副觉得很无趣的样子。

我跟冰室被相提并论绝对是巧合吧,但我还是感到背脊发寒。

万万没料到在这种时候会牵扯出关于冰室的话题。

「她乍看下像是对男女之事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但听说有人对她告白都被她以『我有其他喜欢的人』拒绝了。」

「……我听到的谣传也是这样。」

「听掌管恋爱的神明说,她喜欢的人就是我喔」……假使我这么回答,砂城一定会脸色铁青,赶紧逃开吧?

「她有喜欢的对象的确让人感到很意外啦。但反过来说,既然有,为什么不向对方告白这点也很不可思议。要是我的话早就下手了。」

砂城好像很得意地仰起了下颚。

超级冷静的优等生,这是任何人都会对冰室产生的第一印象。

担任这座君岛学园的学生会长,被自己和他人咸认是严苛而孤高的存在,并以凛然的作风一并承受周遭畏惧与憧憬的目光,这位出众的才女正是冰室凉叶。

正因如此,不采取行动的冰室似乎很不像她的作风,砂城才会感到不可思议。

然而,昨天我听到的那些……似乎才是真正的冰室──

是啊,果然过了一天再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根本不可能发生。

说真的,今天的学生会活动该怎么撑过去……

「反过来说,也许是我自己比较奇怪啦。都已经是高中生了,却根本找不到能够喜欢的对象。」

砂城苦笑出声的表情,跟刚才与朋友们聊天时的开朗模样截然不同,总觉得隐约有种寂寞的气息……不知该怎么说,这也很不像她的作风。

「说笑的──这种无聊的话题暂时搁在一边吧。」

「喂喂,哪里无聊了?这是你切身的事耶。」

「不要紧、不要紧啦。比起那个,我还有其他非得要好好收拾不可的现实问题哩。」

砂城用鼻子哼出充满自信的笑声,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嗄?非得要好好收拾不可的现实问题?」

「没错~~三周后不是就要期末考了吗?我说宅岛,你这次还能帮我复习吗?上回期中你教我念书,让我感觉进步不少,甚至原本放弃的升大学都重现生机了。怎么样啊?」

这么说来,距离期末考只剩三个礼拜了。

「我是无妨啦。但我顺便问一下,如果你要感谢我,会用什么来报答呢?举例来说,请我吃客拉面之类的。」

「报答喔……啊,『让我尽情撒娇一日券』这样的回礼如何?」

「那种报答是给砂城占便宜用的,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吧?怎么看都单纯只是砂城借机想达成自己的心愿而已,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由我尽情撒娇才对吧?」

「啊哈哈,开玩笑的啦。拜托一下~~回报的事等我之后再慢慢想。总之请你先答应帮我,我一定会回报的。」

「好吧,我就姑且期待一下喽。」

在她那种拼命弯腰恳求的举动下,我实在很难说NO,只好露出苦笑点头答应了。

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举个例子吧,这就好像站在悬崖峭壁前,却跟你说底下有透明的地板,你可以安心前进一样,即便那位发言的人真的是神明,光是要颠覆自己心中根深蒂固的概念,就会被恐惧和困惑缠住,无法轻易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这便是我如今的心境。

果然一旦站到了冰室凉叶本人的面前,我就无法脱离那种半信半疑的尴尬处境。

「──那么,既然没有其他特别的意见或问题,会议就到此结束喽。你有在听吗?田岛同学。」

坐在一旁的冰室朝我投来凛然的说话声,将我的思考强制拉回现实。

眼前有一名绑马尾的女同学,隔着一张桌子坐着,她手边还有几张列印纸。

啊,对喔。

此时此刻,我正与冰室还有卫生股长对扫除义工事宜交换意见。而会议地点是在学生会办公室中央的接待区。

确实──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好几项被挑出来的细部要点都让卫生股长那边统整起来,两天后再向我们报告,所以才会到了没什么其他特别问题就可以顺利散会的阶段。

顺便补充一下,坐在我面前的这位马尾少女,是担任卫生股长的佐伯,跟我和冰室一样都是二年级。班级则是2年A班,与冰室同班。

再补充几点,绑马尾很好看的佐伯个性活泼,对算命和聊八卦,特别是跟恋爱有关的话题非常感兴趣。这些是之前我从冰室那听来的。

告知我这边没有疑问后,暂时不管冰室那种仿佛觉得我很可疑的严厉视线,会议也宣告结束。佐伯露出笑容说了声「那大家一起加油喽」就摇晃着马尾退出办公室,我也面带微笑挥手目送她。

也托了佐伯亲切又容易相处的优良人品之福,已经为此开过的数次会议,都在彼此毫无冲突的状况下顺利结束了。

「你刚才真的有专心去理解开会内容吗?如果你只是想在可爱的佐伯同学面前耍帅,我劝你最好马上停止。你这人有几分料我很清楚,不用多久就会露出破绽了。」(果然,男生还是比较喜欢那种个性开朗的女生吧?田岛同学刚才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如果只跟我在一起,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来了!就算日期进入今天,我还是得面对这种现象,继续熬下去。

室内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数秒钟后,冰室如此叹息道。

我忍不住想大喊「才没有那回事!」连忙紧急煞车制止住这种冲动。

冰室凉叶的心之声。

接续昨天的情形,每当冰室跟我说话,这种现象依然产生了。

这种疑似心之声的产物,真的是出自冰室本人的真心话吗?

得到确切的证据,就是我给今天设下的目标。

即便有自称神明的南娜为我解释过这种超级不可思议的现象了,当事人依旧永远挂着一张扑克脸。假使有不相干的其他人,说是他利用高性能的指向性喇叭,故意配上跟本人表情不合的台词,我恐怕也会相信吧,毕竟冰室从头到尾都只对我投来冰冷的视线和一顿臭骂。在这种状态下,倘若有人说「不要看冰室那样子,其实她很喜欢你喔」又有谁会相信呢?至少我是不可能相信的。

纵使如此,我还是想不出任何调查真伪的手段。结果刚才和卫生股长佐伯的会议时程反而先来到了。

在办公室中央的接待区,以学生会及卫生股长双方隔着桌子分为两侧的形式,召开清扫义工的会议。我一如往常,配合态度亲切的佐伯不时混杂着谈笑,一边处理正事。然而在开会过程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困扰着我。

那就是一派冷静,正积极履行职务的冰室,竟会在讨论到一半时发出心之声。

(这两个人,几时交情变这么好了?如果不是我的错觉,他们看起来好像比上次会议更开心了。)

(果然料中了。正因对方是内心抱持好印象的佐伯同学,田岛同学才能自然而然绽放出笑容。呜呜,害我嫉妒得要命。)

(田岛同学曾对我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吗?不,恐怕没有吧。毕竟他在跟我说话时,脸上大多是苦涩的模样呀。)

诸如此类,从头到尾都是在探究我跟佐伯的关系与亲密程度,不然就是叹气兼抱怨等充斥着私人情绪的内容──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自豪,可以宣言「搞不好我有当演员的天赋也说不定?」毕竟我极力在扮演的,可是平时那种正常模样的田岛爱斗喔。

另外,我之所以会常在冰室面前摆出苦瓜脸,她老是用毒舌攻击我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啊!

附带一提,南娜之前曾说过「跟我以外的人对话就听不到心之声」,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至少跟佐伯交谈时,冰室的心之声就从未出现过。

也由于这样,在会议时我的心力有八成都没放在正事上,而是被冰室的这种现象吸走了──幸好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掌握到要点,应该可以勉强过关。

神明说,平常对我极为严厉的冰室,是为了掩饰害臊才伪装成那样的。

这件事的真伪究竟该怎么分辨才好?工作告一段落的现在,刚好是个绝佳的思考机会。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一直在盯着佐伯同学看。在她对我抱怨这件事以前,我得赶快制止你才行。」(我希望田岛同学只盯着我一个人。倘若佐伯同学身上有什么我欠缺的优点,请务必告诉我,好让我进行检讨。)

看来在冰室的心之声里,刚才那个话题还没有结束哩。

唔,尽管真心话跟她表面的发言多少有些一致之处……但她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在担心,不如说更像是在玩弄我──包含着恶作剧与虐待狂的气息。

「是吗?我觉得自已刚才的举止并没有特别异常的地方啊。况且佐伯本身也没有露出什么不舒服的反应,更不可能会抱怨我吧。」

「呵呵,嫩岛果然如此天真。听好喽?佐伯同学刚才那种完全是业务性质的笑容啦。很遗憾,她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哎呀,难不成你听了很震惊?」(请放心,你只要选我就没事了。嗯,我觉得你的选择铁定是我。)

冰室优雅的微笑中带有几分促狭的表情。

只对我表现出这种模样,谁会相信什么心之声啊?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要是有办法让冰室实际做出心之声偷偷泄漏出来的行为就好了。

等一下?这么说来,刚才她的真心话似乎有些玄机。

──好。

虽然有点可怕,但我就顺势利用目前的对话方向,确认一下冰室的心之声是真是假吧。

「啊~~看来继续对冰室隐瞒也没意义了。虽说为了防止穿帮,我可是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地行动呢。」

「……事实果然如我所料呢。」(咦……?)

冰室的语气出现些微迟疑了。

「如果你能听我说完,先别逃开的话,我会很感谢你。正如冰室刚才所言,我的确是用有色眼镜在看待佐伯的。」

「……是吗?放弃丑陋的挣扎而老老实实招供了,以你而言算是相当明智的抉择不是吗?看在田岛同学这么豪爽的份上,判决可以等你全部说完再宣布。」(骗骗骗人,我不相信!用用有色眼镜看待佐伯同学,应应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吧?真真真的没救了吗?不不不,我我我必须保持冷静,还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候。直到听完他说的话以前,都不可以抛弃希望。冷静……没错,要保持冷静。我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行。)

其实冰室大可不必担心,她的表情依然是冷酷又带着若干看好戏的心态。需要我拿镜子让你照一下吗?

「呃……说老实话──」

我故意拖了一拍,趁机窥伺冰室的表情有何变化。

然而冰室只是静静凝视我,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很遗憾,这招失败了。

咦?不对,先等等。她放在裙摆上的右手正加强力道拉扯布料。没错,简直就像是在咬紧牙关压抑某种情感似的。

我对她的这种小动作感到怦然心动,同时继续采取投石问路的手段。

「在我的心中,目前最哈最肖想的,就是绑马尾的女生啊。」

「…………嗄?」

她傻眼了。而且看来不管是表面或内心的想法全都一致。

我冷不防感到一阵反胃。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缩手了!

「马尾好棒呢,马尾,就像马的尾巴一样可爱,马尾底下的颈部曲线也超赞。这种发型对我简直是一击必杀,老实说是最完美的发型了。至于我迷上马尾的原因,主要是不久前玩的某款游戏女主角刚好绑马尾,而她不管是性格或容貌整个就是我的天菜啊。从那以后我只要看到马尾角色,目光就会很自然地被吸住。这跟二次元还是三次元的境界无关。」

啊真是的,我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讲这些蠢话干嘛?

不可不可,此时此刻我的冷静只是毫无用处的废物。把冷静抛弃吧!这个世界的真理是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先放弃什么,我得要下定决心才行──好!

「因此,与其说我对佐伯感兴趣,不如说我中意她的马尾比较贴近事实。尽管对那家伙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的马尾会配合她的情绪蹦蹦跳跳,跟马尾巴简直一模一样。此外最棒的,就是她稍微低头看资料的时候,这种姿势下秀发与肌肤相互映衬,几乎要把男人逼疯了──没错,想看女生后颈曲线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冲动,我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抑制。在这种讨论正事的场所说这些真是太不像样了,看来我果然如冰室平常所称,非常适合贱岛这个绰号。」

最后一句我以自嘲收尾。

呜哇啊啊啊!说完这些我真是超级后悔的。

尽管我觉得既然要做就应该全力豁出去,但刚才讲的那些也太恶心了吧?冰室的真心话什么其实是个大骗局──假使被我查出来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连想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了,彻底陷入Game Over的状态啊。

「……是吗?」

结果冰室似乎为了调适心情而慢了半拍,接着才终于用一如往常的表情开口说:

「的确有你那种恶心的风格就是了。」(好极了!他并不是喜欢佐伯同学本人,听完我就放心多了~~)

她直接抛出轻蔑的话语……隐藏在心底的却是充满安心的叹息声。

「真是的,也稍微替别人着想一下吧?听你用炫耀口吻说那些对我又没任何好处。我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段时间一样,感觉自己在浪费生命。」(真是,田岛同学好讨厌,别随便吓唬人家嘛。下次你要是再说这么恐怖的话题我就要打你了,捶你一拳。)

「抱、抱歉……」

哎,她的口气明明很无奈,但内心好像高兴死了。

「好吧,就看在你这么诚实的份上,我替你把刚才的自白全都牢牢锁在我的记忆里。你可要好好感激我喔。另外,虽说你应该已经明白了,但今后你千万不可再做出类似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原来如此呀,田岛同学喜欢绑马尾的女生。好,得到了一项非常有利的情报。)

「好、好的。不好意思,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

「嗯,如果要我说真心话,我觉得田岛同学刚才的发言恶心死了。就算那不是我个人的主张,要转述难以启齿的内容还是很累人的。对,我就是在讲我哪有脸去跟佐伯同学说这些呀,什么她后颈的曲线云云。」(废话,我当然不会去转述喽!要是佐伯同学也有那个意思,刻意强调自己这方面的优势,那可就麻烦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禁止她出入学生会。连一步都不准踏进来。)

喂!你的真心话和表面根本是南辕北辙啊。

学生会的最高层本身都已经彻底公私不分了嘛。

……总之,我已经散播了诱发的种子。

根据冰室的心之声:「我希望田岛同学只盯着我一个人,倘若佐伯同学身上有什么我欠缺的优点,请务必告诉我,好让我进行检讨。」

因此我才会冷不防挑起佐伯最有魅力的部位,也就是马尾试着向冰室提出要求。

假使她的真心话属实,她必定会采取实际的行动才对。

剩下的一切就只能期待明天自己的临场表现了。

翌日。

我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立刻呆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至于我的心境有一半是欣喜,剩下一半则被惊讶与困惑所占据……

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对方了。

「你总算来啦,田岛同学。」(好好好好不好看呀田岛同学?)

在我眼前的,是一如往常以叹息声迎接我的冰室身影。

然而唯独她的发型变了,那闪闪动人的美丽长发在脑袋后方绑成了一束──这种形状也就是俗称的马尾──

她、她真的绑马尾了!

试验的结果大成功、大胜利。话虽如此──

一旦发展如我的预期,自己该怎么回应对方却丝毫没考虑过。

插图p083

「……怎么了?你现在应该没时间像个稻草人似的杵在门口才对吧?」(不、不会很奇怪吧?真希望可以快点听到你的感想。)

「啊,是啊,我明白。不过在工作之前,冰室,你的发型……」

我怯生生地将指尖对准冰室的头上。

「喔你说这个呀?是因为上体育课会妨碍运动才绑起来的,我差点就忘了这事了。对喔,看马尾岛同学的表情,我才察觉自己铸下了大错。是因为太累了吗?如此失态真不像我的表现。我竟然做出这种好比手上拎着生肉,进入肉食动物牢笼的离谱行为。」(快夸奖人家,快夸奖人家,快夸奖人家嘛!)

冰室面不改色,以毫不在乎的口吻如此断言道。

「什么马尾岛?可恶,我无法否认昨天才说过的话!」

尽管我依旧浑身僵硬,难以动弹,但至少先回嘴一下。

「原来如此,既然你想用这种方式封锁办公室出口,那当你要袭击我时,我所能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从窗口逃脱了。因为这里是三楼,运气好的话轻度骨折就能逃过一劫了。」(人家在等你夸奖,人家在等你夸奖,人家在等你夸奖耶!)

「谁要袭击你啊!为啥你一副想快点跳下去的模样?这种仿佛勇者壮士断腕的强大决心,根本就太多余了!」

「哎呀,被贱岛同学这么一说,难道我便可以乖乖回一句『那我就放心了』吗?如果你真的不会动歪脑筋,就立刻解除目前封锁出口的行为,好好坐在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吧。」(人家一直想听你夸奖。拜托快点夸我嘛,夸我夸我夸我!)

「好、好吧。你说得对,我一直站在入口这边不动也怪可疑的。」

「嗯,你有这种自觉就好。」(人家才不管那些哩。快夸奖我啦!田岛同学。来,赶快开口说,你好可爱,这发型很适合你,真想把你娶回家。快点大声说,我想跟你结婚!)

由于不耐久候,她的心之声有越来越激动的倾向,这也害我脸颊发热、目光游移不定起来。那个,冰室同学,你的愿望跟一开始想要我做的事已经越差越远了耶……

不过不过,既然这是冰室内心真实的想法,我一时冲动推倒对方,应该也不会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吧?甚至该说这是双方共同期望的结果──

……嗄?冷、冷冷静一点啊我。事情发展总有个先后顺序,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一下子转职为变态。总、总之就先听她的话,乖乖就座吧。

我拼死压下那股自无底深渊涌上的强烈苦恼,同时决定先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边放下书包。紧接着──

「喂、喂,冰室……」

「有何贵干?」

「那个……呃,你绑马尾的样子感觉很新鲜,或者该说,我觉得非常可爱……」

我刻意瞥开视线讲完这番话后,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感觉脸颊滚烫,心里害臊到已快无法自处的程度了。

我一边奋力抵抗翻腾的羞耻心,一边偷偷瞄向冰室

其实我只是想回应她的真心话而已。

结果冰室却朝这边露出仿佛在看垃圾的眼神。

「……唉。谢了。」(我、我好开心呀。他说我非常可爱耶耶耶耶!)

与脸上轻蔑的表情完全相反,冰室在心中仿佛正摆出夸张的胜利手势,疯狂庆功。

老实说,这个人还真是了不起啊。

「因为懒得动头发,本来想就维持这样的。但为了守护自己的贞操,或许我还是恢复原状比较妥当。你看,人家不是说女生遇到色狼的话,本身也有几分责任吗,经常有人这样检讨受害者嘛。」(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田岛同学夸我可可可可爱耶!欸嘿嘿…………不对,等一下?怎么没提结婚?)

喂,没搞错吧?你的疑问竟然是那点?

「不对不对,无论有什么理由,责任都全在色狼那方吧。」

「哎呀,你会否定这点真教人意外啊。这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吗?既然你有这种想法,当你的理性快达到极限时,可以尽量在事发前先自首吗?我会做好随时都能避难的心理准备的。」(你想怎么欣赏我都随便你。这么一来,你就没必要多看佐伯同学一眼了。好,下次开会我也用这个造型出席吧。嘿嘿,这下子田岛同学的眼睛就会一直黏在我身上了。大胜利!)

冰室脸上露出犹如在考验我的微笑。

对于她的心之声,以及正在庆祝的这个当下泼冷水我感到很抱歉,但我在说话时,一定会好好看着对方的脸。不看对方而朝向别的地方说话,我是不会如此失礼的。

然而,我还是顺着冰室的话题走向,立即回道:

「了解。那么以我个人看法,若是你能立刻恢复原本的发型,我会很高兴。」

「咦……?」

感觉像是真情流露了一般,冰室露出一脸仿佛世界末日的表情。

不过我没有理睬她,继续说道:

「冰室绑马尾的样子很可爱是事实,感觉也很新鲜,让人看了心脏会突然猛烈扑通一下。可是最适合冰室的发型,果然还是原本的那样啊,或者该说比起可爱型的打扮,艳丽型才是跟你最搭的──举个例子吧,双马尾虽然感觉又更可爱了,但如果要问那种发型是否适合冰室,那答案恐怕不言而喻──总之气质高冷的女生,果然还是以长直发为基础才是最棒的。」

──糟糕啦啊啊啊啊!我竟然顺势把真心话一口气吐露出来。

对方恐怕不吓跑也难。更何况她根本没问我这些,我却自以为是地对她品头论足起来。

看吧,冰室同学她正半张着嘴,一副被吓傻的模样哩。

「……不好意思,我要稍微离席一下。田岛同学请不要介意,就照我的吩咐着手工作吧。」

冰室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手捂着嘴,眼神略朝下地这么表示。从旁人的眼光看,恐怕会认定是我刚才带有性骚扰意味的发言惹得她非常不快。

但另一方面,她的真心话又说道:

(可可可可爱,田岛同学又夸我可爱了。而且还说我艳艳艳艳丽!啊,今天可能是最幸运的一日了。这想必是缘光神社在保佑我,不会错的。啊不过,我刚才还是吓了一跳哩。起初田岛同学说「你还是恢复原貌」时,我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要侮辱马尾」,那一刻简直跟世界末日没两样。结果没想到他的意思其实是这个。比起可爱的凉叶,田岛同学更喜欢高冷的凉叶是吗?所以其实他喜欢的是向来的我喽?嗯,那我就懂了!)

内容由极度混乱与亢奋所交织而成。

「我会尽量早一点回座位。那么工作就交给你了。」(我马上去恢复原貌,稍稍稍等我一下唷!)

冰室仍然挂着一副极度冷静的表情,快步退出学生会办公室。

「…………呼。」

在只剩下一个人且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内,我自然而然地因松了口气而发出叹息。

事情是真的,半点也不假。

那位帮忙牵红线的女神大人,也就是南娜小姐所说的,已被证明毫无疑问了。那个第二道说话声,正是毒舌少女冰室凉叶的真心话。

……也就是说,她喜欢我亦是事实。

那、那么,我只要主动告白,冰室就会欢天喜地点头答应喽?

是啊,毕竟我们可是两情相悦呢!

跟冰室卿卿我我的生活,简直就像身在理想国一样。好比下个月就放暑假了,我们可以穿浴衣去夏日祭典约会、手牵手一起欣赏烟火大会等等──我不禁尽情想象起来。看来天堂这种地方,就算是活人也有机会上去啊。

没错。回头想想,刚才冰室就是听了我的话才慌忙跑出去,恢复原本高冷的造型。只要等下她是以旧的发型回来,就代表她想在日常生活中尽量展现好的一面给我看,一旦掌握这项事实,我就能以此作为突破口,对她采取攻势了。上吧,胜负的时刻已至。你一定行的,田岛爱斗!

就这样,在我浑身充满斗志的瞬间传出了开门声,冰室返回学生会办公室了。

而且她的发型已恢复往日风貌。

「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有客人造访了。你刚才有没有好好处理业务呀?我想看一下今天内要交给学园行政单位的日程表。」(我回来了,田岛同学。应你的要求,高冷的凉叶登场喽!)

冰室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啊,好的。我已经做完一部分……」

不好意思冰室,现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得说。

「我、我说冰室……」

「有何贵干?」

「你的发型已经恢复原样了耶。呃……你是因为我说原本的比较适合你,才解开马尾的吧?我这样说对吗?」

「……嗯,以结果论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刚才只是去洗手间的同时,顺道整理一下而已。」(对呀,那当然喽!如果能让努力工作的田岛同学稍微享享眼福,我就很开心了。就算那是色欲作祟,只要能提高对我的好感度,我都来者不拒呀。)

干得好,我又听见了。就连表面的说话声都提供了一点证据。

「意思就是说冰室特地为了我这种人──」

「田岛同学,你那种对什么事都超级乐观的心态,或许能算是一种优点吧。但我劝你最好懂得适可而止,假使不收敛一下,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没错,就像刚才你的失言一样。」(不是什么你那种人啦,就是因为喜欢你才这么做的。)

只见她露出被误解后那种很不愉快的冰冷视线。

「那么,我们继续工作吧。」(真该死呀啊啊!刚才那个绝对是我难得可以表达心意的机会对吧?该后悔的人是我才对呀啊啊!)

──就这样,故事总算回溯到一开头那个冰室凉叶已彻底爱上我的时间点了。

那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害我累得半死,直到现在才躺回自己床上。

把冰室要求的扫除活动日程表交出去后,因发型被夸奖而心花怒放的冰室心之声依然说个没完没了──甚至严重到让我无法专心工作的程度。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奔出学生会办公室了。

难以忍受害羞与喜悦的冲击,我为了继续维持正常心智而消耗太多精神力,除了害我心神耗弱外,冰室还可爱到犯规的程度。

这就是俗话说的「看得到却吃不到」吧。我感到全身沉重不堪,今天已经不想再做任何事了。

不,我撤回前言,像这种时候更该要好好发泄一下才对啊。电动,来打电动吧!胡乱开火再拔出大剑横扫,透过这种痛快的游戏帮心情改头换面。

于是,我坐在电视机前方的坐垫上,正准备打开电视机与游戏机的电源。

但就在这时──

「凉叶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呜、呜哇啊啊!」

电视机里冷不妨扭出一张人脸,阻止了我原本的行动,甚至还害我用一脸被吓傻的表情发出丢脸的惨叫。

「什、什么嘛!原来是南娜……别吓人好吗?」

「啊~~那真是对不起呀。我是透过神仙之力确认爱斗已经回自己房间了,才过来一趟的,但我完全没站在爱斗那边着想就是了。」

等身体从电视完全钻到我房间后,南娜才羞赧地致歉道。

「这样好了,以后我想来拜访时,会记得要事先联络。你应该有智慧手机吧?」

是喔?结果女神不用神力或心电感应之类的,竟然要仰赖现代科技的产物。

「对了南娜,你为什么要选择从电视里钻出来啊?神明伴随强烈光芒从天而降,不才是王道吗?」

「这个喔,单纯只是透过电波从自家电视移动到你房间比较省力快速罢了。外头的天气越来越热了,为了那种没意义的排场搞得满头大汗才是蠢到家。啊,今天你总该招待我喝茶了吧。」

「对、对喔。那我先去端茶过来。」

对方太我行我素了,不知不觉我的气势就被压倒。真是自由奔放啊,南娜小姐简直就像自由女神。

我从饭厅的冰箱取出宝特瓶装茶饮带回房间。坐在坐垫上的南娜先喝了一口,才道出来意:

「──呼。那么,你跟凉叶的感情发展得如何了?已经进展到交往的阶段了吗?我们才刚开始要亲热而已!是不是这样呀?」

「拜托,关于这种问题,一般说来你待在天上不是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就连那种难以启齿的限制级场面也难逃你掌控……我还以为所谓的神明就应该是那样哩?」

「不不,我才懒得做那种麻烦的事哩!况且我整天都关在房间里打电动。」

她这种边说「别开玩笑了」边露出嘲讽表情的模样,身为一位神明铁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正因如此,我才要特地来拜访爱斗,听你的经过报告呀。所以答案呢?是已经进入交往前的倒数计时阶段吗?还是说早就正式交往了?」

南娜对我投来兴奋期盼的目光。

「首先,我终于确定那个声音是来自冰室的内心了。」

我有点害臊地如此告知,南娜却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瞪大双眼。

「嗄?为什么你还停在那个阶段啊?我不是早在一开始就对你解释过了吗?结果爱斗竟然不信任身为神明的我所说的话。不信神者要降下天谴,我惩罚你,玩机战时就算对头目的命中率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也必然会发发打偏,这将使因傲慢而没装备必中的你后悔万分。另外还附赠你熟练度获得失败的特典。」

喂!够了没啊?这种惩罚方式会让所有机战玩家都气到摔手把吧。这位神明未免也太恐怖了。

「我也没办法啊。谁教那个人老是摆一张扑克脸,在那种状态下就算有人告诉我她其实很喜欢我,我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吧。假使我自信满满地对其他人吹嘘这件事,势必会得到超级自信过剩男、思春期妄想人田岛爱斗之类讨厌的绰号吧。」

「哎,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呀?那就是所谓的傲娇不是吗?爱斗在漫画和游戏里都看到不想看的设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不对不对,她那已经不算傲娇,而是到了永冻土的程度哩。完全只有冷若冰霜的傲成分而已,娇这种让人欣喜的设定根本半点都找不出来。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就没有配备后者。」

「所以说她的真心话才会那么甜蜜肉麻呀,这是她保持心理平衡的方式啦。」

「这个盐跟砂糖的调配比例绝对是哪里出错了。哪有人这么极端的?」

「嗯……其实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否认就是。」

南娜瞥开视线,如此喃喃说道。

「很抱歉……因为我终于有倾吐的对象了,才会忍不住一口气……」

也托南娜的福,我感觉压力减轻了一些。

「所以说应该已经试过了吧?就是由爱斗这方主动告白。」

「唔……这个……」

我躲开对方的视线,又搔搔脸颊,感觉很难启齿。毕竟这可是非常丢脸的一件事。

「冰室她啊……竟然喜欢我到了那种程度……现在我已经搞懂了。此外,告白这种事果然还是要由男方主动才对。」

「嗯,你也知道凉叶就是个恋爱白痴,期待她主动会不会太异想天开了呢?」

我希望她不要随口称呼我喜欢的人是白痴。然而看冰室的表现,我也很难否定南娜的形容。

「等明天在学生会办公室两人独处时,我会鼓起勇气拼拼看的。」

「所以要等放学后喽?那么南娜我届时也会莅临现场的。」

「咦……等一下,你也要来喔?在我告白的时候?」

「对呀。啊,你不必替我担心我该怎么潜入学校这类的问题。只要透过神力,除了爱斗以外任谁也看不见我。」

「不不不,我担心的才不是那个。对我来说,那种处境就是我得在一个明显有第三人在场的环境下对女生掏心掏肺,简直是丢脸死了嘛。」

「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一定会成功的,心情可以放轻松一点。又不是你要去缔造什么人生的黑历史。」

老实说我很想甩掉这个电灯泡,但糊弄神明的企图光是用想的就知道绝对行不通。本能这么告诉我后,我就决定放弃抵抗了。

这才不是自信心过剩什么的,而是按照至今为止的发展,我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获胜了。

剩下的就只有把我的心意传达出去而已,美妙的结局在等待我呢。

田岛爱斗要像个男子汉。记住这点就够了!

……真糟糕,昨夜根本就没有阖眼。

我失眠的理由并非出自告白的紧张。

而是一想到未来在等待我的,铁定是跟冰室去体验许多美好事物的结局,我就止不住脑中的妄想,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过度激动到失控──

如今,我正坐在学生会办公室自己的位置上,而隔壁的学生会长席位上则是冰室的身影。在场的就只有我们两人,这是一如往常,我已经很习惯的放学后光景。

更重要的是南娜尚未现身,趁现在告白可说是天赐良机。如果再等下去就得听南娜碎嘴了,她明明说过放学后会来,没出现是南娜自己的问题。既然如此,我就立刻采取行动吧!

「我、我说冰室……」

下定决心的我紧握双拳,缓缓从座位站起身呼唤对方。

「有何贵干?」

「有、有件事我可能要认真跟你说……如果你现在有空就太好了……」

不,这样下去不行。我明明已经做好觉悟,直到放学以前又在脑中模拟了许多遍,但果然还是无法战胜紧张。不管怎么努力,声音都显得很紧绷。

「唉,现在毕竟是办公时间,如果你可以长话短说,我是不介意啦。」(呵呵,只要是田岛同学想开口,不论有什么工作我都会先搁着专心听你说唷。)

「放、放心,一下子就讲完了。」

「好吧,那就劳你开金口喽。」

「老、老实说──」

喉咙因用力咽下口水而发出咕咚声,田岛爱斗终于要面对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了。

「从很久以前……我就对你──冰室凉叶非常有好感!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呃……在一起吗?」

手黏糊糊的,我感觉掌心出现了冒汗的现象。

就算托了南娜的福,确定双方是两情相悦的状态,实际去告白果然又是另一番考验。

强烈的害羞逼使我逐渐闭上双眼。啊,脸颊好烫,感觉就像身处亚热带。

我强忍住无限涌出的蒸发冲动,胆战心惊地努力睁开眼。

结果在我视野里的,是暂时保持沉默的冰室。她即将要开口回应的这一瞬间身影倒映在我眼眸中──

(如如如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我我我非常乐意!)

──我脱鲁啦!

至今为止十六年的人生当中,我是否有像此刻如此欣喜过?绝对没有。啊,现在就算要把我经常课金的社群手游从手机里删除,我也会笑着答应的。

唔…………………………?

咦咦咦咦咦咦?

难难难难不成……刚、刚才那个只是心之声?那她现实生活中的回答呢?

动摇的心宛如被狂鞭乱击,我拼死让自己保持冷静。

与刚才爽快接受告白同一时间,冰室自嘴里吐出的台词是:

「咦?不行。」

就这样,无情又冷酷的短短一句。

所所所所以说,之前我误以为的首肯其实只是…………

她、她的心之声?

……要言之──

我迷迷糊糊的脑袋做出上述结论的瞬间,立刻有一股强烈的痉挛冲动贯穿我全身。

难、难难难道说……我被拒绝了──?

「要我跟你交往?怎么可能嘛。这个问题你根本不必问我,看我平常对你的态度就很容易想象出结果了吧。」(说实话……啊哈,没想到吧!我也很喜欢田岛同学唷!怎么样,吓了一跳吗?我很开心唷。呵呵,我也喜欢你啦。太好了,竟然是两情相悦呀……我好高兴!)

冰室依然保持跟真心话有着天壤之别的扑克脸,张嘴一股脑地说下去:

「唉……况且你跟我的条件差太远了,绝对配不上啦。真的在一起对你是有许多好处没错,我却一无所得啊。」(这不是我在作梦吧?是实际发生的事吧?就在刚才,我真的真的被田岛同学告白了。我可以表现出开心吗?可以用力紧抱住你吗?就在此时此刻,我们变成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了吧?)

这种极端的台词,简直让人差点噗哧笑出声,辛辣的评语和亲密的表示就这样交错而过。

插图p103

「呵呵,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但真的跟你交往的话,我一定会无聊到挂吧。」(欸嘿嘿,从今天起,我就是田岛同学的女朋友了,万岁♡)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呃像这种情况……我……唔?我该怎么做出反应才好啊啊?

「…………………!唔……如果不嫌弃我…………!」

一瞬间,冰室突然猛然睁大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又慌忙打住了。

那细微的音量假使是碰到有重听的男主角,铁定会被错过的,幸好我的听觉还是牢牢捕捉到了。

刚才的说话声……应该只有一个吧。

也就是说,方才那困惑的口吻是冰室的真心话喽──

在田岛爱斗的人生当中,这一刻必然会成为日后长期盘据第一名宝座的最大级意外插曲吧。

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时,冰室先是隔了一阵子的沉默才干咳几声,再将双眸绷成细长的模样,最后重新开口道:

「──总而言之,我刚才拒绝你的告白了。我想你应该能理解这点吧?」(……就、就这样了吗?没错,结局还是变成这样了。啊……我好悔恨、好悔恨、好悔恨、好悔恨。人家后悔死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是、是啊……」

「真是的,虽然我注意到你有时会对我露出鬣狗般的眼神,但我还真没料到你竟然会对我怀抱那么肉麻的情感啊。」(呜呜,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因为紧张跟动摇才会反射性地拒绝……对异性的告白就是要拒绝,这种意识已经深深侵入我的体内了……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怎么办嘛?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对啦啊啊啊啊?)

伴随前面那番冷酷的言语,冰室慌张失措而悔恨的念头也直接涌向了我的脑中。

「原来你在学生会活动进行途中,总是对我抱持着刚才那种念头吗?心里怀着要跟我当男女朋友并亲热这种不纯正的情感,一边努力处理学生会的业务……」(现在如果我说「撤回前言!」会太迟吗?你应该不可能笑着原谅我吧。就连刚刚,我也对田岛同学说了那么严苛的话……呜呜,为什么我老是做这种蠢事……为什么我嘴巴说出的话会擅自跑去跟内心相反的方向呢?)

「嗯、嗯。或许就如你说的吧……」

「是喔?真遗憾,我太遗憾了。你处理工作会马马虎虎的理由之一,竟然是跟我本身有关,真受不了耶。」(对不起,田岛同学,真的很对不起。我说的不对,那都是骗你的,单纯只是我口不择言而已。我最喜欢你了,我们其实是两情相悦,拜托请你不要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好吗啊啊啊啊!)

像这样……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算了,在这种状态下恐怕也很难着手工作。今天就到此为止好了。我们双方都需要一点让脑袋冷静下来的时间──那么,明天见。」(哈哈,结束了。永别了我的青春,彻头彻尾的悲惨结局……)

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的冰室,没多久便打算动身离去。

「……对了,希望你不要因为觉得尴尬就擅自辞职走人啊。想要找继任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更何况清扫义工这个重大活动也快正式展开了,假设你以私人情感为优先直接离开,会造成我莫大的困扰。倘若你对我还存有恋慕的情感,无论如何都得听我这一劝。」(求求你,田岛同学,我跪请你不要辞职!拜托,还是跟往常一样……至少跟我继续维持在学生会共事的关系也好,我想要你继续待在我身边。)

乍看下她做出了如机器人般毫不带私情的冷酷判断。然而事实上她的真心话,却是打从心底恳切地哀求,几乎快跪下去了。

她最后站在门口背对我说完上述那番话,就从办公室离开了。

在仅存我独自一人的室内,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只能愕然地呆立不动。

「真、真没想到,凉叶在恋爱上会笨拙到这种地步!正常人会拒绝自己意中人的告白吗?如果身为贵族或因亲戚反对等等那种复杂的恋爱也就算了,你们只是平凡学生间的纯纯之爱耶。而且那算什么啊?简直就像叫恶心虫子快滚的眼神。」

糟糕,南娜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旁,还立刻趴在地上夸张地捧腹大笑起来。

看来她是从头到尾都欣赏过一遍了……你这家伙,先前究竟躲在哪啊?

「……别对别人的感情发展笑得这么开心好吗?再怎么说你好歹也是个成就恋爱的神明吧。」

「所以爱斗,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总不会说对凉叶那种超笨拙的反应感到理想幻灭,就算是永恒之爱也会因此冷却这种话吧?」

因为刚刚笑得太过头了,南娜一边用指尖擦拭眼角的泪水,一边这么问。

「老实说,她那毫不讲情面的言语实在太凶狠了,我霎时都忘了自信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一脸铁青的我,忽然回忆起自己之所以会爱上冰室的理由──

关键是在搭游览车去登山远足那次。我跟冰室身为班上干部,被走在最前头的老师吩咐,要负责把联络事项传达给走在最后面的同学们。

冰室的弱点,也就是体力不足在此逐渐浮现,等差不多爬到一半时,她已经陷入筋疲力竭的状态了,我们俩也逐渐从班级的行列中脱队。

然而充满斗志,坚持要继续登山的冰室身影,跟平日冰冷凛然的她实在有着莫大的反差,在我眼底看来也觉得这样的她真的很可爱──

在那之后,因为诸多理由而变成让我背的冰室,尽管在我的背上继续施展毒舌,手边的动作却刚好完全相反,似乎很不安地紧揪着我的运动外套不放──这种根本不像冰室作风的楚楚可怜姿态,也害我一不小心就深深陷了进去。

我好想再见识一次,冰室那种接近犯规、很有女人味的可爱一面。

那就是我之所以会爱上冰室的缘由。

之后,透过心之声,我又逐渐得知冰室也有如此羞赧可人的另一种面貌。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放弃的选项吗?

「对啊,没错。她的内心都已经那么喜欢我了,那我该采取的行动也只剩下一种。我要下定决心,别管什么会在外人面前丢脸这种顾虑,全力狂奔,希望让人好好见识一下我田岛爱斗的真正实力。敬请期待。」

我耸耸肩,仿佛已经完全调适好心情,噗地笑了出来。

跟之前那种完全无脉络可循的保守心态有点不同,我们俩毫无疑问是处于两情相悦的状态。

只要勇于面对刚开始的艰难考验、尝过某种程度的苦恼后,脑袋就会麻痹了,只剩下「什么嘛,只有这样吗」的感觉。我应该也能这样吧?

另外附带一提,至少她最后还是实际对我说出「明天见」跟「不要辞职」这两句话。正常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但反过来说,她也不介意在该表达的时候直接表达出来。

看来冰室很需要我这点是表里如一、无庸置疑的。

在伪装的言语中无意识交织进内心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继续勇往直前了。

想回应自己心爱少女的期盼,这不是身为男人极为合理妥当的感情吗?

「等着瞧吧,我会从极寒的永冻土深处,把冰室的真心拉出来给你看。」

「如果可以,最好在下周四以前完成喔。」

伫立在我身旁的女神投来了柔和又温暖的微笑。

相对地,我也以和煦的笑容回应她:

「嗯,那么赶是绝对不可能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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